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第二天下午两点五十分。万斯娱乐大楼第十七层，小型私人会议室门口，空气凝固得如同结了冰。
莉莉深吸了一口气。这栋大楼的气息对她而言既熟悉又陌生，混合着昂贵香氛、新打印文件油墨味的气味，曾经的自己从这栋大楼昂扬着迈步走向光华灼灼的未来，再次回来，宛如时间倒流。
她身上是一条简洁的米白色亚麻连衣裙，款式保守，几乎没有任何装饰，头发也仅仅是用一根朴素的深色发圈束在脑后。几天陪床耗尽莉莉的精力，一身打扮明明素雅到略显寡淡，五官仍然难掩明媚美艳。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白净纤长，几点殷红格外醒目——那是上午在病房帮父亲铺床不小心被划伤的。
她推开了沉重的磨砂玻璃门。
会议室里光线明亮。落地窗外是伦敦灰蒙蒙的天际线。宽大的会议桌旁，只坐了一个人。
西里斯·布莱克。
他几乎是陷在宽大的黑色真皮转椅里，姿态带着一种刻意的、拒人千里的慵懒。两条长腿随意地向前伸着，昂贵的黑色牛仔裤包裹出流畅的腿部线条，脚上蹬着一双一看就价值不菲的麂皮短靴。一件深灰色的丝绒衬衫，领口随意地敞开两颗扣子，露出线条清晰的锁骨。他没系领带，也没穿西装外套，浑身散发着一种“我很不爽别惹我”的气息。
听到开门声，他懒洋洋地掀起眼皮，那双标志性的、深邃的灰眼睛扫了过来。目光在莉莉身上停留了一瞬，从她朴素的裙子，到她束得一丝不苟的红发，最后落在她脸上。那眼神里没什么温度，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还有一丝莉莉熟悉又厌恶的、混合着傲慢与玩味的神情——就像高中时他故意把口香糖讨厌的教授西装上时露出的。
莉莉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但脸上没有任何波澜。她反手轻轻带上门，走到会议桌另一端，拉开椅子，坐了下来。动作从容，没有一丝迟疑。
沉默在两人之间弥漫开来，只有中央空调系统发出低沉的嗡鸣。
梅多丝在最大限度上给了西里斯自由——她明白，他的不成熟背后，是具有一个艺人成熟的一面的。
可惜，梅多丝还是低估了布莱克少爷的幼稚程度。被操控和命令之下，少爷的轴脾气可没那么快烟消云散。
用万斯的话来说：像蠢狗一样，一时半会总归还是改不了吃屎。
见来人坐下，西里斯微微歪了歪头，嘴角勾起一个没什么笑意的弧度，声音带着一种金属质感的磁性，却冷冰冰的：“所以，牛津的高材生，医学院的明日之星，屈尊降贵回这‘肮脏的名利场’了？” 他刻意加重了“肮脏”两个字，眼神里的嘲弄毫不掩饰，“为了钱？”
无名的一股邪火，明明他们都是为人刀俎的鱼肉，西里斯却还是忍不住语气刻薄。
莉莉放在膝盖上的手几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下，指甲轻轻刮过亚麻布料的纹理。西里斯·布莱克的声音像淬了冰的针，精准地扎在她最不愿示人的软肋上。为了钱。这三个字**裸地剥开了她所有不得已的窘迫，带着他惯有的、居高临下的审判意味。
天生的少爷脾气，断绝关系也好，落魄也好，还是改不了。
她抬起眼，目光平静地迎上他那双充满讥诮的灰眸。那里面没有他预想中的愤怒、羞愧或是慌乱，只有一片沉静的绿色，像深秋的湖水，不起波澜。
“布莱克，”莉莉开口，声音和她的人一样，清晰，稳定，带着一种穿透表象的冷静，“感谢你对我近况的了解，你说的没错，为了你最看不上的钱。我需要钱救我爸的命。这场交易，无关情谊，也无关喜好。” 她微微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西里斯搭在扶手上、骨节分明却明显攥紧的手，“讽刺我，或者试图激怒我，除了浪费彼此宝贵的时间，没有任何意义。”
西里斯脸上的那点嘲弄瞬间僵住。他没想到莉莉重新踏入娱乐圈的原因，自大如他也忍不住反省方才的刻薄。而她，甚至没有反驳他“为了钱”的指控，方才蜷在扶手上的手指无意识地收得更紧了。
莉莉像是没看见他细微的表情变化，顿了顿，继续用那种平铺直叙的语调说道：“既然万斯女士和我已经达成了初步意向，我们不如直接讨论细节。效率，对我们双方都有利。”她从随身携带的一个半旧的帆布挎包里，拿出一个薄薄的、边缘甚至有些磨损的笔记本和一支普通的黑色水笔，姿态专业得像是在准备一场学术讨论。“我初步看了协议框架，有几个问题需要明确。”
她翻开了笔记本的某一页，上面用清晰的字迹列着要点。
“第一，合约期限。协议里写的是‘直至麦克米兰被驱逐出万斯娱乐或对赌目标达成’。这个时间点过于模糊。我需要一个相对明确的时间预期，最长不超过一年。一年后，无论结果如何，合约自动终止。”
西里斯眉头拧了起来。一年？万斯那个老狐狸可没给他设定上限！他不得不承认，如果没有她，他没法想到这么多。
“第二，合作范围。”莉莉的笔尖在纸上点了点，“协议提到‘在公众及特定私人场合维持情侣形象’，我需要一份详细的行为指南。比如，是否需要定期在社交媒体互动？互动频率和尺度？是否有义务共同出席所有对方的重要活动？私人场合的‘特定’具体指哪些？我需要明确的界限。” 她抬起眼，绿眸直视着西里斯，“我不希望出现任何未经沟通、超出协议范围的‘即兴发挥’。”
西里斯被她这副公事公办、条分缕析的态度堵得胸口发闷。这感觉比高中辩论赛被她用数据逻辑碾压还要糟糕。他扯了扯嘴角，忍不住靠着犯浑找回场子：“怎么？怕我当众吻你？”
莉莉握着笔的手稳稳的，连睫毛都没颤动一下，语气平淡无波：“布莱克先生，请正面回答问题。是否需要包含肢体亲密接触？如果需要，具体程度？我需要评估并保留拒绝权。” 她顿了一下，补充道，“同时，我有权拒绝任何可能对我个人生活造成严重干扰的‘表演’要求，例如未经同意的突袭探访或过度介入私人社交圈。”
西里斯彻底哑火了。他瞪着莉莉，第一次觉得这张曾经让他觉得刻板无趣的家伙，此刻竟有种刀锋般的锐利。他能轻易搅动他人情绪的本事，和那张俊美无俦所向披靡的好皮囊。在她面前像撞上了一堵密不透风的墙。
莉莉似乎并不期待他的即时回答，只是在本子上快速地记录着什么，然后翻到下一页。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她的声音依旧平稳，但西里斯敏锐地捕捉到一丝极其细微的变化，像平静水面下掠过的一丝暗流，“关于时间安排。我父亲目前正在伦敦圣芒戈医院接受治疗，病情需要我投入大量时间陪护。” 她抬起头，那双沉静的绿眸终于清晰地看向西里斯，眼底深处，是极力压抑却依旧泄露出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红痕。
“所以，我要求每周四下午，以及每个周日的全天，必须完全属于我私人时间，用于陪伴我父亲。在此期间，不接受任何与合作相关的安排、拍摄或媒体干扰。” 她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商榷的坚决，像在守护最后一块不容侵犯的阵地，“这一点，没有妥协余地。”
她说完，合上笔记本，将笔轻轻放在旁边。然后，她朝着桌子对面，伸出了自己的右手。那只手白净，但并不柔美，指关节因为长期握笔而生出茧子，那点殷红的划痕依旧清晰可见。
“以上是我的核心诉求。如果你能接受，那么，” 她看着西里斯，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纯粹的、为达成目的而进行的确认，“合作愉快，布莱克先生。”
带着划痕的手，就那么平静地悬在两人之间的空气中，像一份无声的契约，也像一道清晰无比的界限。它无声地诉说着她所有的不得已，也昭示着她为这场交易划定的冰冷底线。
西里斯的目光，死死地钉在那只手上。深红色刺着他的眼，仿佛带着病房里特有的消毒水和绝望的味道，无声无息地弥漫开来，瞬间击碎了他之前所有烦躁的傲慢和刻薄的武装。
他脑子里那些关于书呆子、刻板无趣的标签，那些被逼就范的怒火，像被戳破的气球，“噗”地一下泄了个干净。只剩下那双通红的眼眶深处极力压制的痛楚和疲惫，清晰无比地烙印在他的视网膜上。
“Lily Evans always right.”
十六岁辩论台上的横幅蓦然出现在他眼前，那个在辩论台上把他驳斥得哑口无言、永远昂着头颅的女孩，如今仍然带着不可置疑的果决。可他又好像隐约窥见这份强硬背后的一点，一种陌生的、尖锐的涩意猛地攫住了西里斯的心脏，让他喉头发紧，几乎喘不过气。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像堵了一团浸透水的棉花，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06
冰冷的空气在万斯娱乐大楼凝固了足有半分钟。西里斯·布莱克的目光，像被焊死在她的手上。莉莉·伊万斯只觉得胳膊酸痛，却不知自己穿透了他精心构筑的傲慢壁垒。
怪人，她腹诽。
他猛地别开视线，像是被灼伤了似的，烦躁地抓了抓自己本就凌乱的黑发，声音带着一种被强行压下的粗粝：“……梅多丝会跟你敲定细节。时间，界限……都按你说的办。”他几乎是咬着牙挤出后半句，“只要万斯点头。” 说完，他霍然起身，真皮转椅被带得向后滑开，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他看也没再看莉莉一眼，长腿迈开，几乎是逃离般大步流星地走出了会议室，留下沉重的关门声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
莉莉的手，依旧平静地悬在空中几秒，才缓缓收回。她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默默地将笔记本和笔收回帆布包，起身离开。那扇磨砂玻璃门在她身后轻轻合上，隔绝了刚才那场短暂却无比压抑的交锋。
合作，以莉莉的大获全胜，和西里斯的狼狈逃离作为开始。
07
爱米琳·万斯的动作快得像一阵飓风。仿佛是为了尽快将这对“金童玉女”的价值榨取到极致，也为了给虎视眈眈的麦克米兰一记重拳，她直接甩出了王炸资源——翻拍经典动□□情片《史密斯夫妇》，西里斯·布莱克和莉莉·伊万斯领衔主演。
消息一出，舆论哗然。
西里斯·布莱克演动作片？他那张脸和玩世不恭的气质倒是勉强搭边，但演技？莉莉·伊万斯？那个消失多年的童星？她能撑得起性感神秘的女杀手？质疑声浪几乎要淹没所有的期待。而这，正是爱米琳想要的——争议即热度。
正如洽谈中所说的那样，莉莉在舆论炒作上表现得从容又敏锐。官宣不久，她在ins迅速晒出两人的合照。刚开始还只有圈外好友点赞，被西里斯转发后便热度节节攀升，引发剧烈反响。
乖巧漂亮的优等生童星，搭配狂傲不羁的富家子弟，让人难以联想的组合，可真放到一起却又真有股说不上的般配。
万斯同样给这条博文点了赞，虽说本意只是把两个同样面临窘境的人凑成一对，但奇妙的化学反应却令她始料未及。
可能比想象中，还要更顺利，她心想。
08
西里斯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色战术服，勾勒出宽肩窄腰的优越身形，脸上刻意化得有些粗粝，但那份天生的英俊在尘土和“硝烟”中反而更具冲击力。他嘴里叼着一根没点燃的烟，懒洋洋地靠在模拟的金属集装箱旁，看着场务们忙碌地布置下一个爆炸点。他对演戏谈不上热爱，更多是天赋和一张脸的功劳，加上此刻沉重的债务像枷锁一样套在脖子上，让他对这份工作只有纯粹的、迫不得已的“完成”心态。
直到他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在了不远处的莉莉身上。
她也换上了戏服——紧身的黑色皮衣，衬得她身形纤细却透着一股紧绷的力量感，火红的长发被利落地束成高马尾，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线条优美的脖颈。她正站在武术指导旁边，微微蹙着眉，专注地听着对方讲解下一个高难度动作组合——一个需要借助墙壁反弹、凌空旋身踢腿的连贯动作。
“伊万斯小姐，这个动作对核心力量和协调性要求很高，我们可以先用替身完成，后期剪辑你的特写镜头就行。”武术指导是个经验丰富的大块头，看着莉莉那过于“学院派”的纤细身板，有些担忧。
“不，谢谢您，芬恩先生。”莉莉的声音清晰而坚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心，“我想自己试试。请再跟我讲解一遍发力点和落点位置。”
西里斯挑了挑眉。替身？这在动作片里太常见了，尤其对莉莉这种非动作演员出身的人来说。为了钱，这么拼？
接下来的几天，西里斯发现自己无法再像以前那样，漫不经心地应付片场时光。他的目光总是不自觉地被那个红色的身影吸引。
莉莉·伊万斯总是正确的，此言不虚，要做就做最好，要争就争第一，即使是赚快钱的临时工作，她也秉持着这样的信念。
发呆的空档，少女身影猛地一闪，径直摔向地板，西里斯的心也跟着莫名一跳。旁边的助理惊呼着冲上去，莉莉却已经自己撑着坐了起来，脸色有些苍白，但那双绿眼睛里的光芒却异常执拗。她拒绝了助理扶她去休息的建议，只是活动了一下有些发麻的脚踝，对着武术指导说：“再来一次，芬恩先生。我找到感觉了。”
深夜收工后，所有人都疲惫不堪地涌向各自的交通工具。莉莉最后一个走出摄影棚，脚步有些虚浮，单薄的背影在巨大的建筑阴影下显得格外渺小。她拿出手机，屏幕的光短暂地照亮了她写满疲惫的脸。她似乎拨通了一个电话，声音压得很低，听不清内容，但那微微颤抖的肩膀和抬起手似乎擦拭脸颊的动作，让西里斯瞬间明白了电话那头是谁，以及她此刻承受着怎样的重压。那个在会议室里冷静划界、条理分明的莉莉·伊万斯，此刻只是一个被恐惧和疲惫压弯了脊梁的女儿。
西里斯站在自己那辆线条嚣张的黑色跑车旁，手里把玩着车钥匙，第一次没有急着离开。他看着那个孤单的背影昂首快步走着，消失在伦敦湿冷的夜色里。一种复杂难言的情绪在他胸腔里翻腾。是惊讶？是……一丝敬意？还是……一种同病相怜的触动？他烦躁地甩了甩头，把这陌生的情绪归结于片场噪音太大导致的神经衰弱。
不然还能是什么呢？他想。
高考前一定会把这个中篇写完的！（flag x1）
不会很长的 到这里其实已经将近一半了
我自己也是个读者 不能更明白看到多年没更的文突然复活的心情。有时间就先更这篇也是出于对冷坑的一腔热血哈（泪目）我个人不太会用凹，白绿和绿江上的犬莉加起来不过十篇
搞不懂这么爽的设定为什么没人吃啊（悄咪咪）那什么的我流傲慢与偏见 胃疼文学 绿帽文学就是背德又纯情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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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不可预知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