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南舟心里隐隐有些不安，手上的笔在卷子上一点一点，迟迟没有写下答案。
第三次看向教室门口，他终于放下笔，抬腕看了眼手表，起身出门。
差不多该回家了。
“夏至这个狗东西......”“他那张脸看着就让人恶心......人模狗样......”
估计以为周围没人再加上情绪激动，咒骂声在安静的走廊上显得格外刺耳突兀。
贺南舟加快脚步，转角处看见夏至握紧拳头站在厕所门口时，
他几乎本能地上前抓住了对方的手腕，带他回了教室。
回到教室，见夏至神情恍惚呆愣地站在原地，似乎还没从刚才的情绪中缓过来。
贺南舟松开手，认真地安慰道：“不要在意他们的话，你很好。”
夏至的目光再次落在贺南舟受伤的右手上，那道伤口已经结痂，暗红色的痕迹在苍白的皮肤上分外刺眼，他的喉咙有些发紧。
“你的手……到底是怎么受伤的？”
“......不小心碰伤的。”贺南舟将手插进口兜，隐藏起了伤口。
夏至心里更加确定，贺南舟的伤一定和那天巷子里的事情有关，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想象贺南舟在巷子里独自面对危险的场景。
生平第一次夏至感受到了难以言喻的愧疚苦涩感，像有什么东西堵在胸口，连呼吸都变得沉重起来。
等不到周末，和贺南舟分开后，夏至让司机调转方向去了陆屿家。
陆屿见到他时又惊又喜，挤眉弄眼地悄声说：“夏哥，你怎么提前来了？嘿嘿，是不是想我啦？”
夏至绕开陆屿，笑着对站在他身后的陆父说：“陆叔叔晚上好，阿屿前两天说快期末考试了，拜托我帮他辅导功课。正好我从老师那里要了几套模拟题，陆叔叔您看方便的话，今晚就让阿屿住到我家，有不会的我当场教他。”
“太好了！小夏，真是太谢谢你了！你把他带走吧，我没意见。”陆父笑着拍着夏至的肩，满口答应，看得出来他苦陆屿久已，“这小子就听你的话。小夏吃饭了没？没吃留下来吃个饭再走。”
“不用了，陆叔叔。我妈打电话催过我了，再不回去她要着急了。而且卷子挺多的得抓紧做，我会督促阿屿好好完成的。”
“好好好，那你在客厅坐一会儿，我让阿姨把这小子的东西统统打包送下来。”
不出十分钟，陆屿连包带人出现在了车上，脸上写满解脱的喜悦。
“好耶，夏哥哥万岁，你果然懂我！我最近都快被烦得要死，老头一天到晚就要我学习，我这么天才还用得着学吗，大考大玩，现在正是玩游戏的最佳时机，我听说这次出的新魔女可带劲了......”陆屿说话一激动又就容易停不下来，他自顾自地说着话。
发表完自己的演讲，陆屿才察觉到夏至没有任何回应，明显情绪不太对劲。
他小心翼翼地开口，“夏哥，你怎么了？”
听完事情经过，陆屿立刻炸毛。“什么？！有人敢造谣我夏哥？我不玩死他我不信陆！夏哥你放心，我一定帮你报仇！”
吃完晚饭回到房间，陆屿熟练地坐在电脑前操作了一番，很快就确认了造谣帖的来源。
“首页这几个造谣帖都是一个叫朱成文的人发的，回帖最多的人叫周北，被人称做周哥，水贴的人多半就是他雇的。”
“夏宝，怎么样，要我现在就把他们号黑了不？”陆屿指着屏幕，跃跃欲试地问道。
夏至思考了片刻，摇了摇头，总觉得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陈海平说过帖子是最近突然增多的，无风不起浪，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刺激到了他们，黑帖才会在短期爆发增长。
“先等等，你再帮我查一下，这一个月内所有有关于我的帖子。”
“好，但帖子可能有些多。“陆屿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着，嘴里还不忘提醒道。
“没关系，我来看。”
夏至花了半小时，将所有的帖子都仔细看了一遍——事情的起因源于一个匿名求助帖。
【送了情书没回应，但情书却被收藏起来了是什么意思？】
因为标题起得吸引，炸出了很多人，大家纷纷起哄说男生可能是在犹豫，要贴主把情况分享出来帮他分析。
随着讨论升温，有人扒出发帖人是孙逸佳，而对象正是夏至。一来二去，有人就猜到了贴主是孙逸佳，而帖子的另一个主角是夏至。
随后有人就发了新帖问夏至到底有没有女朋友，没有的话那她也想试一下，公平竞争。这帖子又引起了大量的讨论，很多女生都在里面回帖讨论。
也是在这个帖子之后，夏至的桌子上开始出现纸团和情书。
夏至点进这条至关重要的帖子，把笔记本又递回给了陆屿，“再帮我查一下这条帖子里，有没有人和周北有联系，比如他的女朋友或者是他喜欢的人。”
陆屿依言继续追查，几分钟后他挑了一下眉毛，有了结果。
“夏哥，被你猜准了，底下有个叫“无敌小月“的回帖人还真和周北有点关系。她本命叫张秋月，在评选校园女神的帖子里，周北疯狂舔她说她是他女神，不过张秋月压根不搭理他。哈哈，人品这么烂，活该只能当舔够”
陆屿像是想到了什么，上下滑动到另一个回帖继续说：“对了，这个校园女神帖子里朱成文也发表了他的意见，他说他支持SYJ，S打头，姓啥？沈、孙、司？”
是孙逸佳。
所有的事情都串联起来了，原以为是有人凭空造谣，结果源头竟然出在了他自己身上。
贺南舟的警告在耳边回响，不尊重别人的心意会遭报应。
他颓地然倒在床，脑中一片空白。
陆屿从未看过夏至这么失魂落魄的样子，他不太会安慰人，只能默默把黑帖删光，顺便把周北和朱成文的账号给黑了。
“我出去透透气，你要玩的游戏在老地方，你自己玩吧。”
夏至独自坐在庭院中的木头秋千椅上，寒风卷着落叶在他脚边打转。
这张他父亲亲手制作的秋千椅是他从小到大的避风港，每次搬家都不曾落下。他只要一有烦心事就会一个人坐到这张秋千椅上思考，家里人也很尊重他的这个习惯，从来不会未经允许就坐到这张椅子上。
天已经黑了，风也很冷，吹得他逐渐冷静了下来。
他坐在秋千椅上，掏出手机拨通了贺南舟的电话。
电话响了三声才被接起。
“喂？”
“对不起。”
“嗯？”声音从电话那段传来，听着有些失真，夏至没头没尾的道歉，贺南舟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夏至靠在椅子背后，仰头看天，语气沉重地说：“那天小巷子里的事，我已经全知道了。是我太自以为是，没听你的话。”
“......”
夏至仰头望着夜空，继续说了下去，“那天他来找我说有份资料……”
贺南舟通过夏至的话知道了事情的大概，和夏至不同，他心里倒是轻松了不少。比起暗处的算计，明枪反倒容易防备，夏至能分辨出身边的小人，反而是一件好事。
“……我会给你一个交代，他们会付出应有的代价。”夏至说这句话时语气阴沉中带着狠厉，完全不是平时说话的语气。
贺南舟听出了不对劲，连忙劝他：“我不用你为我做什么，不要冲动，有什么困难你可以找我商量。”
“那如果是你，你打算怎么做？”
贺南舟沉思片刻，声音沉稳地说：“要么彻底避开，要么一击制胜。但有个前提，我会保证自己的安全。”
正巧看到弟弟在门外做鬼脸逗他，贺南舟心一下变得柔软，捂着话筒笑着劝他去做作业。
“夏至，不要因为无关紧要的人影响你的未来。”
冬夜庭院的温度只有个位数，夏至的母亲站在玻璃窗前敲了敲，示意夏至注意身体。
夏至深呼一口气，“......知道了。”
电话两端陷入沉默，谁都没有挂电话，只是静静地听着细微的电流声和对方的呼吸声。
夏至突然问道，“同桌，我有个问题想问你很久了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贺南舟一时语塞，他从没有仔细分析过他做这些的原因，都是顺其自然。如果非要解释定义的话，他想他应该这么说——
因为我做不到对你的命运视而不见。
贺南舟不想回答这个问题，转而岔开了话题，“夏至，如果......有一天我伤害了你，你会怎么办？”
你会不会残忍地报复我？
“你不会的。”夏至毫不犹豫地回答。
“如果我会呢？”贺南舟语气认真中带难以察觉的紧张。
夏至感到异样，以为是自己刚才的语气太冲，吓到了贺南舟，心里有些懊恼。
他设想了一下，实在想不出会有什么情况贺南舟会伤害到自己。假设这次是贺南舟发帖造谣伤害他，他好像不会很生气，但大概会很失落，失落自己没有给他留下好印象才会造成误解。
夏至轻声地回答：“如果是你的话，我没关系。”
电话那头，贺南舟呼吸骤停，苦笑着举起手臂遮住眼睛。
这还让他怎么继续去完成剧情？
“别让自己受伤。早点休息吧，这两天好好准备考试，不要轻易被我超过了”
“好，我随时欢迎你来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