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爱情是一场只要入局便必定角逐个你死我活的游戏,那么,究竟怎样才算是低头认输呢?
白语看着头顶被高大的棕榈树分割开来的天,风从身侧吹来,裹挟海的味道,经过了一臂之外的少年,就这样,也参杂了些他的味道。
就像是那短暂的几个月时光,穿梭在她的生命长河中,散发出独属于他的气味。
她闭上了眼睛,静静聆听。
“许晖……”
身旁的人没有应。
或许他已经猜到,接下来她要说的话。那些他不愿意听到的话。
“我们好好相处,可以吗?”她说,“完全抛开过去那些过家家,像个大人一样,成熟而恰当地相处,可以吗?”
她等着他的回答,期盼着,又害怕着。
仿佛,不论他如何回答,那都不是她想要的答案。
头顶上方传来熟悉的声音。
“只是过家家么……”你的主动,你的喜欢,你的承诺,都只是在玩过家家的游戏吗?
白语喉咙发紧,如果只是过家家,或许,她就不用这么纠结痛苦了。
她坐了起来,对上了他的视线,那没有什么艰难的,她的目光依旧清澈透亮——
“许晖,遇见你,喜欢你,和你在一起,我觉得很幸运。”
“谢谢你。”
白语伸出手。
谢谢你,喜欢我,珍视我,给我一个美好的开始。只是我还缺了些勇气,还缺了些时机,缺了些面对犹疑时的坚定……
话及此处,那些心中无限翻滚着的话语,岩浆般逐渐消融,化作一抹灿烂的笑容。
她的手伸在半空中,许晖直视着远方的眼睛,因强光刺激而发酸,直到再也无法强撑,他闭上了眼睛,将手递了出去。
掌心相握的一瞬间。
记忆犹如游蛇般,令人心底发凉……
那是他第多少次牵住她的手呢……
第一次十指相扣又是什么时候呢……
图书馆内。
五楼,他正在常去的位置,靠着巨大的落地玻璃窗,窗外下方是著名的情人坡,三三两两坐拥着的人借着景抒情。
这地方少有人来,因为相比于其他四层宽敞的位置,这里只是给借阅图书的学生一个落脚之处,位置过于逼仄。
他却很喜欢这里。
他不喜欢空荡荡的地方,那总会让他觉得心里也是空荡荡的。
他打开了电脑,开始准备留学的材料。
一个轻盈的身影飘了过来,落座在他身侧。
许晖转过了头,那张笑着的脸就这么映入眼帘,像是黑夜里寂静无光的水面上,忽然倒映出的满天星光。
他看得几乎忘记了呼吸。
女孩却竖起了手指放在唇边,发出极其轻的一声气音。
她从书包中掏出本子,在上面写着字,而后推到他面前。
【学长让我好找,没收了的书包什么时候能还给我】
他用笔轻敲了她的脑袋,而后又摇了摇。
他的视线再度回到电脑上时,看到那些写到一半的材料,忽而不知道该如何继续。
本子被抽了回去,她低着头在纸面上继续唰唰写着。
【是我的错,也许我们可以先从牵手开始】
她把本子推过来,手掌摊开朝上,手背压着纸面。
那是一只干净白皙的手,掌心中的纹路清晰明了,泛着淡淡的血色。
她在等着。
等得久了,她用另一只手撑着脑袋,继续看他,仿佛能等到天荒地老那般。
也许一切都是水到渠成。
也许从一开始他便溃不成军,所有的拒绝都化作了欲拒还迎,想要的片刻喘气不过化为了更强烈的催化剂,令他步步沦陷。
他看着她靠近,带着那颗天真又果敢的心,带着目的却不夹杂一丝世俗的**。
十指相扣的那一瞬间。
许晖在想,他真的能够拥抓住她,拥有她吗?
日光实在刺眼,两只手轻轻一握,便分开。
白语重新躺了下去,双手枕在脑后,她找了个话题打破这种压抑的氛围。
“不过我还是挺惊讶的,没想到许叔叔的儿子竟然是你……他俩再早一点成,说不准我们很早就会认识了。”
许晖双手撑在身后的草地上,他略微仰着头,光线描摹着他颈部的轮廓,白语看见他微微滚动着的喉结。
“再早一点,说不定你现在就得叫我哥了。”
她笑起来。
“现在叫也不迟啊。”
他没理她。
白语继续道:“等你以后有了对象,我还得叫她一声嫂子呢。”
她就是故意的,许晖冷哼一声:“你还挺期待?”
白语晃动着脚丫:“那到时候你会怎么介绍我,异父异母的妹妹?”
说着她自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好奇怪喔,感觉像是乱|伦一样……”
许晖转头盯了她一眼。
白语自知失言,抬手做了个手动闭嘴的动作。
不过也就两秒钟的事情。
“三亚的海还真的蛮漂亮诶……”
“好可惜喔,那个时候只顾着在床上玩了,都没有一起出来旅游过……”
她自顾自地说着,轻松的语调,勾人的话,几乎把他的心攥在手里捏。
手机一声震动,白语掏出来一看,白女士拉了个四人的小群。
她和许晖对视了一眼。
“如果说,这个群名被改成‘相亲相爱一家人‘,我真的会起鸡皮疙瘩……”
比那好,是四个小人。
【我们拜完了,你们要跟我们一起再逛逛吗?】
白语发了个共享位置过去。
四人碰面。
两位年轻人面目平静,两位中年人热情洋溢。
一开始还并排走,后来自然而然地变成白语和许晖并肩跟在他们后面。
逛了些什么,看了些什么,她都不太记得了。
微信群聊的那四个小人,映照着此刻走着的前后四人,以后这样的“相聚”时刻还会有很多很多。
幸好,他们的感情已经结束了。本来也就单纯的上床而已,就算是身边养只狗摸几个月的狗头也会有一点感情的吧。
白语觉得,一旦决定了就不是什么难事,这个世上没有谁是离不开谁的。
许晖也不再突如其来地出现在她身边,他们的所有言语和举动都维持在一个萍水相逢的校友界限。
年三十,他们围着桌子包饺子。
许中山烧的一手好菜,一大早起来就去买了回来自己做,这会已经把饺子馅调好,荠菜肉馅,那个味道她一闻就知道。
白女士喜欢吃,年年都会煮。
只不过今年不再是送到家门口的红色盒子,而是一起围坐着,他擀一张面皮,她包一个饺子。
白语双手沾满了面粉,有样学样。
许晖坐在她的边上,技法娴熟地包。
元宝一样。
她瞪着眼睛,看着他垂着眉眼,专注着手上的动作。
白女士注意到她的神情,调侃道:“小许真是什么都会,什么都做得好,我那年刚见到他的时候,才几岁啊,就会自己踩着板凳开火煮面了,不像我家这个烧个水都得喊妈……”
白语长这么大,第一次听到白女士发表“别人家的孩子”这一言论,震惊地无以复加。
许晖回道:“那年要不是阿姨来家,我爸可能要被我那碗面毒死了……”
许中山红着脸:“陈年旧事,不提也罢,也罢。”
什么事?什么事!怎么就她一个人不知道!
白语看看自己老妈,又看看许中山,最后又看了看许晖。
“你这么牛,从小就想谋杀亲爹啊……”
白女士扫了她一眼。
白语耸耸肩。
倒是许中山朗声笑了起来:“是我当时生病了,他想给我煮点面吃。放心儿子,你爸我可不会被你一碗面给毒死。”
许晖勾了勾唇角:“那你命很大了。”
白女士听他二人斗嘴,在一旁乐不可支:“现在嘛不一样了呀,小许饺子都能包得这么漂亮,男人会厨艺可是大加分项喔!”
许中山忽然想起来什么,胳膊肘一顶他的肩膀:“诶,别忘了晚上给人家打个电话。”
许晖手上动作一顿,白语脑子转了两秒才对上这个“人家”究竟是谁。
“不用了。”他伸手去拿新的饺子皮,淡淡道,“已经分了。”
“啊?”白女士饺子都不包了,“什么情况呀,是吵架了嘛?那也不能说分就分呀,总要见个面说说清楚……”
白语低着头,拨弄着手里的饺子馅,明明也没放多少,怎么就是包不住呢。
许晖抬起脸来朝白女士轻轻一笑:“她提的,我也不好再去纠缠人家。”
一时间,屋内一片寂静。
白语在心里流泪,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许中山没忍住拍了拍他的肩:“好聚好散,也挺好的,别太伤心了。”
他黑色的短袖上瞬间映出白色的“化骨绵掌”。
“……”许晖看了眼自己老爸,无奈起身:“我去换个衣服。”
“诶!”白女士忽然站了起来,匆匆洗了手,冲进了卧室。
再出来时,她手里拿着几件红色的短袖,上面印着的椰子树和英文字母——“Happiness”。
白语瞬间头顶冒黑线。
“新年,我们穿新衣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