许云程一进寝室，安静的氛围让他轻轻关上门，郭朗的床铺没有一点声音。
应该是睡了，还给他留灯。
“十七岁那年的雨季……”郭朗的脑袋突然伸出床帘，展现他那唱什么什么跑调的音乐细胞。
他想了一下，改了词：“十七岁那年的夏季，我们……！”
郭朗的鬼探头把许云程吓得灵魂出窍，好不容易觉得舍友做人有些良心了，结果还是那个死样子。
他最终忍无可忍，随手抄起一本厚的书往郭朗那贱嗖嗖的脸砸过去。
“哇靠，你谋杀舍友啊！”
“快死吧你。”
郭朗又从床帘中的小缝露出一只眼睛，八卦之魂熊熊燃烧：“爬山爬这么迟啊？”
许云程敷衍：“夜爬。”
“和谁去的？”
许云程收拾东西的手停下来，进行一个深呼吸后转身送给郭朗一个灿烂的假笑：“你论文定稿啦？”
“……”
郭朗的脸瞬间垮掉，眼睛失去高光，往后一仰栽倒在柔软的枕头里。
先睡觉，明天的事明天再说。
许云程洗漱完关了灯，往椅子上一坐干瞪着手机看，他还不困，也不玩，任由时间流去。
一条消息弹出来。
【徐遗：这是账单，很晚了早点睡，晚安。】
他转了钱过去，同样说了晚安。
只有这句话吗？
Everything2.0（比耶）
仍然是九张图片，挑来挑去，把徐遗背影那张放在了中间，还在犹豫发不发。
会不会太明显了。
他又删掉几张风景图，换成了带人的，这样就不会显得刻意了，问起来就说随手拍的，根本不知道是他。
本来就是随手拍的。
点击“发表”。
心又莫名紧张起来，这个点他会不会睡了？他好友应该有很多吧？到了白天这条会不会被刷下去？或者他不看朋友圈？
许云程两眼一闭“哐当”丢掉手机，三步做一步躲进被窝闷头睡了。
“卧槽咋了？”郭朗被声音吓醒，连问几声，没人应他，倒头睡过的。
一张张图片照例存下来再划过去，划到第五张徐遗愣了，他放大图片回忆。
这是我？当时他在？也不一定，万一有人跟他穿一样的衣服呢？说不定就是随手拍拍的，到他这想得却多。
最后一张图他看了很久，大概是回停车场的路上拍的。
两棵高大的枯树顶部，各朝对方长出一枝来，中间挂着同一颗月亮。
图片反复欣赏完，没有新的消息，没有进一步的关系。
唯有赵眄那十多条的未读还没有回复。
接着无视。
徐遗习惯睡不着觉就闭着眼睛回想以前。
他们刚见面的时候，许云程17岁的时候。
17岁。
17岁……
阿程啊，今天是假期第一天，别光顾着玩，爸爸妈妈给你找了个家教，大概十点会到，在家等着不许溜出门哦～
许云程睡醒第一件事是走进厨房看看爸妈给他备了什么早餐，看见这张纸条后，想回去睡过的。
什么嘛，找家教怎么不跟他商量。
现在是早上9:46分，还有14分钟，要不赶紧刷牙洗脸溜出去，就说没看见。
他跑进卫生间的那刻，门铃响了。
这么快？
许云程趴在猫眼上观察一会儿，先看到一副银框眼镜，再是顺毛头发，背着一个黑色书包，看起来还是个大学生。
他打开门，还是先问一句：“你找谁？”
徐遗和善地笑笑，自我介绍道：“你叫许云程吧，我是徐遗，你爸妈找的家教，幸会。”说完向许云程伸出右手。
许云程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张着没有搓干净眼屎的眼睛和徐遗握手：“您好，请进。”
许云程快速收拾齐整，进了书房，随便拿起一本课本放到徐遗面前。
“说吧，有什么要考的要问的？”
“没有。”
怎么跟一般补课的流程不一样？许云程再次确认：“没有？”
徐遗仍是这个答案。
许云程双臂交叉，好奇：“那你来干嘛？”
“学习。”
“来我家学习？！”
难道你没家吗？
不过这句话很不礼貌，许云程强行把它卡在嗓子眼里。
徐遗笑着解释：“我和你爸妈聊过，大概了解你们学校的进度，分析你高一入学至今的所有成绩。你成绩没有短板，每一科都很稳定，但是过于稳定了。你应该是缺一个学习状态，有了这个状态提高个几十分，进涑州大学不是问题。”
“他们要我考涑州大学？也太看得起自己儿子了吧。”
“你可以的。”
“这句话是他们说的，还是你说的？”
“我说的。”
许云程心里半信不信，这真不是骗子吗？他是本人都没这个自信。
他试探问道：“你成绩很好吗？”
徐遗：“还行吧。”
“什么学校？”
“涑州大学。”
“高考多少分？”
“保送的。”
“行，行……”许云程放下手臂，身体一点一点挪开，天才的世界他不懂。
徐遗把手放在课本上推给许云程，坦诚说：“我就是来看住你的，美其名曰‘家教’。不过你有不会的题，可以问我。”
看守时间为每天早上九点半开始，除了午饭晚饭的休息时间，一直延续到晚上十点。
整整一个暑假啊！他都要待在家里学得昏天暗地，没有任何娱乐生活，比平常上课都累。
刚开始几天的时候，爸妈总爱在晚饭时夸一嘴徐遗，他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
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饭桌上忽然就不讨论学习，改讨论时事新闻、国际动态等等。
他也有些佩服起徐遗，无论自己刷题还是背书的时候发出的任何怪叫和碎碎念，途中停下来观察，发现对方一直沉浸在学习状态当中，不受任何影响。
不学习就会被电击吗？
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徐遗也停下来观察他，发现他减少了走神的次数，眼神专注，做题的正确率显著提高。
直到一个月后，许云程待在椅子上闷闷不乐，和他说话也爱答不理，背不进去书，写不出来题。
心思已经飞到窗外去了。
“看不进去的话就别勉强了，休息休息。”徐遗夺过他手里的书扔到一边。
“唉……”许云程拿起桌上的冰镇可乐来了个豪饮，再叹口气。
徐遗逗他：“小小年纪，叹什么气呢？”
许云程故意叹得大声一些，说：“唉声叹气又不是你们大人的专属。”
徐遗笑了，视线挪到书架上的一块奖牌，涑州省骑射比赛少年组的冠军。
“想骑马了？”徐遗问。
许云程双眼一亮，随即暗下去，失落感满满：“是啊，我爸妈又不让我去。”
“谁让你光明正大的去了，偷偷去呗。”
许云程双眼又一亮，随即又暗下去，背对徐遗说：“你是他们找来监视我的，你是个间谍。”
徐遗将他期待又失落的眼神留在心里，居然有些不忍心让这么明亮雀跃的眼睛难过。
“我带你去，这样总该信我吧？”
“真的！”许云程立刻从椅子上跳起来，没欢呼几秒问题又来，“他们发现该怎么办？”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还有谁会知道。”
许云程抿着压不住的嘴角，朝徐遗的肩膀送了一拳：“够义气，请你喝可乐！”
“几瓶？”
“多少都可以！”
两人说走就走，用最快的速度冲进电梯，到地下车库后许云程跑到自行车前。
犯愁了，他就一辆车，两个人咋骑？
“骑车太慢，我们开车。”徐遗二话不说拉起他的手腕快步走到自己的车前。
上车后，许云程转着自己的手表，刚才徐遗就隔着这块表拉的手腕。
他用余光瞥向徐遗，没想到看起来斯斯文文、安静文气的人还会来这么一下。
哦吼。
这个目的地不是他常去的骑射场地，像是私人的跑马场。
他问道：“这里是？”
徐遗：“是我一个舍友他哥哥的，我们偶尔会过来玩一下。这里没有时限，你想骑多久骑多久，关键是……”
许云程默契接道：“免费？”
徐遗笑着点头：“对。”
许云程移开视线。
嗯……笑起来也蛮好看，有时候他觉得那副银框眼镜太碍事了。
——
“徐遗，我这题不会，你帮我看看。”许云程用笔敲着试卷最后一题，久久不见人回应。
他转身一看，徐遗趴在桌上睡着了，电击设备没电了？
午后阳光又烈又刺眼，直直的照在徐遗身上，虽说书房有空调，但是晒久了中暑怎么办？
许云程放轻动作，屏住呼吸，脱掉鞋子，一小步一小步走过去，捏上窗帘的边缘慢慢拉动，遮住了所有阳光。
他又低下头凑近一点，徐遗额头光溜溜的，皮肤又白又好。
眉毛不浓不淡，好像还修理过。
鼻梁高挺，侧边有被镜托压过的痕迹，淡淡的。
就是这双眼睛看不清楚，被反光的镜片挡住了。
许云程鬼使神差地伸出手碰上两条镜腿，只敢扯动一下试试看，如果拿不下来，他就放弃。
可就是这一扯，徐遗醒了。
许云程不知道自己凑得有多近，他只看见徐遗颤动的眼球里，自己的脸很清晰，很清晰。
秒针转动的声音异常清楚，一下、两下、十下、二十下……
谁都不懂这时候要移开视线。
都不懂这时候的自己，不该红着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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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17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