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他的人不肯下死手,就把这几年的账头挑两页给他看看。”
“养活东厂靠咱们,养活他杜爷的,也还是咱们谢家!”
谢连顺低声应是,眉宇间却闪过一丝狠意。
堂中烛火微微一颤,烧得纸影摇曳如鬼。
曹谨谦跪伏在地上不敢多言,谢老太爷一番话听得他心口发寒,暗暗咽下一口唾沫。
过了许久,只见谢老太爷缓缓坐下,手指有节奏的敲击着面前的桌案:“还有沈扬尘……”
“这阉奴若真能借熹贵妃之手压住东厂,那就得从宫外下刀子。”
“他的背后是熹贵妃,熹贵妃背后是赵家……要动沈扬尘,先得掂量赵家那条护身的鳞。”
听到谢老爷子这话,谢连顺心头也是微微一沉,抬眸试探着道:“老太爷是说……从赵家下手?”
“不错。”
谢老太爷冷笑一声,指节在桌面上重重一敲,火光下那双布满血丝的老眼泛着狠意:“赵家如今谁最撑得起场子?赵承明!”
“这小畜生在边关打了胜仗,一朝凯旋立下军功,陛下看着也要给他赏个镇国柱石的封号。”
说到这里,他的语气顿了顿,神色愈发阴沉:“可功高震主,未必是好事。”
“陛下是个什么性子,咱们谢家跟了他十几年还看不透么?”
“最忌旁人手里握刀子,尤其是握着能把京城搅翻的刀子。”
谢连顺听到这里,呼吸都不自觉急了几分,眼神中带着几分紧张:“老太爷是要……挑赵承明的错?”
“挑错?”
谢老太爷冷冷一哼,手中佛珠被捻得“嗒嗒”作响,几乎要碾碎一般。
“陛下最怕的不是赵承明打胜仗,而是怕他这胜仗里,藏了几分心思。”
“只要让陛下起疑……哪怕只是一句风声,一个影子,赵承明也得把这身甲脱了,把这把刀放下!”
说到这里,他转而看向曹谨谦,眯着眼冷声吩咐道:“去找杜爷,把前些年赵承明在边关调兵的账头翻出来……”
“那时候虞家走私军械,赵家可没少拿货!”
“再去吩咐沿海那几个掌盐的脚夫,挑两个人出来顶罪。”
“让他们认了是赵家走私军械,私藏官盐!”
曹谨谦闻言心口猛地一跳,连连磕头道,语气中尽是奉承:“老太爷英明,若真把这事挑出来……那可是欺君大罪!”
“赵承明就是浑身是铁,也架不住这口锅啊!”
谢老太爷冷笑一声,手里的佛珠骤然一滞:“欺君?呵,真要治罪,自有陛下给他治罪!”
“熹贵妃再有手段,她能替弟弟挡刀么?”
“再大的枕边风,也吹不到功高震主这边来。”
“到时候赵家若乱了阵脚,熹贵妃若保不住弟弟……她就得回头顾自己,沈扬尘也就失了这条臂膀!”
说到这儿,他眯着眼缓缓吐出一口气,语气里带了几分阴森:“人心是最脆的。”
“熹贵妃若真舍不得赵承明,就得先舍沈扬尘。”
“到那时,这阉奴就是孤家寡人,任咱们揉捏!”
随着谢老爷子话音的落下,谢连顺的呼吸骤然放缓,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与兴奋:“老太爷此计……好!”
“虞家、赵家、沈扬尘,这三张牌,一张张都要被咱们谢家捏在手里!”
而一旁的曹谨谦被这父子俩的话听得冷汗涔涔,却也不敢再多言,只是连声叩首:“奴才这便去办!”
“今夜就去催杜爷的人动手!虞家旧档,赵承明军中走私……一样也不落下!”
谢老太爷闭上眼,缓缓靠在榻背上,捻着佛珠嗒嗒作响:“切记,动静不能太大。”
“要像条毒蛇,先咬住赵家脖颈,不叫他们察觉是谁动的手。”
“待赵承明进宫谢恩……这口刀子,正好捅到陛下面前。”
“要么赵家断臂保身,要么熹贵妃脱了这身凤袍护兄……”
“到那时,咱们谢家是退也好,进也好,都有活路!”
…………
…………
与此同时,京城西北角,赵府内院。
一座卧室中窗沿紧闭,赵承明半卧在榻上干咳了几声。
他左臂缠着纱布面色苍白,偏偏又眉心紧锁,似是刀疤未愈,更似心事缠身。
床榻旁站着一名心腹小厮,正轻声禀报道:“将军,前院刚送来请柬,说是礼部尚书欲在三日后设宴,替将军洗尘接风。”
赵承明闻言眉眼不动,只缓缓咳了两声,抬手拢了拢床褥:“这病还没养好,推了。”
“这才入了京,满京城的人都盯着,若是病好了,倒真成了招灾的活靶子了。”
他声音低哑,语气中带着几分说不出的嘲讽。
要知道,自己前脚进京赴皇帝的庆功宴,后脚就被下毒。
如此迫不及待且明目张胆,很明显就是要自己的命。
依照姐姐从宫中传出来的消息,现在自己越安分越好,甚至最好不要在京中出现。
“可是……前院总管说,礼部尚书这趟是奉了圣意。”
“若是一连推辞,难免惹人生疑……”
听到赵承明这话,小厮难免有些担忧,略带几分小心翼翼的开口说道。
“惹人生疑,也比真把命丢了强。”
赵承明的手指有节奏的敲击着床沿,半晌才低声吐出一句:“京里风向不对了。”
“昨夜那桩旧盐案,不知怎的又翻了出来。”
他眼底掠过一抹极轻的冷意,目光微沉:“当年我还只是副将,手里不过三千兵,粮草都是按制调拨。”
“虞家那批军械……是谢家的人送到北关的,账面写的却是赵家出的银子。”
“这一桩如今若真要拿出来生事,倒是能拿我的脑袋去邀功了。”
小厮听到这里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下意识的开口说道:“将军,您如今在朝中威望高,谢家若真敢……敢动这主意,不怕陛下……”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便被赵承明的冷笑所打断,语气中是说不出的嘲讽。
“威望高又如何?现如今陛下最怕的,便是我手里这把刀太快。”
第六十章一介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