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的视线集中在夏至的身上。
和赵晓龙不同,没有人替夏至接话。他只好摸了摸鼻子,自己把话说了下去,“还不知道,陈老师没通知我。”
贺南舟点了点头,并不意外。
陈老师年轻,人脉不比胡老师,不知道很正常,但胡老师既然有内部渠道那就肯定也知道夏至的成绩。
贺南舟扭头问赵晓龙道,“胡老师没说?”
赵晓龙和李尧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手不自觉变得忙碌了起来,抓耳挠腮的。
“这个......老胡......其实......”
贺南舟看着赵晓龙飘忽不定的眼神,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如果夏至名次比他低,以赵晓龙的性子早就嚷嚷开了,既然支支吾吾......
贺南舟斩钉截铁地说:“我们并列第一。”
“......嗯”赵晓龙尴尬地点了点头,不想承认这个事实,怕贺南舟多想又马上找补说,“不过老胡说了,评审老师对你的解题思路印象最深!要不是你病了,哪里会轮的上别人?”
这番话并不能安慰到贺南舟,潜藏在心底的不安逐渐涌上心头,他的脸色肉眼可见地苍白起来。
迄今为止,所有已经发生的每件事都和那本小说的剧情严丝合缝。
他用李尧的名额参赛,虽然拿到了第一,但是同分并列没不算超过,所以实际他还是没有赢过夏至。
更可怕的是那些“巧合”,为什么偏偏是在做到最后一道大题时才会身体不适,又为什么一直莫名高烧不退偏偏是在他退烧的当天出了比赛结果?
一切实在是太巧合了,仿佛有双无形的手在操控一切。
难道小说中的剧情是注定会发生的吗?
沉默在病房里蔓延,贺南舟盯着墙壁久久出神,无意识地攥紧了被单。他的嘴角已经没了笑意,脸色白得几乎要和身后的白墙融为一体。
李尧见此狠狠给了赵晓龙一肘,低声提醒道,“别,说名次,说,点别的。”
“啊对,对了,听老胡说这次创了学校历史,领导很高兴要搞个学校内部的表彰大会,就在考完期末考试以后和结业仪式一起进行。”赵晓龙硬生生转开话题,手舞足蹈地比划着。
“老大你现在一定要把身体养好,到时候可别再倒下了,你上台领奖,我和阿尧作为你的兄弟也有面儿。”
赵晓龙的话拉回了贺南舟的思绪,他知道是他的沉默让朋友们误会了他的想法,但他无法向他们诉说实情。
表彰大会是下一个剧情点,按照剧情描述,本该是夏至独享的颁奖台。如果剧情内容必然会应验,那他真的能参加表彰大会吗?
贺南舟隐去万般思绪,不忍扫好友,扯了扯嘴角。
“好,我尽量不不会缺席。”他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
“什么叫尽力,是一定!你必须得参加......”
接下去的十几分钟,基本都是赵晓龙专属自由发挥时间,他照旧和贺南舟事无巨细分享着他的生活,偶尔李尧和夏至也会插上几句。
有关于比赛,没人再提起。
暮色降临,吴女士适时敲门提醒他们聊天提醒时间已经差不多了。
“晓龙、阿尧,差不多到点该回家了。走吧,阿姨送你俩下去,叔叔已经在底下等着了。”
吴女士也没忘关心夏至,视线看向他,“小夏,你还是司机送你回去吗?”
夏至乖巧地点头回应,“嗯,你们先走,我再陪同桌待一会儿。”
三人走后,病房里再次安静下来,两人各怀心思。
还是贺南舟先打破安静,“刚才不好意思,没有及时恭喜你,我只是恰好想到了一些别的事,没有别的意思。”
夏至没料到贺南舟先开口是要道歉,就算贺南舟是真的有小情绪冷落了他,他也完全不介意,因为他经历过太多类似的事。
不过其实他当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并未注意到贺南舟的异样。
考试最后一道题的虽然远超范围,但他并不是不会,只是他嫌步骤太多写出来麻烦。再者,他有自信自己就算没有写完也绝对会是第一,所以他当时只简单答了最后一题前两个小问。
他没有想到会有人和他同分第一。
“没事,我没在意。”夏至摇了摇头。
“那就好。”贺南舟指尖摩挲着杯沿,水光在他眼底晃出细碎的光。
他又喝了口水,露出了浅浅的微笑,“恭喜你得了第一名,你很厉害。还有,那天......谢谢你。”
夏至估摸贺南舟水杯水不多了,上前自然地伸手,“还要水吗?”
“谢谢”
夏至接过杯子,调了下直饮机的出水温度,替贺南舟接了一杯热水递了过去。
“不客气,顺手的事。”夏至顺势坐在床边的陪护椅上,长腿随意地支着,“其实,赵晓龙说的没错,这次比赛是我侥幸,你才是实至名归的第一。所以快点好起来吧,我等你回来给我讲最后一道题的解题思路,今天上学没有你我很无聊。”
“好好上课就不会无聊,而且你朋友那么多。”
夏至突然凑近,认真地说:“但他们都不是你。”
空气凝固,视线交汇下,两人心中都泛起了一丝涟漪。
良久,贺南舟率先移开视线,喉结轻轻滚动。相处快一个学期,每次近距离地对上夏至的脸,贺南舟依旧会被惊艳到。
夏至的一部分异国血统让他的眉眼比常人更深邃,鼻梁也更高挺,睫毛浓密得像一把小扇子,整个人英气但不女气。
“嗯,学校见。”
回校后,老胡特意放学把贺南舟叫到办公室,亲自告诉了他比赛结果并送了个茶盏给他。
贺南舟怕太贵重不肯收。
老胡把茶盏往贺南舟手里一塞,豪气地说:“老头子托你的福,总算能在老同学面前扬眉吐气了一回,下次再同学聚会我能吹好一阵子了。我也没啥拿得出手的,也不知道你们现在的小孩喜欢点啥,这杯子你别嫌弃拿着随便玩玩。”
陈老师笑着调侃,“老胡家的茶具多得能开博物馆。没事,南舟你就当一份心意收下吧。”
贺南舟无奈只好鞠了个躬又道了声谢,收下了茶盏。
走出办公室,贺南舟深吸了一口气,决心暂时放下剧情,专心学期最后的课程和考试。
至此,学校生活再度回归平静。
经历了魔鬼考试周后,初三的学生总算有了片刻的喘息时间,贺南舟约着狠狠打了几天的篮球。
过分消耗体力让他最近睡得格外沉,但结业式前的夜晚,他久违地失眠了。数羊数水饺轮着数了个遍,眼睛闭上又睁开,依旧毫无睡意,无奈下他放弃了入睡。
“叮铃铃——”
闹钟响起的瞬间,贺南舟睁开了眼睛,第一时间摸了摸额头——没有发热,神智也清醒。
一切正常。
贺正江也就是老贺同志一年到头难得年底清闲,吃饭时主动提出要送贺南舟上学。
走出家门距离上学还剩半小时,贺南舟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太顺利了。
贺正注意到贺南舟的好心情,揉乱他的头发,“小舟今天很开心吗?看来是考得不错。等你回来了老爸请你喝奶茶,晚上有件事要和你商量一下。”
贺南舟走路步伐比平常轻快很多,“好,给小山也买一杯吧,今晚把他从外公外婆家接回来的时候正好可以给他。”
“哈哈好,不会忘了他的,但你妈妈说小山该减肥了,我们得瞒着她。”
“给妈妈也买一杯,她不会生气的。”
两人边走边聊,不知不觉走到了十字路口。
红灯倒计时还剩最后十秒,贺南舟盯着闪烁的数字,突然感到一阵细微的疼痛从太阳穴蔓延开来。和上次不同,这次的痛感没有那么强烈,隐隐钝痛好像是一个警告。
贺南舟揉了揉太阳穴,试图将那股隐约的钝痛归咎于失眠。可下一秒,天旋地转,他踉跄了一下,扶住了身旁的栏杆。
老贺察觉到异样,立刻抓住儿子的手腕,警觉地问,“怎么了?是身体不舒服吗?”
自从上次生病后,贺家上下都成了惊弓之鸟,有一点风吹草动都紧张得不行。
“我没事,可能是昨晚没睡好,去学校就好了。”贺南舟对老贺安抚地笑了一下解释道。
看着贺南舟的状态不对,老贺不由分说地拽着他往回走,“没事也可以回家休息,今天就别去学校了。”
贺南舟站在原地,扭动着手腕企图挣脱,“爸,今天我必须去学校!”
贺正江长叹一声,贺南舟一直都是别人口中的乖孩子,几乎从不让家长费心,如果可以他真的不想拒绝儿子的请求。
但在健康问题面前,他无法妥协。
老贺扳过儿子的肩膀,声音沉得像铁,“儿子,上次你高烧三天,你妈三天没休息,我也是。老爸不知道今天学校有什么事重要到你非去不可,老爸只知道没有什么比你健康更重要。回家休息吧,别让我们担心了。”
父亲担忧的眼神让贺南舟想说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他还是妥协了,拿出手机发了一条消息后跟着回了家。
此时距离上学时间只剩十分钟。
教室里,班主任敲了敲夏至的课桌,“小夏,你同桌生病来不了,一会儿上台你帮他把奖一起领了吧。”
夏至转笔的动作停下,心底突然涌上了烦躁。
天才知道自己是天才吗?
答案是肯定的。
其他同学还在努力背书时,他只需要一眼就能倒背如流;别人还在花时间理解各类公式时,他已经在研究更复杂的推导。学习对他来说,简单得就像呼吸一样。
不只是学习上,他身边的方方面面都充斥着“简单”。
头脑聪明、性格阳光、家境富裕、家庭和睦等标签,让他想要的一切几乎都触手可及。
小时候他满足于这种便利,时间久了就开始感到无趣甚至厌倦。不需要努力也可以获得所有,像是被设定好的完美人生——虚假而乏味。
直到“贺南舟”出现在他的名字前,他才第一次觉得世界变得有趣起来。
因为贺南舟的缺席,夏至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领奖台上。他望着台下模糊的人脸发呆,仿佛又回到了过去,熟悉的空虚感像潮水般淹没了他的胸口。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并列第一时,按字母排序或者是笔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