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初亮,夜间四处乱飞的萤火虫也都钻进了灌木丛里,只有零星的几只在外面晃晃悠悠。
枝头上的露珠不合时宜的落了下来,刚巧滴到了蚩乔的额头上,这让她乱麻的思绪稍微有了点头绪。
那人是谁,她很确定,在见到那人脸的一刹那,二叔脸上闪过一阵错愕,虽然他霎时收回了表情,但作为平日里骑在老虎头上拉屎的蚩乔来说,她可以算是长辈们的微表情坚定大师,所以她不可能看错。
一个外人是怎么知道悄无声息的穿过十万大山外围且有毒嶂包裹住的外疆,他身上为什么会有以前的苗疆地图,他到苗疆的目的又是什么。
被露珠拉回的思绪被缠成了月老的红线,四处乱飞。
在她思绪翻飞之间,一根手指直直顶着她的额头,蚩乔这时才发现姜某人不知何时停了下来。
“走,我们要不要去看看那人会怎么样。”姜某人问道。
蚩乔摇了摇头,示意了下跟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的小蛇,说:“你在想屁吃,金刚还跟在我们后面呢,难不成你想把它打晕啊。”
姜承恩脸上的神态贱到不能再贱了,他笑着给蚩乔做了一个“你真聪明,好办法,就用这个了”的表情,说:“这可是你提出来的建议哦,和我没关系。”
就算是一个被要求有点矜持样的女孩子,蚩乔也忍不住想要将脚上的满是泥土的布鞋脱下来,照着他的脸来两下。
即使很想给这人一鞋底板,但一见他一如既往的贱,蚩乔还是觉得蛮安心的。
可她可不想回去给姜承恩背黑锅,果断摇头表示拒绝,“我可不去,你是没被你爸打够?你们家门口的两棵柳树已经秃了,这次应该就是带刺的石榴树了。”
姜承恩不以为意,可能是今天挨的打不够严重,让他成为了一届勇士:“怕啥,只要打不死,那我依旧是翩翩少年郎。”
“就你?长的人模狗样,还是别侮辱少年郎这三个字了吧。”
“我长的那里人摸狗样了,再怎么也是光风霁月啊,等我们到九州十二城当中,那什么,哦叫江湖男子容貌天榜... ...”姜承恩“啧”了一声,“这那个傻缺玩意取的名,未免也太难听了吧,回归正题,那个榜单一定得换个人坐上首位了。”
蚩乔已经无力吐槽这人的不要脸行径了,最终一句话也没说,只是觉得和这人讲话会掉她的面子。
姜承恩可能就是街上买菜的大妈砖世,他凑近蚩乔,在她面前神神秘秘的吞吞吐吐的,终于将他嘴里的那一口屁给放出来了,“说真的,你真的不好奇吗?”
在姜承恩开始扭捏的时候,蚩乔就已经预料到了会是什么结果,但她还是想吐槽一句“这人有病吧”,她学着姜承恩刚才的一套动作,最后也来了一句,“好奇是什么,能当饭吃吗?”
姜承恩依旧是那姿势,说:“怎么不能当饭吃。”
“好奇心害死猫,你是没听说过这句话吗?”蚩乔没有和他继续演下去的想法,将他长颈鹿的头推开,说道。
“我又不是猫,”姜承恩摸着他光滑无比的下巴,一副沉思的模样说,”那人到底是什么来历,怎么会有我们苗疆以前的地图。”
“不知道,会有以前内疆的地图,那肯定是祖上的人曾经是内疆人,或者是内疆人出去的时候遗失掉落的。”
“那也不应该,我们苗疆人与外族人同婚的话,是要在身上下守密蛊的,要是泄露苗疆的消息就会流干鲜血而亡,而且在心里有这个想法就会浑身疼痛不能言,没有谁会说出去的,有外人画下来还不如说是那位族人遗失的。”
“不清楚了,万一那人的地图就是那人身亡换来的呢。”
蚩乔虽然嘴上这样说,但是她也否定了自己心中的答案,守密蛊是一种很阴毒的蛊虫,没有人能够忍受它给人带来的痛处,传说当年蚩尤的副手就是死于守密蛊。
那人到底是什么来历呢。
天渐渐亮了起来。
二人终于穿过苗疆外城的毒嶂,成功踏入了苗疆外面的灵州城中。
苗疆也不是什么与世隔绝之地,即使从小生活在苗疆,外面有些什么东西,他们也都见过,但是第一次出来,就算外面是一坨牛粪,在他们眼里都是新奇玩意。
两人土包子进城,东看看西逛逛,直到走到一处卖面的摊铺前。
闻着面条的香味,蚩乔不争气的有些留着口水,大清八早的,走了几个时辰的夜路,现在闻着那味道,她走不动路了,伸手拉住姜某人的领子,说:“饿了。”
姜某人被她逮得快呼吸不上来了,他连忙点了点头,嘴一张一合,发不出一点声音。
蚩乔放开了他,对那边还在做面的老板叫了声:“来两碗阳春面。”
“哎好,十文一碗,客官稍等下。”老板的脸瞬间开了花。
二人坐在面摊旁,等着老板上面。
他们旁边坐着一胖一瘦两个大汉,突然胖的那人悄然凑到瘦竹竿近前,自以为很小声的说:“我和你讲...”
有八卦谁不爱吃,二人对视一眼,被昨天晚上吃的兔子附了身,他们的耳朵齐齐竖了起来,只听见一大汉神神秘秘的说,“听说了吗?这一次的武林大会要在龙泉市举行。”
瘦竹竿伸出他细长如树枝的手臂,一拐子把胖大汉拐到一边去,脸上的表情生动形象的写着“你是蠢货吗”,“你这不是废话吗?上一届的武林大会就是龙泉寺胜利,按照惯例,本来就应该在龙泉寺举行。”
胖大汉被他拐了一下也不生气,继续压低声音说:“也是,也不知道龙泉寺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本来二十四门派当中就属他们是倒数第一,三年前突然崛起,一举拿下了头筹。”
“你说该不会是修炼什么邪魔歪道了吧?”瘦竹竿是个敢猜的,他也不怕被人听了去,好不避讳的说。
胖大汉可能没想到他会怎么大声,“啪”的一声清脆的巴掌声伴随着他低声的警告:“小声些,听说龙泉寺今年的苦行僧已经到灵州城了。”
瘦竹竿搓了搓他被扇的通红的手臂,撇了撇嘴,心不甘情不愿的点了点头。
胖大汉的声音更加低了:“我觉得不可能,就那几个和尚庙里面的老秃驴,还邪魔外道呢,我听说上一次他们方丈被人讹了都只会说些什么“慈悲为怀”的话,他们要是真练了什么邪魔歪道,也不知道那讹的能活几天,但他现在拿着讹来的钱到处逍遥快活呢。”
瘦竹竿点了点头,说道:“也是,没听过哪个邪魔歪道这么窝囊的。”
蚩乔听着,她总感觉这两人说的很是不对,但一时间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不对。
就在她想要听些更多的话时,那两人就这么收拾收拾东西走了,直接走了!
蚩乔竖起来的耳朵不甘心的放了下来。
现在天才刚刚亮,街上的行人很少,老板见他们感兴趣,将他们二人的阳春面端上来,对他们说:“你们是里面来的吧。”
二人不摇头也不点头,那人自顾自的说:“一看你们就是里面出来的,这附近的人我都认识,也就几个新面孔,你们鞋上的泥都没擦干净,刚出来不久吧。”
“这龙泉寺是二十四门派当中的大门派了,他们每一年都会有有僧人下山,从雍州城三步一跪,五步一叩首,一路为沿边百姓祈福,围着九州十二城走上那么一圈。”
“难道他们为百姓祈福后百姓就不会受苦了吗?”蚩乔终究是一个苗族人,她无法理解汉族这样的行为的目的到底是为了什么,众生皆苦,没有人能帮助他们受罪,也没有人能代替他们受罪。
卖面的那人没有回答蚩乔的话,反而是去招呼来这吃面的几人。
姜承恩在饿猪扑食,蚩乔被彻底忽视了。
那几人应该是要到码头搬运东西,他们全都穿着短打,每个人手上有几张饼子,对老板大喊:“来碗阳春面。”
老板手脚麻利的做好了一碗面,将那碗面叠在四个空碗上,抓起五双筷子,一块端着放在大汉们围坐在一起的桌子上,笑着说:“今天八月八,还要来这码头搬货呢?”
其中一个黑黝黝的汉子拿起筷子将那碗面分成了五碗,说:“这世道,不做工不得饿死啊,今年八月八,工钱60文一天呢,我们来做半天,还能赚个30文呢,哎,给我们加点汤。”
老板接过碗,去打汤了。
五个人,分着这十文一份的阳春面,每个人两文钱,还是在八月八这样的大日子里。
蚩乔埋头吃面,吸溜两下把碗里的面吃完了,在桌上放了二十文钱,拽着还没吃完的姜某人走了。
路过卖面老板时,蚩乔好像听到了一声“应该是慰藉吧 ”,那声音极低极轻,险些被早起的知了盖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