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露过后,天气渐渐冷了起来。
金秋的山间层林尽染,漫山的红叶如霞似锦,美得仿佛人间仙境。
这个时节,夜被拉长,天色将明未明,秋风起时,竟也感到丝丝凉意。
马车在林中疾驰,扫荡过一地枫叶。车夫一手抓着缰绳,一手拢紧了披风,动作不曾停下。
穿过林间小道,他看见远处的城门,忙不迭扭头冲车里人道:“姑娘,前方就到定襄了。”
静了片刻,他听到一声回应,“嗯。”
这是个奇怪的姑娘。
今日天还未亮,他正倚在车头呼呼大睡,忽地被人推了一下。他昨夜收工晚,本就睡不够,这一推险些将他推下马车去,心头火起,堪堪扶着马车稳住身子,转头就想冲人大骂,谁知面前站着的竟是个娇弱姑娘。
她一副弱柳扶风之态,生的十分标志,一双杏眸幽黑沉静,眉心一颗小痣,像是美人才有的印记,满头乌发编成鱼骨辫垂在一侧,以发带束住,除此以外,再无多余发饰。身上衣裙更是简单,素衣素面,似乎见对方欲破口大骂,她骇了一跳,退后两步,低头轻声道:“大哥,我想去定襄,可否载我一程?”
车夫勉强将骂声咽回肚子里,小声嘀咕道:“难不成我真是累晕了,被一姑娘推了下也能翻下车去?”他抬头时,又扬起一个笑,“定襄路远,何不等天色亮些?”
天色未明,山路本就难行。
前些时日更是一连下了几日雨,寒气重,极易着凉。
却见女子摇摇头,脸上浮现悲色,“家中长辈病重,这一面也不知能不能赶上……”
既是要命的急事,他走这一趟也无妨。
但是……
车夫看着眼前姑娘,想了想,打量女子一眼,迟疑道:“你有银子吗?”
他又不是开善堂的,没道理为他人死活大发善心。
“有的。”女子腼腆笑了下,“大哥放心,该付的银两必不会少!”
马车停在城门口,城中街道两侧已有商铺开门迎客,车夫犹豫了下,问:“姑娘,我再送你一程吧,接下来往哪儿走?”
定襄城虽比不上京都繁华,但人人都想留在这。
夏日微凉,冬日和暖。
是个长久居住的好去处。
女子撩开车帘往外看了眼,熟悉的景致勾起了她无数回忆,不知想到什么并不美好之事,脸上神色变幻莫测,最终逐渐归于沉静,她指了个方向,车夫重新驾起马车,驶向她所说之处。
马车轧过石子路,一路驶过天河桥,在一处宅院外停下时,天已大亮。
车夫看着眼前宅院,无比怀疑的声音响起,“姑娘,你确定是这儿吗?”
女子掀起帘子,弯腰出来,抬眼一看,似是愣住了。
眼前宅院大门紧闭,顶上匾额歪歪扭扭,已被灰尘蒙尽。门前枯叶更是遍地都是,石阶上不知哪儿来的一滩水,像是常年无人打扫。
眼下情景绝非有人居住的模样。
女子回过神,从荷包里取出银两递给车夫,面上看不出哀色。
收了银子,车夫对自己先前的某些想法感到羞愧,他见这女子穿着朴素,连个像样的衣衫都没有,便以为她没钱。
如今再看她踏上石阶,背影单薄,瘦弱伶仃,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似的,不免心生一丝微妙的怜悯。
他还在踌躇,就见一旁街铺里走出个妇人,她体态臃肿,走起路来时,脸上赘肉随之一抖,嘴里还在嘀咕,“一个家里,没个省心的,若不是前几年征兵,日子也不至于如此难捱。”
这头说着话,余光瞥见常年萧瑟的霍府门前竟站着个女子,她不由疑惑,走上前去,开口道:“姑娘,你找谁啊?”
她嗓门大,这一句大声嚷嚷引得四邻纷纷投来目光。
晏宁扭头望去,杏眸微敛,不见悲喜。
这女子生得好生眼熟。
妇人狐疑的多看了两眼,随即喊道:“你找谁都没用了,这家人死绝了。”
一言如平地惊雷。
晏宁眼中终于起了波澜,她慢慢抬眼,轻声问:“你说什么?”
她的瞳孔深黑,如一眼望不见的苍穹,不知哪来的凉意,妇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正想重复一遍,突然一拍脑袋,“啊,不对,好像有个嫁出去的姑娘还活着。”
嫁出去的……
是霍云清。
晏宁走下石阶,在妇人面前站定,笑容温和,“敢问那姑娘嫁去了何处?”
“听说是去了庐阳。”妇人回答完后,对这陌生女子更加好奇,“你是霍家什么人?我瞧你有些面熟。”
视线随之上移,落在女子眉心一颗小痣上,瞬间,所有的记忆喷涌而来,她惊得倒退一步,心中情绪更是激荡难平,时至今日回想起来,仍觉心有余悸。
那是三年前的事了。
霍家派出十几个孔武有力的壮丁,站在天河桥下拦截匆匆而至的晏宁,二话不说,便将她绑起来,当着全城百姓的面拖至江边。
自始至终,霍家人都未曾出面。
那群壮丁找来一个竹筐将晏宁套住,把她往池子里按,竟是要将她沉塘。
此番行径过于粗暴残忍,却无一人敢上前制止,只因霍家家大业大,与京城也少有牵扯,没哪个不怕死的敢蹚这趟浑水。
后来,城中流出传言,是那晏宁命犯孤星,眉心一颗黑痣是为不祥印记,她克父克母克友,是天降灾星。
说这话的人言之凿凿,让人不敢不信。
无论如何,人已死,多说无用。
可今日,却有一个长相相似之人站在她面前,神色姿态亦与记忆中的女子重合,妇人吓得连连后退。
“你你你……”她手指着对方,面露惊恐,半晌说不出话。
晏宁微微一笑,将她的手按下来,“夫人不必害怕,我是人,不是鬼。”
手上触感温热,是人的体温。
这句话算是将她的惊惧给彻底扑灭,妇人胸膛起伏,心情平复,似觉丢脸,又想起眼前人是个灾星,当即嫌弃的后退几步,被晏宁碰过的手指更是反复在布衣上擦拭,她道:“没死还回来作甚?不该找个地方躲着吗?”
晏宁当作听不懂她话里的意思,只问:“这霍家一门都发生了什么?”
妇人往回走,拿上菜篮挂在胳膊上,随口应付一句,“那就不清楚了,当年朝廷征兵,抓了好些个男人,走了的就没回来。”
见她要走,晏宁拦在她面前,“那嫁出去的霍家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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呢?”
妇人本就不待见她,见她还拦着路不让走,更气了,用力推了她一把,啐道:“要死没死的贱丫头,跟你说话已是给你面子了,再挡路当心老娘揍你!”
晏宁身子骨柔弱,轻易推不得,只这一下她便被推到一旁石阶上,跌坐下去,秀腕传来痛意。她转头看一眼,那车夫早已不知去哪儿了,四周围观之人也渐渐散去,剩下几个对她一阵指点。
她撑地起身,并未管腕上伤痕,走到大门外,双手用力推开。
尘土扑面而来,好在她及时掩住口鼻,才不至于被呛咳。
这是座大宅院,院中枯枝落叶飘落一地,石凳桌子被掀翻,园中亭子再不见往日景象。堂厅正中-央原本挂着的字画亦掉落在地,上头还印着几个凌乱的脚印,只是时间久远,字画也已泛黄,无论当初有多值钱,如今也是废纸一个。
晏宁穿堂而过,往后院走去,她原先住在角落的一间小屋子里,与丫鬟们挤在一处。后来霍云清不顾霍家人反对,硬是将她带去与她同住。
再一推门,屋中味道更加难闻,窗纸都发霉了,地上鼠蚁四处攀爬,柴堆亦生了虫蛀,很难想象曾有一女子在此地住过。
晏宁往回走,路过一处厢房时,她不自觉停下脚步,在房门外站了许久,却始终没勇气推开门。
三年前,她收到霍云清的书信便一刻不停地赶回霍家,谁知等待她的竟是恶念与杀意。
她始终不解,当初究竟发生了什么,霍云清为何没来赴约,霍家人又为何没有出面。
太多的谜团萦绕在心头,晏宁出神的往门外走去。
霍家大宅地处城中心,街边四邻皆设有商铺茶楼,亭台楼阁,一到夜晚便亮起灯火,分外热闹。
宅院对面往下走一点,便是天河桥,一条河流自桥底穿流而过,这河与别处不同,水往远处来,源源不断,永不干涸。
清澈见底,水声潺潺。
河边开着木芙蓉,这个时节最盛,清香怡人,煞是好看。
她兀自出了会儿神,乍然听到不远处传来马蹄声,听那动静似乎是往这儿来的。
正犹疑着,冷不防听见有人说了句:“那不是谢家二郎吗?”那人离得近,看得远。
“哪个谢家二郎?”
“你来得晚,有所不知,曾经这定襄城里除了霍家之外,还有谢家,两家皆是大户,只不过出了点事……”
“出了何事?”
那人再问,对方却始终闭口不言。
晏宁听了这些话,心中微动。
谢二郎,谢鹤明?
想都没想,晏宁转身就走。
她和此人实在无话可说,还是离开为好。
但眼下对方来得及,她走也走不了,只能先躲起来。
耳边马蹄声愈来愈近,她踏入门槛,将大门关上,隔绝了外头喧闹,只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异常清晰。
她背靠墙面,过了片刻,只觉有人推开大门,走了进来。
对方停在门口,没有进一步举动,这让人有些好奇,晏宁闭眼默数三个数,而后缓慢探头。
她躲得隐蔽,在墙边还有一个石柱遮挡,不易叫人察觉。
透过石柱里的孔隙,她见到了昔日的死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