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舟度夏》 第1章 第 1 章 “这个学期会有一个新同学转到我们班级，希望大家能够好好相处。” 初三正式冲刺中考的重要阶段，几乎没人对老师口中新来的同学有太多的好奇，贺南舟甚至都没有抬头。 “大家好，我叫夏至，因为出生在夏至所以我的父母就给我起了这个名。希望能和大家成为好朋友。” 贺南舟抬头看向仿佛从漫画里走出来的男生，握着笔的手不自觉地抖了一下，笔尖拖出了一道痕迹。 少年棕发微卷，在门口的阳光照射下泛着金色的光泽，茶绿色的眼睛配上过分浓密的睫毛，整个人精致得不像真人。 晚上，贺南舟做完作业，看向了书桌旁的垃圾桶，里面一本暗红色的皮面薄册格外显眼。他犹疑了会儿，还是捡起薄册轻轻拍了拍上面的灰放在了书桌上。 昨晚整理新买的课外书时意外掉出了这本薄册，暗红色的封皮摸上去顺滑细腻像是某种动物的皮革，带着若有若无的凉意。 贺南舟以为是今天在书店新买的某本书的赠品，出于好奇便打开翻看起来，这竟然是一本短篇小说。 小说故事很简单，而故事的主角名恰好和他同名。 不过，与其说是故事倒不如说更像是角色剧情梗概，语言简短到连剧本都称不上，仅用了两张纸就写尽了“贺南舟”的所有戏份。 剧情讲述在“贺南舟”上初中时有位转校生出现，转校生把原本属于“贺南舟”的所有光环都夺走了。他把转校生视为宿命般的对手，但他从未赢过，在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打击后他最终选择离开海市，从此故事戛然而止。 虽然剧情是围绕着“贺南舟”来写的，但似乎那个转学生才是整个故事的主角。“贺南舟”是谁其实根本不重要，因为剧情除了在涉及到转学生的内容会用心给“贺南舟”加上一点描写，剩下的内容简短到像是在下一个又一个的指令。 “他”只是用来衬托转学生的反派工具人罢了。 这种无聊透顶的剧情，如果不是因为主角同名又闲来无事，放在平常贺南舟不会有任何读下去的兴趣。他只花了几分钟读完，就直接将它毫不留情地扔进了垃圾桶。 事情本应就此结束，可是偏偏，在初中的最后一学年出现了一名转校生，而他也和剧情中的转校生同名。 剧本中杂七杂八的人物贺南舟都毫无印象，唯独夏至这个名字实在太有记忆点又是文中“贺南舟”注定的对手，贺南舟一下就记住了。 有这么巧合的事吗？ 贺南舟皱着眉盯着瞧了一会儿那本小说，翻开又合上，指腹摩挲着封皮良久，最后还是塞进了旁边的书架里。 也真是想多了，世上巧合的事太多，只是名字罢了。 贺南舟人缘不算差，人长得高学习又好，平日里也参加集体活动，但他天性比较冷淡不太爱说话。班级里的大部分人都和他不是很熟，只有在问他题目的时候才会主动找他搭话，反倒是隔壁班的两个朋友经常会来找他打球。 而夏至长得高大帅气不说，性格还阳光大方对谁都很主动热情，课间休息无论男女生都喜欢围着他。 在月考夏至得了第一之后，连平时会找贺南舟请教问题的几人都拿着试卷转头问起了夏至。对比之下，坐在他旁边比他仅仅低了两分考了第二名的贺南舟身边就显得越发冷清。 贺南舟本没有在意这些，是附近偷摸观察他脸色的人有些太多了，这种奇怪的氛围让他糟心。 “舟哥，打球去吗？”隔壁班的赵晓龙单肩背着书包，右手转着篮球，在教室后门出声打断了贺南舟的烦躁。 贺南舟看着门外站着的两个朋友，又看了一眼正在给别人讲题的夏至，不再犹豫拿上书包走了出去。 “你球哪来的？”贺南舟接过了球，有些好奇赵晓龙从哪里借到的篮球。 “嘿嘿，自己带的。”赵晓龙抖了抖身上的书包，书包皱巴巴的被篮球撑出来的痕迹清晰可见。 “走吧，我和阿尧就等你了。” 贺南舟好笑地拍了拍赵晓龙胳膊也没多言，三人结伴走了出去。 夏至刚转来一个月，还不知道这三人的关系，有些好奇地问旁人：“刚才那两个人是谁？和贺南舟很熟吗？” “哦，那个胖的是赵晓龙，偏瘦的是李尧，和贺南舟关系好像是挺不错的，经常看他们一起打篮球。”一个女生随口回答道。 夏至进一步追问，“他们经常一起打篮球？在学校里吗？” “不是在学校，是在附近公园里的篮球场，离学校有点距离，我看到过几次。” “是在那里啊......”夏至得到了想要的结果，不再开口。 明明是同桌，却更像是陌生人。除了名字外，夏至从未在贺南舟的嘴中套出任何有关他的个人信息。 偶尔和别人打听，得到的也大多都是些模棱两可的答案，似乎所有人都和他不太熟。 因为夏至过去的经历，他习惯简单将身边的人分为两类，喜欢他的人和讨厌他的人。 他始终不能判断贺南舟到底是其中的哪一类人。 贺南舟沉默寡言，始终和他保持着距离，可遇到困难时他又会默默地主动伸出援手。态度忽冷忽热，在做判断的时总让他摇摆不定。 一个月的相处时光，夏至和其他同学已经混熟了。 只有和贺南舟的关系既不前进也不后退，他们之间仿佛始终隔着一层无形的距离，怎么也拉不近。 站在门口，夏至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发消息给司机，转身向附近的公园走去。 篮球场上几番激战，临近傍晚少年们才总算是有了些倦意，准备收拾东西回家。 赵晓龙一屁股坐在地上，贺南舟扔了瓶水过去给他。 赵晓龙一边拧着瓶盖，一边吐槽道，“老大，你说那叫夏至的有什么了好装的，不就考了次第一，至于这么得意吗？还不知道是使了的什么手段得来的，我真是看不惯。这小胳膊小腿的能打得过我们吗？也就仗着有几分姿色了......” 赵晓龙平日里没啥心眼儿，做什么事都不避人，就连在背后讲人小话声音都没小下去过，他的声音在空旷的篮球场上格外清晰。 赵晓龙又是猛灌了一口水，喉结剧烈滚动着，回想起在学校看到的场景，忍不住为贺南舟打抱不平道，“钱智阳和吴红春那两个大傻x，我看以前老师说要好学生帮扶的时候，从小学开始老大哪次不是自愿周五放学给他们讲完题才走？一次不是第一名就把舟哥给甩一边了？真是没良心。信不信接下去的第一都是属于我舟哥的，到时候我直接拉着舟哥走不给他们讲题。” 夏至走近的时候恰好听到了赵晓龙的话语，树影斑驳间，平日里一直带笑的脸上没了笑容，左手捏紧了手机，指节微微泛白。 原来他的朋友是这样看我的...... “啪！” 篮球撞在篮板上发出了闷响，像是给这场对话画了个突兀的休止符。 贺南舟一个远投三分中了。 李尧用手戳了一下还在猛灌水的赵晓龙，递了个眼神给他，赵晓龙一个激灵赶紧跑过去把球捡了回来，装回自己的包里准备开溜。 “赵晓龙。”贺南舟冷脸叫住了赵晓龙。 贺南舟很少会叫赵晓龙全名，但叫了就不会有什么好事。 一米九的大高个摸了摸鼻子，缩着脖子乖乖站在贺南舟的面前。 贺南舟原以为自己会很平静地接受，直到赵晓龙说出那些话的时候，他才意识到，其实他是不甘心的。 他知道自己并不是天才，所有的成绩都是基于一定的天赋加上十成的努力才换来的，他想过有一天自己会被某个人超过。 但他还是不甘心，不甘心那个人偏偏是夏至。 这就好像是在证明，他真的会成为剧情中的“贺南舟“，甚至他的朋友也会成为被用于衬托主角光环的反派工具人角色。 贺南舟不愿意他自己变成那样丑陋的样子，也不愿自己的朋友成为一个丑角。 贺南舟深呼吸，让带着凉意的风灌入肺中，缓和了一下语气。 “我知道你说这些话，有一部分原因是在替我打抱不平，所以我没资格训你，我只想告诉你，夏至很优秀，但优秀不该成为他招致恶意的原因。你忘记之前被人冤枉时候的事了吗？” 赵晓龙羞愧得脖子都红了，同样的年纪，他却时常觉得贺南舟成熟得像一个大人，从小到大几乎每次闯了祸都是贺南舟帮他收拾，所以他才会认他是老大。 他想还好附近没人只有他们三个，不然他真是要丢了大面子。 “对不起......是我不该乱说。” 贺南舟看赵晓龙是真知道错了，转身捡起赵晓龙喝剩下的空瓶敲了他一下，朝着门口走去。 “还有，别人爱问第一名问题和我有什么关系？还是说如果我一直是第二名，你也要把我甩一边去问第一名吗？” 赵晓龙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听到贺南舟这么说，心中一惊赶忙追了上去。 “啊？老大你，你不准备辅导我作业了？刚刚我都胡说的！我错了，我错了，是我嘴贱，不该烂嚼舌根。老大别生气，什么第一不第一的，老大你在我心中永远是第一。” 赵晓龙抓耳挠腮的样子成功逗笑了贺南舟和李尧。 “呵，教你太没难度了点，用不着第一名。” “我，也，可以。”李尧笑眯眯地跟着补了一句。 “阿尧你来教我的话，我得急死。诶哟，我想起来卷子还在学校，我去拿！晚点我们网上联系！” 贺南舟失笑地摇了摇头，收拾好了心情继续朝着回家的方向走去。 李尧笑过之后隐隐觉得刚才贺南舟岔开话题时说的那两句话有些奇怪，试探着问了一句，“你，还，好吗？” 贺南舟知道李尧心思细腻，是察觉出了他的异样在关心他。 好友的关心让他倍感温暖，他想如果他真的是剧情中的“贺南舟”，又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两个朋友。 贺南舟故作轻松地安慰好友，“没事，这次是我输给他了，但我不会一直输，我总会赢过他的。” “嗯，我，知道。”李尧用力点了一下头，为好友重新打起精神感到开心。 等两人走远，夏至才从另一边的树荫走了出来，走出公园上了一辆黑色的豪车。 “小夏今天很高兴吗？考试考了第一？”司机笑着问夏至。 夏至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点着手机屏幕，微笑着回答道，“嗯，是第一。” 相册里最上面的一张照片是夕阳下少年的背影。 关于他的同桌，他还有待探究。 第2章 第 2 章 确实如剧情所言，夏至在学校里抢尽了风头，耀眼的容貌加上三次月考年级第一的成绩，全年级几乎没人不知道夏至。 但和剧情不太一样的是，贺南舟并不讨厌夏至，也不想针对他。 贺南舟上课偶尔开小差偷偷瞥向夏至，他不是在书上无聊地画圈圈，就是在望着窗外发呆，发现被偷看时还会露出小虎牙眨眨眼回以微笑，怎么看也不像是在认真上课的状态。可就算是这样，夏至还是回答得出老师所有的问题，每次小测试也都是满分。 夏至是一个天才，而且是一个性格不差的天才。 在没有做任何伤害他的事的情况下，贺南舟无法去讨厌他。甚至出于一些贺南舟自己也说不清的原因，他甚至会在夏至打瞌睡时悄悄帮他挡住老师的视线。 十月，江市数学竞赛即将举行，比赛含金量很高，所有学校都会挑选出最优秀的两名学生参与。 为了公平，由年级任教的两名数学老师各自挑选一名学生代表参赛。 以往的代表都是贺南舟和李尧，两人分别是年级数学第一和第二名，合理且合适，老师们都很满意这样的安排，但今年因为夏至的横空出世让老师犯了难。 夏至和贺南舟都很优秀，几次测试下不分伯仲都是满分，只在答题思路上有些微的差别。 几番考虑之下，老师最后还是选了夏至作为代表指导参赛，在课上宣布了这件事。 课后，老师特意穿过教室走到贺南舟身边，敲了敲他的桌子，说：“南舟，跟我来办公室一趟。” 一石激起千层浪，同学们马上开始交头接耳起来。风暴中心的两个当事人，反而是最平静的，一个还不清楚状况，一个太清楚状况。 剧情中“贺南舟”真正开始对夏至抱有敌意正是因为这场数学比赛。夏至代替“贺南舟”参赛后拿到了市里的第一名，这是学校历史最高名次，为此学校专门举行了一次表彰会，并为他一个人单独颁了奖。老师们对夏至越发看重，进而引起了“贺南舟”的嫉妒，萌生出了种种恶意。 就算不看剧情，贺南舟也早已预见了结局。 夏至的思维跳跃答题灵活，在竞赛中他比自己更有优势，换做是他，他也会选夏至。 所以他对老师的选择没有异议，只在心里暗自告诫自己千万不要和剧情中的“贺南舟”一样，着了剧情的道。 贺南舟想老师开口或许会比较尴尬，倒不如自己主动提出，平静地开口问道，“陈老师，您找我是要说这次数学比赛的事情吗？” “哈哈，确实是因为数学比赛，但估计和你想的有些不一样，要找你的是胡老师。隔壁班的李尧来找他说要把名额让给你，他来问问你情况？” 陈老师笑眯眯地指了指隔壁桌正坐着批作业的胡老师，拿起桌上的马克杯，“老胡，人给你带来了，我出去打个水，你和南舟聊。” 贺南舟没有想到竟是这样的结果，一时间呆愣地站在桌子前。 隔壁胡老师是个脾气火爆的小老头，年过半百仍旧中气十足，平时经常能听到从隔壁传来他的河东狮吼，当然吼的对象大部分时候都是赵晓龙。 “小贺，来，坐。” 贺南舟反应过来，连忙鞠了个躬，急急地说：“胡老师，对不起，您别对李尧生气。我一会儿就去找他，这个名额麻烦您帮他留着。” “小贺，别紧张，我没有生气。小李来找我的时候，我就问他是不是真的想清楚了，再好的朋友也不是什么都要让给对方。你猜他怎么着？” 贺南舟摇了摇头，胡老师示意他坐下继续听他讲。 “他直接从背后掏了张纸出来，上面黑糊糊的一大片，当时我寻思这是什么鬼东西。最后看了半天，我才看出上面是一篇小作文。唉，小李这孩子字是真丑啊。” 贺南舟听到这里不禁笑了出来。 李尧的字太有特色，歪歪扭扭还喜欢挤在一起。如果不是数学卷子不需要写中文，比赛名额绝对轮不上李尧。 胡老师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放下茶杯后笑着继续说：“字虽丑，胜在感情真挚，我看得出他是仔细考虑过才决定让给你的。我尊重他的选择，我也尊重你的意见，所以你是什么想法？” 办公室沉默了十几秒，麻雀叽喳声从窗外传来，贺南舟想了很多—— 想李尧写这份文章时应该是皱着眉头想措辞，想去年比赛只差一点没能拿到第一的遗憾，想那本小说是不是真的就是自己命运。 风突然掀起窗帘，惊飞了窗外的麻雀，几番思索，贺南舟还是做了决定。 “谢谢您愿意给我这个机会，我确实很想参加比赛。但......”，他停顿了一下，深吸一口气，“一个班一个代表，如果我代替李尧参加，那我们班级就占了两个名额，别的同学会对李尧意见，他是我朋友我不能这么做。” 胡老师抿了一下唇，放下了手里的茶杯，眼睛直视贺南舟认真对他说：“小贺，其实学校的规定是我和小陈各选一个人，选自己的学生还是选其他班的学生都可以。老师知道你俩都是好孩子，成绩和品德都好，无论要我指导哪个我都愿意。你们两个回去还是好好商量一下，明天再告诉我结果。” “好，谢谢老师。明天我和他一起来告诉您结果。” 贺南舟斟酌了一下没有再拒绝，他也正好想要问问李尧到底是怎么想的。 放学，三人如往常一样一同回家，赵晓龙一出校门口就开始倒豆子一样把今天所有的大小事都说了一遍，贺南舟跟在他的身后静静地听着，偶尔发表下自己的意见。 李尧没有关心赵晓龙说了些什么，他从出校门就关注着贺南舟的神情。 按道理今天老胡应该已经找过南舟了，无论是什么结果他都应该会有所表示，再不济他也应该会和自己道一声谢，但此刻的他神情平静让人看不出到底是什么想法。 “南舟，老胡，找你了吗？”李尧说话总是慢吞吞的，字一个一个往外蹦，一句话需要停顿很多次。 “嗯，他找过我了。他说你要把数学竞赛的名额让给我，我答应他今晚和你商量好之后明天再告诉他。” “你，你，你为什么没，没，没，答应？” 听贺南舟这么说，李尧就知道贺南舟没有答应替他参加比赛，有些着急了起来，一说话许久没犯的口吃毛病都出来了。 “阿尧，你别急，我有我的理由。”，贺南舟看了一眼附近，三人已经走出学校有段距离，附近人不多距离比较远应该是听不清楚他们的对话。 “本来想等回去单独发消息问你，正好你开口问了。那我也想问问你，胡老师说你写了一张纸，我想知道你的理由。” “南舟，我......”李尧突然像是当机了一般，话说不出口，站在原地有些懊恼地掏出手机准备开始打字。 赵晓龙挠了挠头，属实搞不懂两个学霸的世界，难得有他插不上话的时候。 已是深秋，在外面时间长了还是有些许寒意透入，三人在外面傻站着也不是办法，贺南舟便提议去奶茶店喝杯奶茶。 温暖的奶茶下肚，李尧神情放松了不少，坐在座位上掏出了手机飞速开始打字，不一会儿就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了贺南舟。 【南舟，你比我更适合参加这次比赛。我不适合这类竞赛，参加过几次都没得过奖，这次再去也只是陪跑。如果是其他有把握能得奖的比赛，我肯定不会让给你。 我知道你是想去的，数学一直是你的强项，放弃太可惜了。平常大部分时候都是你在帮我和晓龙，难得有机会可以帮你，我真的很开心。 如果这次你能继续拿到奖，就证明我的选择没有错，我也一样与有荣焉。到时候你要请我们吃火锅，我也不亏。】 贺南舟说不出拒绝的话，纠结地问出了另一个困扰他的问题，“你让给我，你的同班同学不会对你有意见吗？” 不是所有人都能够理解让名额这个行为，总会有人不乐意，阴阳怪气地说上两句风凉话。李尧本身就是很敏感的性格，贺南舟担心...... 赵晓龙用力一吸，嘴巴嚼着珍珠，接过话说：“老大你就接受吧，如果我有这个名额，我也铁定给你，你是最合适的。要是谁敢说闲话，我就——” 赵晓龙挥舞的手臂差点打翻李尧的奶茶，惹得李尧翻了个白眼， “你准备，回家打拳？”李尧嫌弃地说了一句，扭头看向贺南舟，眼神真挚，“别听他的，有意见，我就，怼回去。” 他咬字很慢，字字清晰，贺南舟却听得晃神。 那个第一次见面因为说话结巴极度社恐的瘦弱男孩，不知不觉中已经成长为能为朋友据理力争的勇敢少年了。 贺南舟扬起笑容，对两人说：“好，我答应你，之后会请你们吃火锅的。” 剧情始终是他心中的一根刺，他不愿意相信也不愿真的去做剧情后面的那些事。 如果能在这场数学比赛中赢过夏至，就能证明命运并非不可更改——这个念头像一簇火苗，在他心底悄然燃起。 这一次比赛，至关重要。 第3章 第 3 章 贺南舟要参加比赛的消息公布后，班级引起了一阵轻微的骚动，课间窃窃私语在教室各个角落流动，不时有人朝贺南舟的座位投来好奇的目光。 反而是隔壁班的同学意外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赵晓龙成绩不怎么样，人缘倒是好的不行，连带着二班的同学对这个沉默寡言的学霸印象也不错。 “贺哥，比赛加油啊！”几个男生走廊上遇见贺南舟热情地和他打招呼， 贺南舟目光在他们脸上快速扫过，想起是上次他在给赵晓龙讲题时一起凑过来听的几人。 他微微点了点头，认真地说：“谢谢，有不会的几何题可以直接来问我。” 贺南舟的参赛让夏至难得有了些干劲，至少没那么无聊。 历史课上，夏至百无聊赖地趴在桌子上，撑开的书本挡在面前。他眯眼打了几个哈气，指尖戳了戳贺南舟的胳膊。 “同桌，同桌？” 夏至的声音压得很低，尾音微微上扬，带着试探的意味。他其实没想着会有回应，毕竟贺南舟平常就不爱搭理他，更何况现在还是上课时间。 夏至就是觉得同桌无论做什么事都很认真的个性很有趣，想要拉近两人的关系，所以喜欢尝试吸引一下他的注意力。 可当他正准备收回手时，耳旁传来了声音，声音很轻，怕惊扰到别人。 “嗯。” “那个比赛，我第一次参加没经验，你，指导指导我呗？” 贺南舟当然知道以夏至的能力不需要他担心，但......万一夏至是真的有些紧张呢？ 毕竟这是夏至第一次问他学习上的问题。 “陈老师估题很准......我应该帮不了你什么，你好好做题，不要太担心。”贺南舟目光在夏至绿色的课本上停留了一瞬，又轻声补充了一句，“这节是历史课，是黄色的封面，你拿错了。认真上课，不要分心。” 夏至眼睛一亮，唇角不自觉地上扬，心情愉悦地坐直了身体，歪头答应道，“好~” 看来他的同桌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冷酷，也许，可以把他划到另一类人中。 两个星期的备赛时间，不长不短，江市在这期间悄然进入了初冬。 一到比赛的地方，夏至就瞧见了贺南舟。 他正安静地站在校门口看书，深灰色羊毛大衣搭了一件黑色连帽衫，简单干净的穿搭配上一米八的身高，在同龄人中显得格外鹤立鸡群。 少年气质偏冷带着疏离感，清冷俊逸，周围的人想看又不敢直白地看，只好在说话看书的间隙时不时用余光瞟向他。 夏至心里莫名烦躁，压了下帽子快步走上前，像堵墙一样挡在了那些视线前。 “一起进去吗？” 贺南舟认出夏至的声音，眼神上下打量了一番他的装扮，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随后收起书沉默地率先走了排队队伍中。 根据夏至的判断，这应该是他心情不佳的表现。 夏至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装扮，一头雾水：荧光绿夹克配链条哈伦裤，这不是标准潮男穿搭吗？ “哎，等等我！”他快步追了上去，哈伦裤上的金属链子叮当作响。 “叮——”比赛正式开始。 贺南舟全身心地投入到了比赛中，卷子答得比他想象中的顺畅很多，没有辜负他两个星期以来的辛苦刷题。 就在他准备开始做最后一题时，一阵尖锐的疼痛突然刺入太阳穴，毫无征兆的神经抽痛打断了他的思路。 贺南舟咬了下唇，握紧了笔，尽力忽略头上传来的疼痛。 夏至是个天才，想要赢过天才，只有竭尽全力才会有一线希望，他不能停下。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解题过程被一点一点写在卷面上，可即将写到答案时，笔尖却悬停在了纸上。 贺南舟迟迟无法落笔，原本流畅的思路被一下打断，似乎有股力量在阻止他完成。 再回过去查看，贺南舟惊惧地发现他竟然看不懂刚才写下的所有内容了，像是落入了语义饱和陷阱，那些数字和符号扭曲成陌生的形状。 他越是不停地盯着题目看，越是觉得陌生。 贺南舟的身体不自觉地发抖，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冷汗顺着他下颌滴在了桌面。 教室中的空调声，答题的纸笔摩擦声，甚至是他自己的呼吸声，如潮水般一起涌入了贺南舟的大脑，吵得他无法思考。 只差一步，只差最后一步。 “啪！”笔掉在了桌面，在安静的考场里格外刺耳。 正无聊发呆的夏至注意到了这不同寻常的响声，转笔的动作戛然而止。他眼神快速地扫视了一圈，发现了贺南舟的异常。 【我的同学好像病了，可以麻烦老师关心一下吗，谢谢。】 顺着夏至的提示，监考老师快步走到贺南舟的身边关心道：“同学，是身体不舒服吗？已经可以提早交卷了，快回家休息吧。” 贺南舟昏昏沉沉地强撑着交完卷，一走出教室便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再次睁眼，入眼一片白色。 “小舟感觉好点吗？” 过了好一会儿贺南舟才清醒过来，分辨出是他的母亲吴丽丽在说话。 贺南舟张嘴想说话，发现嗓子干涩得像是被砂纸磨过，完全哑了。 贺母急忙帮他调整枕头的位置让他靠坐起来，递来温水，“你都烧了三天了，先喝点水吧。” 贺南舟心一惊，他的记忆停留在了三天前，根本不记得发生了是什么。 吴女士虽然画着淡妆，但仔细瞧还是看得出眼下淡淡的青黑和眼底的红血丝，她憔悴了很多，想来这三天都没有休息好。 贺南舟润了润喉，轻声问，“这三天都发生了什么？” 看他精神好些，吴女士叹了口气，絮絮叨叨地开始对他讲述这三天发生的具体故事。 贺南舟在赛场上发了高烧，差点晕倒在了外面，最后是被同学送回了家。吴女士和老贺同志看他烧得都站不起来了，吓得当即把他送到了医院。 这三天他始终高烧不退，但医院做遍了所有能做的检查，无论怎么查结论都只是普通的感冒引起的发烧。 吴女士开玩笑道，“还好你醒了，不然我们只能从科学理论转战民俗了，老贺都已经在托人找港城有名的大师了。” 贺南舟心理五味杂陈，握住了母亲的手，无声地安慰着自己的母亲。 吴女士不想贺南舟心里有负担，岔开了话题，“对了，送你回来小男孩挺不错的。长得水灵，身高又高，开门的时候我还以为是什么明星模特呢。夏至这名字起的也好，一听就很阳光，人也热情，听说要去医院，他马上主动提出让司机送我们，幸好有他帮忙。” 一提到夏至，吴女士的嘴角便止不住地上扬，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什么时候遇上他了，我要再好好谢谢他。” 也是巧，话音刚落，病房门就被轻轻叩响，进门的正是刚刚被夸赞的对象。 夏至提着水果篮子走了进来，“阿姨好，我们给您带了点水果。” “小夏来就来了，还带什么东西啊？是阿姨要谢谢你，应该阿姨给你买东西。正好小舟刚醒，你们聊，我去买点零食你带着回去吃！” 吴女士兴奋地迎了上去接过了水果，完全忽视了他说的“们”字。 赵晓龙本就看夏至不爽，现在又被抢了一半功劳，更加惹得心中不快。 他站在门口翻了个白眼，撇了撇嘴故意大声说道，“阿姨，还有我们呢。这果篮是我挑的！肯定都是你们爱吃的。” 吴丽丽这才注意到夏至的身后的两人，笑眯眯地说：“哎哟，晓龙和阿尧也在啊，也谢谢你们。对了，你们怎么过来的？和你们爸妈说过了没有？” “啊？我们......那个......”赵晓龙立刻声音低了下去，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尴尬地挠头。 放学找阿尧商量去看望时恰好被夏至听到了，夏至就说知道在哪家医院，可以现在带他们去。听到可以立刻出发他就啥也没管，拉着李尧直接跟过来了。 “我们，搭他车。还没，说。”李尧指了指夏至，替赵晓龙把话接了过去。 “没事，阿姨马上打给电话给你们爸妈解释，一会儿零食带点回去叫叔叔给你们开车送回去。” 吴丽丽安抚了下两人，转头又对着夏至热情地说：“小夏，真是太谢谢你了，等小舟好了我让他请你吃饭。” “好，谢谢阿姨。” 夏至漂亮乖巧的样子让吴女士看得也是心花怒放，风风火火地往外走去。 “哼......”赵晓龙从鼻子里出气，想起贺南舟之前的警告，硬生生把到嘴的吐槽咽了回去。 病房门被关上，气氛一下变得沉闷，四人像被按了暂停键—— 一个不想说话，一个不会说话，一个不能说话，还有个无所谓说不说话的人。 无奈之下，贺南舟率先打破沉默，嗓音沙哑地问三人，“你们都没有话想和我说？” 赵晓龙马上响应，举手示意道，“有！我有！老胡今天下午刚得到内部消息，比赛已经出结果了，你......” “是第一，恭喜！”李尧冷不丁插话，神情自豪。 赵晓龙本想卖个关子，才故意停顿了一下，没想到被李尧抢了先，“你这家伙怎么还学会抢话了。嘿嘿，反正谁说都一样。恭喜老大！这顿火锅你是逃不了。” 夏至睫毛轻颤，又迅速挂上完美的笑容，跟着祝贺了一句，“恭喜同桌。” “谢谢。”贺南舟长舒一口气，这才发现掌心全是汗，脸上一扫病容，露出了笑容。 尽管有遗憾，但这个成绩已经超出了预期，没有辜负大家的期待，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确认另一件事。 他看向夏至，用眼神询问。 夏至学着赵晓龙说话，拖长了声调，“我的话……” 第4章 第 4 章 三个人的视线集中在夏至的身上。 和赵晓龙不同，没有人替夏至接话。他只好摸了摸鼻子，自己把话说了下去，“还不知道，陈老师没通知我。” 贺南舟点了点头，并不意外。 陈老师年轻，人脉不比胡老师，不知道很正常，但胡老师既然有内部渠道那就肯定也知道夏至的成绩。 贺南舟扭头问赵晓龙道，“胡老师没说？” 赵晓龙和李尧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手不自觉变得忙碌了起来，抓耳挠腮的。 “这个......老胡......其实......” 贺南舟看着赵晓龙飘忽不定的眼神，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如果夏至名次比他低，以赵晓龙的性子早就嚷嚷开了，既然支支吾吾...... 贺南舟斩钉截铁地说：“我们并列第一。” “......嗯”赵晓龙尴尬地点了点头，不想承认这个事实，怕贺南舟多想又马上找补说，“不过老胡说了，评审老师对你的解题思路印象最深！要不是你病了，哪里会轮的上别人？” 这番话并不能安慰到贺南舟，潜藏在心底的不安逐渐涌上心头，他的脸色肉眼可见地苍白起来。 迄今为止，所有已经发生的每件事都和那本小说的剧情严丝合缝。 他用李尧的名额参赛，虽然拿到了第一，但是同分并列没不算超过，所以实际他还是没有赢过夏至。 更可怕的是那些“巧合”，为什么偏偏是在做到最后一道大题时才会身体不适，又为什么一直莫名高烧不退偏偏是在他退烧的当天出了比赛结果？ 一切实在是太巧合了，仿佛有双无形的手在操控一切。 难道小说中的剧情是注定会发生的吗？ 沉默在病房里蔓延，贺南舟盯着墙壁久久出神，无意识地攥紧了被单。他的嘴角已经没了笑意，脸色白得几乎要和身后的白墙融为一体。 李尧见此狠狠给了赵晓龙一肘，低声提醒道，“别，说名次，说，点别的。” “啊对，对了，听老胡说这次创了学校历史，领导很高兴要搞个学校内部的表彰大会，就在考完期末考试以后和结业仪式一起进行。”赵晓龙硬生生转开话题，手舞足蹈地比划着。 “老大你现在一定要把身体养好，到时候可别再倒下了，你上台领奖，我和阿尧作为你的兄弟也有面儿。” 赵晓龙的话拉回了贺南舟的思绪，他知道是他的沉默让朋友们误会了他的想法，但他无法向他们诉说实情。 表彰大会是下一个剧情点，按照剧情描述，本该是夏至独享的颁奖台。如果剧情内容必然会应验，那他真的能参加表彰大会吗？ 贺南舟隐去万般思绪，不忍扫好友，扯了扯嘴角。 “好，我尽量不不会缺席。”他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 “什么叫尽力，是一定！你必须得参加......” 接下去的十几分钟，基本都是赵晓龙专属自由发挥时间，他照旧和贺南舟事无巨细分享着他的生活，偶尔李尧和夏至也会插上几句。 有关于比赛，没人再提起。 暮色降临，吴女士适时敲门提醒他们聊天提醒时间已经差不多了。 “晓龙、阿尧，差不多到点该回家了。走吧，阿姨送你俩下去，叔叔已经在底下等着了。” 吴女士也没忘关心夏至，视线看向他，“小夏，你还是司机送你回去吗？” 夏至乖巧地点头回应，“嗯，你们先走，我再陪同桌待一会儿。” 三人走后，病房里再次安静下来，两人各怀心思。 还是贺南舟先打破安静，“刚才不好意思，没有及时恭喜你，我只是恰好想到了一些别的事，没有别的意思。” 夏至没料到贺南舟先开口是要道歉，就算贺南舟是真的有小情绪冷落了他，他也完全不介意，因为他经历过太多类似的事。 不过其实他当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并未注意到贺南舟的异样。 考试最后一道题的虽然远超范围，但他并不是不会，只是他嫌步骤太多写出来麻烦。再者，他有自信自己就算没有写完也绝对会是第一，所以他当时只简单答了最后一题前两个小问。 他没有想到会有人和他同分第一。 “没事，我没在意。”夏至摇了摇头。 “那就好。”贺南舟指尖摩挲着杯沿，水光在他眼底晃出细碎的光。 他又喝了口水，露出了浅浅的微笑，“恭喜你得了第一名，你很厉害。还有，那天......谢谢你。” 夏至估摸贺南舟水杯水不多了，上前自然地伸手，“还要水吗？” “谢谢” 夏至接过杯子，调了下直饮机的出水温度，替贺南舟接了一杯热水递了过去。 “不客气，顺手的事。”夏至顺势坐在床边的陪护椅上，长腿随意地支着，“其实，赵晓龙说的没错，这次比赛是我侥幸，你才是实至名归的第一。所以快点好起来吧，我等你回来给我讲最后一道题的解题思路，今天上学没有你我很无聊。” “好好上课就不会无聊，而且你朋友那么多。” 夏至突然凑近，认真地说：“但他们都不是你。” 空气凝固，视线交汇下，两人心中都泛起了一丝涟漪。 良久，贺南舟率先移开视线，喉结轻轻滚动。相处快一个学期，每次近距离地对上夏至的脸，贺南舟依旧会被惊艳到。 夏至的一部分异国血统让他的眉眼比常人更深邃，鼻梁也更高挺，睫毛浓密得像一把小扇子，整个人英气但不女气。 “嗯，学校见。” 回校后，老胡特意放学把贺南舟叫到办公室，亲自告诉了他比赛结果并送了个茶盏给他。 贺南舟怕太贵重不肯收。 老胡把茶盏往贺南舟手里一塞，豪气地说：“老头子托你的福，总算能在老同学面前扬眉吐气了一回，下次再同学聚会我能吹好一阵子了。我也没啥拿得出手的，也不知道你们现在的小孩喜欢点啥，这杯子你别嫌弃拿着随便玩玩。” 陈老师笑着调侃，“老胡家的茶具多得能开博物馆。没事，南舟你就当一份心意收下吧。” 贺南舟无奈只好鞠了个躬又道了声谢，收下了茶盏。 走出办公室，贺南舟深吸了一口气，决心暂时放下剧情，专心学期最后的课程和考试。 至此，学校生活再度回归平静。 经历了魔鬼考试周后，初三的学生总算有了片刻的喘息时间，贺南舟约着狠狠打了几天的篮球。 过分消耗体力让他最近睡得格外沉，但结业式前的夜晚，他久违地失眠了。数羊数水饺轮着数了个遍，眼睛闭上又睁开，依旧毫无睡意，无奈下他放弃了入睡。 “叮铃铃——” 闹钟响起的瞬间，贺南舟睁开了眼睛，第一时间摸了摸额头——没有发热，神智也清醒。 一切正常。 贺正江也就是老贺同志一年到头难得年底清闲，吃饭时主动提出要送贺南舟上学。 走出家门距离上学还剩半小时，贺南舟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太顺利了。 贺正注意到贺南舟的好心情，揉乱他的头发，“小舟今天很开心吗？看来是考得不错。等你回来了老爸请你喝奶茶，晚上有件事要和你商量一下。” 贺南舟走路步伐比平常轻快很多，“好，给小山也买一杯吧，今晚把他从外公外婆家接回来的时候正好可以给他。” “哈哈好，不会忘了他的，但你妈妈说小山该减肥了，我们得瞒着她。” “给妈妈也买一杯，她不会生气的。” 两人边走边聊，不知不觉走到了十字路口。 红灯倒计时还剩最后十秒，贺南舟盯着闪烁的数字，突然感到一阵细微的疼痛从太阳穴蔓延开来。和上次不同，这次的痛感没有那么强烈，隐隐钝痛好像是一个警告。 贺南舟揉了揉太阳穴，试图将那股隐约的钝痛归咎于失眠。可下一秒，天旋地转，他踉跄了一下，扶住了身旁的栏杆。 老贺察觉到异样，立刻抓住儿子的手腕，警觉地问，“怎么了？是身体不舒服吗？” 自从上次生病后，贺家上下都成了惊弓之鸟，有一点风吹草动都紧张得不行。 “我没事，可能是昨晚没睡好，去学校就好了。”贺南舟对老贺安抚地笑了一下解释道。 看着贺南舟的状态不对，老贺不由分说地拽着他往回走，“没事也可以回家休息，今天就别去学校了。” 贺南舟站在原地，扭动着手腕企图挣脱，“爸，今天我必须去学校！” 贺正江长叹一声，贺南舟一直都是别人口中的乖孩子，几乎从不让家长费心，如果可以他真的不想拒绝儿子的请求。 但在健康问题面前，他无法妥协。 老贺扳过儿子的肩膀，声音沉得像铁，“儿子，上次你高烧三天，你妈三天没休息，我也是。老爸不知道今天学校有什么事重要到你非去不可，老爸只知道没有什么比你健康更重要。回家休息吧，别让我们担心了。” 父亲担忧的眼神让贺南舟想说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他还是妥协了，拿出手机发了一条消息后跟着回了家。 此时距离上学时间只剩十分钟。 教室里，班主任敲了敲夏至的课桌，“小夏，你同桌生病来不了，一会儿上台你帮他把奖一起领了吧。” 夏至转笔的动作停下，心底突然涌上了烦躁。 天才知道自己是天才吗？ 答案是肯定的。 其他同学还在努力背书时，他只需要一眼就能倒背如流；别人还在花时间理解各类公式时，他已经在研究更复杂的推导。学习对他来说，简单得就像呼吸一样。 不只是学习上，他身边的方方面面都充斥着“简单”。 头脑聪明、性格阳光、家境富裕、家庭和睦等标签，让他想要的一切几乎都触手可及。 小时候他满足于这种便利，时间久了就开始感到无趣甚至厌倦。不需要努力也可以获得所有，像是被设定好的完美人生——虚假而乏味。 直到“贺南舟”出现在他的名字前，他才第一次觉得世界变得有趣起来。 因为贺南舟的缺席，夏至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领奖台上。他望着台下模糊的人脸发呆，仿佛又回到了过去，熟悉的空虚感像潮水般淹没了他的胸口。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并列第一时，按字母排序或者是笔画 第5章 第 5 章 “舟哥！我们来看你了，感觉怎么样？”赵晓龙人还没进门，声音已经先传了过来。 三人同住一个小区，从成为朋友开始就经常来回串着玩，都不用提前打招呼，来了便是。 赵晓龙和李尧两人熟门熟路地换鞋进屋，顺手把书包挂在玄关专属于他的挂钩上。 贺南舟将剥好的橘子放在碟子上推了过去，声音略带歉意，“我没事，早上有点头晕，现在已经好了。抱歉，我今天没来。” 赵晓龙猛拍了一下贺南舟的背，不甚在意地说：“嗨，这有什么好抱歉的，我还没谢谢你呢。这次我考试进步了挺多，老胡都表扬我了。既然你没事，那咱一会儿中午去吃火锅去，我请客！” “咳咳”，贺南舟发出了闷哼声，无奈地说：“还是我请你们吧，之前就讲好了。但你别再那么大力了，你再多拍两下我就有事去不了了。” 赵晓龙心虚地替贺南舟揉了揉刚刚拍过的地方，讪笑道：“嘿嘿，一时手滑手。” 三人相视大笑。 笑过之后，贺南舟没有忘记自己的试验，正色道，“阿尧，早上我发你的消息你看了吗？” 李尧点头，认真地看着贺南舟的眼睛，“嗯，9点17分，23秒。我一直，盯着手表，不会错。” “好......谢谢。” 贺南舟脸上仍旧保持着笑容，心下却是一沉，自己的猜想应验了。 考完试后休息的一周，他除了打篮球就在上网搜索相关的资料，能参考的基本都是奇幻小说。但在看了几本小说，发现找不到想象中的破解方法后，他放弃了借鉴。 说到底，小说中主人公能摆脱剧情是基于主角光环才合理化，而他的人生并没有什么预写好的特殊设定，红皮册中的“贺南舟”也没有。 他之前并不相信剧情会控制他的人生，但偶然多了他不得不怀疑有所怀疑，他做了一个实验。 【阿尧，帮我留心一下颁奖仪式结束的时间，谢谢。】 老贺送他回家后就去上班了，他曾想瞒着去学校，但只要他一有行动，头疼的情况便会加剧同时产生剧烈的眩晕感，待在家休息一会儿又会恢复。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他每隔十分钟尝试一次。 时间走到9点20分，贺南舟再次尝试，直到走出家门都没有任何眩晕感，连头痛都消失了。 这和现在李尧说的时间完全对应。 基于这些条件，贺南舟有了个推断： 第一次，头疼剧烈是因为没有想到他能超过夏至，发现时已经快来不及了，剧情只能采取极端的手段。第二次，剧情有了预判，用并不剧烈的头疼来警告，看不能达到效果后再用头晕阻止，直到颁奖仪式结束。 一切都是在要求他遵守剧情，即便他不愿意，剧情也会强迫他完成。 房间里开着空调很温暖，但贺南舟却感到一阵寒意从脊背窜上来，冷汗浸湿了贴身的T恤，思绪混乱。 “什么什么，你俩打什么哑谜呢？”赵晓龙探出脑袋在两人之间来回转动，小小的眼睛里是大大的疑惑。 贺南舟不想解释太多，若不其实地换了个话题，“没什么？我就是在想这次颁奖仪式时间有点长。” “那肯定的，学校领导那俩老头可能讲了，要不是为了等你的名字，我在下面都快睡着了。你都不知道，夏至站在台上都快被夸上天了！唉，要是你今天能上台该多风光，太可惜了。不过，你身体健康才是最重要的，你这么厉害上台领奖还有的是机会。” 赵晓龙的安慰让贺南舟好受了不少，身体渐渐感受到了暖意。 火锅店里蒸汽氤氲，贺南舟机械地咀嚼着牛肉，味同嚼蜡。 赵晓龙心大自然看不出异常，李尧不同，因为小时候的遭遇他对情绪的感知远超常人。 趁着赵晓龙上厕所的间隙，李尧压低了声音问，“你还需要我，帮忙吗？” 贺南舟夹菜的手微顿，片刻后他摇头，“没有，你已经帮了我很多。还有半年要中考了，先好好准备考试吧。” 暮色渐沉，贺母一回家就冲过来捧着贺南舟的脸仔细观察，确认他没事后深呼了一口气安心下来。 “小舟，身体没事吧。现在还头晕吗？” “没事，已经不晕了。” 吴丽丽心疼地搂住儿子，关切地说：“宝贝，最近这么一直不开心啊？你可别说没有啊，我是你妈妈，怎么会不知道你的状况？有什么事情不要憋在心里，和妈妈说说吧，就算帮不上忙我也能安慰安慰你呀。” 听着妈妈关心的话语，迟来的委屈害怕终于显露了出来。十四岁的少年虽然已经心智远超同龄，但始终是个未涉世事的孩子，遇到超出能力范围的事情让他不知所措。 贺南舟声音发颤，“妈妈，如果......我的人生拿到的是恶毒反派剧本，注定会成为一个我自己都讨厌自己的人，我该怎么办？” 吴女士诧异，这话不像是会从自己的儿子口中说出来的。 “小舟是最近小说看多了吗？” 见吴女士不相信，贺南舟一下激动了起来，他太需要有一个人可以抚慰自己的恐惧不安。 “是真的，妈妈！不信的话，我的书架上有一本深红色的本子......” 吴女士温柔地摸了摸他的脑袋，打断了他的话，“小舟，你身体刚恢复，不要激动，听我说好吗？“ 贺南舟深吸一口气，平静了下心情，点头答应了。 吴女士略微思索片刻，认真地回答了儿子的问题，“命运如果被能够被预测那就不是命运了，因为你会努力去改变他。而且我的儿子我最了解，你真是反派，也会是最善良的反派，妈妈愿意继续当反派的妈妈。还有爸爸和小山我相信他们也会和我做医院的选择，我们会永远爱你。” 贺南舟知道母亲没有相信剧情的事，但她并没有敷衍还是愿意去尽自己所能地回应，这份心意驱散了些他心中的不安。他紧紧抱住了自己的母亲，泪水在眼眶打转，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脆弱过了。 吴女士回抱住儿子，轻拍着他的背继续说：“你从小身体不好，每次你生病我就在想，我的儿子只要善良健康就够了，别的怎么样都可以。爸爸妈妈不想你成为多了不起的一个人，只想你平安健康。所以以后学习不要太辛苦了，先保护好自己的身体好吗？” 因为把头埋在了母亲的肩膀上，贺南舟的声音显得闷闷的，“好，我会尽量不让自己生病的。” 母子二人静静拥抱，享受着单独的亲密时光。 “嗒——” 门把手转动的声音惊醒了这一刻的温情。贺南舟慌忙抹了把脸，却见老贺正蹑手蹑脚地探头进来，手里还拎着没来得及放下的公文包。 “正好老贺有事要和你说，你和他单独聊聊吧。今天我来做饭，吃完咱们一起去买奶茶接小山回来。” 吴女士冲丈夫使了个眼色，走进厨房合上门开始忙活起来。 老贺隔着玻璃门冲着吴女士比了个大拇指，放下包坐到了沙发上。他先问了问身体情况，又聊了聊公司趣事，最后才斟酌着开口。 “爸爸和你商量一件事，下半年爸爸的公司准备搬到西区，再住在这里的话距离太远了，所以我买了一套在西区的别墅。” 一天发生了太多的事，大脑突然当机，贺南舟并没有意识到父亲的意思是他们要搬家了。他呆愣着坐在沙发上，眼神疑惑地看着父亲示意继续说下去。 “我和妈妈商量等你中考完是不是一起搬过去，搬的话你就要和你的好朋友分开了。当然，如果你不愿意也可以选择和外公外婆住在一起，我们周末来看你。我们尊重你的选择。” 老贺特意提到了贺南舟的朋友，因为他知道贺南舟非常在乎他的两个朋友。 确实，如果是东区有什么是贺南舟一定放不下的，除了外公外婆就是赵晓龙和李尧这两个朋友。 贺南舟小时候体弱多病，也不爱说话，吴女士一度担心他找不到朋友，是赵晓龙和李尧的出现打消了她的疑虑。 说来也奇怪，三个人性格迥异，但相处却异常和谐，一见面就成了朋友。这么多年来他们从未分开，一起经历了种种让三个人的友谊牢不可摧。 他真的很珍惜他的这两个朋友。 正因为珍惜，他才不希望他们会因为他受到伤害，反派的朋友大多都是没有好结局的。 贺南舟心中已经有了决定。 “你......问过小山了吗？” 老贺揉了一把贺南舟的头，知道儿子这是同意搬家的意思，开心地说：“放心，不会忘记你弟弟的。那小胖墩说哥哥去哪儿，他就去哪儿。” 贺南舟没有再犹豫，点头答应道，“那我没什么问题了，二中也很不错。中考完我会好好和晓龙和阿尧告别的。” “好，那爸爸就放心了。等你考完我们一起住大房子。” 是夏至的出现，才让整个剧情运转了起来。如果远离了剧情关键人物，是不是就一切就无法再继续了？ 江市最好的高中是一中，夏至那样的天才，注定会站在聚光灯最亮的地方，而选择二中就能避开他了。 没有主角，反派也就不存在了。 第6章 第 6 章 最后一学期的时光就像是开了倍速，转眼中考就在三天后。 江市的夏天来得特别早，六月已经开始有了蝉鸣，此起彼伏的叫声惹得人心烦不已。 一些同学已经放弃临时抱佛脚，转而选择趁最后的时候投靠玄学，没事就聚在夏至身边念念叨叨，企图蹭一些学霸的好运。 看着夏至一如既往的轻松模样，钱智阳语气发酸地说：“你铁定是要去一中了吧？真好啊，我都不知道该报什么学校。” 夏至还没有思考过要具体去上哪一所高中，反正哪所高中对他来说都是一样的，学习上他从来不担心自己。 这也是为什么他在初三的时候还会转学，甚至他现在还在上学也只是因为家人希望他和普通人一样，享受学校生活。 夏至转着笔随口问道：“一中？是这里最好的学校？” “是啊，你不知道吗？江市最好的高中就是一中。”钱智阳瞪圆了眼，对夏至无所谓的态度感到惊异。 他们现在就读的初中并不出名，大部分转校生都是冲着报考同片区的一中能更有优势才转学过来的。 “哦，那就选这个好了。” “哇，你说的好轻松啊，成绩好就是可以任性，真羡慕。像我们不上不下的，还不知道能选什么学校呢，唉。” 周围的同学发出感慨，七嘴八舌地开始讨论起自己未来的去向。 上课铃骤然响起，人群如退潮般散开，初中的最后一堂课开始了。 夏至没有兴趣听老师的絮叨，无聊地撑着脑袋看向窗外，想起刚才人群讨论的话题，他突然有些好奇贺南舟会去哪所学校。 他用笔帽戳了戳贺南舟的手肘，轻声问，“同桌，你准备考哪里？也是一中？” 笔尖在纸上洇开一个小墨点，贺南舟不想节外生枝，犹豫着给出了一个模糊的回答，“我......看情况，还没决定。” “是吗？那考一中吧”，夏至歪头轻笑，睫毛在他脸颊投下扇形的阴影，“说不定我们还能继续当同桌，多好。” 贺南舟没有再回应，沉默地在本子上写下考试的要点。 中考结束，一切尘埃落定。公布分数的第二天，三人小团体久违地约着一起打篮球放松。 篮球场边，赵晓龙坐在板凳上仰头灌下大半瓶水，用手背抹了把嘴角，满足地长叹“哈，好爽啊，这半年我都快憋死了。现在总算是能够尽情一把了。” 趁着正在兴头上，他忍不住开始分享自己憋了一晚上的喜讯。 “嘿嘿，多亏了老大给我押题，我昨晚算了算分数，应该是我初中考的最好的一次了，估计勉强可以够得上最差的重点高中。本来想等到真的考上才和你们说，但老头高兴疯了，打算提前在咱家武馆搞个升学宴，你们可都得来！” “嗯，考的不错。阿尧呢？”贺南舟好笑地看着赵晓龙兴奋得手舞足蹈的样子，眼神看向另一侧的李尧。 “我应该，可以上一中。”李尧看着表情淡定，但上扬的音调暴露了他内心的喜悦。 这次考试十分顺利，连他一贯的薄弱项都超常发挥，上一中基本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赵晓龙和贺南舟衷心地为好友得偿所愿感到开心。 “恭喜。” 贺南舟碰了碰他们的水瓶，以水代酒一饮而尽。 “南舟，你呢？”李尧顺口问道。 尽管在心中早已预演过多次，但真的要说出口时心中还是充满着不舍。 “我......有件事想告诉你们，下个月我要搬家了，搬到西区去。” 赵晓龙猛地站起来，矿泉水瓶被捏得变形，“什么？你要搬走了？怎么不早说？！啊不对，早说也没什么用。唉，你等会儿我有点乱。” 说着说着他又颓然坐回长椅，声音低了下去，“我，我就是觉得有些突然。我以为我们会一直在一起。” 李尧手指抠着矿泉水瓶的标签，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所以，你要去，二中了？” “嗯。” 即将分别的消息冲淡了原本的开心激动，一时之间气氛冷了下来，三人沉默地低着头想着自己的心事。 相识快十年，他们始终相伴在彼此的身旁，见证着彼此的成长，从未想过会分开。 贺南舟一直是小团队的主心骨，三个人虽然相互之间关系都很好，但他们两人和贺南舟的关系更近，可以说他们是因为贺南舟才聚在一起。 “晓龙，上了高中学习不要懈怠，不会的题你还是可以问我，我会随时问赵叔叔你的情况。阿尧，新环境很难习惯也不用焦虑，做你自己就好，觉得困惑的时候随时发消息给我。” “西区坐车过来两个小时，假期有空我依然会回来找你们。我只是搬家和你们暂时分别，不是要和你们诀别，没必要这么沮丧。你们永远是我的兄弟。” 赵晓龙情绪消化得很快，再抬头神情已经恢复了平常。 “老大说的对，我们三个一辈子都是好兄弟，管我们在哪里！不过，还是不要找老头了，我怕他会冲到学校揍我。我保证会好好学习的，老大你就放心吧。” 两人说话间李尧始终低着头肩膀耸动，一滴滴液体滴到了地板上，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 贺南舟叹了一口气，找了条毛巾盖在了他的头上，蹲在地上伸出了拳头。 “阿尧，我的目标是海市的海大。如果你愿意把我作为你追逐的目标，那就一起考到努力海市吧，到那时我们还能像现在这样随时聚在一起。” 李尧从毛巾底下露出通红的眼睛，轻轻碰了碰贺南舟的拳头，说：“好，我会的。” 赵晓龙也凑了上来，把拳头挤在两人之间，“你们都要考海市，那我也要考，不能抛下我。” “好，那你要更加努力才行。休息得差不多了就再打会儿，时间还早。” 毕业典礼上，夏至第无数次看向教室后门，那个总是最早到校的身影迟迟不出现。 直到仪式前五分钟贺南舟才匆匆出现，此时作为导致夏至原本预计好要的单独说话时间不得不延后。 仪式结束后几乎所有人都在进行同学集邮来纪念初中最后的时光，夏至无疑是其中最受欢迎的人。当他终于摆脱人群时，他才发现贺南舟早已离去。 “联系方式？”钱智阳困惑地挠头，“他的通讯号不就是班级群里的那个吗？不过他好像根本不看消息。呃，你要找他，还是去问赵晓龙他们吧。” 夏至转头去找赵晓龙和李尧询问。 赵晓龙抱着手臂，说除非贺南舟亲口同意，不然不会擅自给出去。李尧则是默默摇头，后退半步的动作表明立场。 夏至只好等同学聚会再找贺南舟聊，可惜最后还是没有等到。他耸耸肩，放弃了继续等待，想要贺南舟的私下联系方式有的是办法，但对贺南舟的兴趣，还不值得他大费周章。 夏至以为和贺南舟的联系会就这样草率断开。 重复的炎热，重复的流程，重复的结局，夏至早已对进入新学校失去了新鲜感觉。就在他站在公告栏前，百无聊赖地扫过分班名单，目光钉在某个熟悉的名字上—— “同桌，好巧！” 贺南舟脑袋突然“嗡”的一下，熟悉的嗓音他以为是幻觉。 直到抬眼看见逆光站在他面前，笑容灿烂到有些刺眼的俊美少年他才敢确认，真的是夏至。 他明明斩断了剧情线，为什么夏至还是跟着过来来了？不是明明说过会报名一中吗？ “你怎么会在这？” 夏至沉浸在再续前缘的喜悦中，并没有注意到贺南舟的眼神中除了震惊困惑还夹杂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哦，你是要问我怎么来了二中？”他自然地拉开贺南舟邻座的椅子解释道，“之前转到东区是因为我爸妈要陪我姐出国留学，所以把我寄放在了奶奶家。现在他们回国就把我接回西区了，我图方便选了二中。你呢？我以为你会去一中。” “我……搬家了。”贺南舟发出干涩的声音。 夏至拿出手机调至通讯录界面推到了贺南舟的桌上，笑着继续说：“原来我们是阴差阳错，差点就错过了。我当时给你发过消息，但你没回我，后面也一直没有机会说。没想到又见面了。” “......” 贺南舟说不出什么话来。 他一心想要远离夏至，避开剧情，所以屏蔽了所有有关夏至的消息，通讯号压根没有登陆过。而恰恰是因为他没有看到夏至的消息，反而和他选择了同一所高中，再一次相遇。 像是冥冥中，他要注定和夏至纠缠在一起。 “怎么了？”夏至挥手在贺南舟的眼前晃了晃，唤回了他的思绪，“对了，现在正好有空，你把手机号给我一下，以后有事我打电话告诉你。” 阳光从窗户外穿透进来，将两人的影子钉在地上，交叠成无法解开的结。 贺南舟突然笑了，笑容里带着几分自嘲，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就像走在莫比乌斯环上的蚂蚁，以为已经逃离，其实又回到了原点，努力变成了徒劳。 第7章 第 7 章 两人身高相近，成绩相当，开学后班级几次调整座位，只有他俩的同桌位置始终没有变过。又因为两个人的绝佳外貌形象，每次班级活动需要派出代表时，老师点名时总是习惯性地将两个名字连在一起。 不过一个学期，整个年级都知道高一一班有一对双子星，总是一前一后地出现在各种场合。 无论在班级内还是在班级外，他们总是同时出现。 贺南舟认为这是命运恶意的玩弄，越是这样，他越是一心想要逃避。夏至却认为这是两个人注定的缘分，有意想进一步拉近两人的关系。 可贺南舟比之前更加难以接近。 又一次被贺南舟拒绝后，夏至皱眉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难道贺南舟变得讨厌他了吗？ 不管贺南舟再怎么尝试避开，毫无理由的头疼预示着下一个剧情点还是避不可免地到来了。 “夏至，下周一升旗仪式上有个优秀学生代表发言，好好准备一下发言稿给大家分享一下学习经验。” 班主任的话让贺南舟对应起了剧情——按照设定，在强烈的嫉妒心作祟下“贺南舟”偷偷把夏至的稿子藏了起来，想让对方当众出丑。可最终，夏至拿出了另一份稿子，上台后流畅的发言赢得了满堂喝彩。 为了完成剧情，他必须赶在周一前找到夏至的发言稿并把它藏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剧情的照拂，这周五的值日正好轮到了贺南舟。 周五傍晚，空荡荡的教室里，安静得能清楚听得见时钟走动的声音。 贺南舟缓步走到夏至桌前，摆放凌乱的课本中有张白纸露出了一个小角，这是今天他看着夏至夹进语文课本里的演讲稿。 夕阳斜照进教室，稿纸被染成了诡异的红色，刺痛了他的眼睛，像是在暗示他一旦抽出就会万劫不复。 贺南舟站在阴影中紧盯着那一角思绪翻涌，迟迟不肯动手，疼痛逐渐加剧。理智上他知道这是他逃不开的命运，但感情上他始终无法违背自己的本心，他不愿做这些事情。 “嗡——” 手机震动把贺南舟拉回了现实，点开查看，是他的妈妈打电话来催他回家了。 “小舟，还没做好值日吗？妈妈今天早回家给你和小山买了奶茶，打扫完快回来吧，不然就要凉了。” 母亲的电话让贺南舟一下清醒了过来不再犹豫，无论如何他都不能再让家人为他担心了。 “......好，马上就回来了。” 他迅速抽出演讲稿纸，看了一眼确认后随即放进书包，几乎是逃也似地快步走出教室。 头疼消失，剧情完成。 夜晚，贺南舟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面前书桌上平摊着折磨了他几天的演讲稿。在他看来，服从剧情做出违心之事的不堪比剧情带来的疼痛更让人难以接受。 到底有什么办法可以既不违背剧情又尽量不伤害夏至？ 他从书架上抽出红色薄册反复翻看，指尖划过纸页，逐字逐句地对照着发生过的事件，尝试从字里行间中寻找到破解的希望。 当看到“另一份稿子”时，他的手指突然顿住—— 一个大胆的想法浮现在了他的脑海中。 周一一早，夏至发现演讲稿不见时只是挑了挑眉，扫视了一圈周围的同学，随手将课本塞回抽屉，心中毫无波澜。 这种小把戏他见得多了，根本不值得在意。 比起过去他的经历，拿走他的演讲稿太小儿科了。从小到大他得过的奖已经多到几本收纳册都塞不下的程度，在讲台上发表过的演讲更是不计其数。 他根本不需要提前准备，临时发挥也能出口成章，更何况他过目不忘，复述一遍自己的原稿也轻而易举。 “小夏，这次怎么这么不小心，稿子丢了都不知道。”班主任晃了晃手中的信封，“还好有人捡到了，不然这么长的发言你一会儿上台可够呛。给，好好拿着。” 他的稿子只会是被人刻意拿走的，怎么可能还会被人捡到还回来，还保存地这么好？ 夏至微微怔愣，好奇地接过信封取出稿纸一探究竟。 这稿子乍一看确实是像极了，字体像文风也像，也不怪老师会误认为是他的稿子。但毕竟是他亲手写下的东西，他最清楚这张稿子并不是他的原稿。 这个人应该本身就和他的字很像，再加上刻意模仿，才能做到几可乱真。不过仔细看，依旧能从一些简单的字上看出他本身的习惯——他不太习惯连笔，所以提笔顿笔处下手偏重，指腹摩挲着纸张背面能感受到明显的书写凹痕。 另外这个人应该很了解他的文风，或者说起码和他水平相当，写出的内容和他自己的原稿相差无几。 看到最后的落款日期，夏至已经百分百确定目标了。 相近的字体，不相上下的写作水平，独特的数字写法，他的身边只有一个人能符合以上所有条件。 夏至嘴角抑制不住得上扬，心情一扫之前因为连续被贺南舟拒绝的烦闷，明知故问道，“谢谢老师。老师你知道是谁送来的吗？我想好好谢谢他。” “这个老师也不清楚，我一早到办公室就看到有个信封夹在了门缝里。信封上贴了张便签，写着要我转交给你，给我吓了一大跳还以为是情书，打开看才发现是确实是你的演讲稿。” 班主任又指了指信封里面说：“估计是被哪个暗恋你的小姑娘捡到了，不好意思直接给你才交给了我。便签给你塞在信封里了，你自己看看认不认识。” 夏至好奇是怎样的便利贴才能让班主任得出这个结论，抖了下信封，让便签落在手中。他拿着便签想象了一下贺南舟的样子，反差太大，忍不住轻笑出声。 苹果异形便利贴上还印着卡通猫咪的图案，简直可爱得过分，确实很难让人联想到会是出自一个男生之手。 “看你的样子是心里有数了？”班主任对夏至促狭地眨眨眼，叮嘱道，“不过老师可提醒你，现在要以学业为重。” “好的，谢谢老师。” 等待夏至上台的时间里，贺南舟始终悬着一颗心，直到夏至念出他所写下的内容，贺南舟的心才稍稍放下了些。 周五的晚上，他仔细分析下来，这一次和之前还是有所不同。 之前两次他都是因为不合剧情的行为才被控制惩罚，但这次他已经完成了剧情的要求，理论上只要不影响夏至顺利完成发言，剧情不会管他做其他任何事情。 既然剧情只说是另一份稿子，但没有交代夏至究竟最后是用了谁的稿子完成演讲，那用他写的也不是不行。 在还未造成实际伤害前就把错误弥补了，应该就不算犯错了吧。 从开始决定给夏至写稿子，贺南舟就一直处于高度紧张中，为了符合剧情中的“贺南舟“表现出来的人设，他不能让人发现这件事情是他做的。 为了一切顺利发展，他不仅要写得合理还要给得合理。 站在讲台上的少年意气风发，像太阳般耀眼，让人明知道可能会被灼伤却还是无法移开视线。 “最后......” 夏至略微停顿，视线穿过躁动的人潮，精准地锁住了他的目标。贺南舟正对上他的眼眸，呼吸骤然停滞，心漏跳了一拍。 他指尖轻轻点了点稿纸的边缘，笑意更盛，“除了今天要分享的内容，我还想借这个机会，向一位特别的朋友道谢，谢谢他总是在我需要的时候伸出援手。祝大家在学习的道路上收获知识的同时也能找到值得珍惜的伙伴。” 台下先是一静，随即爆发出一阵善意的起哄声和掌声。 这种跳脱不合常规的演讲结束方式，让夏至在众人心中原本充满距离感的形象一下变得生动鲜活了起来。 老师们无奈地摇头，没有制止学生们的起哄。二中校风自由，只要不造成不良影响，老师们对这类敏感的事情大多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 毕竟，不用顾虑后果地去做一些冲动的事，是青春的特权。 同学大家纷纷猜测那位特别的朋友是不是夏至的女朋友，到底做了什么事值得他公开致谢。 然而，此刻站在人群中真正被感谢的对象心中却满是酸涩。 第8章 第 8 章 夏至明显感觉到，两人之间的关系正在发生微妙的变化。 从前的贺南舟像只戒备的刺猬，竖起全身的尖刺，即便花费很长时间慢慢靠近，也未必愿意让你触碰一下。 而现在的他，更像一个默默付出的田螺姑娘，总在无人注意的角落，不动声色地满足夏至的每一个需求。 作为朋友，夏至觉得贺南舟对他好得甚至有些过分。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随口提过的愿望，都在不知不觉间被实现了。 他只是在和别的同学聊天中稍微提了一嘴觉得自己的桌子很乱，又懒得打扫，第二天他就发现自己的桌子变得整整齐齐，东西都分门别类的放好了。再比如他上课觉得无聊，抱怨没事做，没过几天就看到桌上多了一本他喜欢的推理小说。 渐渐地，夏至意识到这些“巧合”都有一个共同点——每次说出愿望时，贺南舟一定在他在身旁。 但让夏至困惑的是，这位“田螺姑娘“似乎在极力避免被人发现，不愿承认这些事是他做的。 几个关系好的同学注意到了夏至身边的“巧合”，时常会挤眉弄眼地打趣道，“哎，你那个‘特别的人’又来送温暖了？什么时候介绍一下啊，哈哈。” 每当这时，坐在一旁的贺南舟总是沉默地低下头，假装专注于手中的课本。 发现可以在不伤害夏至的前提下完成剧情，他心里好受了不少。 愧疚与克制在他心里拉扯——他想弥补，却又不敢光明正大地对夏至好。 体育课上，两个班级的篮球赛正进行到白热化。 夏至的一个漂亮进球，引得场边响起一片欢呼。 下课铃响，隔壁班的杨天仁一把搂住了夏至的脖子，没好气地说：“我累死累活进了那么多球，也没听见几声掌声。你小子倒好，汗水都没出，就有这么多啦啦队。” “没有啊，还是出了一点汗的。” “你小子真是个货车司机，太会装了。“杨天仁狠狠揉了一下夏至的头发，放开了他，“哼。要是按照我的进球量，那估计整场下来他们手都要拍烂，嗓子直接哑了。我就体谅体谅他们吧。” 身旁一个扎着马尾的女生抱着作业本经过，杨天仁突然拽住夏至的衣袖，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哎，朱然他们最近说你身边有个神秘的田螺姑娘，问你你也说不知道是谁。我偷偷告诉你，她应该是我们班的孙逸佳。” “她？” 夏至一愣——这事怎么扯到别人身上了？。 杨天仁抬头示意夏至看向刚才经过的女生，“是啊，就是她。我前天放学训练结束回教室，看到她从你们班级走出来。你老实告诉我，你上次演讲说的特别的人到底是不是她？是的话，我给你俩牵线搭桥。” 夏至这才明白这才想起桌上课本压住的粉色信封是怎么回事。他对这类事情向来无感，都没有打开就直接扔在了一边。 比起这个，他更在意贺南舟最近又开始躲着他，没空去想这件事。 田螺姑娘不出来工作，信都被埋在课本中间了。 “不是她。那个特别的人......是我很重要的一个朋友。” “行吧，那兄弟不给你们乱牵红线了，我再找别人打听打听。” “谢谢，其实......”“老杨！教练找你！” 杨天仁匆匆比了个手势，转眼就消失在人群中。 夏至叹了一口气，嘟囔道，“其实不用打听了......我知道是谁。” 早知道会有这么些事，当初还不如直接告诉他们那个人是他的同桌。但......直接说的话他的同桌可能会不高兴，太难了。 放学回家的车上，夏至升起了隔音挡板，想也不想地拨打了姐姐的电话。 远在H国留学的夏阳在床上翻了个身，半眯着看了眼来电人，无奈地接起了电话。 她的弟弟什么都好，就是太自我主义。 在外人面前还有所伪装，在自家人面前根本毫不掩饰。只要他想别人必须配合，完全不顾及其他。 但谁让夏至是她的弟弟呢，做姐姐的总是要多一点包容。 “哈......喂......” “姐，我有个问题要问你。” “又是哪个倒霉鬼的感情问题要咨询？”她太了解弟弟这个开场的含义了。 “呃，我......有个朋友。他对我很好，一直帮我整理桌子、抄笔记、划重点还送我礼物。最近他突然不帮我做这些事了，我想知道为什么？” 夏阳眉头微皱，把手机调成公放，半坐起来靠在床头，头脑清醒了些。据她所知，她的弟弟除了陆屿外根本就没有朋友，一般朋友也不会做这些琐碎的事，太刻意讨好了。 “等等，我怎么听着不对劲呢。你确定这个‘朋友’是你的朋友不是你的仆人？” “他是我很重要的朋友！” 夏至激动响亮的声音让夏阳忍不住把手机拿得离远了些。 沉默了几秒后，夏阳揉着太阳穴，放软了语气，“好好，我信她是你的朋友。那你和我好好说一说，你俩的情况，没头没尾地叫我分析，我可不是福尔摩斯。” “我和他……之前关系一般，后来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他才变得和我亲近。那些事都是他偷偷做的，我没有要求过，问了几次他页不肯承认。这可能是他自己的表达方式吧，我不想过多干涉。” 再开口，夏至语气明显低了下去，显得有些委屈，夏阳品出了丝异样。 “这两天他突然对我又冷淡了起来，问他他也不回我，我不想和他又变回之前的那个样子。姐，你帮我分析一下，可能会是什么原因。如果是我的问题让他不开心了......我可以改。” 夏阳在异国的夜色中轻轻叹了口气，这不就是言情小说中经典的暗恋戏码么。 一方默默付出不求回报，收到刺激后突然决定放手，而另一方在失去后才觉得珍惜，意识到了自己的感情。 不过老套的剧情也有让夏阳感到意外的地方。他的弟弟竟然会作为主人公之一，真的对这个“朋友”有意思，不然哪里会说得出要为对方改变这种话。 曾几何时，夏至还是个唯我独尊的混世小魔王，现在都学会主动关心别人了，果然是长大了。 弟大不中留啊！ “你最近是不是做过什么让人容易误解的事，比如和别的女生单独聊天、送她回家这种。或者你最近有没有收到过什么特殊的东西，比如巧克力、情书之类的。” “这么说的话，前天我的桌子上是多了一封告白信。我看信封上的字迹不是他的就没有打开，直接放在一边了。这有什么关系吗？” 经过提点，夏至马上想到了今天体育课后的事。 “这就对了。你朋友喜欢你，所以吃醋了。” “我知道，他喜欢我啊。你不是教过我要怎么判断......” 夏阳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打断解释道：“小宝，我说的不是这种喜欢，是那一种喜欢。你不是看过我给你的言情小说吗？是男女主之间的那种喜欢。” “这和他不理我有什么关系吗？” “看到自己喜欢的人被告白，心情肯定不好啊。同样的情况，你姐夫当时可气得一个星期都没和我说话。” 夏至攥紧了手机，呆愣得不知道该说什么话。 贺南舟...喜欢他？ 不是朋友那种？ 他没想到会是这样的走向，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 隔了好一会儿，他轻声说：“那我......该怎么办？要怎么做他才会高兴，我不想他一个星期不和我说话。” “你先确定好你到底喜不喜欢她。如果只是朋友的喜欢，我劝你就这样放任她不管。”夏阳停顿思考了一下她和她男朋友的相处模式，给出了她的建议。 “但如果你也是那种喜欢，那她不主动你就主动。她之前怎么对你的你就怎么对她，帮她抄笔记、送她喜欢的东西，然后，最重要的是告诉他你的心意，这样的话——” “等回国的时候我能多一个弟媳了。女孩子都很好哄的，弟弟你多加加油。好了，不说了，我睡觉了。” “姐，他不是......”挂断的电话切断了夏至未尽的话语。 贺南舟不是女孩...... 那天晚上，夏至破天荒地很早就躺在了床上，脑中思考着姐姐的问题。 他不知道自己对贺南舟是哪种喜欢。 一开始他把贺南舟当成了有趣的小宠物，一只小刺猬，他享受那种慢慢靠近、让对方卸下防备的过程，甚至带着点幼稚的胜负欲——想看看这只刺猬会不会为他露出柔软的肚皮。 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模式化的世界出现了异变，也许是在偷听到篮球场对话后，也许是在看到数学竞赛获奖名单后。贺南舟像黑白的世界里出现的彩色人物，让他不自觉地想要靠近。 再到最近的种种事情，让夏至确定贺南舟是他的朋友，很重要、很特别的朋友。 姐姐塞给他的言情小说，他从来都看不懂。那些为爱痴狂的情节，在他看来既夸张又费解。光是分辨身边人的善意和恶意就已经够累了，他不想再费心去思考那些更复杂的感情。 现在他只有一个想法，他不想失去这个朋友。 夏至一心扑在贺南舟身上，并没有察觉到最近校园论坛上关于他的讨论正悄然发酵。 因为上次的演讲，论坛上多了许多关于他的帖子，赞美和诋毁交织，像一张无形的网，而网的中心—— 一场针对他的风暴正在成形。 第9章 第 9 章 起初只是几个奇怪的纸团。 皱巴巴的试卷纸被揉成团，随意丢在夏至的桌面上。纸团沟壑间隐约可见潦草的字迹，表面还沾着可疑的灰尘，像是从哪个垃圾桶里翻出来的，把桌子都弄脏了。 夏至都不愿意上手触碰，抱臂站在桌子前，嫌弃地皱着眉头。 稍晚一步走进教室的贺南舟沉默了片刻，拿起桌面的水杯递给了夏至“能帮我打杯水吗？” 这是这几天以来贺南舟第一次主动和他说话，夏至眉头一松，点头接过了水杯转身离开。 贺南舟用纸巾包起纸团扔到了垃圾桶里，又拿了张湿巾仔细擦拭了一番，直到桌子上一点也看不出痕迹。 夏至把水杯放在了贺南舟的桌子上，语调轻快地说：“给，走吧，我们去找老班。” 穿过走廊时，贺南舟仔细观察了每一间教室。 正常此刻高一学生大部分都还在食堂，他和夏至因为被要求在午休前参加竞赛加训，所以提早吃饭回来了。其他教室里三三两两零星坐着几个学生，没有人注意他们，看着也都不像是会做这种事的人。 扔纸团的人可能并非和他们同一年级，可高年级的人有做这件事的时间，动机又是什么？夏至什么时候招惹到高年级的人了？ 贺南舟的视线不自觉地回到夏至身上，少年哼着走调的歌没心没肺的样子，他心里叹了一口气不再纠结。 但愿这次只是一个偶然...... 然而平静了两天，夏至的桌子上又开始出现不属于他的东西。这次除了一坨黑乎乎的纸团外还多了几封颜色粉嫩的情书。 夏至看到情书都快起应激反应了，他最近好不容易才和贺南舟关系恢复正常，他不想又来一次。 夏至顾不得脏手，飞快地拿起情书和纸团，准备一起扔到了垃圾桶里。 “等等”，贺南舟伸手拦了下来，“至少.......打开看一下再还给对方，尊重一下别人的心意。” 夏至观察着贺南舟的表情，小心翼翼地说：“那我这么做了，你不会再生气了吧。” 贺南舟有些好笑，夏至看着是双商都挺高的人，平常同学交往都很融洽，遇到情感方面的问题竟意外地像个孩子，还需要别人指导。 有些呆呆的，莫名的可爱。 他忍不住用平常在家哄弟弟的语气说：“我之前也没有生气。你要好好珍惜别人的心意，不然，可能会遭报应的哦。” 夏至不懂但还是乖乖地把情书锁在了教室后排的柜子里，想等有心情了一起解决。 可惜事与愿违，连续几天，情书越积越多，事情也越演愈烈。 或许是看几次都没有引起夏至的注意，纸团的背后始作俑者变本加厉了起来。 周一中午，走进教室门的瞬间，夏至的瞳孔骤然放大。 他的座位像被暴徒洗劫过，书本四处散落，墨水在作业本上晕开大片的黑色污渍，桌面被黑色记号笔涂满了写下了不堪入目的话语。 在这一片狼藉的正中央，静静躺着一个被揉皱的纸团。 夏至脸上浮现出了极少见的阴鸷神情，因为愤怒握紧的拳头上青筋清晰可见。他盯着看了一会儿，随后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去。 班主任帮忙调看监控记录后惊讶地发现，这竟然是一个惯犯。画面中的目标全副武装佝偻着身体，始终低头，教室前后两个摄像头都记录不到他的样貌。 但再查下去就必须要由专业的人士来进行了，又是临近期末考试，追查起来肯定很费时间。 再三权衡之下，班主任尴尬地开口道：“小夏，马上期末考试了，还是先专心学习吧，一会儿我给你换套新的桌椅，作业什么的我也会和其他老师说一声。今天下午的课你要不要先回家休息？老师给你开假条。当然，我保证如果再有这样的事，就直接报警处理，行吗？” 班主任的潜台词很明显，就让这件事不了了之。 夏至脸色阴沉地走出了监控室，快到教室前才稍微缓和了一些恶。 贺南舟不在位子上，应该是去帮下节课的老师搬作业去了。 桌子上的书本已经摆放整齐，用物理试卷拼成了一张临时桌布遮挡住了桌子上的污言秽语，夏至的心情总算平静了下来。 这次闹得动静太大，身边的同学都在议论这件事。 前桌的陈海平瞅见他回来，立刻转身和他八卦道，“怎么样，夏至？找到是谁干的了吗？这人实在忒过分，抓到必须让他吃处分。” “没找到，监控拍不到脸。”夏至不咸不淡地回复。 “啊？那你不是要自认倒霉了？”“他接下来说不定会更过分，学神你要当心啊。” 当事人反应不大，围观群众替先他担心了起来。 夏至耸了耸肩，既来之则安之，如果学校不能解决他不介意用自己的方式解决。 陈海平像是想到了什么，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嗓音说“夏小至，你这搞不好是得罪谁被故意报复了。” “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吗？校园论坛这两天突然冒出好多黑帖，都是在说你什么人品不好脚踏两只船，抢别人女朋友这种。我知道你不是这种人，一直有在帮你解释回复，但对方好像买了水军，搞得不少人都信了。你回去看看吧。” 夏至不常逛校园论坛，也就开学的时候关注了一阵。当时主要是为了调查往届学生对老师的评价，后来发现论坛里都是些毫无意义的水贴后就失了兴趣，现在偶尔会上去消遣一下，从不冒泡。 “你是说，因为有人真的相信了论坛上的谣言，所以故意来报复我？” 陈海平摸着下巴，学着电影里侦探破案的样子，“嗯哼，就是这样。这是我们讨论下来最有可能的原因。” 夏至感受到了同学们的好意，点头答应，“谢谢，我会去看一下的。“ “嗨，客气了。这都是大家的功劳。” 小陈同学摆了摆手，瞟了一眼窗外抱着作业正经过的贺南舟继续说：“对了，我偷偷告诉你。别看贺学霸平时看着和你关系不怎么样，这个时候倒还挺有义气，桌子是他帮你理的，卷子也是他铺在上面的。看他帮你收拾得这么好，要不是男生，我都差点以为他就是你的那个‘田螺姑娘’，对他改观了。” “他......你.......我.......” 预备铃骤然响起，和夏至的回答声音重叠。 陈海平再想追问，老师严肃的声音阻止了他到嘴边的话。他只好遗憾地咂咂嘴，在老师严厉的目光下乖乖转身准备上课。 帮老师分发完作业，贺南舟踩着正式铃迅速回到了座位上。他如以往一样忽视了身旁的视线，面无表情地翻开了书本准备上课。 夏至了解贺南舟的上课习惯，不再打扰，眼睛转而盯着桌子上的试卷出了神。贺南舟的字迹清隽挺拔，一眼就能认出来，而且写数字的方式很特别，喜欢用画圈的方式写数字。 不知道上课进行到了哪里，一张淡蓝色便签突然推到他面前。 乍一看并未留意，拿到手夏至才发现这张便签女心十足。右下角印着小小的烫银蝴蝶结，纸张本身还透着着细闪，光线折射下微微发亮。 这样看来，上次的苹果便签不非贺南舟的故意伪装，其实是他本身就很喜欢可爱的东西，真的会使用他们。 那以后要不要也送一些这样的东西给他呢？等解决完最近的事问问姐姐，她比较有经验。 【找到是谁了吗？】 【还没有......T T】 【这两天不要单独行动，重要的东西锁在后面的柜子里。】 夏至故意装作可怜，把头深深埋在胳膊里，只露出了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盯着贺南舟看，像被雨淋湿可怜的小狗，让人心中升起无限怜爱之情。 【哦，那我回去晚没人愿意陪我怎么办】 贺南舟无法拒绝。 【......我可以陪你。】 夏至收下承诺，顺手把便签夹在书本中，随后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容，用嘴型无声地回了一个“好”。 贺南舟转头看向黑板，本来应该收回心思继续上课，但他却走神了。 中午，趁着教室空无一人，他悄悄展开了那个被遗弃在在桌上的纸团。上面写着威胁的话，警告夏至不要碰不该碰的人，还命令他放学后带钱去学校旁的小巷子里“赔罪”，赔罪的金额还不低。 这应该是他原本并没有参与进去的事件，所以小说剧情中并没有描述，但他有预感这次的事情远没有结束。 想到这，贺南舟心中竟奇异地产生了一种庆幸感。 幸好给他安排的只是和贺南舟争锋相对的角色，若是他遇上像这样的剧情，真的会无能为力。 伤痛是每个主角成长的必经之路，即便如此，他依旧私心希望夏至能不受伤。 在剧情允许的范围内，他想尽力保护他。 第10章 第 10 章 夏至趴在车窗上，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和贺南舟挥手告别。 车窗缓缓升起，将夏至灿烂的笑容隔绝在密闭空间内。他的表情瞬间冷了下来，眼底的笑意凝结成冰，整个车厢的温度仿佛骤降。 上车前他快速浏览了论坛，情况比陈海平描述的更糟。 讨论度最高的几个帖子全是造谣的帖子，标题虽然没有明确写明是他，但相关描述和名字缩写完全符合他本人。 发帖人应该是花钱买通了管理员，任由这些恶意肆意蔓延。 “阿屿，帮我查一下我们学校的论坛。” “老大，不是我不帮你，是我现在没法帮你，上次考试玩脱了，英语听力睡着没答完，被老师打电话告家长了，气得老陆把我的电脑直接锁保险柜里了，我手机都被没收换成了电话手表，现在哪个高中生还用卡通电话手表啊，我真的服了，每天派人对我严防死守，我还是他儿子吗，怎么......” 陆屿的话又多又密还没有停顿，像连珠炮似的，听得夏至头脑发胀。 “别废话。” “哎呀~我现在出不去，老陆不放我出门，我的命好苦，游戏也没得玩，任狗最新出的魔女系列新作我......” “行了，周末我来接你。”夏至秒懂陆屿的意思，利落地打断了他的絮叨。 得到想要的结果，陆屿立刻换了副谄媚的腔调，“嘿嘿，谢谢夏宝。” 次日，在陈海平的建议下，夏至决定放弃中午的加训留在班中。 到了饭点，同学们陆续离开后，朱成文刻意放慢了动作，磨磨蹭蹭地拖到了最后。 “夏至，你今天放学有空吗？” 夏至从小说中抬起头，目光平静得像一潭深水，“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那个......上次月考谢谢你帮了我讲题。正好我认识一个学长，他手上有份期末考试的绝密资料。学长特意关照不能外传只能当面给，所以今天放学我约了学长到学校旁的小巷子碰面，让他把资料单独给你。” 夏至回忆起，上次月考结束他是有帮老师给几个成绩倒数的学生讲过题目，朱成文好像就在其中。 不过绝大多数的时候他帮助同学不是因为热心，而是为了维护他阳光开朗的形象。 他头重新低了下去，手指尖轻轻敲击桌面，拒绝道，“不用了，我用不着。” 夏至无所谓的表情深深刺痛了朱成文的心，脸上肌肉抽搐了一下，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又是这样！连拒绝都带着居高临下的施舍感。他就这么瞧不起人吗？凭什么所有的人都围着他转，凭什么他不用学习也能考第一？ “别这么说嘛，这份资料真的很不错，学长去年用它提高了十几分呢。你和贺南舟的分数一直很近，有了它说不定你一下就会和他拉开差距。” “小巷距离不远，碰个面很快的，不会影响你回家的时间。对了，穿过巷子就是条商业街，拿完资料我请你吃饭怎么样？” 朱成文脸上露出讨好的笑容，语气有些急切，似乎真的很希望夏至能够接受他的这份“好意”。 夏至心动了一下。 他是无所谓，不过他的同桌这么爱学习，应该会需要这份资料。而且商业街上应该有卖文具的店，他正好能去看看有没有卖可爱的便签。 夏至微微抬眼，勾起嘴角，眼底却满是审视，“既然这么好，你怎么不自己留着？” 朱成文心跳得厉害，后背沁出了一身冷汗，他干笑了两声掩饰自己的心虚，“哈哈，这个，我，我水平不够。学长说这份资料是用来攻克难点的，我基础都不扎实，看了也没用。” 夏至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微微挑眉。 和朱成文接触不多，对他印象平平，成绩差没什么存在感，总是一副卑躬屈膝的样子。这种人无趣到夏至都不屑于费脑给他有所分类。 “行”，他合上书，勉强接受了朱成文的说辞，“吃饭就不用了，我拿完资料就走。” “太好了，那放学后我先过去，你按平常的时间就好，多晚我都等你。” 走廊尽头，贺南舟远远看见有人鬼鬼祟祟地从教室溜出来，朝着另一个方向离去。他的心不由得一紧，加快了步伐。 教室里，夏至正在安静地翻阅小说。修长的手指轻轻翻动着书页，秋日的暖阳洒落在他的侧脸上，为他镀上了一层金光，美好得不像真实。 不是他。 贺南舟松了一口气，把从老师那里的卷子放到了夏至的桌上。夏至立刻放下书，凑了过来，笑嘻嘻地看着贺南舟。 “你怎么回来了？没有我的陪伴很不习惯吗？还是不放心我一个人。” “......老师说加训可以不去，卷子还是要做的。” 最后一堂课的下课铃声响起，教室里吵吵嚷嚷，女生叽叽喳喳讨论着最新八卦，后排男生哀嚎着作业太多。 嘈杂中，朱成文在角落里迅速收拾完书包，神色复杂地回头看了夏至一眼，背包匆匆离去。 夏至照例磨蹭到校园几乎空无一人准备离开，贺南舟沉默地跟在他身旁，一直到他转身才停下了脚步。 “今天陪我到这儿就行，我要去一下巷子那边。” 贺南舟微眯起眼睛，抿了抿嘴，想起昨天纸条，“你去那里做什么？” “想知道？“看贺南舟难得有兴趣，夏至挑眉笑着凑近他。 贺南舟诚实地点了点头。 “朱成文说有点东西要给我，要一起去吗？” 是他？ 尽管朱成文总是对大家摆着一张笑脸，显得十分友好，但几次接触观察下来，让贺南舟发现朱成文的笑容不是出自真心而是像是一张精心设计的假面。 他的嘴角高高扬起，眼神却冷漠中透着不屑，截然不同的表情在同一张脸上割裂开，有种微妙的扭曲感。这样的人，不值得深交。 朱成文怎么会和夏至私下扯上关系？他有什么东西会是夏至需要的？ 当务之急是先确认巷子那里到底有没有问题，如果这是个陷阱...... “你不去我可一个人去了。”夏至见得不到回应，作势要向巷子的方向走去。 贺南舟几乎下意识地拉住了他的衣角，直愣愣地冒出了一句完全不像他平时会说的话。 “我渴了，帮我买杯奶茶。” 夏至先是一愣，随即笑意从眼底漫开，高兴地说：“行啊，巷子过去就是商业街。我们正好一起去，想喝什么随便挑，我请你。” “不行，我只喝全糖记的招牌奶茶。”贺南舟摇了摇头，神色认真，不像在开玩笑。 全糖记在巷子的反方向，距离学校大概十分钟的距离。因为奶茶都是真材实料加手工制作，颇受附近学生的欢迎，唯一的缺点就是等的时间长。 贺南舟的确喜欢这家的奶茶，但绝没有到只喝这家的程度。眼下会选这家店最主要的原因在于买他家奶茶需要的时间长，足够他去确认情况。 “好，那我现在去买，你在这儿等我。” “嗯，谢谢。” 夏至小跑着消失在贺南舟眼前。 学校旁的小巷一直为人诟病，巷子又深又窄却没有安装路灯，摄像探头也少得可怜。 二中曾多次提出安装路灯和摄像头并负责相关维护资金，奈何巷子归属的小区物业始终推三阻四没有通过审批。僵持之下，二中只好要求学生放学尽量不要抄近道从小巷走，以免发生意外。 太阳下山后小巷里变得昏暗阴冷，空气中弥漫怪异的气味，像是腐烂的垃圾混合着铁锈的味道。对比旁边有路灯明亮的街道，仿佛是另一个世界。 贺南舟皱了皱鼻子，口袋里的手攥紧了手机，缓步前行。巷子里始终只有他一个人，一直走到深处才隐约见到了几个人影。 贺南舟夜间视力下降得厉害，看不清眼前四人的样貌，他走近后借着天空最后一丝余晖，勉强看清了景象：四个流里流气的混混正围在一起抽烟玩手机。 领头的是一个身材高大的黑发男生，腰上系着校服，看校服款式应该也是二中的学生，另外染着夸张发色的三人看不出来历。 朱成文不在里面。 黑发男生嘴里叼着烟，眯着眼睛轻蔑地打量着贺南舟，手里不断把玩着打火机发出咔咔的声响。直觉告诉贺南舟，真正一直在找夏至麻烦的人应该就是这个人。 黑发男对着贺南舟吐出一口烟圈，“你就是夏至？” “嗯。”贺南舟双手插兜，淡淡应了一声。 “呵”，黑发男生冷笑一声，语气里带着嘲讽，“你小子还挺难请的。通知了你那么多次都见不着影，这次托人邀请总算是肯来了？” “没收到通知。” 贺南舟面无表情地扫过周围，三人趁着说话间正渐渐围拢，形成包围圈。 “老子天天给你纸条，卷子都给用完了，你当老子很闲吗？你还敢说没收到？今天你不赔够老子的精神损失费别想走！”男生明显被他的态度激怒了，声音陡然提高，手里的烟头狠狠摔在地上。 “没钱。” “呵，没钱就用身体偿还吧。有胆抢老子的女人就要付出应有的代价。“男生冷笑一声，准备动手。 离他最近的黄毛率先挥拳袭来，嗤笑道：“别挣扎了，这里没监控，谁都帮......” 话音未落，贺南舟偏身一个侧踢，下一秒，黄毛重重撞在墙上，发出了一声闷哼。 贺南舟快速把手机塞进包里，接着反手将包扔在了一边，冷冷地回道：“不需要。” 剩下三人愣了一下，随即怒吼着扑了上来。 不过一分钟，四人东倒西歪地瘫坐在墙边。黑发男生捂着肚子看向贺南舟，眼神里满是惊恐和难以置信。 贺南舟站在原地，弯腰捡起地上的书包，拍了拍上面的灰尘。 他神色如常，仿佛刚才的打斗是幻觉，只有凑近细听，才能察觉到他比平常略重的呼吸声，证明刚才一切都真实发生过。 他沉默地背起书包，转身走出巷子。 第11章 第 11 章 回到校门口，路灯已经凉起。 贺南舟站在光圈下下等待了片刻，夏至匆匆赶来。 少年笑容灿烂，手高举着奶茶袋子，眼睛亮闪闪的。 “久等了，今天人有点多，我去的时候还在排队。我们走吧。” 贺南舟屏住了呼吸，呆呆地看着夏至，心跳在不可自抑地加速。 夏至的脸颊泛着淡淡的红晕，因为一路小跑过来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此刻，他整个人在灯光照射下发着光，漂亮得不像话。 见贺南舟没有回应，夏至笑容渐渐收敛，慢慢把袋子放了下来，试探着问：“怎么了，是等太久累了吗？要不你拿着先回去吧，我一个人去小巷子。” 贺南舟回过神，摇头道，“巷子那里不用去了，我刚已经替你看过了，朱成文不在。” “你已经去过了？那你拿到资料吗？” “什么资料？” 夏至眉头微蹙，语气不满地解释：“朱成文找了个学长要到了期末考试资料，说会在小巷子里给我，我想把资料给你才答应了他。朱成文和学长你都没见到吗？” 朱成文果然有问题，他是故意约夏至去小巷子里的。 就是不知道他在故事中扮演的是什么角色，是被动胁迫还是主动配合，但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是什么全然无辜的人。 “巷子里没人。” “哈？他耍我？明天我去问问他什么意思。” “夏至“，贺南舟直视夏至的眼睛，神色严肃地说，“我不需要那份资料，别去找他。他......” 贺南舟本想直接盖棺定论，朱成文不是什么好人不要相信他。 可话还未说出口，一个想法猛然击中了他——如果说朱成文也有自己的剧本，扮演的是故事里的另一个反派角色呢？ 他对夏至说朱成文不是好人，但他自己难道就是什么值得相信的好人吗？他们没有什么差别，最终都可能会伤害到夏至，只是方式不同罢了。 他没有资格去评判别人。 狂跳的心脏像被浇了一盆冷水，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力的沉重感。 “嗯？他怎么了？” 贺南舟欲言又止的态度让夏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过看轻朱成文了。 “没什么，快考试了，好好复习，别被他影响。”未尽的话语被咽回肚中，贺南舟最终还是换了个回答。 冬季的风裹挟着刺骨的寒意，卷起地上的几片枯叶，发出“沙沙“的轻响。 “还有，不要太相信别人......” 包括我。 像是怕被谁听见，这句话的最后结尾轻到几乎被风声淹没。 夏至敏锐察觉到了贺南舟的心理变化，但本能觉得现在不是刨根问底的好时候？毕竟奶茶快凉了。 夏至再次把奶茶袋一递，脸上恢复了惯常的笑容，“好，我知道了，考试最重要。不说别人了，奶茶快趁热喝了吧。” 贺南舟正伸手准备接过，一只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夏至的视线落在了贺南舟手上的几道刺眼伤口，眉头皱了起来。 “你手怎么了？怎么划伤了？” 贺南舟随意看了一眼伤口，把手往袖口缩了下，不甚在意。 伤口并不深，只是出血了看上去有些吓人，他到现在都没有感受到什么痛意。大概是打架时光线不足没看清，不小心被谁衣服上的零件划伤了。 “没事。” 夏至还想再追问，见贺南舟一副不愿多谈的样子，只能松开了手，声音闷闷的：“你总是这样，什么事都不肯说。” 不是什么都不肯说，是什么都不能说。 贺南舟自嘲地笑了下，没有接话，低头喝了口奶茶。 温热的甜味在口中化开，驱散了寒意，却化不开心中的苦闷。 两人并肩走在夜色中，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次日，夏至像平常那样和同学们谈笑风生，没有分给朱成文半个眼神。 反而是朱成文自己做贼心虚，像受惊的鹌鹑，表现得十分紧张。远远看到夏至，他就慌忙低下头缩着肩膀，生怕与他对视上。 一连三天，教室里风平浪静，同学们都被期末考试的压力压得喘不过气，没人再有闲心去关注夏至的八卦。 周五放学，贺南舟安静地坐在自己的位上写作业，等夏至做完值日一起回家。 夏至伸了个懒腰，转头对贺南舟说道：“我去趟厕所，马上回来。” 贺南舟闻言立刻放下了手中的笔，抬头看向他，准备起身想跟着一起去。 见状，夏至失笑调侃道：“没必要搞得这么紧张吧？我又不是什么犯人。” 最近几天，贺南舟变得更加沉默，也更加敏感。他时刻关注着夏至的一举一动，跟在夏至身边不远处，确保夏至不会一个人落单。 因为这种寸步不离的守护和以往爱答不理的形象反差太大，陈海平都差点误会贺南舟，偷偷问夏至是不是欠了贺南舟什么东西，怎么被盯得这么紧，让人瘆得慌。 夏至倒是不觉得反感，他知道贺南舟是在担心他，不过他觉得同桌有些担心过度了。 幸好，明天陆屿来就能知道这场风波的真相了。不然一直保持这么紧张的神经，他看了都替贺南舟觉得累。 想到这儿，夏至放松了下来，挑眉比了个出发的手势，转身离去。 早就过了放学时间，走廊空无一人，只有夏至的脚步声在回荡。 厕所门口前，他忽然听到了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语气急促慌乱，似乎在和谁交谈。 夏至眉头微微皱起，他想起来了，那个熟悉的声音不正是三天前邀请他去巷子里拿资料的朱成文吗？ 放学后不赶着回家，反而躲在厕所里，再结合贺南舟最近对他的奇怪态度，夏至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他放轻了脚步，悄悄靠近门口，想听清楚他们在说什么。 “你姓朱，所以他妈也蠢得像头猪？老子都进医院了！” “周哥，我也不知道他身手这么厉害。我，我就是按着你的要求来的……”朱成文说话发着抖，像是被逼到了绝境。 “少扯淡，老子因为他受伤了，这个气必须发泄出来！” 另一个声音低沉而凶狠，显然是那个所谓的“周哥“。这个周哥显然是把朱成文当成出气筒了。 夏至在门前踌躇，他不喜欢多管闲事，但是真的遇到欺凌也不会袖手旁观。 朱成文支支吾吾地说：“那......您说要怎么样，我，我都可以……” 周哥冷笑一声，发号施令道，“你先赔我损失，然后想办法这周末再把他给我约出来。这次我多找几个兄弟带点家伙，一定要把场子找回来！” “周哥，我现在没钱，之后给您补上。这周末约他出来可能……“朱成文的声音越来越低，像是怕激怒对方连忙找补，“我已经被怀疑上了，短时间里他不会愿意再相信我的，但寒假我一定想办法找人帮您搞定成吗？” “哼，我勉强最后信你一次。如果没办到，下学期你别想好好上学了。” “是是是，谢谢周哥。我一定尽全力帮您把嫂子给抢回来。” “夏至这个狗东西这张脸太会骗人了！等我毁了他的脸看他还装什么？”周哥话语间充满着怨毒恶意。 朱成文狗腿附和道：“是啊是啊，他那张脸看着就让人恶心，整天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真以为自己多了不起？不过就是仗着成绩好点，长得人模狗样罢了！还到处勾引别人的女朋友，装什么清高！嫂子最终还是会回到周哥您的身边。我听说......” “夏至”这个名字出现在他们的对话中时，夏至心里猛地一紧。 他和朱成文最近唯一的交集就是三天前的那件事，想起贺南舟当时反常的表现，欲言又止的眼神，还有手上的突然出现伤口…… 一切不言而喻。 愤怒如潮水般涌上心头，拳头不自觉地攥紧，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就在这时，一只手拉住了他的手腕，像是无声的安抚。 贺南舟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目光沉静地看着他，满腔怒火忽然消散得无影无踪。 贺南舟拉着他离开，一路无言。 “咚、咚、咚——” “咚、咚、咚——” 直到停下来时，夏至才发现原来耳边一直传来的不是脚步声，是他失控的心跳声。 夏至脸颊微微发烫，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腕，那里还残留着刚刚被握住的余温。方才贺南舟松开手时，他下意识想抓住那只即将离开的手，又在最后一刻克制住了这个冲动 心里涌起陌生的悸动，像破土的萌芽，柔软却不容忽视。 夏至意识到，自己对贺南舟的感情不同，似乎真的超出了普通朋友的范畴。 姐姐当时的问题，他有了个不太确定的答案。 第12章 第 12 章 贺南舟心里隐隐有些不安，手上的笔在卷子上一点一点，迟迟没有写下答案。 第三次看向教室门口，他终于放下笔，抬腕看了眼手表，起身出门。 差不多该回家了。 “夏至这个狗东西......”“他那张脸看着就让人恶心......人模狗样......” 估计以为周围没人再加上情绪激动，咒骂声在安静的走廊上显得格外刺耳突兀。 贺南舟加快脚步，转角处看见夏至握紧拳头站在厕所门口时， 他几乎本能地上前抓住了对方的手腕，带他回了教室。 回到教室，见夏至神情恍惚呆愣地站在原地，似乎还没从刚才的情绪中缓过来。 贺南舟松开手，认真地安慰道：“不要在意他们的话，你很好。” 夏至的目光再次落在贺南舟受伤的右手上，那道伤口已经结痂，暗红色的痕迹在苍白的皮肤上分外刺眼，他的喉咙有些发紧。 “你的手……到底是怎么受伤的？” “......不小心碰伤的。”贺南舟将手插进口兜，隐藏起了伤口。 夏至心里更加确定，贺南舟的伤一定和那天巷子里的事情有关，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想象贺南舟在巷子里独自面对危险的场景。 生平第一次夏至感受到了难以言喻的愧疚苦涩感，像有什么东西堵在胸口，连呼吸都变得沉重起来。 等不到周末，和贺南舟分开后，夏至让司机调转方向去了陆屿家。 陆屿见到他时又惊又喜，挤眉弄眼地悄声说：“夏哥，你怎么提前来了？嘿嘿，是不是想我啦？” 夏至绕开陆屿，笑着对站在他身后的陆父说：“陆叔叔晚上好，阿屿前两天说快期末考试了，拜托我帮他辅导功课。正好我从老师那里要了几套模拟题，陆叔叔您看方便的话，今晚就让阿屿住到我家，有不会的我当场教他。” “太好了！小夏，真是太谢谢你了！你把他带走吧，我没意见。”陆父笑着拍着夏至的肩，满口答应，看得出来他苦陆屿久已，“这小子就听你的话。小夏吃饭了没？没吃留下来吃个饭再走。” “不用了，陆叔叔。我妈打电话催过我了，再不回去她要着急了。而且卷子挺多的得抓紧做，我会督促阿屿好好完成的。” “好好好，那你在客厅坐一会儿，我让阿姨把这小子的东西统统打包送下来。” 不出十分钟，陆屿连包带人出现在了车上，脸上写满解脱的喜悦。 “好耶，夏哥哥万岁，你果然懂我！我最近都快被烦得要死，老头一天到晚就要我学习，我这么天才还用得着学吗，大考大玩，现在正是玩游戏的最佳时机，我听说这次出的新魔女可带劲了......”陆屿说话一激动又就容易停不下来，他自顾自地说着话。 发表完自己的演讲，陆屿才察觉到夏至没有任何回应，明显情绪不太对劲。 他小心翼翼地开口，“夏哥，你怎么了？” 听完事情经过，陆屿立刻炸毛。“什么？！有人敢造谣我夏哥？我不玩死他我不信陆！夏哥你放心，我一定帮你报仇！” 吃完晚饭回到房间，陆屿熟练地坐在电脑前操作了一番，很快就确认了造谣帖的来源。 “首页这几个造谣帖都是一个叫朱成文的人发的，回帖最多的人叫周北，被人称做周哥，水贴的人多半就是他雇的。” “夏宝，怎么样，要我现在就把他们号黑了不？”陆屿指着屏幕，跃跃欲试地问道。 夏至思考了片刻，摇了摇头，总觉得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陈海平说过帖子是最近突然增多的，无风不起浪，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刺激到了他们，黑帖才会在短期爆发增长。 “先等等，你再帮我查一下，这一个月内所有有关于我的帖子。” “好，但帖子可能有些多。“陆屿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着，嘴里还不忘提醒道。 “没关系，我来看。” 夏至花了半小时，将所有的帖子都仔细看了一遍——事情的起因源于一个匿名求助帖。 【送了情书没回应，但情书却被收藏起来了是什么意思？】 因为标题起得吸引，炸出了很多人，大家纷纷起哄说男生可能是在犹豫，要贴主把情况分享出来帮他分析。 随着讨论升温，有人扒出发帖人是孙逸佳，而对象正是夏至。一来二去，有人就猜到了贴主是孙逸佳，而帖子的另一个主角是夏至。 随后有人就发了新帖问夏至到底有没有女朋友，没有的话那她也想试一下，公平竞争。这帖子又引起了大量的讨论，很多女生都在里面回帖讨论。 也是在这个帖子之后，夏至的桌子上开始出现纸团和情书。 夏至点进这条至关重要的帖子，把笔记本又递回给了陆屿，“再帮我查一下这条帖子里，有没有人和周北有联系，比如他的女朋友或者是他喜欢的人。” 陆屿依言继续追查，几分钟后他挑了一下眉毛，有了结果。 “夏哥，被你猜准了，底下有个叫“无敌小月“的回帖人还真和周北有点关系。她本命叫张秋月，在评选校园女神的帖子里，周北疯狂舔她说她是他女神，不过张秋月压根不搭理他。哈哈，人品这么烂，活该只能当舔够” 陆屿像是想到了什么，上下滑动到另一个回帖继续说：“对了，这个校园女神帖子里朱成文也发表了他的意见，他说他支持SYJ，S打头，姓啥？沈、孙、司？” 是孙逸佳。 所有的事情都串联起来了，原以为是有人凭空造谣，结果源头竟然出在了他自己身上。 贺南舟的警告在耳边回响，不尊重别人的心意会遭报应。 他颓地然倒在床，脑中一片空白。 陆屿从未看过夏至这么失魂落魄的样子，他不太会安慰人，只能默默把黑帖删光，顺便把周北和朱成文的账号给黑了。 “我出去透透气，你要玩的游戏在老地方，你自己玩吧。” 夏至独自坐在庭院中的木头秋千椅上，寒风卷着落叶在他脚边打转。 这张他父亲亲手制作的秋千椅是他从小到大的避风港，每次搬家都不曾落下。他只要一有烦心事就会一个人坐到这张秋千椅上思考，家里人也很尊重他的这个习惯，从来不会未经允许就坐到这张椅子上。 天已经黑了，风也很冷，吹得他逐渐冷静了下来。 他坐在秋千椅上，掏出手机拨通了贺南舟的电话。 电话响了三声才被接起。 “喂？” “对不起。” “嗯？”声音从电话那段传来，听着有些失真，夏至没头没尾的道歉，贺南舟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夏至靠在椅子背后，仰头看天，语气沉重地说：“那天小巷子里的事，我已经全知道了。是我太自以为是，没听你的话。” “......” 夏至仰头望着夜空，继续说了下去，“那天他来找我说有份资料……” 贺南舟通过夏至的话知道了事情的大概，和夏至不同，他心里倒是轻松了不少。比起暗处的算计，明枪反倒容易防备，夏至能分辨出身边的小人，反而是一件好事。 “……我会给你一个交代，他们会付出应有的代价。”夏至说这句话时语气阴沉中带着狠厉，完全不是平时说话的语气。 贺南舟听出了不对劲，连忙劝他：“我不用你为我做什么，不要冲动，有什么困难你可以找我商量。” “那如果是你，你打算怎么做？” 贺南舟沉思片刻，声音沉稳地说：“要么彻底避开，要么一击制胜。但有个前提，我会保证自己的安全。” 正巧看到弟弟在门外做鬼脸逗他，贺南舟心一下变得柔软，捂着话筒笑着劝他去做作业。 “夏至，不要因为无关紧要的人影响你的未来。” 冬夜庭院的温度只有个位数，夏至的母亲站在玻璃窗前敲了敲，示意夏至注意身体。 夏至深呼一口气，“......知道了。” 电话两端陷入沉默，谁都没有挂电话，只是静静地听着细微的电流声和对方的呼吸声。 夏至突然问道，“同桌，我有个问题想问你很久了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贺南舟一时语塞，他从没有仔细分析过他做这些的原因，都是顺其自然。如果非要解释定义的话，他想他应该这么说—— 因为我做不到对你的命运视而不见。 贺南舟不想回答这个问题，转而岔开了话题，“夏至，如果......有一天我伤害了你，你会怎么办？” 你会不会残忍地报复我？ “你不会的。”夏至毫不犹豫地回答。 “如果我会呢？”贺南舟语气认真中带难以察觉的紧张。 夏至感到异样，以为是自己刚才的语气太冲，吓到了贺南舟，心里有些懊恼。 他设想了一下，实在想不出会有什么情况贺南舟会伤害到自己。假设这次是贺南舟发帖造谣伤害他，他好像不会很生气，但大概会很失落，失落自己没有给他留下好印象才会造成误解。 夏至轻声地回答：“如果是你的话，我没关系。” 电话那头，贺南舟呼吸骤停，苦笑着举起手臂遮住眼睛。 这还让他怎么继续去完成剧情？ “别让自己受伤。早点休息吧，这两天好好准备考试，不要轻易被我超过了” “好，我随时欢迎你来挑战。” 第13章 第 13 章 挂断电话后，夏至长舒一口气，心情平静了许多。 他的母亲坐在沙发里看着电视剧，分神关心了一下他：“宝贝，问题解决了？” 夏至脚步轻快地应道：“那当然！” “那就好。” 看夏至神色如常地回到房间，陆屿停下手中的游戏好奇地开口，“你想好怎么收拾他们了吗？” 一天心情变化了几次，夏至罕见的还未到深夜倦意就涌上了眼皮，他靠坐在小沙发上懒洋洋地回答：“差不多吧，等考完试再说。” 陆屿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吐糟道，“你什么时候这么在乎考试了，以前不都说随便考考只要不睡着就行了吗？” “这次不一样，有人提醒我要认真对待。”夏至耸了耸肩，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有人？”陆屿嗅到了八卦的气息，立刻凑了上来要抢他手机，“谁啊，你不会谈恋爱了吧？” “玩你的游戏，怎么，要我陪你来两把吗？”夏至笑着推开他。 “哦对对对，好久没和你一起打了，来两把来两把。” 说到游戏陆屿地注意力马上被分散了，一边说着，一边兴奋地跑去翻找游戏卡带。 四天后，期末考试结束，夏至开始行动。 他做的第一件事，在论坛上发了澄清贴，接着迅速把积压在柜子中的情书一一送回给原主。 最后则是重头戏，处理整个事件的主导者——周北。根据陆屿的调查，夏至发现周北是个惯犯，在初中时就开始霸凌其他学生，但因为周家用钱摆平了相关人员，所以一直没被记录在册。 不巧的是，周家上游就是夏氏集团下的公司。 夏至当然不会毫无理由地任性要求父亲取消合作，他只是客观陈述事实，由他的父亲自行判断。夏父在确认情况属实后，便以影响声誉的理由，取消了和周家的下一季度合作。 夏氏集团取消合作的消息放出就是一个信号，意味着后续周家虽然不至于吃不上饭，但也绝不会再像从前那样风光了。 与此同时，一封联名举报信被送到校方。这次没了庇护，周北直接被通报批评并记了一个大过。 至于朱成文，他是只会躲在“老虎”后面狐假虎威的伥鬼。夏至只是吓唬了一下，让陆屿把他的发帖内容和造谣犯法的依据打包发给了他，他就吓得连学校都不敢去了，直接办理了转学手续。 与此同时，一封联名举报信被送到校方。 看似完美的收场，却有个遗憾——贺南舟又病倒了。 讲评卷子的日子里夏至一直心神不宁，目光总是不自觉地飘向门口，幻想同桌能够突然出现。 放假前两天，他终于忍不住找到班主任，想要知道贺南舟家的地址。 知道他来意后，班主任欣慰地递过了档案说：“小贺身体不好，你多关心照顾一下，明天去的时候顺便把他作业也一起带过去吧。” 夏至看到贺南舟的地址，惊讶地发现同为别墅区，贺南舟的家与他家距离并不远，步行十几分钟。只是平常他习惯坐车回家，而贺南舟喜欢一个人坐公交，所以才一直不知道。 除此之外，他还有个特别的发现。 可视门铃中看到夏至时，贺南舟有些意外，他从没告诉过任何一个高中同学他家里的住址。 夏至挥了挥手，笑着主动开口说：“班主任让我来看你。” 打开门，暖气扑面而来。 贺南舟戴着口罩站在门口，穿着打扮看着和平日里没什么两样，依旧干净清爽，但泛红的眼尾和浓重的鼻音透露出他现在糟糕的状态。 “请进。” 贺南舟站在门边身形消瘦，苍白的皮肤在灯光下甚至有些透明，像是随时会消失在世界上。 夏至忍不住伸手—— “你是谁？不许碰我哥哥！” 男孩声音稚嫩，身形却壮硕，突然站在了夏至的面前，把贺南舟遮得严严实实。 贺南舟拍了下弟弟的肩膀，咳嗽了两声，“咳咳，小山，他是哥哥的朋友，不可以没礼貌。夏至，这是我的弟弟，贺南山。” “哦，好吧。”男孩扁了扁嘴没有挪开身子，锐利地视线上下扫视夏至，像个小大人似地说，“哥哥生病了，妈妈叮嘱我要照顾好哥哥，让他多休息。所以如果你能保证不会影响哥哥休息，那我可以允许你留下来。” 夏至忍俊不禁，微微蹲下与他平视道，“好的，小山。我保证不会让你哥哥累着，你看，我还给他买了很多水果。现在可以让我进去和你哥哥说几句话了吗？” 贺南山不确定地回头看向自己的哥哥，贺南舟弯起眉眼，轻声说：“去玩吧。” 贺南山这才听话地跑回自己房间，不过他还是很在意夏至，特意把房门敞开着，方便他随时观察客厅的情况。 贺南舟领着夏至来到客厅，递过一杯热水，“抱歉，咳咳，小山是关心我，所以才对你说话有点凶，不好意思。” 夏至喝了口水，尝试闲聊，“没事，你弟弟很可爱，几年级了？” 贺南舟扭头看了眼正在偷偷打量他们的弟弟，笑着说：“四年级了。” “还在上小学啊，怪不得听着声音和他的体型对不上。” “嗯，他......胃口比较好。” 两人相视一笑，气氛和谐。 回忆起刚成为同桌的那段时光，那个时候的贺南舟因为抗拒剧情一直躲着“主角”，怎么也不会想到未来他和“主角”会成为朋友。 而那个时候夏至也绝不可能会想到，高冷寡言的同桌有一天会愿意和他闲聊，更不可能会想到自己对他产生了些别样的情感。 他们之间真的亲近了很多。 “咳咳咳咳——”剧烈的咳嗽声打破了短暂的宁静。 “你身体怎么样了？”夏至连忙放下水杯，眼里满是担忧。 贺南舟摆摆手，喝了口水，压下了喉咙的痒意，“没什么，普通流感，咳咳，每年差不多时间都会有一次。今年还算好，不是很严重。” “那你多休息，不要担心学习问题。”夏至说着，从书包里拿出了提前准备好的试卷和作业，“试卷错题我已经帮你记好笔记了，有看不懂的就打电话问我。作业要求我晚点整理好会发给你的。” 大概是因为生病，贺南舟的表情管理系统短暂地失效了。他瞪圆了双眼，低头又抬头，像受惊的蝶翼般快速颤动，最后歪着头投来一个困惑的眼神。呆萌的样子，就像第一次吃到猫条的小猫，震惊不可思议。 夏至无比庆幸记住了姐姐说过的话，才能见到同桌难得一见的可爱模样。 “偶尔听听课，我也有很多收获。”夏至得意地挑了下眉毛，像变魔术一样地从身后又拿出个精致的礼盒，递给了过去，“看你资料的时候发现今天是你生日。生日快乐，谢谢你帮了我那么多。” 贺南舟下意识地道了声谢，回过神来，那个酒红色亮面礼盒已经在他手中。 作为钢笔收藏爱好者，贺南舟一眼就认出了这是他最爱的钢笔品牌。辉牌钢笔除了个别早已停产的稀有款，他几乎收集齐了所有款式。 贺南舟的手指轻轻抚过礼盒的表面，猜测着里面钢笔的款式，眼神里闪过一丝期待。 “你......打开看看吧。” 在夏至注视下贺南舟轻轻打开了盒子，里面躺着的竟然是他梦寐以求的瓦尔登湖联名限定款。 “你怎么买到的？！” 夏至摸了摸鼻子，眼神飘向别处，“我爸随手送的，我用不上，你……喜欢吗？” 其实是他昨天特意跑进父亲的收藏间，照着贺南舟笔袋里的那只钢笔牌子，挑了一支他觉得最符合同桌气质的钢笔。 “嗯！我很喜欢，谢谢你。” 贺南舟沉静在喜悦中，指尖小心翼翼地抚过笔身，仔细欣赏着梦中情笔的每一寸细节。这件礼物他实在无法抗拒，联名的价格不算高，但因限量发售加上年代久远，市面上愿意出手的玩家几乎没有。 他抬起头，眼睛亮晶晶地看向夏至：“我想现在试一下，可以吗？” 水晶灯的光芒落在贺南舟的眼眸中，折射出细碎的光芒，璀璨而夺目。 一瞬间，夏至的世界里失去了色彩，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而遥远。他的心脏被什么柔软的东西轻轻攥住，他的视线只看得见贺南舟眼中的光彩。 他无比确定，他喜欢他。 “好可爱......”夏至不自觉地脱口而出。 话说出口，他才意识到自己不小心把心里话说了出来，脸颊微微发烫。幸好贺南舟大部分心思还在这个新玩具上，无心分辨夏至话语的真意。 “嗯，这支笔是好可爱。” 夏至急忙端起水杯遮住了自己发烫的脸颊，含糊不清地应道，“啊，嗯，是很可爱。这笔我送你了，你随便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