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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1章

作者:挠狂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血色残阳,黄昏映照着苍叶红林狭长阴影,一人提剑,自仓皇哀嚎声里漫步而出。


    他满身血迹,斑驳杂痕。衬着永不消退的血红斜阳,好似活世修罗。


    薛暌生被眼前血煞残景所震。重生再度睁眼,她万想不到,曾被师门敬仰爱戴的大师兄已身堕为魔。


    死寂笼罩着寂静人群,不多时,方有怒吼声自长枪喝厉里随人飞来:“竖子,休得猖狂。”


    那头盔铁甲之人还未近身,胸口劈开大刃,周围顿作哗然一片。


    汪悬白仍着旧时他素爱上身的素白道袍,腰间虚系黑白经文长绦。


    他缓步提剑走近,围困众人步步后退。


    剑身拖曳焦土烂地,干涸地面刺出哗啦厉响,似哭似啼。


    他仰脸露出染血的半脸,悲冷无喜的眸子长眺,深沉无底眼眸只余深邃黑暗:“这就到头了么?”


    薛暌生为他话语的死寂所惊,一个仰身翻起,窗外已从深夜转为破晓。


    黎明的曙光映衬断断续续的剑声交击。


    薛暌生起床至铜镜木盆前洗漱,清水扑打脸面,燥热稍退。


    再想起梦中时时闪烁的血腥画面,薛暌生仍觉喉底似有钝涩蔓延。


    剑眠峰道场上人满为患,天尚未亮,各个年龄段的道士道姑便个个早起练剑。一个个身素着白,又或青袍木剑着身持手,与桩对练的独自与自个较劲,与人共剑切磋者你呼我喝,愤慨激昂的声音时时此起彼伏。


    一头插木簪的小道正以手掐诀,潜心修习昨日师傅讲习的功课,温故知新。他抬眸凝神放出一道凌厉剑光,余光一瞥正正瞅见往这步来的薛暌生。


    他瞬间收剑入袖,小跑过来一脸慰问:“怎么跑这来了,伤休养好了么。”


    他言辞关切,面容端素,天然一股道家正派之相。


    年纪虽小,已现肃然之风。


    薛暌生笑眯眯道:“不碍事不碍事。常师傅早放话,说我可到处走动,不必拘束。”


    华鼎苏一脸为难不肯松口,他被常飘忽委以照顾薛暌生的重任,不敢耽搁。


    薛暌生四处瞅了瞅不见大师兄身影,寻常练剑,首当其冲的便是大师兄。今日他不在,好生奇怪。


    “小师弟,大师兄在哪,你可知道。”


    华鼎苏前一秒还端端正正的脸,下一秒就因这句“小师弟”羞恼交加。


    “说了多少次,我虽年龄不及你大,我入门时间却远早于你。小师妹,该你唤我师兄。”


    薛暌生满脸漫不经心实际存心逗弄:“我找大师兄有要事嘱托,你可看见了。若有下落烦早些告知。”心里暗想,这华鼎苏前世今世都不禁逗。


    华鼎苏肃色道:“今日是姚公公下山之日,大师兄乃清肃弟子之长,一早就出关去拜见季掌门了。”


    薛暌生心中却想,重生这一世果然未有改变。汪悬白原因季沧酬闭关陪练之故,说好有大半年不再露面。后不知有何变故,汪悬白又代替了佟镜破,他的小师弟之职,领他们一干师弟师妹下山伏妖降魔。


    薛暌生见天色尚早,剑眠峰上挑水师傅都尚未露身。


    她也百无聊赖,刚好抽剑摆姿,想与华鼎苏过个两招,过过手瘾。


    华鼎苏正愁找不到练剑道友,瞬间摆出过招剑姿,朗声笑道:“我平生最爱过招对试,你若身体无恙,尽管放马过来。”


    薛暌生是天下第一剑派入门最晚的小师妹。


    照她父亲宁武侯的话讲,她从小体弱多病,幼时精通命理风水的掐指太岁曾嘱薛震公夫妻,此女命里逢劫,未来最好上山修炼避灾。


    三年前,薛暌生被薛震公一把鼻涕一把泪地送上地势陡峭的剑眠峰。


    一周前小师妹打瞌睡从几人高的屋檐坠下。


    剑法未护体,险些遭殃。独自在木屋里清养数天,可把她师傅常飘忽吓得魂不附体。


    常飘忽现在提及此事仍惴惴不安,提心吊胆:“侯门贵女若因清肃突发了闪失,我怎么担当得起。”


    季沧酬一脸肃穆擦着手上一把细细雕琢刚毕的木头道剑,并无言语。


    倒是他左手侧歪斜坐着的师门护法荣宵崖坐不住,按耐不住道:“现在还提这等闲杂清事,当务之急得尽快解决内部财库空虚之急。”


    季沧酬仍不搭话,也不吭声。


    一侧盘麒富也加入战场心生催意:“今日姚公公就要下山,这场旷日持久的迎接大会可算能告以一段落。为迎这位公公,道门损耗多少金银不提,库银余钱,现下怕是供弟子日常衣食支出都难以为继,更别提经书名剑的购置,不尽早解决,我们几个掌门护法都得喝西北风。”


    季沧酬才放下剑身,昨日一宿练剑无眠,今日神色颇显倦怠。


    “照二位护法之意,当下你们可有解决法子。”


    盘麒富的情绪蓦地激动:“依我看,直接把五掌山下无甚用处的几座破庙拆了来补损耗,那些木材名贵不说,光搁置在那受风吹雨打,多年来损磨不堪,多么浪费。要我说就不该死一个建一个祠庙供奉,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建庙了,铺张浪费。”


    常飘忽余光瞥见议会堂门外侍立的人,掩手咳嗽示意。


    季沧酬见盘麒富和荣宵崖打定以祠庙的木材换山下钱财,凑巧弟子在前,不便多说。


    “此事我自有主意,二位意见我也会细酌甄选。”他拿着擦拭干净的剑出门。


    汪悬白乃清肃门下身负第一大弟子之荣耀,也是季沧酬爱徒。


    季沧酬将刻琢好了的木剑递给汪悬白,示意他展示近日的成果。


    汪悬白不有耽搁,青袍道簪,举手挥剑。


    一招一式尽显他平日为人作派。


    常说剑式不一,剑如其人。观其剑招,举式之姿,便能如观此人品性风格。


    汪悬白自幼受季沧酬亲传,剑招干净利落,丝毫不现拖泥带水之象。


    风拂他的道袍广袖,于清肃中显出肃杀。


    剑眠峰一带地势险峻地处高山,风声喝猎的时刻常有,五掌山下每每便掀起呼啸呜咽之风。


    山前弟子排排齐列,剑影寒光彼此交错。


    季沧酬望了望远处道场上一个个道袍木剑的身影,回首望着心无旁骛,脸色寂寒的汪悬白,“此次我原准备冬日闭关修炼,你做关内弟子,一同陪练。但事发突然,山下弟子传来妖祟横行的噩耗,作为天下第一剑派的清肃不可坐视不理。你又是我门下第一大弟子,身负高誉,思来想去还是由你出马,方能长我清肃除魔卫道的传世理念。”


    汪悬白忙收光入袖,负剑而立:“师傅说的是。”


    季沧酬用指尖寸寸划过木剑剑首,“这是为师亲手所雕,你平日要勤加修炼。”


    汪悬白心头微震,低头看向这柄看似朴实无华的习剑工具。


    “清肃内近年来二心之徒层出不穷,与庙堂勾搭之辈更显嚣张。我苦于坐在掌门之首的缘故,不能亲自出马清剿。这次你下山携带若干师门弟子,以护天下为己任,切为为师揪出志不在此的几人,上报师门。”


    汪悬白才算了悟季沧酬特意抽他出门的用意。


    清肃近年衰败显著,外壳虽还浮华可观,内部派系斗争只多不少。


    季沧酬借他们下山历练一事派他暗中调查,一来表明季沧酬的信任,二来说明内部腐浊不堪。


    汪悬白脸色也随之一凛,静而厉威道:“师傅放心,弟子定不辱使命。”


    季沧酬迅速抽身如没事人样,摆摆手,随意道了句:“今日姚公公下山,兹事体大。照例就由你领头,率弟子们送他下山。”


    “是。”


    常飘忽远远瞧着这对师徒时而比招,时而切语。


    待季沧酬走来之后,常飘忽还想替自家徒弟说情:“我看下山除妖一事由鼎苏去就可,暌生小病新愈,让她山上休着吧,何苦折腾。”


    季沧酬不似平常温和,这次神带指责:“老常,你什么都好,最大的毛病就是太趋炎攀势。”


    常飘忽面色抽搐,暗自顶嘴:“给我家徒儿告个假也变趋炎附势了。”


    季沧酬笑着拆穿他实际用心:“若非你那小徒弟是侯门之女,你能有今天这般呵着护着的良苦之心。”他顿了顿话题转寰,回到议会厅的话茬上,“你怎么看拆庙补缺?”


    常飘忽将手插进袖兜,摇头晃脑掩饰内心算盘:“我看老荣老盘说的挺好。”


    季沧酬是他们之中最小师弟,当年常飘忽三人都已而立之年,唯独季沧酬刚满十八,凡事都还须师兄师姐把关的青涩年纪,便被故去前的掌门道虚观委以掌门的重任。


    说这几个资高威望的师兄没点想法也不现实。


    多年处理清肃积案事务,季沧酬常得听取这几位师兄意见。


    常飘忽算是师兄一辈里随和亲切一位,季沧酬平日也与他交从稍密些。


    季沧酬叹息:“我明白了。这事我会有断夺,届时再将你们请过来各做个盖章定论。”


    旭日初声,带着寒气的阳光透过薄泛轻云,穿堂檐而下,照着道场西面光滑有致的千字罪恶碑。


    那光凌凌反射,大有将千字碑上篆刻的浮尘经文一一公布现世的姿态。


    一连练剑数小时的清肃道长道姑们收剑入鞘,一个个背剑列队,进入大师兄汪悬白的队伍,朝着下山口出发。


    薛暌生与华鼎苏也跟在队伍末端往前行进。


    远远只见队伍之首的汪悬白的背影,一如前世薛暌生对大师兄的全部印象。


    记忆中让清肃面上增光,天下称道的汪悬白不是在除妖的路上,就是在去往除妖的路上。


    薛暌生与这一心守护苍生,毅然决然投入无情道,倾献自己的汪悬白常有敬畏退缩之意。


    他一心为民,乃至到了心无旁类的程度。


    薛暌生每次一想到这么个正道之人,后来竟会在她起死回生,千难万苦睁眼之际,把整个世界屠成红色,让她饱尝复活了但又死了的荒诞错愕,就很难不觉隔世一般的恍惚迷惘。


    你说现在这个身姿笔挺,浑身发光的道长。


    后边变成面染血污,屠人为快的堕落魔头。


    薛暌生不敢联想也不敢直视,但在看见他运剑起光,做打头阵的领头羊,带领师弟师妹将万千剑光凝聚成云梯汇送姚悲歌下山之际。


    她仍是感受到了心底前所未有的一股震悸。


    修得无情道圆满又为何要尝杀人之快?


    若她有汪悬白那等修道的天赋悟性,有汪悬白那种经历重重考验,顺利通过试验修得无情道毕业的气运和悟道。


    薛暌生重生的这辈子就能顺利查出自己前世死因,复仇雪恨了。


    就不必再经受死前无助,死后凄凉的酸苦了。


    “小师妹。小师妹——”


    薛暌生猛地回神,华鼎苏一面用指尖运剑凝光,一面满脸不解瞧着心不在焉的薛暌生。


    薛暌生迷迷糊糊:“啊?”


    华鼎苏抬起下巴好心示意:“你的剑。”


    薛暌生低头,方见自己的剑在万众一心众志成城的剑梯里格格不入颇为突兀。


    她忙将剑气摆正,还没使力,面前一道遥光坠落。汪悬白从远处望来,他手刚收,剑气微敛。


    华鼎苏亲眼见证汪悬白这道剑影光寒的飞落,护着薛暌生那把歪歪斜斜的剑重回正位,他心底暗惊师兄剑人合一的绝妙剑术。


    回去路上,薛暌生仍在出神,快到屋前与华鼎苏分散,方问出口:“小师弟,我问你个事。”


    华鼎苏本还一脸清正严肃,一听这声小师弟险些又要破功。


    他又羞又恼,左右望望幸好没人顾及,略松了口气:“你说。”


    薛暌生知道天下剑门正派虽多,练无情道的弟子屈指可数寥寥无几。这是修道世界,每年上山拜师入道的弟子数量颇多,唯独修炼无情道之人,就如大海捞针,踪迹难觅。


    就薛暌生两世记忆,修习无情道者,多以宗门内天赋异秉,为师门重爱的人担当。


    念着心底承载了两世的疑惑,薛暌生问出口:“我想练无情道,该去哪报名。”


    华鼎苏千算万算,怎么也想不到薛暌生问出这话,震惊地脸上五官表情不断错愕。


    薛暌生严肃地清了清嗓子咳声道:“当我开玩笑的,你听过就算。”


    华鼎苏却是犹疑不定地追问:“小师妹,你确定?”


    薛暌生瞧他想笑又不敢大笑出声的老气横秋样,不觉羞愤。


    她哼了一声:“我知道你心底的想法,觉得我一个女子,想修无情道未免不自量力,是么?”


    华鼎苏忙鞠躬道歉:“还真没这么想,你误会我了。”


    薛暌生拧他的胳膊,催促:“你快说,你们怎么都不修习无情道。莫非这里面大有玄机?”


    华鼎苏念她是师门后来弟子,承载红尘之气,对修炼道义的理解难免不及他们从小御剑之人。


    华鼎苏连声求饶随后正正经经解释:“修习无情道者,根骨必纯,以抛弃一己私欲为首要,以苍生疾苦为先任,方习无情道才不算白习无用功。”


    薛暌生有所了然,悟道:“就是说这无情道还有门槛之说。”


    华鼎苏瞥了薛暌生一眼若有所思地低了头。


    他从嗓子眼挤出低低的一声低咳:“当今天下,除了我门的大师兄,就只有紫陌的肖师兄,两人是修无情道的人。至于我,师傅多次表明天赋平平,无甚出挑,不过胜在勤奋吃苦罢了。若小师妹你早几年入山修道,你比我有前途得多。”


    薛暌生不想华鼎苏竟有如此想法,叹了一声,安慰:“这世上还有修成功了也不珍惜的人,那更可悲。”


    华鼎苏懵了懵:“此话何意?”


    薛暌生不想泄露天机,忙打嘴巴自吃惩罚,扯了个皮扭头回屋去了。


    刚一扭头,华鼎苏在后头惊叫一声:“大师兄,你来的正好,小师妹她有话和你讲。”


    薛暌生这下是想走不行,不走也不行。


    左右为难之下,她仍侧头恭恭敬敬鞠了一礼:“大师兄。”


    汪悬白近在咫尺,薛暌生却觉他的目光沉注头顶,似乎并无怎么探究相望,那注视清淡,无形中却使人错感,仿佛那垂视含千斤之重。


    光是一个短暂不超三秒的行目。


    薛暌生已觉前世目睹他死亡杀戮的冷汗层层涌冒。


    汪悬白想到常飘忽在自己这的私下嘱托。


    薛暌生看起来旧伤初愈,适才运剑筑梯也看似状态不佳。汪悬白便特意给她一个台阶下,主动宽谅:“下山除妖这事你本在队伍名单之中,念及你刚有伤势,若是难以为继,主动说便可,你可不用一起跟来。”


    薛暌生忙举手摇摆:“不不不。大师兄,我一点儿事都没了。”


    汪悬白仍是不信:“不必勉强自己。”


    薛暌生急了,心说你不带我下山历练我还怎么进步,我现在对进步的渴望饥渴难耐。


    想及于此,她拔剑出鞘:“师兄。你且看。”


    然后她就在众目睽睽之下翩翩起舞,来了一套赤剑空拳。华鼎苏在一旁忍俊不禁,掩嘴笑道:“师兄,就让小师妹跟着一块下山吧。”


    汪悬白想起来她的入山时间,略思索一二:“这么说起来,这次下山,是她的第一次下山历练了。”


    华鼎苏点点头:“师兄这么一提,还真是。”


    薛暌生收起剑凑过来万般恳求:“师兄师兄,带我下山,这几天我闷在屋子里都快闷坏了。”


    华鼎苏火上加油,笑眯眯地躲在一旁汪悬白的肩膀一侧:“瞧这小师妹,真是见什么人说什么话,对我只会拔剑相向。”


    薛暌生瞧向华鼎苏,不甘示弱:“小师弟,我年纪比你大,你理应叫我师姐。”


    华鼎苏向汪悬白控诉:“师兄你看,你请评理。”


    薛暌生拦住汪悬白:“何必评理,我自由横惯了的,家里山下都听我的,我就是理。”


    华鼎苏气得跺脚:“你就仗着师傅疼你。”


    薛暌生继续去找汪悬白索要靠山,却意外发现汪悬白的视线早被旁边所吸引。她跟着去看,汪悬白入目之处,是道场上一块挺拔巍峨的石雕塑像。


    据说清肃道场上的每块雕塑和每块石壁,都有其源远历史。


    石雕多以清肃降伏的罪孽头骨铸成。


    一旁的罪恶千字碑,则由他们的肋骨抽取凝筑而成。赫赫威名,奇形怪状的五掌山深处便藏着道心池和熔剑池,里面高温燃铸,皮肉入池即化。


    多少先辈英魂降伏的妖魔鬼怪,都曾被投入池中,永世不得超生。


    每个刚入山门的弟子都得负剑前往,悬立千字碑和雕塑下,祭奠往生清肃前辈。


    以这些反面例子为教训,将清肃门规铭记于心。


    华鼎苏随着他们的目光也投望过去,继而想起,每年季掌门都要抽出祭祀日子,带他们在道场练剑,慰告因杀敌而死去的先师英灵。


    “我入门时,师兄已经修习无情道。”华鼎苏感慨一般望向汪悬白,“师兄,你与小师妹说说无情道入门的详情好了。她今早问我,我也不甚了解,知之一半。”


    汪悬白似有诧异,望向薛暌生:“你想修炼无情道?”


    薛暌生定了定心神:“听闻肉身成仙只这一条修道之路而已,其余修道,未免都要贪个上百年。凡人总共才活几年,百来年已算不俗,更别说二百三百年。”


    汪悬白心神震了震,但已大致了解薛暌生想法,微微一笑:“有这种进取之心是很好的,不过自我入门,从小掌门教习之术就是无情道法,恕我也难给你经验。”


    华鼎苏插话:“师兄,从前常来剑眠峰与你共剑的那个肖师兄是否是后来修习的?”


    汪悬白颔首,隔了一会儿望向远处又被云遮雾绕挡住的片刻华光,语气低渺,听不出是惋惜怅惘还是平静无波。


    “他已经脱离无情道,修习红尘道了。”


    华鼎苏愕然:“竟去修红尘道了?”


    汪悬白点点头,“可见无情道也并非修道者的第一选择。若是一心向道,无论以何种方式,都能实现心中的道义方为我们修道之人的心之所念。”


    华鼎苏很受鼓舞般一扫天资平庸的困扰烦恼,振奋地握拳自激:“师兄说的是。”


    薛暌生冷眼旁观,回到屋子的床榻上却难入睡。


    四周寂静无声,闻得山中修道特有的寂香阵阵。她闭眼,甚至还能听到外面传来的师姐师妹们的嬉笑欢声。


    她的脑子里却只余下一个噩梦的幻境画面。那是前世,她遭蒙眼人杀害,死后屈辱之景。


    作为宁武后府万千宠爱的嫡女,薛暌生的婚姻也在脱道还俗后门当户对。


    她嫁的是自己的青梅竹马,薛震公万般欣赏的开国侯府的少年将军。


    可惜婚姻不顺,大婚第二日,蒋啼鸿就提枪上阵,征战沙场。


    大婚第二个月,从前亲爱有加的蒋家夫妇大变性情,动辄对她冷淡苛责。


    薛震公死后,薛暌生脱离师门。一嫁侯门深似海,关在侯门大院寸步难离。被残忍害死,蒋夫人还将她幽魂锁进红缨袋。


    为她的尸体穿上红嫁衣,凤冠霞帔死在婚床,让世人都以为她是自尽而亡。


    这一世,薛暌生心如死灰。


    她宁愿做一个不择手段的无情道姑,也绝不回头。在梦里辗转反侧,忽冷忽热。


    一会儿想的是和青梅竹马父母之间的微妙关系,一会儿是汪悬白那身姿绰约,丰度非凡的拔剑姿态。


    汪悬白自梦里回头,着清肃藏青修身道袍,玉树临风,高挑挺拔。他的剑如他的人一般,细瘦高挑。


    薛暌生看见汪悬白眉目如点漆,横飞的浓眉直插云鬓,肃然的双眼清净无尘,瘦削白净,嘴唇微抿。


    当他飞身御剑,凌剑破云,两眼炯炯如注,气质却出挑清淡。


    薛暌生心里一跳,喉咙口似有炙碳灼烧。


    如果她能得到大师兄这般的剑术和气运,她这一世何必和上一世一样,懵懂致死,无依无靠。


    如果汪悬白不屑他的位面之子的人生如此顺畅。


    如果汪悬白修炼无情道却又堕化。


    那能不能让她继承他的气运和剑法,他不要的无情道,由她来研修。


    这一世,她一定要逆转浮萍命运,誓不屈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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