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轻俯身,以银针探试鼻息,又伸手触探心口脉搏,片刻后缓缓垂首,沉声禀道:“回禀陛下——谢姑娘……气息全无,心脉已绝。”
“确系身亡。”
随着太医话音的落下,殿内顿时炸开了锅。
就连那几位谨慎守礼的嬷嬷,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怎会如此?”
明元帝声音微颤,神色中流露出几分怒意,盯着那具覆着白绫的尸身,许久未言,心中复杂万千。
谢秋吟虽非正统宗亲,却自幼聪慧娴雅,深得谢家重视。
他自然知道原本谢家的打算是希望自己给她封个分位,但若自己当真如此做了,岂不是意味着这后宫成了谢家的一言堂?
要知道,这是自己的后宫,而不是谢家的。
原本有意择良家赐婚安置,如今竟命丧宫中,且死得如此羞辱——
谢皇后的手,未免伸的有些太长了。
“荒唐!简直荒唐!”
“堂堂宗亲女子,竟被逼至撞柱殉节?!”
“后宫传出闲言碎语,不思查清原委,反而逼她验身?!”
明元帝深呼一口气,想起这几日谢皇后的所作所为,心中只觉得一阵荒唐。
曾经他怎的没注意到,自己这位体贴细微的皇后,居然能做出这些荒唐事儿来?
从假孕滑胎意图嫁祸熹贵妃,再到逼得宗亲殉节。
无论怎么听来,都惹人笑话。
见明元帝是真的动了怒,谢皇后扑通一声跪下,面色惨白,结结巴巴的开口说道:“陛下恕罪,臣妾只是……只是……”
然而她一句话还没说完,便被明元帝所打断。
“够了,你无需再狡辩!”
明元帝的目光中尽是冷意,抿了抿嘴开口说道:“你口口声声称宗亲情深,却连最起码的怜惜也不肯给她一分。”
“谢秋吟既是宗亲,又是你的亲表妹,你却容不得她一句解释,就要她去慎刑司受辱?”
“是你逼她走上绝路的!”
“臣妾……臣妾不敢……臣妾只是怕宫中流言……伤了陛下威仪……”
谢皇后伏地叩首,哭的梨花带雨。
“威仪?”
明元帝冷笑一声,眸光更冷了几分:“你是皇后,不是狱卒。”
说罢他一甩袖,目光落在那具“尸身”上,沉声开口说道:“谢秋吟虽死,亦当得哀荣。”
“命内务府即刻入殓,棺椁用檀木,以宗亲礼制厚葬于静华园。”
“宫中从即日起,为谢秋吟守制三日。”
“至于皇后——”
他目光一转落在地上哭跪不止的谢皇后身上,语气森冷:“即日起禁足乾宁宫,未经朕旨意,不得擅离一步。”
“皇后之位,你自重。”
听到明元帝这话,谢皇后猛地抬头,神色中尽是难以置信,仿佛突然一巴掌被扇醒一般。
她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唯有惶惶叩首。
“是……臣妾遵旨。”
…………
…………
自明元帝震怒而出,谢皇后便再无召见任何人的权利。
连步出寝殿一步都被御前侍卫死死盯着,膳食也需太监转送。
禁足是皇帝口谕中最轻的一句,但谢皇后却明白,这是一种最重的警告。
偏殿里安放着谢秋吟的“尸首”,覆着白绸、香烛长明。
虽未入棺,却已按太医院确诊之说暂时停灵三日。
“宫中女子,自缢撞柱者不在少数,但能引得陛下动怒的,谢秋吟……是第一个。”
这是太常寺卿昨日悄声在下值途中感慨的一句,如今已被宫人添油加醋地传遍了半个内廷。
而今夜,便是谢秋吟的“头七”。
偏殿外下着细雨,守夜的内侍缩着脖子,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
若是平日里倒也无妨,但这冤魂头七之夜……这雨倒是颇为让人脊背发凉。
就在此时,几个内侍耳便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他们尚未回头,便听一声带笑的低语:“劳烦几位公公稍避片刻,我来探望一下故人。”
只见沈扬尘身披素袍,拎着香盒走入偏殿,笑容温和,眼神却落在那覆着素纱的案前女子身上。
“是沈公公啊,您请。”
几名太监闻言赶忙退至回廊,顺便帮他掩好殿门。
一时间,殿内顿时陷入了寂静。
沈扬尘的笑容缓缓敛去,他走到榻前,蹲下身轻轻揭开那层素纱。
“该醒了。”
他指尖探入颈侧脉门,按压着某处穴位。
片刻后,榻上的人指尖微颤,喉中发出极轻的一声呜咽。
沈扬尘眼神一凛,随即一手托住她后颈,另一手从袖中取出早备好的药丸,细细喂入她口中。
“别动,还差一炷香药效。”
谢秋吟眉眼紧蹙,呼吸微滞,一副虚弱不堪的模样。
沈扬尘并未多言,只取出一方温帕,拭去她唇角残血,又替她理了理散发。
随即他瞥了一眼早在暗处候着的心腹,低声开口说道:“带棺来。”
两个宫人抬着装有假尸的棺材入殿,小心翼翼地将那具假尸调换,换上谢秋吟此刻尚未全醒的身体,叠妥软被,掩上白纱,仿若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般。
沈扬尘直起身,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
“你这口气若再弱些,我都得真请一位道士来做法事了。”
他给心腹宫人使了个眼色,便抬着棺材迅速离开。
按照先前和熹贵妃所商议好的,把假死的谢秋吟暂时安排在偏殿之中。
正当沈扬尘刚刚收拾好一切,殿门外响起一阵清脆的步履声。
沈扬尘并未抬头,便知来人是谁。
果不其然,只见熹贵妃着素衣披纱,缓步入殿。
“娘娘。”
沈扬尘微微俯身行礼一礼,仍坐在榻前未动。
熹贵妃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随手将殿门重新掩好,上前两步来到榻前站定。
她低眸望着谢秋吟昏睡的容颜,沉默片刻忽然俯下身,指尖缓缓贴上她的脖颈。
一寸、一寸地划过去。
那双指柔白无瑕,却带着几分威胁的意味。
沈扬尘看着她,神色依旧如常,仿佛早已知她会有此举。
“若本宫现在掐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