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趴在车窗上，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和贺南舟挥手告别。
车窗缓缓升起，将夏至灿烂的笑容隔绝在密闭空间内。他的表情瞬间冷了下来，眼底的笑意凝结成冰，整个车厢的温度仿佛骤降。
上车前他快速浏览了论坛，情况比陈海平描述的更糟。
讨论度最高的几个帖子全是造谣的帖子，标题虽然没有明确写明是他，但相关描述和名字缩写完全符合他本人。
发帖人应该是花钱买通了管理员，任由这些恶意肆意蔓延。
“阿屿，帮我查一下我们学校的论坛。”
“老大，不是我不帮你，是我现在没法帮你，上次考试玩脱了，英语听力睡着没答完，被老师打电话告家长了，气得老陆把我的电脑直接锁保险柜里了，我手机都被没收换成了电话手表，现在哪个高中生还用卡通电话手表啊，我真的服了，每天派人对我严防死守，我还是他儿子吗，怎么......”
陆屿的话又多又密还没有停顿，像连珠炮似的，听得夏至头脑发胀。
“别废话。”
“哎呀~我现在出不去，老陆不放我出门，我的命好苦，游戏也没得玩，任狗最新出的魔女系列新作我......”
“行了，周末我来接你。”夏至秒懂陆屿的意思，利落地打断了他的絮叨。
得到想要的结果，陆屿立刻换了副谄媚的腔调，“嘿嘿，谢谢夏宝。”
次日，在陈海平的建议下，夏至决定放弃中午的加训留在班中。
到了饭点，同学们陆续离开后，朱成文刻意放慢了动作，磨磨蹭蹭地拖到了最后。
“夏至，你今天放学有空吗？”
夏至从小说中抬起头，目光平静得像一潭深水，“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那个......上次月考谢谢你帮了我讲题。正好我认识一个学长，他手上有份期末考试的绝密资料。学长特意关照不能外传只能当面给，所以今天放学我约了学长到学校旁的小巷子碰面，让他把资料单独给你。”
夏至回忆起，上次月考结束他是有帮老师给几个成绩倒数的学生讲过题目，朱成文好像就在其中。
不过绝大多数的时候他帮助同学不是因为热心，而是为了维护他阳光开朗的形象。
他头重新低了下去，手指尖轻轻敲击桌面，拒绝道，“不用了，我用不着。”
夏至无所谓的表情深深刺痛了朱成文的心，脸上肌肉抽搐了一下，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又是这样！连拒绝都带着居高临下的施舍感。他就这么瞧不起人吗？凭什么所有的人都围着他转，凭什么他不用学习也能考第一？
“别这么说嘛，这份资料真的很不错，学长去年用它提高了十几分呢。你和贺南舟的分数一直很近，有了它说不定你一下就会和他拉开差距。”
“小巷距离不远，碰个面很快的，不会影响你回家的时间。对了，穿过巷子就是条商业街，拿完资料我请你吃饭怎么样？”
朱成文脸上露出讨好的笑容，语气有些急切，似乎真的很希望夏至能够接受他的这份“好意”。
夏至心动了一下。
他是无所谓，不过他的同桌这么爱学习，应该会需要这份资料。而且商业街上应该有卖文具的店，他正好能去看看有没有卖可爱的便签。
夏至微微抬眼，勾起嘴角，眼底却满是审视，“既然这么好，你怎么不自己留着？”
朱成文心跳得厉害，后背沁出了一身冷汗，他干笑了两声掩饰自己的心虚，“哈哈，这个，我，我水平不够。学长说这份资料是用来攻克难点的，我基础都不扎实，看了也没用。”
夏至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微微挑眉。
和朱成文接触不多，对他印象平平，成绩差没什么存在感，总是一副卑躬屈膝的样子。这种人无趣到夏至都不屑于费脑给他有所分类。
“行”，他合上书，勉强接受了朱成文的说辞，“吃饭就不用了，我拿完资料就走。”
“太好了，那放学后我先过去，你按平常的时间就好，多晚我都等你。”
走廊尽头，贺南舟远远看见有人鬼鬼祟祟地从教室溜出来，朝着另一个方向离去。他的心不由得一紧，加快了步伐。
教室里，夏至正在安静地翻阅小说。修长的手指轻轻翻动着书页，秋日的暖阳洒落在他的侧脸上，为他镀上了一层金光，美好得不像真实。
不是他。
贺南舟松了一口气，把从老师那里的卷子放到了夏至的桌上。夏至立刻放下书，凑了过来，笑嘻嘻地看着贺南舟。
“你怎么回来了？没有我的陪伴很不习惯吗？还是不放心我一个人。”
“......老师说加训可以不去，卷子还是要做的。”
最后一堂课的下课铃声响起，教室里吵吵嚷嚷，女生叽叽喳喳讨论着最新八卦，后排男生哀嚎着作业太多。
嘈杂中，朱成文在角落里迅速收拾完书包，神色复杂地回头看了夏至一眼，背包匆匆离去。
夏至照例磨蹭到校园几乎空无一人准备离开，贺南舟沉默地跟在他身旁，一直到他转身才停下了脚步。
“今天陪我到这儿就行，我要去一下巷子那边。”
贺南舟微眯起眼睛，抿了抿嘴，想起昨天纸条，“你去那里做什么？”
“想知道？“看贺南舟难得有兴趣，夏至挑眉笑着凑近他。
贺南舟诚实地点了点头。
“朱成文说有点东西要给我，要一起去吗？”
是他？
尽管朱成文总是对大家摆着一张笑脸，显得十分友好，但几次接触观察下来，让贺南舟发现朱成文的笑容不是出自真心而是像是一张精心设计的假面。
他的嘴角高高扬起，眼神却冷漠中透着不屑，截然不同的表情在同一张脸上割裂开，有种微妙的扭曲感。这样的人，不值得深交。
朱成文怎么会和夏至私下扯上关系？他有什么东西会是夏至需要的？
当务之急是先确认巷子那里到底有没有问题，如果这是个陷阱......
“你不去我可一个人去了。”夏至见得不到回应，作势要向巷子的方向走去。
贺南舟几乎下意识地拉住了他的衣角，直愣愣地冒出了一句完全不像他平时会说的话。
“我渴了，帮我买杯奶茶。”
夏至先是一愣，随即笑意从眼底漫开，高兴地说：“行啊，巷子过去就是商业街。我们正好一起去，想喝什么随便挑，我请你。”
“不行，我只喝全糖记的招牌奶茶。”贺南舟摇了摇头，神色认真，不像在开玩笑。
全糖记在巷子的反方向，距离学校大概十分钟的距离。因为奶茶都是真材实料加手工制作，颇受附近学生的欢迎，唯一的缺点就是等的时间长。
贺南舟的确喜欢这家的奶茶，但绝没有到只喝这家的程度。眼下会选这家店最主要的原因在于买他家奶茶需要的时间长，足够他去确认情况。
“好，那我现在去买，你在这儿等我。”
“嗯，谢谢。”
夏至小跑着消失在贺南舟眼前。
学校旁的小巷一直为人诟病，巷子又深又窄却没有安装路灯，摄像探头也少得可怜。
二中曾多次提出安装路灯和摄像头并负责相关维护资金，奈何巷子归属的小区物业始终推三阻四没有通过审批。僵持之下，二中只好要求学生放学尽量不要抄近道从小巷走，以免发生意外。
太阳下山后小巷里变得昏暗阴冷，空气中弥漫怪异的气味，像是腐烂的垃圾混合着铁锈的味道。对比旁边有路灯明亮的街道，仿佛是另一个世界。
贺南舟皱了皱鼻子，口袋里的手攥紧了手机，缓步前行。巷子里始终只有他一个人，一直走到深处才隐约见到了几个人影。
贺南舟夜间视力下降得厉害，看不清眼前四人的样貌，他走近后借着天空最后一丝余晖，勉强看清了景象：四个流里流气的混混正围在一起抽烟玩手机。
领头的是一个身材高大的黑发男生，腰上系着校服，看校服款式应该也是二中的学生，另外染着夸张发色的三人看不出来历。
朱成文不在里面。
黑发男生嘴里叼着烟，眯着眼睛轻蔑地打量着贺南舟，手里不断把玩着打火机发出咔咔的声响。直觉告诉贺南舟，真正一直在找夏至麻烦的人应该就是这个人。
黑发男对着贺南舟吐出一口烟圈，“你就是夏至？”
“嗯。”贺南舟双手插兜，淡淡应了一声。
“呵”，黑发男生冷笑一声，语气里带着嘲讽，“你小子还挺难请的。通知了你那么多次都见不着影，这次托人邀请总算是肯来了？”
“没收到通知。”
贺南舟面无表情地扫过周围，三人趁着说话间正渐渐围拢，形成包围圈。
“老子天天给你纸条，卷子都给用完了，你当老子很闲吗？你还敢说没收到？今天你不赔够老子的精神损失费别想走！”男生明显被他的态度激怒了，声音陡然提高，手里的烟头狠狠摔在地上。
“没钱。”
“呵，没钱就用身体偿还吧。有胆抢老子的女人就要付出应有的代价。“男生冷笑一声，准备动手。
离他最近的黄毛率先挥拳袭来，嗤笑道：“别挣扎了，这里没监控，谁都帮......”
话音未落，贺南舟偏身一个侧踢，下一秒，黄毛重重撞在墙上，发出了一声闷哼。
贺南舟快速把手机塞进包里，接着反手将包扔在了一边，冷冷地回道：“不需要。”
剩下三人愣了一下，随即怒吼着扑了上来。
不过一分钟，四人东倒西歪地瘫坐在墙边。黑发男生捂着肚子看向贺南舟，眼神里满是惊恐和难以置信。
贺南舟站在原地，弯腰捡起地上的书包，拍了拍上面的灰尘。
他神色如常，仿佛刚才的打斗是幻觉，只有凑近细听，才能察觉到他比平常略重的呼吸声，证明刚才一切都真实发生过。
他沉默地背起书包，转身走出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