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我哥》 第1章 第 1 章 “分手吧,没别的,就是不想谈了。” 白语打电话给许晖时,人正坐在酒吧里。 对,没错,她喝了点酒。 酒劲一上来,加上身边人一撺掇,她就打了这个电话。 大学生的爱情,不过是吃饭上课看电影,偶尔去廉价的宾馆里升华一下,实在没什么真情实感可言。 电话那端的人却沉默了一瞬,隔了好一会问:“你在哪呢?” 白语显然已经处于意志无法决定身体的时候,许晖的声音就如同浸泡在水底,咕噜作响,只能遥遥地听到个声。 “噢!你说白语啊,在跟我们一起喝酒呢!”旁边一个人看她已经趴下,帮她接起了电话。 “离学校有段距离呢,在淮海中路这边……” 天地旋转。 白语差点没让这一猛子给晃吐。 她迷迷蒙蒙睁开眼,眼前有七八个许晖在晃荡。 “……前男友?” 那人脸色一暗,把她拽进了自己怀里:“我还没答应呢!” 白语咯咯笑了起来:“分手还得征求你同意啊?” 许晖一边扶着人一边跟众人点头打招呼,“不好意思,她喝得有点多,我先带她回去。” 旁边有人递上她的包,许晖接在手里,正欲提步离去,有个男生站起来伸手拦了他们。 “你们不都已经分手了吗?孤男寡女,让你带她回去不合适吧?” 酒吧的灯光正好打在那人的脸上,许晖这才看清他的长相。是白语的同届同学,他等她下课的时候偶尔看到过几次,天天粘在她身边,明知道有对象了也不避嫌。 许晖哼了一声,把白语扶正:“你来说,合适吗?” “什么?”白语显然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她正反着胃,一下子失去了宽阔可靠的怀抱,她人都站不稳。 那个男生上来抓住她的一只手:“白语,等会我们送你回去吧?” 白语努力睁了睁眼睛,正在犹豫。 又听身后的男人问:“你是跟我走,还是跟他走?” 那个男生瞪了他一眼,他明明意思是他们一群人,但是话及此处,他心中也开始有一丝期冀。也许,他在白语心中有那么一丝不同呢?毕竟他三言两语,就让她打电话分了手。 白语的视线在他们二人来回荡悠了好几圈。 这还用问吗? 走到哪里,许晖这张脸都是极其有说服力。 她实在难受,头一歪重新靠回许晖的怀里。 “想吐……” 许晖也不再看众人神色,长臂一揽,把人箍在怀里,一边带着她往外走一边俯身道:“下次别喝这么多了,你这胃还要不要了!” 那话里隐约带有责备的意思,白语小声哼唧着抗议。 等到白语再次清醒过来时,浑身酸痛,全身的重量仿佛都凝聚在脖子支着的那颗球上,以至于她刚想起身,就又被带着砸了回去。 正砸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有淡淡的香气顺着他薄薄的一层皮肤透上来,这味道她可太熟悉了。 “喝水吗?”许晖拧了床头灯,观察她的状态。 白语“嗯”了一声。 等她接过水,喝了一口,才觉得胃里翻江倒海似乎要把刚刚那股液体全都推出去。 她忙捂住嘴,挣扎着要下床。 许晖按住她,“垃圾桶就在你右手边。” 她干呕了几声,脑子却开始一点点回想起她打电话给许晖说分手的情景。 许晖一下下帮她顺着背,有些粗糙的掌心在她的背上摩挲着,她陡然间意识到她是光着身体的! 这一意识与她刚刚回忆里的片段纠缠在一起,她脑子都快不转了。 许晖似乎是看出她心中所想,“你吐了,衣服我拿去洗了。” 她点点头,一时间觉得这床,这人她都睡不得了。 但是她又不能大半夜起来跟他say goodbye。 她评估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状态,觉得自己可能连亲自下床穿好衣服的力气都没有,更遑论走出去。 于是乎,她躺也不是,起也不能,就这么直愣愣地僵在那里。 都怪秦任那家伙,好端端地非在她喝酒神志不清的时候撺掇她,原本也就是个心里冒出个念头,现在好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这下怎么收场? “还难受吗?要不我带你去医院看一下?” 白语干笑了两声:“没事,我再睡会就好……” 话虽这样说着,但是人是没动弹一点。 许晖等了两秒,“那你怎么不躺下,不和前男友睡觉?” 白语简直要吐血,心说,哥,你听听你说得是人话吗? 她转头,把被子往上拽了拽,堪堪遮住自己的胸口:“你不是说你没答应吗?” “哦。”他偏头看着她,将她的动作收之眼底,“我还以为你断片全都不记得了呢。” 白语轻咳了一声:“那要不……等天亮咱们再,正式生效?” 许晖淡声道:“白语,当初你费这么大功夫追我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怎么,人到手了,玩两个月腻了就想扔了?” 白语当即就想赞叹,您可真是太深知人性了。 “哪能啊,纯粹是我经过这两个月与您深入接触后,自认为思想高度实在难以媲及您这样光辉伟岸的先驱。你知道,总追着太阳跑,精神压力很大的。” 许晖没说话,黑暗中她也看不清他的神色。 半晌之后,他翻了个身,“随便你。” 白语又探头看了看,见他没有其他动作,自己也跟着躺下。 也许是这具身体太过于困倦,又或是她强求来的这段感情如此草率收场,白语躺在床上,有种五脏六腑跟着空落落的胃一起离家出走的感觉。 第二天,等她再醒来的时候,许晖已经不在了。她的衣服叠得整整齐齐放在另一边的枕头上。 白语以为,即使两个人分开后,也会经常在学校里遇到,毕竟这个学校只有这么一亩三分地,而且他们在一起之前就总是能偶然遇见,明明不是一个专业,甚至不是一个年级。 她甚至还提前预演过如果再度碰面,她要以怎样以一种云淡风轻的姿态去面对。 结果,她在学校里转了两个多月,竟然一次都没有见过他。 好像缘分这种东西,都是定好量的,某一段时间老天爷赶着kpi一股脑全都投了下去,这会子,她才明白她和许晖的缘分已经耗完了。 她身边的人也默契地闭口不谈,白语有时候会恍然,这个人真的真实存在过她的生活吗? 快到了年关,白女士给她打电话:“乖宝,今年寒假想去三亚玩吗?” 电话打来的时候,白语正天人交战,最终意志不敌熬夜看漫画的沉重身躯,翘了早八的课,正窝在宿舍床上,睡回笼觉。 “行啊……” “哎呦,你的这个声音!妈妈早就跟你说过了,你们年轻人一定要少熬夜,现在看网上猝死的小伙子小姑娘很多诶!” 白语咳了两声,“妈,你让我多睡一会,我猝死的概率还有机会再降一点。” “你们哪天放假啊,我和你许叔叔订机票。” “许叔叔?”白语突然想起来是有这么号人物,“这么多年,许叔叔终于打动你这颗铁石心肠了?” 白女士笑了两声,随后又正色道:“八字还没一撇呢!你许叔叔说去三亚玩,问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啊?” 白语翻了个身:“你们两个人出游,我跟着岂不是当电灯泡嘛!不去!” “诶,没有没有,你许叔叔的儿子也在,正好一家人见见面认识认识呀!” “刚刚还说八字没一撇,现在就一家人了?老妈,你这关系进展得也太快了吧?” “哎呦,你别一个劲的就知道打趣我,就说来还是不来!” 白语在心底里叹了口气,她和白女士相依为命多年,这位许叔叔,她知道,也见过两次。不过那会她正读初中,敏感又叛逆,总觉得如果白女士真的跟这个男人在一起了,等他们有了自己的孩子,就会逐渐忘记她这个女儿,她怕自那之后,她就成了外人,成了孤儿。 她虽然嘴上不说,但是总忍不住多霸占一点她的时间,她的精力。 她甚至有一次家长会,因为她的缺席而不分青红皂白和她大吵了一架。 自那之后,她再也没有见过听过这个人。 但是她又开始不安,开始愧疚,总觉得是自己夺走了本属于白女士自己的人生和幸福。 自那之后,她又总时不时佯装不在意问一问,直到白女士嫌她烦时才肯闭嘴。 不过,索性,他们二人终归是有情人终能成眷属。 “去去去,让我这火眼金睛去审判一下他们二位。” 白女士声音都轻快起来:“你许叔你见过的呀,他儿子跟你差不多年纪,也是华大的,小伙子长得可乖了,性格也好,你放心嘛好嘞!” 白语听她这样一描述,心说当代年轻人有几个是性格好的,只盼望着能是个表面好说话的正常人。 “那就这么说好了,到时候时间定了我跟你说哈!” 白语挂完了电话,就把这事儿给忘得一干二净,倒头就睡。 又过去了三个周,白语彻底结束死亡一般的考试,收拾了行李准备直奔机场。 她再一次碰到许晖,就是在校门口。 他穿着黑色的长款羽绒服,拖着行李箱,正往外走。 白语一开始都没太认出来那是他,跟她上次见到他比起,瘦了很多,人看起来也没什么精神。 她之前那些排演过无数次的情景剧全都泯灭,她甚至都忘记了他们已经分手了这一事实,只是下意识走上去。 “许晖?”她拖着行李箱探头去看他的脸色,心里一沉,“你哪里不舒服吗?” 许晖明显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她,他的脸上闪过一瞬的错愕,而后又很快撇开脸,仿佛很不想她看到自己现在的样子,“我没事。” 他看起来简直像是只被主人丢弃的小狗。 白语承认这件事,是她撩拨在先,而后又弃人不顾,实在干的不是人事。 “那个……”她并肩走在他身侧,“你最近怎么样?” “很好,不劳你操心。” “哦……” 白语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尖,还是别说话了,就当作不认识好了。 于是她提步加快了速度,朝他挥手:“那我先走啦?” 许晖看着她,却并没有说话。 还不如刚刚那幅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模样呢。 白语被他看得心头一热,赶紧转身朝地铁口走去。 她拖着行李箱,倒也走不了多快。 许晖就这样跟在她的身后。 两人同一站上车,又同一站换乘。 白语坐在地铁座位上,假装看不见对面的人,心想不会吧,再坐这条线就要到头了…… 果不其然,两个人都在航站楼下了车。 机场大厅里,挤满了人。 白语干脆先去上了个洗手间,出来给白女士发消息,“我到了,你们在哪?” “我们刚办完托运,接到你许叔叔的儿子,在k口这边。” 白语关上手机,四处找着k口。 人群中有人朝她挥了挥手,是白女士。 她穿着红色的大衣,看起来十分醒目,正笑着朝她走来。 她后面紧跟着的中年男性,她见过。 但是再后面那个人……是怎么回事…… 她的脑子嗡得一声响,脚还不由自主地上前,眼睁睁看着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近。 “小语啊,这是你许叔叔。” “许叔叔好。”白语僵着个腰浅浅躬了个身,微笑道。 “诶,小语你好!这是我儿子许晖!快!来跟你小语妹妹打声招呼!”那个男人热情地笑着。 白语觉得自己脸上的笑快挂不住了。 不是吧,取向这种东西也是能遗传的吗? 她看着许晖,许晖看着她,两个人都僵在原地。 “嗨!现在的小年轻都怕生,这个叫……社恐!对!”白女士面上打着哈哈,手却在背后轻推了她一把。 白语闭了眼睛又睁开,心一横走上去朝他伸出手。 “你好,我叫白语。” 一如,六个月前,她出现在他面前一样。 写点甜的治愈一下,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 1 章 第2章 第 2 章 “你好,我叫白语。” 许晖望着眼前不知道从哪里跳出来的女孩,正歪着头,朝他伸出手。 他在脑海中花了两秒钟地毯式搜索了一遍,确定不认识眼前这位,还未等他开口,那女孩又道:“我知道你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你,这不是巧了!相见即是有缘!你也许会想要了解一下我!” 她伸出手机亮出自己的微信。 手机屏幕莹莹的光,混着幽暗到只能勉强照出个氛围感的路灯两个角度打在她的脸上。 说实话,他有点心动。 而且,他总觉得这个女孩看起来好像在哪里见过。 不过,对于这种天降的好事,他向来秉持着辩证的态度。 于是他弯了弯唇角,朝她摇了摇头。 一般这种情况下,女孩子都会很理解地走开,一如他拒绝过的那些女孩一样。 没想到那女孩收起了手机,却并没有离开,而且踱步到他跟前,顺着他的目光往图书馆里望,“那,你在这里是等女朋友吗?” 许晖顿了一瞬,摇了摇头。 “不好意思,你是……”她指了指自己的喉咙,满含歉意道。 许晖终于没忍住说道:“我在等我室友。” 那女孩如释重负地笑起来,而后又突然神色紧张道:“你室友是你男朋……” 那个友字被她吃了。 也被许晖的笑湮没了。 果然说,爱情的产生离不开灯光。 白语看着刚刚那幅剪影此刻正活起来,心跳都跟着暂停了一瞬。 “没,就是室友。我直的。”他说。 白语觉得他的咬字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味道,混着他的笑意,简直是令人闻之欲醉。 “不容易,这年头能碰到个喜欢的男生是直男……”她喃喃道。 “什么?” 白语摆摆手:“没什么。你一取向正常,二没女朋友,为什么不愿意加我微信?” 许晖愣了一瞬,潜意识与理智纠缠了半分,才回应道:“如果,我是你第一个这么要微信的男孩子,我就加你。” 白语笑了起来,她重新掏出手机,打开了自己的微信名片:“原来学长对我有误会。” 那是一个粉色的卡通头像,许晖对它并不陌生,是个表情包大户。 但是看起来过于可爱,跟眼前人给他的第一印象并不相符。 微信昵称——Y。 这个倒是有几分她的感觉。 许晖掏出手机扫了一下,发出滴的一声响。 “你怎么知道我是学长?” “我大一。” 许晖看着她把他的昵称删除,速度快到他怀疑她压根没有仔细看,随后又把手机递到他面前:“所以你是学长吗?” 许晖那颗躁动的心又慢慢落了回去。 “我是。”他轻笑了一声,“所以,你是第一次加男生微信吗?” 白语朝他笑了笑,“那学长你是第一次给女生微信吗?” 许晖视线从她的脸上移开,落在了她身后的喷泉上,一时无言,才发现那流水的声音竟然是这么闹人。 “是吗?”她又问。 “不是。”他下意识回答,话出了口又有点后悔,果然那女孩不再开口说话,喷泉声好像陡然被这寂静放大了好几倍。 “哦……”她翻了翻手机,旋即又抬起眼来看他,“不过我怎么证明你是我第一个要微信的男生呢?” “其实——是不是也不重要了。” 她背着手朝他靠过来,近到他都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气。 “因为,你已经加了我了。” 许晖没有说话。 “不过,学长,我没有谈过恋爱,至于喜欢的男生……”她故意顿了话音,“在遇见你之前,也没有。” 这么矫情又做作的台词,撞在她完全坦率而直白的眼神中,许晖只觉得有一双无形的手攥住了他的咽喉,将他溺进彩色的海洋中。 “你应该看得出来,我说的是实话。”她继续向他靠近,“现在,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了吗?” “……许晖。” 白语从来没有想到当初交换姓名的那一幕会在此刻这种场景下再度复现。 他们的掌心于空中虚握了一瞬,又各自收回。 但是,那掌心熟悉的纹路和温度都瞬间将她带回到那些个日日夜夜纠缠在一起的夜晚。 她甚至开始觉得有点热,尤其是在白女士和许叔两个人和蔼又欣慰的目光中。 “你们俩快去托运吧,我们去安检口等你们。”白女士朝他们挥挥手,拉着许叔往外走,“你放心,他们年轻人有自己的交流方式。给他们一点空间。” 那话说出来的时候他们还没走多远,话音全落在两个人的耳朵里。 是需要点空间,她快被这令人尴尬到窒息的氛围挤爆炸了。 所以说,他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男女朋友…… 肯定不是,说分手都俩月了。 兄妹…… 更不可能,白女士“八字还没一撇”呢,他俩高低还是在各自的户口本上。 校友…… 嗯,这个人物关系就十分的“进可攻退可守”。 白语几个深呼吸间梳理完自己的情绪和大脑,正准备寻个什么话题缓和一下快把她淹死的氛围。 就听见头顶上的男生俯身在她耳边:“小语……妹妹?” 白语一个激灵,差点就要捂着耳朵窜出二里地。 当然,身为一个灵长类动物,再令人脚趾抓地的场景也不会令她做出这样非人举措。 因此,她只是深呼吸,端着笑,转过身,望着身后的人:“怎么了,学长?” 许晖嘴角一平,下巴一扬,淡淡道:“跟上队伍。” 白语礼貌性地点头,拖着行李箱不自然地往前走了两步。 约莫排了三十多分钟,两人办理完托运,彼此都再也没有开过口。 “诶!这边这边!”白女士朝他们招手,“我们一块进吧!” 她跟在白女士身后,许晖跟在她身后。所有电子产品全都得掏出来,她的手机,充电宝,相机,电池全都一股脑往外拿。 哦对了,还有耳机。 白语从口袋里往外掏,刚露出个蓝色外壳,她的动作就僵住了。 她的目光不自觉地往身后瞟去,果然见许晖掏出了那个粉色的耳机。 等等等…… “愣着干嘛呢!”白女士见她跟丢了魂一样杵在那里不动弹,催了她一声。 白语破罐子破摔把耳机扔进了置物框中,假装没看见身后人若有所思的表情。 等到安检完重新装包时,许叔“诶”了一声,“你小子什么时候开始用这么粉的颜色了?有情况啊?” 白语连忙抓起东西囫囵往包里塞。 只见那人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拿起“危险物品”:“爸,你说这个啊,我女朋友送的。” 明明是前女友! “哎呀,小晖都有女朋友了啊!真快啊!”白女士惊喜道。 话题集中在他身上,白语只想趁此机会溜之大吉。 许叔:“啥时候的事情啊?” “就最近。” “我就说你这学期怎么一次家也不回,还以为你跟我这个糟老头子待烦了呢。” 白女士连忙笑着宽慰他:“正常的呀,我女儿也是,上了大学跟个野人一样,也不知道天天都在忙啥。” 话题又伴随着三道视线落在她身上。 白语只能干笑两声接了话:“还能干啥,就学习嘛。” 一行人收拾了好东西往外走,白语还听到许叔拍了拍许晖的背:“那等你关系稳定了带回来给爸爸见见呀?” 许晖偏头看了她一眼。 白语连忙躲在白女士身后,错开他的目光,心道,不是,你看我干嘛! 许晖却不放过她,走了两步来到她面前。 在两位年长者充满疑问的注视下,白语觉得自己的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 她紧紧地盯着他,有种一旦他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下一秒她就能上去抹了他脖子的狠劲。 白语看着他伸出手,她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了。 “小语妹妹,包给我吧,我帮你背。” “啊?”白语大脑空白了两秒。 他却自然地取下她肩上的包,往后一甩,随后又递给他爹一个眼神。 许父连忙心领神会:“阿清啊,来来来,包给我。” 两人还拉扯了一番,一时间谁也不记得刚刚许父随口问的那句话。 白语看着那俩人红着脸,正柔情蜜意顾不得他们,忙不动声色闪到许晖身边。 “喂!你正常点,咱俩那点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别给抖出去了!”她压着声音斜睨着他。 许晖却直挺挺地站着,朗声道:“什么事?” 吓得白语差点伸手要去捂他的嘴,幸好周围人多嘈杂,也没人注意他们在说什么。 她飞了个眼刀过去。 许晖提了提背包,朝她俯身凑过来,一双眼睛闪烁着狡黠的光,完全没有半点她之前在校门口碰见他时那种憔悴无措的神色,只听他压着声音轻笑道:“咱俩的什么事?你睡了我又甩我的事?” 第3章 第 3 章 纯属冤枉啊,清汤大老爷! 白语向后仰着头跟他拉开距离:“哥们!合着我是单方面睡的你是吧!这种事情——” 没忍住,声音有点响亮。 白语咬着牙降低音量:“这种事情特么不是你情我愿的吗!” 许晖站直身体,凉凉开口:“是啊,杀猪之前也得先说两句好话呢。” 白语不知道他哪根筋又搭错了,这跟杀猪有半毛钱关系?她又没杀过猪!再说了,到底谁是猪啊,她还没觉得自己吃亏,他倒是先卖上惨了! “得,我多余跟你说这些。我们新时代男女关系,总之你别整那些封建残余的东西。”末了她又强调了一遍,“把舌头放肚子里,要是敢说出去——” 她攥紧拳头,朝他挥了挥。 许晖哼了一声,算是应答。 白清跟许中山咬耳朵:“你看,这两个孩子相处得多好啊,年轻人熟得快,你就放心吧啊!” 许中山没看出来,他看到小姑娘一脸愤愤地挥着拳头,而自己的儿子又死人脸地站着,看都不看一眼,忙喊道:“许晖!好好处!别欺负人家!” 许晖:“……” 白语得意地朝他做了个鬼脸,转身去登机,留给他一个潇洒的背影。 白语上了飞机就是睡觉,一觉睡醒,飞机已经在降落了。 她伸了懒腰,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 又转头看了看自己老妈,正在小声地跟许叔叔说些什么,再往外,就是坐在走道另一侧的许晖。 他看着窗外,白语只能看到他黑布隆冬的后脑勺。 机票是许中山买的,这个座位的安排应该也是细心考虑过,白语自己没有多大感觉,但是此刻看到许晖自己一个人坐在过道另一侧,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独享了某些特殊的关照。 正想着,许晖忽然回头,两人视线隔空相撞。 白语忙收回视线去看飞机窗。 啊,蓝天白云,真是好天气啊。 她把这话在心里重复念了三遍,方才把那颗快过速的心平下来。 许中山订的是一间海边民宿,三室一厅两卫,外带一个超级大的露台,露台上有一把躺椅和一个蛋壳状的秋千吊椅。 白语坐在上面晃了晃,极目望去就是一片汪洋大海,阳光炽热得不像话,她穿着卫衣,没晒一会就热得不行。 许中山跟白清说:“我租了一辆车,等会去取一下,咱们时间很充分,你和小语先休息一下,等傍晚我们出发去看落日!” 秋千椅摇啊摇,海风吹在脸上混合着阳光,白语听着客厅中交谈的声音和白女士偶尔的笑声,心中有些胀。 早该这样了。 如果自己当初更懂事点,白女士早就该过上这种幸福又浪漫的生活了。 她轻声叹了口气。 “不热吗?” 头上冷不丁出现了个声音。 白语:“……” 她回话的第一反应是先瞄了眼客厅里的两个人。 许晖:“……就你这反应,想不让人怀疑都难。” 白语瞪了他一眼:“谁让你没事就来我身边蹭的,很危险很危险!” 许晖背靠在阳台上,微微屈膝,好不闲适。 白语却心提到了嗓子眼,这可是十七层楼! 半封住的阳台不是水泥,是玻璃! 她恐高。也担心别人掉下去。 “你小心点!别掉下去了!” 许晖挑挑眉,张开手臂:“掉下去了记得来捞一下你死去的爱人。” 白语:“……” 神经。 怎么分开一段时间,他的攻击力变强了这么多? “许晖!你来跟我一起。” 他被许中山带走了。 白语翻了行李箱,找了一件短袖短裤换上。 “怎么样?”白女士贴过来问道。 “什么怎么样?” “小许啊!怎么样,还好相处吧?” “……还行吧。” “我看他对你还挺上心的,人也主动,你不是一直想要个哥哥嘛?说不定你俩以后喜欢一块玩呢?” 白语越听脑子越胀,像个疯狂充气的气球,里面全是她跟许晖一块“玩”的场景。 尤其是在白女士热切的目光下。 白语觉得自己自己分手前都还算得上心如止水,现在怎么反而遐想不止。 “好好好,我尽量。”她捡起自己换下来的衣服逃去了阳台。 洗衣机转动着,一圈又一圈。 白语忽然走了神。 她想起来之前两人周末腻歪在酒店里不出门,许晖说要去把衣服送去洗,她都非得缠着一块,两个人就坐在酒店洗衣房里,看着洗衣机一圈又一圈地转着。 其实,许晖说的没错,她主动又热烈,比起浪漫的谈情说爱,她接近许晖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她对于男女情事的好奇。 她体验了,感受了,但是却好像搞错了顺序,以至于她开始分不清,究竟是她对许晖的喜欢和占有是单纯的**,亦或是其他。 她不喜欢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尤其是还受他人影响。 “没关系,宝。”白女士追了出来,“你就自然相处,就当作是邻居家一块出来玩,别有太大压力。” 白语无声叹了口气,这种情况要怎么解释?可不能说漏嘴一句。 “我知道,你放心,等到时候我把人惹哭您别来揍我就行。” 白女士笑起来:“就你?小胳膊小腿,还想把人家惹哭?别到时候是你哭着鼻子叫妈。” 两人又拌了几句嘴。 白语听着她的笑声,仿佛是古旧的屋子忽然门窗大敞,灌入了风。 她喜欢看她这个样子。 不可以有人来破坏这份幸福。 谁都不可以,包括她自己。 许中山取完车,许晖坐在副驾看着窗外,他随意问了一嘴:“你女朋友哪里人啊?” 许晖:“……不知道。” 许中山:“?” 油门被踩猛了一脚,推背感极强,许晖下意识去抓把手。 他还没缓过来,就又听自己老父亲颤着声音问道:“你小子,是真有女朋友吧,真是女朋友吧?” 许晖:“……” 中老年人太爱在网上冲浪未必是好事。 “是女朋友,不过最近有点……” 听到肯定回答,许中山喘了一大口气:“是女朋友就好,你们吵架啦?惹人家生气了?” 许晖把他和白语的事情在脑子里从头到尾过了一遍,十八禁画面太多,最后定格在白语挥着的拳头上。一时间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说。 一两秒的沉默足够说明问题。 许中山安慰道:“你啊,就是没经验,女孩子嘛,都喜欢浪漫的,用心的,你用心了,人家自然能感觉到,可不能是那种什么,哦!‘快餐式’恋爱,你想,快餐,那就是对付两口的事情,来得快去得也快,你得细水长流,慢工出细活……” 虽是隆冬,三亚却终年如夏。 天空湛蓝,万里无云,风里裹挟着浓重的水汽。 喷泉旁,交换完姓名的那个晚上,告别后,一切如常。 他拿到室友的U盘,回宿舍接着改程序,一连几个日夜颠倒。 许晖再次见到白语是在实验C楼。 他刚熬了一个通宵,把比赛用的所有代码和库拷贝好提交。 天刚蒙蒙亮,估计还没有五点钟,他转着快断的脖颈,眼睛都快睁不开。 推开门,两条笔直白皙的腿,踩着白色的帆布鞋,视线再往上是红黑色的格子裙,黑色的露肩长袖,露出一线腰部,隐约能看见影影绰绰的线条,黑色的长直发垂在肩头,平直的肩颈线条优美。 笑眼弯弯。 许晖盯着她的脸,本就过载一宿的大脑被这明艳的笑一刺激,直接宕机。 他愣了可能十几秒,直到那女孩晃了晃手里的食品袋,问道:“学长,不会这么快就把我忘了吧?亏得我还熬了个通宵给你买了早饭呢!” “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 白语歪了歪头,把手上的食品袋递到他怀里——“送真心啊!” 旋即又凑到他面前,仔仔细细审阅着他的憔悴:“这段时间怕耽误你比赛,都没敢来打扰你。” 她靠得过近,身上不知道是沐浴露还是洗发水的香气,在空无一人的教学楼走廊里,直直往他鼻腔中钻。 许晖不自觉深吸了一口气:“那你今天怎么来了?” 她两手一摊:“比赛结束,你不是刚刚提了代码吗?” “你怎么……” “嘘!”她竖起一根手指,“别问,问就是我在你身上装了摄像头!” 什么摄像头,稍微动点脑子也知道肯定是他室友出卖了他,前天神神秘秘地朝他挤眉弄眼问东问西,怕不是从那个时候两个人就有了交集。 “你担心打扰我,却跟我室友走得很近。” 白语没有应声只是笑,侧身往右迈了一步,示意他出来。 百褶裙随着她的动作摇曳,像是一朵浸了血的花,墨玉雕成,妖冶,神秘。 许晖收回了视线,反身关了实验室的门。 实验C楼离食堂很远,唯有楼后靠近情人坡的地方有三两长椅。 路灯藏在树梢中,发出幽幽绿色的光。 白语也不问他要去哪里,只是双手背在身后跟在他身边,一会看看他,一会看看身侧的树,许晖看过来,她就立马对上他的视线,还附带甜美的笑容。 清晨的水汽很重,情人坡的草尖拂过白语的脚踝,有些痒,她低头看着那些草是在她身上留下一道道透明的水痕。 “不冷吗?”他问。 白语抬头对上他的视线,又随之落在自己的裙子上,她轻轻转了个身,认真道:“好看吗?” 许晖没有说话,微微垂眼。他脱下了外套铺在了长椅上,自己坐在了一边。 白语接受了他的绅士之举。 裙子太短,坐下时散开在她腰间。 她倒是不以为意,交叠着小腿,晃着脚尖。 “听说你喜欢吃广式茶点,我特地排了一晚上的队,应该还热乎着。” 许晖看着她拆开食品袋,打开包装精致的粥,递到他手里,那是海鲜粥,还冒着热气。 那热气蔓延开来,飘入他的心间,却并没有冷却,也许是心中的温度已经足够炽热。 他用勺子搅了又搅,正欲开口。 白语拦了他一把:“先吃饭。身体重要。” 他喝了一口粥,和他记忆中的味道如出一辙。 他吃着饭,她就陪在他身边,专注地看着,许晖不明白这有什么意趣,能让她眼睛都不眨一下。 “学长比赛完还有什么事情要忙吗?” “……怎么了?” “约你出去玩。”她答得直白。 情人坡上有一棵参天大树,看起来像是有些年头,树干粗得估计两人合抱都不能圈住。 许晖听见自己的声音:“玩什么?” 白语弯腰凑在他面前,拦截住他的视线。 她看着他的眼睛:“玩什么都行。” 她看到他的喉结上下一滚动,伸出手指沿着那脆弱的弧线描摹。 “什么都行?” “什么都行。”她答道,“只要和你一起。” 鬼话。 为了达到目的哄人的鬼话。 偏偏他还信了。 驾驶座上的许中山还在滔滔不绝,可惜药不对症,解不了他的问题。 第4章 第 4 章 一行四人,许家父子坐前排,白家母女坐后排,车窗大敞,风一个劲地往里灌。 残阳如血。 白语趴在车窗上,看着海滩上三三两两的人影,听着澎湃的海浪声。 白女士正用手机录着视频,像个旅游博主一样,对着镜头打招呼,播报着时间地点,出镜角色,眼角眉梢都飞溅着喜悦。 “小语,来打个招呼!” 白语一想到又会出现在白女士的账号里不由得起鸡皮疙瘩,但她不忍拂她的意只好捂住半张脸朝镜头挥了挥手。 白女士:“挡什么呀!我宝这么好看!” 白语头皮发麻,她把住白女士的手转镜头:“多拍拍许叔叔,许叔叔也好看!” 许中山开着车还留着神,听到这话老脸一红。 “你这孩子!” 白女士嘴上嗔怪,镜头却已经对准了许中山。 许中山从前视镜里与她对视了一眼:“还开车呢。” “你开你的,管我录什么。” 她拍了一会,又犹豫要不要拍许晖。 许晖似是看出她心中所想,主动侧头朝镜头打招呼,“麻烦阿姨给我拍的好看点。” 白女士被逗得笑起来,“你一个大小伙子还这么在意形象啊!” 许晖摸摸脸:“当然在意,我都担心自己变丑了会被女朋友甩。” 白语在后排翻了个白眼。 “现在的小姑娘确实很看脸,我们小语也是!房间里贴满了海报,那一水的白头粉面,我都分不清谁是谁,感觉都长得一个样……” “妈,那都好几百年前的事了!”白语连忙打断她,免得自己老底都被掘出来。 许晖:“没想到小语妹妹还追星呢。” “追啊!以前追得热烈的时候,每天抱着那个印了照片的抱枕睡,整天幻想,我担心她被别人骗了都不知道。现在社会多复杂啊,那些小年轻仗着自己好看,就到处勾搭,处个把月就把人甩了,你说这不是耍人家吗?” 说着她就转过头来语重心长地朝白语说道:“小语,我跟你说,那些个见你一面就对你热情的不行,想约你出去的,一定要多留几个心眼知道吗?” 白语:“……” “妈妈跟你说话呢!千万放在心上,谈恋爱一定要好好筛选,多相处相处……” 许中山也跟着附和:“你妈妈说得对,一定不能吃亏了。” 六道视线从四面八方将她包围。 白语只好投降:“知道了妈,谢谢叔叔。” 至于许晖,白语看着他就觉得头疼欲裂,就觉得胸闷气短。 她索性当作没有这个人,闭眼不看。 椰梦长廊。 沿着海岸线,长达二十公里,夕阳余晖洒落在海边上,浮光掠影,美不胜收。 白女士连上了车内蓝牙,放了一首英文歌,曲风古典又不失浪漫。 车行驶在海滨公路上,他们仿佛追着日光而去。 “想下去踩踩水吗?”白女士问。 白语回过神来才发现是在跟自己说话,她顺意道:“好啊,许叔叔这附近好停车吗?” 许中山找了个地方停下,四人走向沙滩。 白清穿着一身红色长裙,风扬起她的裙角,她张开手臂向海滩扑去,许中山跟在她身后,白语刻意落后了几步。 这几步,自然也就和许晖并肩走在了一起。 白清跑得太欢,拖鞋被海水冲走,许中山忙去帮她捞,两人你搀我扶,狼狈捡回了鞋拎在手机,她的长裙浸了海水,许中山弯腰帮她把裙子拧干,又在膝弯处挽起个结,白清就扶着他的肩头,低头跟他说着什么。 白语看着这一幕,不再向前,仿佛是怕自己的出现破坏了这幅完美画卷。 许晖立在她身侧。 “他们好像真的很幸福。”她轻声说道,海风吹散了她的声音。 许晖嗯了一声,没有多余的话。 “许晖。” 她仰起头:“这样也挺好的,以前的事是我太草率,你就当是一场梦,醒来就全都忘了,我们以后就正常相处,可以吗?” 她脸上沉静又温柔的神色,是他从来没有见到过的。 那些伎俩,以及想要扳回一局的作祟自尊心,在此刻,在她真挚赤诚的话语中,全部遁于无形。 只剩下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堵在他心里,哽着他的喉头,令他无法轻易开口,给她一个回应。 如果,她不曾向他伸出手。 如果,她不曾给予他拥有她的机会。 也许,他都能点下这个头。 他说不出话,他僵硬在原地。 白语继续道:“如果你是因为我先提了分手而耿耿于怀,我向你道歉。” “还有一种不太可能的原因,如果你是因为觉得我太好而难以忘怀,我想说——” 她话音顿了片刻。 “那也都是我假装的。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许晖还是没有回应。 但是白语已经觉得疲惫,她讨厌这些,讨厌每一句需要发自肺腑的话,讨厌把壳子凿开让真心流露。 她迎着风向前跑了好几步,一直到冰凉的海水扑上了她脚面,方才止步。 晚餐是在东北烧烤,味道不错,又点了些酒。 看到白女士和许中山拼酒的架势,许晖算是知道,白语喝酒的脾性是从哪里遗传来的。 白语两瓶酒下肚,觉得心里堵着那股气消散了不少,她接着去给自己倒酒。 一只手按住了她的手腕,立刻又放开。 “少喝点。” 白清和许中山已经醉得有些不清,正说着话,听到声音来看他俩,眼睛都已经对不上焦。 许晖:“差不多了,我们回去吧,明天不是还要去看南海观音吗?” 提到此行目的,两人都清醒不少,忙应道:“哦对,那我们今天就到这吧!老许!可不是我喝不过你,下次!下次我们接着来!” 夜里,白语口渴起来找水喝。 阳台上,立着个人影。 她吓了一跳,那人听到动静回过头来,她才依稀辨认出那是许晖。 白语害怕他做出什么举动,然而他只是维持着那个姿势,没有挪动一步,仿佛他已经答应了她,自此与她保持距离。 晚风呼啸,扬起他的头发,鼓起他的衣角,他的脸隐在黑暗中,神情难辨。 白语的醉意都被这静谧到永恒的一幕驱散,她忘记了要转身避开,酸楚像是逐渐溢出的湖水,一点点湮没着岸边的芳菲。 他们就这样于黑暗中无声地对视着,直至白语喝完了手中的水,放下了杯子,转身回到了房间。 不知道是不是酒精导致失眠,她躺在床上,越躺越睡不着,困意却像是恶鬼一样缠身,折磨她脆弱的神志。 一直到天快亮,才迷迷糊糊做了个梦。 那是他们常去的,学校旁的那家酒店。 很近,离学校门口一百米都不到,几乎每个周末都挤满了需要深入交流的年轻情侣们。 她趴在许晖身上,喘着气,房间里漆黑一片。 已经分不清是黑夜还是白天。 有一线光从窗帘中溜出,照亮着空气中的浮沉。 她拿起了画笔,蘸了颜料,在许晖身上勾勒着线条。 是蝴蝶。 一只又一只,形状各异。 但,它们都拥有着相同的蓝色翅膀。 她亲吻着蝴蝶,每一吻都像是带有神力,唇落下的瞬间,那只蝴蝶便振翅从他的身上跃出,蓝色翅膀边缘有细碎银光流淌闪烁。 一只又一只,逐渐成群。 环绕。将他们包围在一起。 流光溢彩。 待她抬起头与许晖对视时,它们又仿佛被这无形的情愫惊散,化作一道蓝色的星河,向窗边那一线光亮中涌去。 这是个诡异却过分美丽的梦。 以至于,白语醒来后躺在床上,怔然良久未回神。 第5章 第 5 章 南海观音。 他们一路开着车前往。 道路两侧的椰林像是没有尽头一样延伸至天际。 白语和许晖落座在后排。 这是两位长辈贴心的安排。 她挤靠着车窗,听着风声将耳朵脑袋全都灌满,假装看不见后视镜中频频投过来的目光。 许晖仿佛也像是被按下了静音键的玩偶,斜靠着,一言不发。 白清和许中山对视了一眼。 这俩孩子是怎么了,昨天不是还有说有笑玩得好好的吗? 停车场里多是旅游大巴,他们转了好几圈找位置,最后只能把车停在后面的土坡上,步行走过来。 白语穿得很简单,短袖短裤人字拖,长发随意挽在脑后,她下了车,将蓝色棒球帽往头顶一扣,搭配了那比巴掌还大的夸张墨镜,几乎要看不见脸。 许晖跟在她的身后,看着她在黄土上踩下的一个又一个脚印,不自觉地填补上去。 白语实在是不想说话,却已经发现了氛围不好,他们跟着看她的眼色。 等踏上水泥路,她远眺着那庄严宏伟的观音像,随意道:“妈,你跟叔叔去吧,我在外面看看风景等你们。” 白清也看出来她心绪不佳,不勉强只道:“行,那你手机记得开声音,等我们拜完了出来找你。” “我也不去了,我陪着她吧。”许晖在一旁忽然开口。 “那正好,你们俩做个伴!好好玩啊!把烦恼都丢掉!” 白语听到他要陪伴还未来得及品味的心情,在看到白女士灿烂的笑容之后蓦然消散。 她不自在地挥挥手:“行啦!我知道了!我是三岁小孩吗?你们快去吧。” 白语看着他们并肩一同前往。 天是高远的蓝,海是深邃的蓝,天上没有一片云,海面却有无数的星。 波光粼粼。 她不知道该和许晖说些什么,但是她知道他会跟在她身边。 白语四处转了转,寻了个面朝大海的树荫地,也不嫌那草扎人,一屁股坐下,吹着海风晒着斑驳的阳光。 怎么说呢,明明就是因为不想谈复杂的恋爱,才会想要在事情变得复杂之前终结掉这段莫名的感情,但是如今…… 啊,一想到以后白女士真的要跟许叔叔组建了家庭,那她跟许晖…… 白语抓着头发,老天爷啊,你特么玩我呢! “行了,别嚯嚯你那几根毛了。” 白语猛地一转头,就见许晖坐在离她半步的位置,手臂随意搭在屈膝的腿上,风吹着他的额发,把他凉嗖嗖的话送进她的耳朵里。 白语瞅着他这幅人模狗样,听着他有些无奈的话,心里却忽然静了下来,只不过这种安静只是像面前的大海一样,只是暂时天晴。 “你是怎么做到能这么适然的?”白语盯着他左侧脸颊上的那颗小痣,好奇道。 “我不是一直都这样吗?天生就是个被动的人。” 阳光刺眼,他半眯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微微卷着,投下一片形状美丽的阴影。 当初就是被这幅皮囊迷惑了心窍啊…… “所以,学长要不要跟我一起玩?” 许晖觉得他应该拒绝的。 她根本不了解自己,加了好友他们甚至都没有聊过天。 也许是熬了一宿的浆糊脑子罢了工,也许是受人贿赂的胃当上了临时的国王,他挑眼望着远方逐渐由青转白的天,闻着青草的香气,闻着她身上那股令人舒心的味道。 他听见了自己的声音——同意为魔女开门的声音。 “太好了。” 他听见她发出安心的感叹,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膀,他下意识转过身去看,却忽然碰上了她半探过来的身体。 左侧脸颊上被柔软的唇触碰。 像是冰凉的流星。 “给你盖个戳,可不能反悔喔。” 白语笑着伸出手指,在他的脸颊上轻轻一刮。 “学长,你的脸好红喔……” 他脸上的红晕一定是她刮出来的,许晖心想。 身旁的女孩伸了个懒腰,衣摆随着她的动作上移,露出她白皙的腰身。 “熬了个通宵好累……”白语起身朝他晃了晃手机,“我们微信联系,再见呀学长!” 又过了好几天,那个粉色的卡通小人都没有冒出一条消息。 如果不是他的室友旁敲侧击问了他喜欢女孩什么风格,他都要怀疑那天清晨不过是他的一场幻梦。 “什么什么风格?” “就是……”杜昊紧捏着手中的杯子,视线天南海北的乱瞟,“就是”了半天也没下文。 许晖终于从电脑屏幕上转过头,疑问道:“你到底想问什么?” 杜昊干脆破罐子破摔:“就是风格!玩的时候喜欢的风格!” 许晖“啊”了一声:“白语又找你了?” “你们就不能直接沟通吗!这种问题也让我问,我是你们play的一环啊?!”杜昊红着个脸,三两步回了自己位置,电脑一掀,开始震天响地打游戏。 许晖掏出手机,在那只有一句打招呼的空白聊天中,输入了一句话—— 【什么风格?】 对方正在输入…… 一个链接发了过来。 【诚挚邀请许晖先生共度良宵。】 许晖觉得她一定是疯了,不,是他疯了。 因为他真的去了。 连锁酒店,不算高档,但是也干净整洁,就在学校出去几步路的地方。 306房。 白语打开门,将他拉了进来。 “来得好快!我都还没想好选哪一套?” 洁白的床上平铺着三套衣服,许晖看得眼角直跳。 他一把攥住她伸出的手腕。 “白语同学,你是不是误会了……” “你不是答应了跟我一起玩吗?” 天真的神情,天真的语气,却……一点也不天真的问题。 白语笑意盎然地凑到他面前,用那只被他握住的手,点着他的胸口,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啊学长……” 她将门关上锁好,窗帘也拉上。 完完全全的密闭空间。 许晖觉得自己快热炸了,在这个已经入秋的季节。 白语踢掉了拖鞋坐上床,把放在一侧的书包拉开,两手一翻,哗啦啦地将东西倒在床上。 “……” 她像是要求得老师表扬的优秀学生,两手一张,示意他看:“当当当当!我是不是准备的很充分!” 许晖还是站着不动。 她拽着他的领口将他扑在了床上。 头顶明晃晃的灯光,自她背后洒下,为她镀了一层银光。 她左看右看,低头在他唇上轻轻啄了好几下,终于有些气馁:“我没什么经验……学长能不能带带我……” 他的心脏快要爆炸。 “等一下……”他半撑起身子,白语却仍旧跨坐在他身上,睁着晶亮的双眼看着他。 “要怎么做,你说?”她兴致勃勃地问。 “你……”许晖想问很多,然而那些问题在他脑海中转了几圈,他最后脱口而出却是—— “你喜欢我吗?” 他听到了一串笑声,仿佛是风铃在响。 “我当然喜欢你了——” 白语双手捧着他的脸,轻轻抬起,那样一双剔透的眸子,黑色的瞳仁似乎比寻常人要更黑更大些,看起来像是无邪的孩童。 “我喜欢你,学长。你呢?你喜欢我吗?” 胸膛下跳动着的心脏,仿佛要挣脱血肉的枷锁,破体而出。 她知道,什么是喜欢吗? 许晖微喘着气,将她从自己身上轻轻拉了下来,他站起身,将床上凌乱四散的露骨衣物以及各种道具一件件收拾好,装进了她的包里。 白语坐在床上,怔然看着他的动作。 许晖跟她想的不一样。 她的计划完全被打乱了。 直到“唰”的一声响,书包彻底被拉链封印住。 做完这些,他又转身将她的鞋袜拿至床边。 他的手握住她的脚踝时,白语下意识地一缩。 许晖抬起头对上了她的视线,他早已将自己的身心收拾妥帖,眼角中飞出笑意:“我还以为你有多大胆呢……” 白语当即支吾起来,这跟她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那只握住她的手温柔却有力,甚至带了些不容分说的强硬。 床单很滑,她被拽着脚踝拉到了床边。 眼前的男人半蹲下,替她套上袜子,拉直到脚腕处,而后又拆松了她的鞋带,一只手把住她的踝骨,一只手握住鞋,向上一提。 那是一双骨节分明的手。 那是一个平整对称的蝴蝶结。 那是一顶乌黑的头发,中间是一个小小的漩涡。 像是宇宙里的星云。 白语盯着这个涡怔然出神。 她完全被支配了。 许晖洗完手回来,见她还呆坐在床上,走上前去把着她的手肘将她扶站起来,而后又弯腰抻了抻她有些褶皱的裙子,直起身后将她的包挂在肩上,握住了她垂在一侧的手腕。 他的脸仍旧红着,可是神色已经清明。 “走吧。” 可能,这就是传说中的,神魂颠倒。 明明他们什么也没做,白语却觉得自己三魂六魄皆已离体,只剩下被握住的手腕传来热度,干燥温暖。 就连这深秋夜里的风,好似都是暖的。 她就这么安全平稳地,跟着她那颗跌跌撞撞的心,一路走到了宿舍楼下。 骑着单车的少年们呼啸而过,头顶上的梧桐叶随着光影摇晃。 他们面对面站定着。 “包我没收了。” 白语没有回话。 又见他微微低下头,对上她四处躲避的视线—— “想要的话,就想办法来拿吧。” 第6章 第 6 章 如果说,爱情是一场只要入局便必定角逐个你死我活的游戏,那么,究竟怎样才算是低头认输呢? 白语看着头顶被高大的棕榈树分割开来的天,风从身侧吹来,裹挟海的味道,经过了一臂之外的少年,就这样,也参杂了些他的味道。 就像是那短暂的几个月时光,穿梭在她的生命长河中,散发出独属于他的气味。 她闭上了眼睛,静静聆听。 “许晖……” 身旁的人没有应。 或许他已经猜到,接下来她要说的话。那些他不愿意听到的话。 “我们好好相处,可以吗?”她说,“完全抛开过去那些过家家,像个大人一样,成熟而恰当地相处,可以吗?” 她等着他的回答,期盼着,又害怕着。 仿佛,不论他如何回答,那都不是她想要的答案。 头顶上方传来熟悉的声音。 “只是过家家么……”你的主动,你的喜欢,你的承诺,都只是在玩过家家的游戏吗? 白语喉咙发紧,如果只是过家家,或许,她就不用这么纠结痛苦了。 她坐了起来,对上了他的视线,那没有什么艰难的,她的目光依旧清澈透亮—— “许晖,遇见你,喜欢你,和你在一起,我觉得很幸运。” “谢谢你。” 白语伸出手。 谢谢你,喜欢我,珍视我,给我一个美好的开始。只是我还缺了些勇气,还缺了些时机,缺了些面对犹疑时的坚定…… 话及此处,那些心中无限翻滚着的话语,岩浆般逐渐消融,化作一抹灿烂的笑容。 她的手伸在半空中,许晖直视着远方的眼睛,因强光刺激而发酸,直到再也无法强撑,他闭上了眼睛,将手递了出去。 掌心相握的一瞬间。 记忆犹如游蛇般,令人心底发凉…… 那是他第多少次牵住她的手呢…… 第一次十指相扣又是什么时候呢…… 图书馆内。 五楼,他正在常去的位置,靠着巨大的落地玻璃窗,窗外下方是著名的情人坡,三三两两坐拥着的人借着景抒情。 这地方少有人来,因为相比于其他四层宽敞的位置,这里只是给借阅图书的学生一个落脚之处,位置过于逼仄。 他却很喜欢这里。 他不喜欢空荡荡的地方,那总会让他觉得心里也是空荡荡的。 他打开了电脑,开始准备留学的材料。 一个轻盈的身影飘了过来,落座在他身侧。 许晖转过了头,那张笑着的脸就这么映入眼帘,像是黑夜里寂静无光的水面上,忽然倒映出的满天星光。 他看得几乎忘记了呼吸。 女孩却竖起了手指放在唇边,发出极其轻的一声气音。 她从书包中掏出本子,在上面写着字,而后推到他面前。 【学长让我好找,没收了的书包什么时候能还给我】 他用笔轻敲了她的脑袋,而后又摇了摇。 他的视线再度回到电脑上时,看到那些写到一半的材料,忽而不知道该如何继续。 本子被抽了回去,她低着头在纸面上继续唰唰写着。 【是我的错,也许我们可以先从牵手开始】 她把本子推过来,手掌摊开朝上,手背压着纸面。 那是一只干净白皙的手,掌心中的纹路清晰明了,泛着淡淡的血色。 她在等着。 等得久了,她用另一只手撑着脑袋,继续看他,仿佛能等到天荒地老那般。 也许一切都是水到渠成。 也许从一开始他便溃不成军,所有的拒绝都化作了欲拒还迎,想要的片刻喘气不过化为了更强烈的催化剂,令他步步沦陷。 他看着她靠近,带着那颗天真又果敢的心,带着目的却不夹杂一丝世俗的**。 十指相扣的那一瞬间。 许晖在想,他真的能够拥抓住她,拥有她吗? 日光实在刺眼,两只手轻轻一握,便分开。 白语重新躺了下去,双手枕在脑后,她找了个话题打破这种压抑的氛围。 “不过我还是挺惊讶的,没想到许叔叔的儿子竟然是你……他俩再早一点成,说不准我们很早就会认识了。” 许晖双手撑在身后的草地上,他略微仰着头,光线描摹着他颈部的轮廓,白语看见他微微滚动着的喉结。 “再早一点,说不定你现在就得叫我哥了。” 她笑起来。 “现在叫也不迟啊。” 他没理她。 白语继续道:“等你以后有了对象,我还得叫她一声嫂子呢。” 她就是故意的,许晖冷哼一声:“你还挺期待?” 白语晃动着脚丫:“那到时候你会怎么介绍我,异父异母的妹妹?” 说着她自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好奇怪喔,感觉像是乱|伦一样……” 许晖转头盯了她一眼。 白语自知失言,抬手做了个手动闭嘴的动作。 不过也就两秒钟的事情。 “三亚的海还真的蛮漂亮诶……” “好可惜喔,那个时候只顾着在床上玩了,都没有一起出来旅游过……” 她自顾自地说着,轻松的语调,勾人的话,几乎把他的心攥在手里捏。 手机一声震动,白语掏出来一看,白女士拉了个四人的小群。 她和许晖对视了一眼。 “如果说,这个群名被改成‘相亲相爱一家人‘,我真的会起鸡皮疙瘩……” 比那好,是四个小人。 【我们拜完了,你们要跟我们一起再逛逛吗?】 白语发了个共享位置过去。 四人碰面。 两位年轻人面目平静,两位中年人热情洋溢。 一开始还并排走,后来自然而然地变成白语和许晖并肩跟在他们后面。 逛了些什么,看了些什么,她都不太记得了。 微信群聊的那四个小人,映照着此刻走着的前后四人,以后这样的“相聚”时刻还会有很多很多。 幸好,他们的感情已经结束了。本来也就单纯的上床而已,就算是身边养只狗摸几个月的狗头也会有一点感情的吧。 白语觉得,一旦决定了就不是什么难事,这个世上没有谁是离不开谁的。 许晖也不再突如其来地出现在她身边,他们的所有言语和举动都维持在一个萍水相逢的校友界限。 年三十,他们围着桌子包饺子。 许中山烧的一手好菜,一大早起来就去买了回来自己做,这会已经把饺子馅调好,荠菜肉馅,那个味道她一闻就知道。 白女士喜欢吃,年年都会煮。 只不过今年不再是送到家门口的红色盒子,而是一起围坐着,他擀一张面皮,她包一个饺子。 白语双手沾满了面粉,有样学样。 许晖坐在她的边上,技法娴熟地包。 元宝一样。 她瞪着眼睛,看着他垂着眉眼,专注着手上的动作。 白女士注意到她的神情,调侃道:“小许真是什么都会,什么都做得好,我那年刚见到他的时候,才几岁啊,就会自己踩着板凳开火煮面了,不像我家这个烧个水都得喊妈……” 白语长这么大,第一次听到白女士发表“别人家的孩子”这一言论,震惊地无以复加。 许晖回道:“那年要不是阿姨来家,我爸可能要被我那碗面毒死了……” 许中山红着脸:“陈年旧事,不提也罢,也罢。” 什么事?什么事!怎么就她一个人不知道! 白语看看自己老妈,又看看许中山,最后又看了看许晖。 “你这么牛,从小就想谋杀亲爹啊……” 白女士扫了她一眼。 白语耸耸肩。 倒是许中山朗声笑了起来:“是我当时生病了,他想给我煮点面吃。放心儿子,你爸我可不会被你一碗面给毒死。” 许晖勾了勾唇角:“那你命很大了。” 白女士听他二人斗嘴,在一旁乐不可支:“现在嘛不一样了呀,小许饺子都能包得这么漂亮,男人会厨艺可是大加分项喔!” 许中山忽然想起来什么,胳膊肘一顶他的肩膀:“诶,别忘了晚上给人家打个电话。” 许晖手上动作一顿,白语脑子转了两秒才对上这个“人家”究竟是谁。 “不用了。”他伸手去拿新的饺子皮,淡淡道,“已经分了。” “啊?”白女士饺子都不包了,“什么情况呀,是吵架了嘛?那也不能说分就分呀,总要见个面说说清楚……” 白语低着头,拨弄着手里的饺子馅,明明也没放多少,怎么就是包不住呢。 许晖抬起脸来朝白女士轻轻一笑:“她提的,我也不好再去纠缠人家。” 一时间,屋内一片寂静。 白语在心里流泪,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许中山没忍住拍了拍他的肩:“好聚好散,也挺好的,别太伤心了。” 他黑色的短袖上瞬间映出白色的“化骨绵掌”。 “……”许晖看了眼自己老爸,无奈起身:“我去换个衣服。” “诶!”白女士忽然站了起来,匆匆洗了手,冲进了卧室。 再出来时,她手里拿着几件红色的短袖,上面印着的椰子树和英文字母——“Happiness”。 白语瞬间头顶冒黑线。 “新年,我们穿新衣服吧!” 第7章 第 7 章 荠菜肉馅的饺子里包了一枚洗干净的硬币。 白语吃完第二碗的时候,撑得哼哼唧唧不能动弹,她揉着肚子,看着面前谈笑着的中年二人组以及默不作声吃饭的许晖,把空碗往前一推—— “幸运饺子是不是已经被你们谁吃到了,我撑得要吐出来了……” 许中山笑眯眯接过她的碗,把最后一碗饺子盛了出来,给她打气:“肯定在这里!” 她为了吃到这个幸运饺子,面前的饕餮盛宴都没动多少,真是失算啊! 她揉着脸起身:“不行了!我要去趟洗手间!” 白语站在洗手间的镜子前,盯着镜子里的人看。那红色的衣服穿在身上,格外亮丽,衬得人气血十足。 她平时吃饭很不规律,对食物几乎没有多大的兴趣,从小因为吃饭的问题,不知道惹得白女士愁了多久,一直等长大了好沟通了才稍微好些,但始终也还是那个样子。 今天晚上这两碗饺子几乎已经她的最大极限。 白语洗完手,推开门,见到三个人神神秘秘地顶头顶围在一起,听到她的声音,又慌忙散开来。 她一脸狐疑地走过去,坐下。 白女士把她的碗往她面前推了推,饺子垒得成小山丘一样。 “宝,别放弃,我觉得你很快就能吃到幸运饺子了!” 白语看着他们三人期待的表情:“你们干嘛呢?大过年准备给我下毒呢?” 白女士响亮的巴掌“啪”的一声落在她背上!那声音,听到的人都不自觉挺起胸膛! 白语龇牙咧嘴,颤颤巍巍夹起最顶上的那枚饺子:“最后一口!我真不行了。” 一口下去,牙齿被硬物硌住。 白语在三人期盼的眼神中将硬币吐出。 “哇!是谁新的一年要获得幸运女神的眷顾啦!”白女士率先鼓掌喝彩。 剩余两位男士也拍起了手掌,尤其许中山,他和蔼到宠溺的笑容,令白语都觉得有些不太好意思。 至于许晖,她只余光中扫了一眼,依稀看见他唇角扬起的弧度。 没办法,只能陪这群幼稚老大人们演下去。 白语双手合十,闭上眼睛真诚许愿:“伟大的幸运女神!新的一年请让我收获全世界最浪漫最伟大的爱情吧!” 哄笑声传来。 白女士无情道:“说出来可就不准咯!” 白语精心设计的天真笑容僵硬在嘴角,心里暗暗修改第一志愿——请赐我无限财富与智慧! “不管!反正新的一年我就是最幸运的那个人!” 酒上桌。 说是为了庆祝白语吃到了幸运饺子。 没办法,一桌四人,三个酒鬼,总能找到喝酒的理由。 许晖压根拦不住。 他们四人穿着同样的衣服,正对坐着。 珍藏的葡萄酒,入口甘甜却也容易醉人。 许中山和白清越喝越开心,越喝越收不住,最后竟然你一杯我一杯当成白酒拼了起来。 两人喝多了,也不顾着面前的两个孩子,相互握着手,渐渐红了眼眶。 他们什么也没说,彼此相握的手却越收越紧, 最后许中山竟掉下了眼泪来,埋首在白清肩膀上抽泣了起来。 许晖坐在他们的对面,心中仿佛是瀑布在轰然垂下,明知能落到底,但是这起伏的势差仍旧令情绪飞溅出万点水珠,被折射出的无数彩虹淋湿。 他下意识转过头去,却忽然撞进了白语的眼中,那时她正端着酒杯往嘴里送,从他们身上移开视线。 要怎么样,才能像一个成熟的大人那样,去处理问题,去处理人际关系? 也许成熟的大人们也不知道。 他们可能只是比少年人有更多想要守护的东西,比如,少年人那脆弱的心。 此时此刻,那两颗心,正在共振。 甜腻辛辣的酒入喉,白语眼睛发酸,可能水喝太多,不自觉地想要从身体里挣脱而出。 她起身走进了洗手间,将门反锁住。 这么多年,也该重新开始了。 白语掏出手机,打开了相册,翻出了一张手机拍的一家三口照片。 那个时候她刚上一年级么。 头上扎着两个冲天羊角辫,被抱在爸爸的怀中,身旁站着白女士。 照片上的她,挥舞着手中的小红旗,朝着镜头笑得像是花一样。 其实,她都已经快不记得了。 从前的那些事情,只剩下和老旧照片一样模糊的印象。 她只是有些怅然。 这个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离别,为什么月亮要有阴晴圆缺。 她不理解,她只能接受。 究竟又什么是永恒不变的呢…… 情绪溢出胸膛,她竟然哭红了眼睛,水洗过脸后,更是明显。 她最后一遍擦干脸,破罐子破摔走了出去。 果然许晖一见到她,视线就停留在她的脸上。 酒壮人胆,她没好气得喊道:“看什么看,没看过人哭啊。” 喝的不够多,壮的胆子也就够说这一句,她甚至不敢对上他的眼睛。 因为她还没断片,她还记得他们之前发生的那些事情。 在他面前哭红了眼,简直比脱光了衣服任由他观瞻还要羞耻,还要难以接受。 许晖起身将面前抱着哭的两位中年人分开,对白语道:“你还有力气吗,把他们收拾一下吧。” 大人啊,放纵起来比小孩还不省心。 白语架着白女士的咯吱窝试图将人抬起的时候如是感慨,那软瘫着的身体差点给她累趴下,也纹丝不动。 她下意识地望向许晖。 许晖刚反身将许中山背起,他喘着气:“稍等我一下。” 他咬着牙挺起身,将人扛回了屋。 而后又回来,和白语一起一人架着一边,扶着白女士回了她们的房间。 等各自把人收拾完,许晖又去厨房烧热水备着。 白语累瘫在沙发上,自己那点酒意全都蒸腾成汗水黏在鬓边,她挑着眼,看着厨房里的那个身影忙前忙后。 他穿着和自己一样的红色短袖,背对着她,弯下身子的时候,能看见衣服下影影绰绰的背部线条。 白语越看越出神。 她还记得,趴在他背上的感觉。 * “喂——” 酒店里,她穿着背心短裤,朝着面前捣鼓电视的男人喊。 “实在放不了,就算了。”她在床上几步蹦跶几下,双手贴在他的肩上,咬着他的耳朵,“反正我来又不是为了和你看电影的。” 306房,白语觉得自己或许有某种所谓的“初恋”情结,她每次订房间都会问一句,请问306房还空着吗? 久而久之,不需要她问,前台的小姐姐也会主动打电话给她,还是306房吗? 在这种逐渐缔结的关系中,白语感到了一丝前所未有的感觉,面对即将到来的可以窥得的未知,既期待又想退缩。 不过牵着许晖的手,再度踏入这间充满了他们回忆,但其实什么也不算的房间中,她的心中还是溢满了安定感。 就是,有些太频繁了。 她在想。 她的腿心还肿着,走起路来会磨得有些疼。 但是,和许晖在一起的日子,仿佛是饮鸩止渴,片刻的分离能将她一把火焚得干净。 她干脆直接包了一个月的酒店。 身后的人慢慢贴在了他的背上,她穿得实在清凉,滑腻的手臂绕在他的脖子上,长发垂落一缕。 “电影哪有你好看啊……”她说。 许晖没谈过恋爱,不知道别人的感情是否也像他们这样,除了做就是做,爱字呢,只字不提。 他自洽地想着,这也是爱的一种方式。 白语的所有要求,他都会满足。 她对他的渴望,她的不愿离开,她望着他的眼神,都令他深深沉浸,徒生一种幻觉来—— 她好像真的,很爱他。 许晖捞起她的膝弯,将她背了起来,在房间中踱了两步,白语惊笑着拍着他的肩:“要不要玩这种play!” 她的所有要求,他都满足。 这对两人的体能要求都非常高,时不时会滑落出去,白语忍不住笑出声:“好奇怪——哈哈哈——” 她的笑声不带一丝**,仿佛在体验新的游戏,许晖喜欢听她笑,却不知道为什么,此刻,他的心里有些涨。 白语见他停下,歪着脑袋疑惑:“怎么了?你不想玩了吗?” 许晖摇了摇头,用力地抱紧她,他动了几下,而后慢慢退了出来。 “抱歉……”他低下头,声音也低低的。 “没关系!”白语一拍他的肩膀,丝毫不放在心上,这段时间她对男女之事已经有所了解,像他们这样高强度地玩,他肯定会有力不从心的时候,白语不觉得这有什么值得道歉的。 “是不是超级累——”她揽住他的脖子,抬手将他额头上的汗擦去,一副温柔体贴到不行的样子。 许晖没说话,他知道白语误解了他的状态,或者说,她压根不了解,不在意。 白语后来确实不理解,有求必应的人,怎么忽然吝啬了起来,冷淡了起来。 * “喂——” 她盯着他的背影叫出声。 许晖转过来静静地看着她。 手机嗡的一声震动,白语瞟了一眼,人定在了原地。 微信弹窗。 “小孩,在上海吗?” 她酒醒了大半,举着手机打字:“我跟家人来三亚过年呢。” 对方没了消息。 白语一颗心却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她感觉到了一种信号。 “怎么了?”她追问。 “给唯一的粉丝发新年祝福。” 很快一条三秒语音跳了出来,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她的视线,白语心中一紧,想息屏,却不小心碰到了屏幕。 低沉带笑的声音,犹如华丽的大提琴声般流淌。 “新年快乐,我的头号粉丝。” 第8章 第 8 章 那是她在酒吧认识的人,看着长得不错,歌也唱得好听,一双骨感十足的手拨动琴弦时,白语脑子一热冲上去给他鼓掌,喝彩。愣是把清吧热闹出了迪厅的感觉。 虽然每次去喝酒,他都在,但加了微信,各自躺尸着,从来也没有发过消息。 他有经营自己的社交账号,白语还存了一张当作聊天背景,看不太清脸,但是拨着吉他,向后仰着的喉结曲线,让她曾经心神一动。 “我觉得你比明星帅多了。”她不止一次喝酒的时候这样盯着他说。 他都只是笑笑,不置一词。 “好羡慕你们这种追寻理想的人……”她像是喝醉了,缓缓旋转的蓝色灯光在她的脸上游走。 他第一次同她说了话:“小屁孩,懂什么。” 打电话说分手的那个晚上,他也在。一个人坐在台上,缓缓弹着琴,低声唱着情歌。白语挂了电话,盯着他看,许晖要出国,他呢?他会一直在这里,一直唱下去吗? 她的心情远不如自己想的那般轻松。 “我能加你微信吗?”她摇摆着走上前去,好几双手,好多把吉他,在晃。 他挑着眉,吉他声停。 “等了这么久,终于来要我微信了?” 加了好友,白语晃晃手机朝他笑,“我是你第几号粉丝啊?” “一号。” 白语噗嗤笑出声,那笑声太热烈,差点把她自己晃倒:“……喂——骗小孩呢你!” 再后来…… 再后来,她就被许晖带走了。 手机息屏,一闪而过的聊天背景在他眼底滑过。 许晖看着眼熟,但是一时半会想不起来。 “他是谁?” “一个朋友。” “朋友?” 白语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底气,挺直了腰板抬首,凌厉的视线撞进他的眼眸里:“怎么,我不能有朋友吗?” 他黑沉沉的眼眸中翻滚着浪涛,白语撇过眼去:“而且我们已经分手了。” 他早该想到的,她永远都不会为他停留。 第二天一早。 白语躺在床上,眼睛睁得大大的,这一夜失眠啊…… 海浪声听得都快入魔了。 白女士在洗手间里收拾自己:“哎呦……怎么就喝醉了,我也没喝多少啊……真是……你们昨天……” 白语翻了个身,声音哑得听不出来调:“许晖搭了把手,把你抬回来的。” 她早就习惯了,白女士情绪上头的时候,很容易喝醉,但是她从来都会留一分神志回到家里,回到床上。 屁股被狠拍了一把,白语差点从床上跳起来。 白女士咯咯笑:“快起床!今天还要去西岛玩呢!” “啊——不想去——”她埋进被子里,蒙头把自己裹起来。 “昨天夜里是不是又熬夜看手机了?” 白语在床上扭动着身体,拒绝回答,拒绝起床。 浓郁的香气飘来,她闻之食动。 敲门声随之而来。 “阿姨起来了吗,我煮了点面,要不要吃点?” 白清开门,笑呵呵地夸他。 食物太香了,白语顶着一脸被抽干的怨气坐起身。 白清和许中山坐在餐桌前,许晖从厨房中端出面,简单的番茄打卤,色泽诱人,香气扑鼻。白清有些不太好意思:“谢谢小许呀,我们昨天……” “阿姨太客气了,尝尝我这手艺有得您的真传吗?” 白女士乐道:“你这可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也不知道以后哪家的姑娘能这么有福气能一直尝到你的手艺……” “您要是喜欢,我可以经常回家给您做。” 许中山原本正咕噜咕噜喝着面,听到这话差点没一个呛去西天,这一动静把白女士吓了一跳,忙给他顺背。 许晖却装作没看见他爹那一记眼刀,继续问道:“你们什么时候搬啊?” 许中山咳得上气不接下气,脸涨得通红,许晖估摸着他爹的脸色,觉得其中可能也有几分羞赧。 白女士疑惑地看向他:“怎么了,没事吧?喝点水来。” 许中山手指扣着裤缝,顶着六道视线,心中天人交战,最后腾地站起,冲进房间,拿了个什么出来。 看得白语都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挪到了许晖边上坐着。 许晖偏头看了她一眼,身形一松,靠在椅背上。 许中山把那红色的本往白清手里一塞:“阿清,这个给你……” 多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白清翻过来一看,上面赫然几个大字——不动产权证书。 那本像是烧红铁一样烫她的手,想也没想就塞了回去。 “你干嘛啊这这……一大清早的整这么吓人!” “你拿着,拿着……” “我不需要房子的呀!现在房价多贵啊,你这钱留着干什么不好,实在不行就留给孩子!” 红色的房本被来回推拒。 许中山不敢看她的眼睛,只道:“你不是一直想要个带花园的房子吗,这房子离你那套房子不远的,你喜欢可以两边都住住……” 白语瞠目堂舌。 上海,带花园的房子…… 她转过头看向许晖,无声询问,你爹这么有实力的吗…… 许晖朝她眨了下眼睛,表示我能理解你的心情,老一辈积累的财富真是,毕生不可求。 许中山从手机里翻出照片给她:“只先简单装修了一下,后面软装你按你喜欢的去弄,我特地让他们拉了个小院子,以后你可以在这里种点你喜欢的花啊菜啊什么的……” 白清半捂着脸,锤他:“你真是浪费钱!” 许中山嘿嘿笑起来:“你喜欢就不是浪费。” 白语咳了一声,那两人瞬间分开。 她抄起手臂,审问道:“许叔叔,一套房就想把我妈诓走啊?” 白女士横了她一眼,许中山瞬间紧张起来:“那还差……” “婚礼啊!”她问道,“你们不办婚礼吗?” 对面两人异口同声:“啊?” 就连许晖都转过脸惊讶地望向她。 许中山很早之前就跟他说过,白女士的爱人是因故去世,他们感情很深,这么多年过去了,就算现在他们在一起,也不想强求什么形式。 白清和许中山对视了一眼,都没敢轻易开口。 一时间,屋内安静了下来。 白语道:“要不然我俩给你俩做个见证?咳咳——” 她刻意清了清嗓,模仿影视剧里学来的神父说辞,捏腔拿调道:“请问——” 问字才出口,就迎来了白女士迎头一敲:“你这小脑袋瓜里天天都装着些什么呢!” 白语捂着脑袋嚎叫:“你们懂不懂什么叫**情!什么叫做仪式感!” 插科打诨,敏感话题心照不宣地被一带而过。 收拾收拾东西,下一站行程。 西岛。 许晖拎了赶海的用具下楼,就看见白语大喇穿着个短裤大喇喇地坐在巷子里的水泥石阶上,手里端着一碗清补凉,嘴里叼着个塑料勺。 见他来了,朝他招招手。 跟她之前在学校的时候简直判若两人。 每次见他必是超短的裙子,露肩的衣服,一举一动之间都佯装大人,企图风情万种。 除了那一天,他在宿舍楼下等了她两个多小时—— 许晖每隔十五分钟拨过去一个电话,滴一条微信,都是石沉大海。 说约看电影的是她,如今电影都快散场了,也没有见到人影。 他站在宿舍楼下,斜靠着香樟树,抬头挑眼望着六楼她宿舍的位置,忽然在想,如果拿个喇叭喊她,不知道她和宿管谁先被召唤出来。 脑补了那滑稽的场景,许晖没忍住自己笑出来,路过的同学投去狐疑的视线,他才后知后觉自己好像哪根筋搭错了。 白语从床上意识回笼,摸过手机一看。 几十个未接来电,人直接弹射坐起。 【我到了】 【人?】 【人人?】 【人人人?】 …… 最近一条来自三分钟前,对话框里已经“人山人海”了。 白语从床上跳下去,睡衣都没换奔到阳台上,就看见视线正下方,立着一个人影。 他穿着白色的短袖,外面是浅蓝色的衬衫,浅蓝色牛仔裤,白色的板鞋。 整个人看起来像是被大雨冲刷了三天三夜的天,清爽得让人想凑上去深深嗅上一口,涤荡浊气。 “许晖!” 被召唤之人霍然抬头,他的嘴角还噙着笑意,对上视线时,眼角也慢慢弯起。 初秋的蝉鸣,依旧燥热的空气,少年人的那一抹笑意,都令她头晕目眩,忘记了粉饰,忘记了伪装,本着最真切,最真实的**,冲下了楼。 那颗阳台上的小脑袋转身消失。 随之而来的是拖鞋极速踏拍着楼梯的声音,许晖听着,忽然联想到了台阶上滚落跳下的玻璃珠,从上到下,他甚至能听出来她拐弯时的那一瞬停滞。 漆黑的楼道中忽然飞奔出了一个身影,许晖起身去迎她。 “慢点——” 隔着最后两步台阶,白语撞进了他的怀里。 她的发丝,她的裙角,她清泠泠的笑声,全都不减其势,而她的双臂却紧紧环在自己脖颈。 飞扬的长发缓缓落回,许晖却分不清是谁的心跳,急如鼓擂。 电影自然没看成。 许晖也没让她回去。 白语披着他的外套,把自己的小熊睡裙裹得严严实实,后知后觉才想起来自己今天是朝天的素颜。 许晖却频频朝她投来目光,有时对上她的视线,还会下意识移开。 有点意思。 猫捉老鼠的游戏玩了几轮,白语捧住他的脸,固定住他的视线,旋即一枚温凉的吻落在他的唇上。 “还躲吗?” 她得意地笑着,为他又逐渐泛红的耳朵。 “我今天也定了酒店喔……” 她继续加码,像个毫无畏惧的国王,主宰着她想要的一切。 而他,自愿俯首称臣,为一个拥抱,一枚光天化日下的吻。 白语不理解,他怎么突然松了口,她原本只是随口一调戏,她什么都没准备! 晕晕乎乎,人已经站在房间里了。 天都还没黑。 第9章 第 9 章 房卡插进凹槽,发出滴的一声响,所有灯光全部应声而开,白语的心也跟着一缩。 不会就是今天吧?! 紧张和期待还有一丝对未知的恐惧全部一股脑搅在她的心口处。 白语下意识揉搓着手臂,回身想说点什么缓解一下这冰冻三尺的氛围。 可她还未来得及开口,只听“啪”的一声响,屋内顷刻间陷入了黑暗。 这一瞬间,她几乎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咚—— 嗓子也跟着发紧,僵在原地几乎挪不动一步。 一只手轻轻扣住了她的后脑勺,白语闻见了一股特别的香味,好像是洗衣液的味道,又好像是某种不知名的花香,正在一点点入侵她的身体,蚕食着她的理智。 “你……” 什么落在了她的嘴唇,白语下意识收了音。 轻轻摩挲着,她后知后觉,那是他的手指。 “嘘——”她听到他刻意压低的声音,只剩下半点空气在喉中轻轻震荡,而后又随着他的话语,飘到她的脸侧,“酒店隔音不好,我可不想让别人听见你的声音……” 密闭空间中,他好像变了一个人。 白语还未来得及反应,只觉得唇上的手指移开了,旋即覆上了更柔软的触碰,直到被轻轻咬了一口,她才猛然意识到,许晖在亲她! 攻势更加猛烈,她不自觉像后倒去,腰上忽然横上一条手臂,将她重新带了回去,被扣住后脑勺的手也暗暗发力,白语觉得她整个人都像是要被挤进他的身体里去。 一遍遍描摹,一遍遍试探,直到带喘的沙哑声传来:“我可以更靠近你吗……” 肾上腺素已经快要把她烧成灰烬,他们已经完完全全贴上,从头到脚。 还能更近吗? 但寂静无限拉长着等待,白语胡乱点着头,从喉中推出一个肯定的音节。 她的双手攀上他的双肩,交叠在一起,仿佛在为拉近距离做更多努力。 黑暗中忽然听到一声笑,他的双唇再度覆上,舌尖轻轻划过她的唇缝,划过她紧闭的牙关:“那你开门啊——” “轰”的一声炸开,白语脑子中腾升起了一朵彩虹色的蘑菇云,还泛着晕光。 “真乖……” 是怎么亲着亲着就躺倒在床上的? 白语不记得了,只觉得自己像是被猫玩弄的鱼,总在濒临窒息的时刻才被允许放回水中得以片刻喘息。 这已经完完全全超过了她的认知,别人接吻也是这样吗?也是这种强度吗? 她的嘴唇好像都肿了起来。 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许晖抓住自己的衣服自下而上兜头拽下时,白语能看见他炸起的头发和迷蒙的双眼。 等再度覆下时,他的双唇已经移位,去往下一个神奇之地。 舔舐啃咬,酥麻中偶尔带了些疼痛,却一齐冲刷着她的理智,仿佛今夜就要和他殉情在床上一样。 白语双手抵在他的胸口上,好似推拒,又好似想拽着他领口让他更近。 “害怕吗……” 她很想诚实地回答,但是好奇与快感占据了上风,她的眼中蓄满了泪水,随着轻轻摇头的动作而溢出一线温热的雨。 许晖直起身微微拉开距离,借着从窗缝中逃逸的一线光,垂眸静静凝视着她。 感觉到他动作的停滞,白语睁开眼对上他的视线。 每一粒光都在她的眼眸中飞舞,追赶着彼此,像是瀑布飞流直下时窜出的流星蝴蝶,**的**幻化成一线银河,将他吞噬。 “怎么了……” 她声音已经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 许晖抬手轻轻抚上她的眼角,他吻着她的唇畔,脸颊,眼睫,额头,鬓发—— “希望你会喜欢……” 他是怎么做到万事皆备,是怎么能够将她所有的反应都收之于掌心,白语不知道,也无暇去思考,她只觉得神奇。 当两个人的身体无限近时,两个人的心灵好像也可以无限近。 所以当她软绵着身体躺在那张全是褶皱与痕迹的双人床上时,她已然忘记了自己方才失控的模样,更神奇的是,这一切都全交于另一个主导。 完完全全的信任与交付,远比这□□本身更令她痴迷,也无形中促使她陡然腾升出责任感。 “就今天吧……”她迷蒙的双眼,秋水剪瞳般勾着他,双手交叠在他的颈后,潮红的脸和肿得快要滴出血的双唇贴在他的咽喉处,每吐出一个字,都带着无限的颤动。 “就今天吧……我不想再等了……”她说。 许晖喉结上下一滚,眼神黯了下去。 他抬身脱了自己上衣,重新跪在她双腿之间,掌心所到之处仿佛撩人的火焰,一寸寸点燃着她,而她的声音又将他燃烧。 “如果体验不佳,可不能退货。”他说。 白语噗嗤一声笑出来:“我相信你,三好学生。” 他的额角跳起,自上而下地俯视着她。 她紧张,他情动。 “唔……” 许晖倾身吻住了她,这一记深吻如同给两人同时注入了一针肾上腺素。 大脑真是一个神奇的器官,紧紧是唇舌间的搅动,偏让人生出无限柔软与爱怜。 许晖咬着她的耳朵,喘着粗气低声说了句什么……她没听清,只觉得下一秒,两人彻彻底底地融为一体。 她直挺着脖子,唇中溢出喘声,脑中几乎一片空白,他垂着首,鼻尖抵在她的下颌上,沿着轮廓画线。 他探到前处帮她,双重节奏共同谱响,白语彻底失了声,支离破碎的言语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 莫名的抽离,莫名的空虚,支配着她,掌控着她,她紧紧抓着他的肩膀,圆润指尖也几乎要在他身体上划出血来。 她呜咽着,却又不肯说。 许晖却察觉到了她的情绪,他脸上的汗水顺着他的动作一路下滑,最终滴落在她的皮肤上,烙下一朵艳丽的花。 “想让我快一点么……” 她还是不说话,只紧闭着眼睛,借力上挺着身子,一口咬在他锁骨上。 那力道,应该是见了血的,许晖闷哼一声,不置一词,只是一手撑着床,一手抚在她的后脑上,安抚地顺着。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呢……”他故意拖着声音,拉长着节奏,有一下没一下地折磨她。 白语在怎么也攀不到的快感中,几乎要哭出来。这个男人,不简单! 她愤恨着想,嘴上更加用力。 “嘶……” 如愿以偿,她咧开嘴朝他得意一笑。 他照着她的屁股拍了一巴掌,微眯着眼佯装生气:“属狗的吗?” 白语干脆坐实这一无须有的罪名,张嘴在他身上留下无数个牙印。 他越是折磨她,她越是咬得厉害,只有让她彻底失神,手上再也无一丝力气能抓他,才勉强逃过一劫。 无数个瞬间,无数个以为要结束,结果又被强行送到更高峰的瞬间,白语几乎睁不开双眼,心里只堪堪略过一个念头—— 我不会今天死在床上吧? 她呜咽着摇头推拒,许晖才逐渐放慢动作,重新将她抱在怀中,攥着她的下颌将她的脸半转过来,嘶哑着声音:“想让我停下……吻我……” 她抓着他的手腕,脸上的汗水仿佛是夜空中闪烁的银河,她朝他凑过去,却怎么也碰不到,不由得疑惑睁开眼。 却看见那坏人向后仰着头,压着眉眼笑意吟吟地看她朝自己索吻的模样。 “你……你好烦……”她上气不接下气地骂道。 许晖笑意更深,凑过来含住她。 两人同时闭上了眼。 夜晚啊夜晚,究竟有多长…… 彼此相融的世界啊,有多么美妙…… 这一天,寻常的一天,发生了一件非同寻常的事情。 白语拥有了她的第一次。 嗯……或者说是好多次。 也拥有了他的第一次。 神奇,新鲜,无尽的快乐,白语想了想,也许还有一丝浪漫—— 事后两人静躺在床上,呼吸带动着胸膛的起伏,许晖从她身后将她揽在怀里,亲密无间。 他双唇抵在她的发丝上,开口带起微微震颤,讲起了睡前故事—— “从前,有个小男孩,他最喜欢的就是蝴蝶,尤其是蓝色的蝴蝶,他梦想着有朝一日能够收集全天下所有的蓝色蝴蝶,可是后来他找啊找,再也没有见到过自己小时候收到的那张卡片上画着的蝴蝶——” 白语蜷缩在他怀里,闭着眼睛,像是只高傲的猫,毫不留情又慵懒万分地骂他老套。 许晖却只是轻轻蹭着她的发丝,接着讲述。 “直到有一天,有个女孩,神迹般地出现在他面前——” 白语问:“女孩漂亮吗……” 许晖轻笑了一声,没放过她:“究竟是谁俗气啊?” 她哼哼唧唧扭了扭身体,许晖埋首在她颈侧:“专心听。” “后来,男孩便被女孩吸引,因为他见到了有比蝴蝶更美丽的精灵……” 她又出声打断。 “然后他们‘呜呼‘了吗?” “什么?” 白语翻了个身,面朝着他,毫不客气地抬起腿挂在他腰上,滑腻冰凉的皮肤玉一般,瞬间又撩起他眼底的腥风血雨。 “像我们一样,”她比了个夸张手势,“呜呼!” 原来是这个意思,许晖失笑摇头,在她脑门上一敲:“这是个童话故事!” 白语捂着脑门,嗔怪地瞪了她一眼。 真真正正的,万种风情。 如此美好的事情,怎么不算是童话故事? 不过她没说话,善良地守护了眼前这个男人的“少女心”。 “所以后来他们怎么样了?” 许晖笑着,胸腔**振的气音贴着她的后背阵阵传来,她的心像是孩童手里牵着的那只气球,膨胀着,绚丽的彩色,稍不留神,便会挣开束缚,飘飞到天上去。 他贴着她冰凉的长发,把玩着她温热的指尖。 “后来,他们就变成了两只小蘑菇,在丛林里,在山雨后,从蓬松的土壤中,探出两个小小的脑袋来,尽情地呼吸新鲜的空气……” 白语算是发现了,这人一张嘴,想到什么就讲什么,毫无逻辑可言…… 但是那颗紧绷着的心却跟着他平缓柔和的语调以及无厘头的故事情节一点点松快下去…… 她听着,漂浮的神思深深浅浅,他的声音也忽远忽近,最后只堪堪听见两个字—— “……睡吧……” 她的记忆便断了线。 浮生若梦,大抵如此吧。她想。 锁麻了dT-Tb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第 9 章 第10章 第 10 章 白语心想,或许这就是第一次的滤镜加成吧。就算以后她做了一百次一千次的爱,也不会忘记这一次的特别。 白女士和许中山在楼上,白语知道他们有话要说,特地在这里等他。 她把手里清补凉递过去,有想缓和彼此气氛的意欲:“你说……我把这层窗户纸捅破了,他俩会不会聊崩啊?” 许晖接过在手,低头喝了一口:“放心吧,都是四五十岁的人了,肯定是会好好商量的,而且也这么多年了……” 见他接话,白语斜着眼睨着他,凉嗖嗖道:“原来我老妈这么多年来,三天两头要去照顾的小屁孩是你啊……” 许晖满脸歉意,语气却听起来很欠揍:“不好意思,瓜分走了你的美好童年。” 她眯着眼睛:“打算怎么补偿我?” 许晖垂眸,视线在她的唇上飞快扫了一眼,而后又直直望进她眼中。 她太熟悉他这一神情了,白语下意识用双臂挡住脸,提醒道:“我们已经分手了!” 许晖耸耸肩,在她身侧坐下:“我知道,你说了好多遍了。” “那你……” “放心,你不是说保持这样的关系吗……兄妹?”他搅了搅碗里的冰碴子,觉得冰放得太多,有点太冷了。“我答应你。” 白语偷偷瞄去好几眼,他面沉如水,实在看不出来什么情绪。 不论是因为什么,先提分手的人总是会觉得负罪加身,成了批评与自我批评的一方。 更何况,许晖没有什么不好的。他一切都很好,他们在一起的那段时光,她觉得很快乐,很完美。只是这完美有最佳赏味期,她不想拖到过期,烂了臭了再扔。所以,不如索性就这样。 只是…… 许晖见她一直盯着自己,转过头来,戴上了笑容面具:“而且,你不是一直说,想要一个哥哥吗?以后就把我当作哥哥就好。” 她这样说是一回事,听到许晖应了,心情就完全不一样了。 白语转过脸专心扣着自己的手指,过了好一会,她问:“你是什么时候出国来着?” 许晖喉中哽住,是啊,他出国了,两个人也不会经常碰面,等几年过去,什么都淡了,谁还记得自己20岁发生的荒唐事。 “先交流几个月,真正出国估计等毕业吧。”他答。 白语点点头:“挺好的。” 两人相顾无言坐了一会。 许晖忽然又开口:“昨天,是我不好,我没有说你不能有自己的朋友的意思,只是……” 他自嘲笑了一声:“长得还挺帅的。有点嫉妒。” 白语问:“嫉妒什么?” 相貌,能力,家境?她不明白为什么要嫉妒一个不认识的陌生人。 许晖将手中的清凉补放在一侧,双手撑在身后,仰头看着远方的天,蓝得跟汽车牌照一样。 “看到背景上的那张照片,很有生命力。” 一语中的。 白语的心又开始泛酸发软,他们好像一直在共用一颗心脏似的。 “你是有点喜欢那种感觉吧……”他的声音缥缈得像是晨雾。 “我只把他当偶像来着……” 许晖转过脸,认真地看着她:“即使崇拜,即使向往,也要分清自己的感情,别让自己受伤。” 好像是一拳将她的心锤了个稀巴烂,白语鼻子酸得不行,感觉稍微低头眼泪就要掉下来。 “干嘛突然说这些,好像你真是我哥一样……” 许晖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你不是还让阿姨跟我爸结婚吗,等领了证,我就是你哥啊。” 她受不了了,她要哭了。 手机铃声响起,仿佛是天降神兵,她起身逃一般地去接电话。 “喂——” 一开口,对面愣住了。 “听到我的声音,倒也不必这么激动吧?”调侃的笑声在她脑中转了一圈,对上了号。 他叫什么来着? “是你!” “是我——”应得张扬肆意,风声呼啸着,她仿佛听到了海浪的声音。 “小孩,要不要出来跟我玩?” “什么?”白语愣了一秒,“你来三亚了?” “是啊,专门为你来的。” 白语:“……” “来还是不来?不来我就找2号粉丝了。” 白语咬牙:“这么快就有2号了吗!” “是啊……”他的声音懒懒的,“果然说万事开头难,有了头号粉丝,后面涨粉速度很快啊……唔……难道说你就是我的福星?” 白语朝天翻了个大白眼。 “怎么说啊,头号粉丝?” 白语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了许晖刚刚说的话,她踢了踢脚下的石子,“可以屈尊陪你一天,天黑前我要回来,要不然我家人会担心……” 他笑了一声:“还真是小孩啊……行,你说结束我就送你回去。” 交换了时间地点,白语收了手机,转身对上了许晖的目光。 “要跟阿姨说一声吗?”他问。 “嗯,我下午就回来。” “好,需要的话我去接你。” 这一瞬间,白语忽然觉得,他好像真的是哥哥。 白清听到自己女儿要去见朋友,当即警惕起来:“什么朋友,男的女的,哪里人,家在哪里,工作了吗还是在上学?安不安全……” 她一口气问了八百个问题,白语头都听涨了。 “就是普通朋友,正好也在三亚,我就去吃个饭,下午就回来,你们去玩,不用担心我。” 一屋三个人只有许晖没有说话,默默收拾着去西岛要用的东西。 是了,他们说好一起去抓鱼的来着。 白语盯着他的背影,白女士的话还喋喋不休在耳边,她突然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过去。 “反正都是看海,不如你跟我们一起去西岛吧。” * 要不然怎么说,刚刚好,一辆车可以坐五个人呢。 许中山开着车,白清坐在副驾驶,时不时通过补妆镜瞄眼后排。 白语坐在中间,一左一右各两座佛。 “小林啊,过年一个人来三亚玩无聊不,要不要后面都跟我们一起呀?好有个伴儿!” 林也对上了白语的视线,礼貌回道:“谢谢阿姨,不过我明天就要回去了,今天正好是凑巧知道白语也在,所以想见个面来着……” 没想到,直接连她一家人都见了…… 白语:“妈,你别管,他忙着呢。” 白清震惊:“什么工作啊,大年初三就得回去上班?” 林也抿了抿唇:“酒吧,开业早。” “哇,看不出来你年纪轻轻就能自己做生意了?” “不是的阿姨,我……” “老妈你瞎猜什么呢,人是艺术家。” 白女士扭过头来,两眼放光:“唱歌吗!” 林也有点招架不住她的热情,也总算知道白语身上那股劲是从哪来的了。 他点点头。 “吉他一流!感觉能在人民大会堂演出的水平。”白语朝她的老母亲比了个大拇指,赞叹不已。 林也:“……” 听过几个人弹吉他啊这小孩,就敢这样夸他…… 停好车,坐了船,上了岛。 天蓝得像水洗过的一样,白语穿着吊带裙,戴着个浅色草帽遮阳,金色的光碎钻一样星星点点落在她的脸上,像是不知名的山洞中,落下几道光的女神像。 林也跟在她身侧:“喂……” “怎么了?” “那个人……”他下巴一抬,指向许晖。 白语连忙捂住他的嘴,低声警告:“他是我哥!” 林也眉梢一挑,就着被捂嘴的姿势继续道:“你哥?” 白语收回了手,在他的一身叮呤当啷的衣服上一擦,都还有点硌手。 “怎么,没见过重组家庭啊?” 他笑着,目光却仍探究。 “所以你怎么突然来三亚了?”她问。 林也歪着脑袋凑到她眼睛下方,仔细地用视线描摹着她的脸:“小孩,你这黑眼圈比我还重啊……” “我失眠不行啊。”她把帽子往下一拽,遮住眼睛,“你呢,真明天就走吗?谁家酒吧初三开业啊?骗鬼呢!” 他倒退着走在她面前:“舍不得我?” “啧。”白语头一次见到了比她还自恋的人,“总不能是真来看我的。” 他笑得身体都在颤:“小孩就是好骗。” “可以了,再熟悉我的滤镜就要碎完了。” “诶……那可不行,你可是我的头号粉丝。” “我爬墙速度很快,你放心。”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白语有种好像上辈子就认识他了的错觉。 五个人走着,三排,许晖在中间。 “你哥好像有点不待见我?” 白语扫了他一眼:“他喜欢女的。” “想什么呢,我也是直的好吧!” “真看不出来。” 他不仅将一身黑穿得花枝招展,甚至还抓了头发喷了香水,如果白语没看错,他甚至化了点淡妆! “打死我都不信你是来见我的。”她说。 林也朝她淡淡一笑,张开手臂抓了把海风。 空气里都是他的味道。 一白一黑,一个沉稳一个张扬,一个即将离去,一个还未到来。 明明什么也没做,白语愣是徒生出一种,脚踏两条船的错觉。 她把裙摆挽了个结,露出小腿,踩着拖鞋下了海。 翻翻石头,拨拨海草,她的爱情啊,究竟在哪里呢? 第11章 第 11 章 蓝色的海水无边无际,仿佛和天连在了一块,白语脚下踩着细碎的礁石,正站在海天一线处,弯着腰,用小铲子翻找着什么。 她原本飘逸的长裙系了裙角,变成了花苞裙,露出白皙的小腿,线条优美。 许晖驻足看着这一幕,用眼睛将它拓印成相片留在脑海中。 翻了许久,别说鱼了,连半个小贝壳都没有。 白语耐心告罄随脚一踢,收脚时却能没站稳,当即惊呼了一声。 一只手倏然伸了过来,牢牢握住了她的手肘,猛地一拽,她撞进了一个坚实的怀中。 “小心……” 许晖低头看着她,视线下落,关切道:“有没有刮到哪里?” 白语连忙推开了他,“我没事,谢谢。” 他的手并没有完全垂下去,一直等到她转身,拎了东西,上了岸,许晖才微不可察舒了口气。 林也摸了摸嘴唇,他的烟瘾犯了。 “有抓到什么吗?”他明知故问。 白语心里七上八下的,举着桶倒扣回答他。 西岛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若光靠着腿丈量,怕是需要一些体力。 他们商量着去租个小电瓶车,骑着兜兜风。 五个人,谁落单呢? 林也饶有意趣地看着白语骑车停在他面前。 “上车吧,偶像。” 他长腿一迈,毫不客气坐了后座。 “我要是害怕能抓你的腰吗?” 白语翻了他一眼:“如果你想被我摔下去,大可以试试看。” 他啧啧两声,“果然说要和粉丝保持距离,我觉得你对我越来越不珍惜了……” 20码顶配的小电驴被她一个启动开出了超跑的推背感,林也下意识要去扶,手一顿,只揪住了她的衣裙。 “你什么时候回上海?” 风声太大,白语没听清:“你说什么——” “没事。” 她的衣裙全吹在他脸上,林也抬手抓了两把头发。 湛蓝的海上浮着一艘白色的船,摇啊摇,路边三三两两结伴出游的人,笑着闹着,他好像完全听不见,只有鼻尖被摩擦的痒意,在炽热的阳光下,逐渐攀升成更剧烈的波涛,在心中澎湃。 沿着海的水泥路到了尽头,是石子路。 白语把车停在了路边,看着白清和许中山,视线又不自觉落在许晖身上。 他们站在一起,仿佛是天生的一家人。 白清朝她招手:“小林,能帮我们拍张照片吗?” 林也接过手机,白语朝他们走去。 她和许晖各自站在白清与许中山两侧。 湛蓝的天,没有一片云,海水深深,林也倒退往后,将他们四人的身影定格在方寸之间。 白语用帽子遮了脸,她踢着脚下的石头,看着日光在林也那些银色的首饰上折射出的十字亮光。 她朝他走了过去。 “你明天几点的航班?” 林也愣了一瞬:“六点四十的。” “好。” 她掏出手机打开了购票软件,三亚飞上海航班很多,但是六点四十的就那一班,她把手机递到他的眼下:“是这班吗?” 林也点了点头,目光中有所迟疑。 “你……” “我也明天回。偶像捎我一程吧。” 随后她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收了手机,朝那三人走去。 他们在岛上用了午饭后下了岛,而后林也借故离开了。 “我有事先回上海了。”她跟白清说自己买了第二天的航班。 白清:“啊?什么事情这么急要回去?” 白语朝她眨了眨眼睛:“追,星。” 两人又聊了两句,白清听到她的航班时间又说:“那也太早了,你这晚上都没法睡?” “没事。看会漫画时间就过去了,我去学校再补觉。” “……小语,你是不是和我们待在一起觉得不开心?”白清小声问着。 白语扑到她的怀里,拈着她垂在胸前的一缕黑发在指尖绕圈:“想什么呢,我是觉得见也见了,正好林也来,想趁着没开学多找他玩几天。” 白清摸着她的发顶:“好,不过一定要注意安全,到学校了记得跟我说一声。” 她逃了。 她挥手跟他们简单打了个招呼后,逃走了。 她靠坐在候机厅里,身旁立着一个行李箱,戴着蓝色的口罩,棒球帽盖在脸上,整个人瘫成一片,却又抱着手臂。 林也用机票轻轻戳了戳她:“喂。” “干嘛……”她一夜没睡,脑子现在跟浆糊一样,他却精神抖擞,神采奕奕的。 “怎么这么突然?” “嗯?”白语静了一瞬,反应过来,“本来我也要回去的,正好跟你作个伴。” 林也没有再说话。 白语想了想,又忍不住说:“不过你怎么买这么早的航班,真是铁打的身体……” 林也往椅子上一靠,她能感觉到椅背上传来的轻颤。 “便宜呗。”他淡声道。 白语翻了个身,将自己缩在椅子里。 林也转过头看着她,她的脸被遮得严实,他的视线便落在她白皙的脖颈上,随着她的呼吸,一起一伏。 天越来越亮,红色的朝阳染了半边。 登机口人逐渐变多,林也拍了拍她的肩膀:“准备登机了。” 白语一把扯下帽子,头发凌乱地炸着,她却全然不在意,抬手撩了一把,撸到脑后。 她可能还懵着,静坐了好一会,回过头去,看着林也。 她的眼睛很黑,瞳仁很大,看起来像是围棋里的黑子。 林也被她看得后背一紧:“……被我的脸迷倒了?” 林也觉得她的视线像是扫描机一样,里里外外都翻了一遍。 她一本正经地点点头:“你回上海有时间吗?” 林也:“……干嘛?” “追星。” 飞机起飞又降落,上海还是寒冬腊月,灰蒙蒙的天,飘着细雨。 白语深吸了一口气,感觉自己好像更爱这里,相比于烈日之下,潮湿角落里,仿佛才有一息之地。 她拎着行李跟在林也后面。 地铁换乘了两条线,又步行走了一公里,七拐八拐进了一个巷子。 白语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一米不到的黑暗宽度里,停住了脚步。 林也见她没跟上,转身,晃着手里的钥匙,笑了一声:“还追么?” 白语像是被这话一刺,拖着行李箱,朝他走了过来。 凹凸不平的水泥地,有大块斑驳,行李箱的滚轮与地面摩擦发出声音,回荡在这幽深寂静的巷子里,显得格外刺耳。 走了几十米,左手边是盘旋而上的外置楼梯,铁锈的颜色,极窄的梯面,林也站在两层台阶上,自上而下地俯视她。 他在等。 等这个小孩抱着行李箱托词跑掉。 白语抬头看着他,不见一丝阳光,她的脸也模糊不清,她伸手将行李箱一递:“有没有点绅士风度。” 林也没有动,他定定地看着她。 好一会后,他低声道:“你走吧。” 白语差点气笑:“喂——” “你走吧。”他又说了一遍,然后不等她回话,自己转身上了楼。 每踩一步,楼梯都会发出年迈的声音。 他一步步地迈着,没有停顿,也没有加速,仿佛永远都是一个频率。 肌肉记忆让他停在了自己家的门口,黄色的门,四周已经被年月侵蚀成黑绿色,钥匙握在手中,他却只是垂着眼眸,看着那个生锈了的钥匙孔出神。 他没有听见她离开的声音。 她还在楼下。 像是无声的对峙。 站了不知道多久,林也深吸了一口气,快步往下跑。 沉闷的空气化成了风,他几个转弯回到了原地。 那里空无一人,空无一物。 他怔然了片刻,而后轻笑了一声,想什么呢?他问自己。 他转身往回走,身后却突然传来了轻轻的一声。 “怎么回去了?我还准备吓你一跳呢。” 她从小巷墙边探出半个脑袋,认真地看着他。 林也的心像是坐过山车一样。 “行李箱呢?”他问。 白语笑得极其灿烂,从身后将行李箱推上了前。 林也一言不发地拎过,转身朝上走。 白语背着手跟在他的身后,一边走一边左右打量。 那楼梯消失在三楼,进入后,里面是内置的楼梯。 林也站在门前掏着钥匙。 白语有些迟疑的声音传来:“突然想起来,你家还有别人在吗,我贸然过来会不会打扰?” 钥匙插进锁孔,一拧一推,门开了。 一览无余。 这是白语见到他房间的第一印象。 像是一间卧室一样,方方正正,一张不大的单人床靠着墙,一把吉他横陈其上,床旁边是一个单人短沙发,沙发前是一个白色的茶几,上面零零碎碎散着很多东西,烟,酒,几张写了东西的白纸。沙发旁边是一个立式衣柜,衣柜侧边靠着墙。 到头。 白语像个狐獴一样站在门口,伸着头。 林也把她的行李箱靠着墙放,转身见她如此神态,不知道为什么,没忍住笑了一声。 “门神啊?”他说。 白语一脚踏入。 藏蓝色的帆布鞋,白色的边,清脆的一声响,像是踢踏舞的第一声节拍。 “我去给你倒杯水。” 白语的视线转到了另一边,一副巨大的海报张贴其上,几乎占了大半面墙。 海报上是五个人,一个女生四个男生,他站在右边倒数第二位,身上背着吉他。看起来极其稚嫩,白语猜想这可能是他之前玩过的乐队。 林也从地上那一箱矿泉水中取了一瓶,倒进烧水壶里,落在底座上,却并没有亮,他抬手检查了一下,没问题,又走到墙边,啪嗒一声,开关打开,灯却不亮。 白语看着他的动作:“停电了?” 林也从抽屉里翻出了一个盒子,推开了床边的另一扇门。 那个门外是一个大露台,面积几乎比得上他的家。 白语朝门口走去,露台四周是围种着花草,虽然这季节也都只剩下光秃秃的杆子,但是她依旧震惊。 “这也是你家吗?”她问。 林也娴熟地踩在一个木箱子上,抬手一拉,打开配电箱,几下便换好了保险丝,最后咔哒一声,将闸推了上去。 他扬了扬下巴:“看一下有没有电?” 开关就在门侧边的墙上,她伸手按开。 屋内瞬间亮如盛夏,与此同时,外面的露台的灯也应声而开,是彩色的霓虹,绕着露台缠绕成一个圈。 原来那里有两个开关。 第12章 第 12 章 林也拍拍手,拿着工具走了回来。 白语扒着门框,看着他:“你家好神奇。” 林也哼笑了一声,将水烧上:“哪里神奇,没见过这么小的房子?” 白语摇摇头:“不是。” 她看着那露台,正中间是一个稻草支起来的棚,几乎遮盖了大半空间,下面是一张长桌,桌子边有三两椅子。 只不过那椅子上有些许积水,黏着几片枯黄的落叶,看上去像是许久没用过了,炫目的霓虹灯还在不知疲倦地闪烁。 像是盛大过后的荒芜。 白语问:“你一个人住吗?” 林也坐在沙发上,摸了烟盒,听到她这话,笑了一声,他张开双手,随手指着自己家狭小的空间和简陋的摆设:“要不然呢?” 白语走过去,那张沙发有点小,但是直接坐在床上有些不太合适,她站了会,走过去坐在了沙发的扶手上。 “独居……感觉很棒啊。” 林也抽出烟的手一顿,微侧过头看她。 她以为他是在无声地询问,便随口道:“你抽吧,这是你家。” 林也又笑了,这次他没有笑出声音,而是静静地看着她,缓缓勾起了唇角,笑容一点点加深,白语看到他唇畔慢慢浮现出一个浅浅的酒窝,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了许晖,想起了他脸颊上的那颗小痣。 她的视线落着,人却已经怔住。 直到有滚烫的气息拂过她的唇角,才将那游走的神思烫回了身体里,她下意识往后一退,沙发扶手太窄,眼看着人就要摔下去,林也伸出手捞了她一把。 “躲什么?” 白语直起身子,像兵一样。 “我得回去了。” 林也缓缓收回了手,他静了片刻,说:“吓到你了?” 白语深吸了一口气,她摇摇头,然后又点点头:“对不起,我再联系你。” 他看着她半欠身致歉,而后转身打开了门,又轻轻关上。 林也盯着那扇被关上的门,看了很久,听着脚步声愈行愈远,直到消失不见。他转过脸去,透过窗看到外面闪烁着的灯光,无限寂寥。 他干脆侧身倒下,半躺在沙发上,头枕在她刚刚坐过的地方,盛放不下的长腿搭在沙发外。 一分钟,两分钟,十分钟…… 他几乎要睡着。 敲门声响起时,他以为自己在做梦。 “林也……” 他从漆黑一片的梦里跌跌撞撞挣扎而出。 “林也……” 外面的天已经完全漆黑。不是没有阳光的灰暗,而是夜晚本该有的色彩。 林也打开门,面前的女孩还举着一只手,准备继续扣门。 他的双眼迷蒙着,头发凌乱地散在额前,脸上泛着不自然的红晕。 白语咽下了自己原本的话,皱着眉道:“你生病了吗?” 他张了张口,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像是在冒火。 她走到地铁站,过安检的时候,才想起来自己的行李箱没拿,又走了一公里回来,不过前后可能也就半个小时,他怎么看起来像是要死掉了一样。 林也摇了摇头,感觉脑子更晕了,他扶着门框的手不自觉收紧。 “我没事……”他脸上掠过一抹笑,“你怎么又回来了,后悔了?” 白语抬手将他往里推了一把,她几乎没用什么力气,那身体却软绵绵像后倒去,吓得她赶紧揪住他的领口,将人托住。 “你别吓我!” 他站定,只觉得眼前好几个脸在晃荡:“我还需要吓你么……真不知道胆子怎么这么大……一个人就敢……真是……小屁孩……” 他的声音越说越低,白语贴着他都听不见。 白语扶着他躺倒了床上,深蓝色的四件套,他挨着床的一瞬间就闭上了眼睛,身体也蜷缩了起来,半张脸埋进枕头里。 冰凉细腻的一双手贴上了他的额头。 林也忍不住哼了一声。 “你家里有体温计和常备的药吗?” 林也贪恋她掌心的温度,微不可察地靠过去。 “不知道……好像有吧……” 她站在屋里四面环绕了一圈,海报下是一个半身高的书柜,上面放着许多书和唱片,最顶上有一个收纳盒。 她走过去打开,从里面找了个水银温度计,壳子都不知道去了哪里,她用纸巾包起来仔细检查了一遍,但仍旧不放心,打开手机点了外卖。 柜子边上还有一个门,开了一小条缝,白语猜可能是洗手间,她推门进去开了灯,里面东西少的可怜,牙刷牙膏剃须刀,墙壁上挂着几个毛巾,她犹豫了一下,朝着门外喊道:“哪个是你的洗脸巾啊?” “蓝色……” 白语把毛巾浸了水,叠好放在他的额头上。 寒冬的自来水,带冰碴子一样。 林也缓缓睁开了眼,看到白语红着一双手,正将他的被子拉过往她身上盖。 他像是看得魔怔了,眼睛都不记得眨一下。 白语搓揉着手,朝掌心哈了口气,又从床里侧的窗台上摸出了空调遥控器,滴滴两声给打开。 她坐在沙发上,对上林也的视线:“我外卖了体温计和退烧药,很快就到,你先睡会。” 他经常生病,对自己的身体状况很熟悉,这顶多就是一场小的风寒,睡一觉就好了。 但是此刻看到她低着头坐在离他一臂之摇的地方,林也突然觉得也不想这么快好起来。 白语搭在沙发的上的手指被轻轻一戳,她抬起眼来看去。 “老天爷是不是都在帮你趁虚而入?” 他看起来精神稍微好一些了。 白语双手撑着脸,凑到他面前,林也看着瞬间放大的面容,呼吸一窒。 “可能这就是缘分吧。”她眯着眼睛,回着他的话。 林也看着她没有说话。 “那个小门是什么?”她往身后一指,衣柜边有一个小门,高度估计她进去都得弯腰。 “没什么……”他垂着眼睫,低声道,“堆了些杂物。” 白语点点头,“想睡会吗?” 林也其实很困,但是他不想睡,不想就这么睡去。 他摇了摇头,目光重新落在她的脸上。 “那我陪你聊聊天吧,生病的人最怕闷了。”她看着桌子上写了东西的白纸,有些惊讶,“你还会写曲子吗?” “随便写写的……” 白语盯着看了好一会,只觉得那是一副她看不懂的画,她又抬头看向那张海报,无法令人忽视的海报。 “你以前看起来挺乖的。”她说。 林也翻了身,平躺在床上,天花板剥落了好几块,像是疤痕一样。 “年轻的时候不都这样,蠢得不行……”他说。 白语听出他情绪不高,没再深问。 “你看着也不老,多大了?” 他轻笑一声,又看过来:“反正比你大。你这个头,成年了吗?” 白语知道他在开玩笑,她翘起二郎腿,摆了个淑女姿势:“小女不才,年方二八。” 林也笑得咳了起来,脸变成了熟虾的颜色。 白语静静地看着他咳嗽,目光意味深长。 林也:“想什么呢?” “我有个问题想问。” “嗯?” “你以前谈过恋爱吗?” 他瞳孔一缩,笑容渐渐淡去。 白语摊上摊手:“没关系,我不介意,就是想知道别人谈恋爱是什么样的。如果感觉唐突的话,你可以不说的。” 林也盯着她看了好一会,“我还以为你真要追我呢。” “真啊。”她一本正经,“我这不是在做前期准备吗?” “……不告诉你。” 白语手机震动,有人敲门。 应该是外卖。 她打开门,门口却站着两个人。 外卖员将药递给她便转身走了。 留下门口那个女生站着,和白语面对面。 白语轻轻“啊”了一声,她侧过身,留出空间。 “你是林也的朋友吗?”她问。 那个女生却没有开口说话,她穿得不算多,打扮很精致,头发和皮肤状态都很好,脸上是淡妆。 白语看着她的脸,突然觉得有些眼熟。 林也看到了门口的人,又当没看见一样,转过了脸。 白语摸了摸鼻子,“你要进来吗?” 那个女生看了她一眼,转身走了。 高跟鞋的踩在楼梯上,哒哒声逐渐远去。 白语打开了包装,拿出了电子体温计,开机,然后递到他面前。 “腋下,五分钟。” 然后她撕开了一个退热贴,将他额上的毛巾换了下来。 最后又将已经凉得彻底的水倒掉,重新烧了一壶。 林也看着她忙忙碌碌的背影,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 “你不问我吗?”他忍不住道。 白语正在低头看手里的药品说明书,她声音依旧轻快:“我问了,你不是不告诉我吗?” “不是那样……”他的声音很低。 她没再接话,空气中满是沸水滚动的声音。 直到,啪嗒一声,电器自动跳关。 白语找了个杯子给他冲了一包冲剂,转身递到他面前。 “都过五分钟了。”她朝他伸出手。 林也紧抿着唇,探到杯子中将体温计取出,却没有接她手中的杯子。 37度8。 还行。 她将冲剂放在茶几上,转身拎过了自己的行李箱。 “那我先走了。”她走到门口,忽然又顿住脚步,转过身,留下了一个温和的笑容,“你还是弹吉他的样子比较帅。” 第13章 第 13 章 白语没有回学校,她去了酒店。 整座城市几乎都是空的,前台的小姐姐也换了个人了,可能临时来顶班的。 “我预定了一间大床房。”她出示了身份证件。 小姐姐动作很利落,敲了几下键盘,为她录了人脸信息,而后递给她一张房卡。 “您好,这是您的房间,309房,早餐在5楼。” 白语问:“不好意思,能麻烦您帮我换成306吗?” 小姐姐低头看了一眼屏幕,再抬首已是致歉:“不好意思女士,306房已经有用户入住了。” 谁大过年的还留在上海,还在外住着酒店呢? 白语有点遗憾:“行,那等客人退房后您能帮我调一下吗?我会在这一直住到正月结束。” 那小姐姐明显愣了一瞬:“稍等,我帮您查看一下。” 白语拎着行李箱,站在她面前,静静地等着。 电梯叮咚一声响。 白语下意识转头看了一眼。 走出一个高大的男生,他穿着简单的灰色连帽衫,外面套着一件黑色长羽绒服,面上戴着蓝色的医用口罩,遮住大半张脸。 白语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他们就这样各自站在原地,仿佛有什么黏住了他们的身体和视线。 “不好意思女士, 306房是长期预定,暂时没法帮您调整,我们这其他房间都还是空的,您看您还需要调换吗?” “不用了,谢谢。” 她拖着行李箱,朝电梯走去。 “你怎么也这么早就回来了?”她像是跟一个老朋友叙旧一样,自然开口。 许晖半拉下口罩:“你都走了,留我一个当电灯泡吗?” 白语笑了一声,“有道理。” “那我先上去了。” 许晖没有挽留她,也没有跟上去,他只是站在电梯外,看着她走进电梯,看着电梯关上门,看着数字停留在三层。 他忘记自己出来是干嘛的了。 白语脸上的笑在电梯关上门的那一瞬间,渐渐淡去,她看着数字变化,看着电梯门打开。行李箱在走廊的地毯上发不出声音,她也发不出声音。 306。长期预定。 白语将房卡刷上,滴滴几声电子音,她拧开门把手,将房卡插入,灯光,窗帘,应声而开。 她反手关了门,把自己扔在了床上。 309和306在斜对面,完全镜像的空间布局,却让她觉得十分陌生。 明明颜色,装修,床,都一模一样。 白语躺了一会,起身去洗了个澡。 出来时,手机正在震动个不停。 是林也打来的。 她接了。 “到学校了吗?”他说。 白语一挑眉:“你给我打电话就问这个?” 手机另一端沉默了片刻。 “今天晚上的事……谢谢你。” 白语长吐了一口气,她有私心,担不起这谢字:“小事,酒吧什么时候开业,我去给你捧场。” 电话那端传来极轻的一声笑,有窸窸窣窣的摩擦声,他好像在床上翻了个身。 “你怎么比我老板还催。”他语气中带着一丝抱怨。 “你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吗?”她问。 “……干嘛?” “送你。” 林也捉摸不透她的想法,随口扯道:“喜欢钱,喜欢美人。” “还挺俗。”她毫不留情地点评。 电话那端低低地笑着:“没办法,我就是个大俗人,最好能抱着美人在钱山上翻滚。” 两人又扯了几分钟,白语说:“不聊了,我要睡了。” “晚安。” 她没有回,将电话掐了。 视线落在天花板上,身体仿佛腾空而起,所有的高墙都匿迹,只剩下她和他隔着十几步的距离,面对面各自蜷缩着。 白语不是一个会失眠的人,只要是玩累了,往床上一躺就会立刻失去意识。甚至有几次玩得太狠,许晖抱着她,跟她说话,她都没有来得及回,眼睛一闭,人就昏了过去,后来又被他摇醒。 一线回忆开了头,便如决堤洪流,一发不可收拾…… 白语因为生理期的原因,隔了一周没有联系他,这天她微信发了个链接过来,许晖捏着手机,看到下面紧跟着弹出来的消息——晚上9点? 他拇指在屏幕上轻轻滑动着——要不要一起出来吃个晚饭? 【不了,我晚上还有事。】 【好。】 晚上九点。 许晖站在306房外,酒店走廊内偶尔往来几对黏黏糊糊的情侣从他身边走过,他看着他们相互依靠离去的背影,怔神了片刻,而后抬手轻轻扣了扣门。 咔哒一声响,伸出一只手,将他拽了进去。 “我好想你。”她说着便攀着他的脖颈吻了上去。 刚刚涌现的情绪又因为她的亲吻,她的话语,她的温度而销声匿迹。 是他多想了。 许晖抬手抚上她的腰,垂首回应着她。 她和他坐在306的床上。 白语手里拿着平板,上面是寥寥几笔勾勒出的双人图,看得出来是线稿,但是画面张力爆膨,他只看了一眼,就觉得太阳穴突突跳个不停。 白语偏头对上他的视线,眼睛亮亮的:“能不能跟我试一下这个,道具我都带了!” 许晖有时候,很想钻进她的脑袋里,钻进她的心里,看一看里面都有些什么,都还有些什么。 “你……” “你其实是有点喜欢这种强制的感觉对吧!”她打断他的话,握住他的手腕,“想不想试一下,你注意力度就行,不用担心,如果不舒服,我会喊停的。” 许晖眼角一跳,事情总在朝着他意料之中的方向一路逛奔。 白语见他没有说话,就当他答应了,倾身吻了吻他的嘴角,鼓励似的:“那我先去洗澡。” 平板往他手里一塞,白语拿着东西进了浴室。 水声哗啦啦地响,他垂首盯着那张让人血脉喷张的图,不自觉脑海中已经将那两张空白的脸填补上了五官,神情,甚至画面自己活了过来,一帧帧地在他脑海中放映。 他脊背一紧,呼吸都开始加重。 她那么聪明,发现了连他自己都不曾意识到的偏好。 但是……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他的心里,空荡荡地泛着回音。 浴室门被轻轻推开,白语正在弯着腰冲洗头发上的泡沫,听到声音,她下意识顿住了动作。 “你……你怎么进来了?”她清醒着的时候从来都是一个人洗澡。 “要赶我出去吗?”他的声音隔着水声,有些听不太真切。 白语察觉到他兴致有些不高,抬手抹了一把脸,他站在门口,高大的身躯挡住光线,阴影洒在她的身上。 白语犹豫了一瞬,咬着唇没说话。 他走了进来,将门反手掩上。 许晖黑漆漆的眼睛穿透淋漓的水锁在她的身上。 “来。”她说。 他像是被她召唤,就这样直直地走了进去,喷洒而下的水瞬间将他的身体打湿,白色的衣衫变得透明,贴在他的腰腹上,露出隐隐约约的线条。 白语贴了上去,勾住他的脖子狠狠一拽。 劈头盖脸的水顺着他的发顶浇了下来。 下颌被攥住抬起,双唇紧贴,他带了力气,甚至还带了些情绪,两人在水下忘情地接吻,他的手抚上她细腻的腰背,将她紧紧按在自己怀里。 “硌到我了……” 戳得她生疼。 “抱歉……”他埋首在她颈间,粗喘着气,但是却没有一丝要移开的迹象。 白语拍了拍他的背:“感觉你今天有点不太开心?要不要改天……” “不用……”话音未落,他张口衔住了她的耳垂。 水声哗啦,几乎企图浇灭他们纵情燃烧的灵魂,却如同烈酒入火,窜得更高。 白语弯着腰,咬着牙,她一手撑着墙,另一只手背过去抓他。 “我们……我们今天可是有主题的……” “嗯……不急……” 他一手捞住她的腰身,一边覆在她的背上,紧密得没有一丝缝隙。 她湿漉漉的长发,卷曲成一绺一绺黏在背上,也垂下几缕,在空中晃荡。 许晖能看见她光洁纤细的脖颈,看见她泛着晚霞颜色的侧脸,看见她紧皱得眉头,和咬得死死的嘴唇。 他松开了握住她的手腕,轻轻抚摸着她的双唇。 “别咬自己……” 白语摇着头呜咽就是不肯松口。 “乖,没事的……你咬我就好……” 指关节传来锐利的疼痛,许晖闷哼一声,不作他语,只是牢牢地掌着她,不让她摔倒。 墙壁上凝结着细密的水珠,她用力撑着,却忍不住下滑,留下了五道透明指痕。 最后她已经咬不住,只是一昧地颤抖着剧烈喘气,许晖攥着她的下颌,吻住了她。 几乎是在殊死搏斗,分不清是谁咬破了谁的舌尖,谁咬破了谁的嘴唇,一曲激昂的交响乐章在鲜血中奏演到了**,剩下皆是绕梁余韵。 他从背后抱着她,双臂收得很紧,感受她的颤栗…… 白语摸了摸嘴唇,将带血的手指往后伸去,想要抹在他身上,却忽然被柔软一触,那血被他尽数舔去。 她浑身一颤,似乎有无限痒意从她的指尖沿着她的血管一路窜入她的心脏,毫无征兆地狂跳起来。 “抱歉……”他转过她的脸,轻柔地吻住她,像是灵丹妙药一般,伤口也不再疼痛。 白语睁着眼睛,看着他锋利有致的眉,轻阖的眼,和眼睫下那一小片阴影。 这世上,还有比他更合拍的人么? 她想。 第14章 第 14 章 她还记得,他掌心的温度,干燥温暖。 暗夜寂静无声,白语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好像风吹着窗帘的微微颤动都能扰她心神。 大晚上的,哪来的风? 她跳下床,冲到窗户前准备去检查一下,忽然看见有什么东西在窗帘后扑哧扑哧地动! “艹!” 白语头皮发麻,原地蹦开三尺远,抖着手去摸墙上的开关。 敲门声响起。 “白语?” 是许晖的声音! 她想也没想,拉开了门。 过道的壁灯,昏黄,落在他微蹙的双眉上。许晖见她如此惊慌失措,忙伸手将她揽进了怀里,一边抚着她的背一边顺着她的视线往房间里看。 “有什么吗?” “不知道啊!” 屋里静悄悄的。 “没事,别怕。”他低声道,“我去看一下。” 白语揪着他的衣袖:“等等等……带我一起啊……” 扑哧声再次传来,就在窗帘后,许晖一手将她护在身后,一手前伸,唰的一声将窗帘拉开。 一只黑色的鸟,正贴着透明的窗户用力振着翅膀,想要寻找一个出口。 “它怎么进来的……我竟然一直没发现……”白语见是鸟,跟着上前。 黄色的喙,黑溜溜的眼珠,这会正落在窗沿上,一动不动。 许晖检查了一下窗户,确实是关闭的,他推开其中一扇。 白语指着大敞的窗户,对着鸟说话:“开了,你可以从那里出去。” 鸟听不懂人语,只是谨慎地盯着他们。 许晖走上去,想帮它一把,谁知刚伸出手,它便飞快地扇动着翅膀逃离,沿着窗一遍遍撞击。 那声音听得她都痛,而且眼看着它飞起的高度越来越低,白语担心它撞伤了翅膀。 两人手忙脚乱地去抓它,却都扑了个空。 “你到底想不想出去?”白语有些气急。 话音刚落,只见它忽然改变了轨迹,一头钻出了窗子,振翅高飞,瞬间消失在两人视野里。 白语看得目瞪口呆,转头对许晖说:“它是不是在逗我们玩呢?” 许晖笑了声,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目光幽深:“或许它是只幸运鸟。” “哪里幸运了,我被折腾得一晚上都没睡着。” “你是因为它睡不着么?” 白语赫然抬首,他黑漆漆的眼眸中,倒映着两个小小的她,她甚至能看见自己那一瞬间的仓皇失措。 “对啊……那要不然还能因为什么,我从来不失眠的,你忘了?” 此话一出,两人都怔愣了一瞬。 白语悔得在心里抽自己,真是秃噜一嘴,完全不过脑子啊…… 许晖垂首静静地看着她,白语才后自后觉自己还抓着他的衣服,忙松开了手。 “正巧我也睡不着,要不去看日出吧?” “啊?” 白语脑子都不转了:“现在?” “嗯,现在。” 日出有什么好看的,这看完就真的不用睡了。但是只要和他在一起,听见他的声音,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香味,看进他那一双眼睛里,白语就忍不住,忍不住想永远将他留在身边。 她咬着唇犹豫不决。 许晖下意识抬手:“别咬自己……” 带薄茧的手指触碰到柔软的唇,两人都僵在原地。 “抱歉……”他收回手,静默一瞬后开口道:“我开了学就要出国了。” 白语的大脑仿佛被这一句话贯穿,她还有些懵:“这么快……” “嗯……”材料是之前就准备好的,但是中间他犹豫了一段时间没有递交,耽搁了,不过春节那边也正常工作,前后大约不到三个周,流程就走完了,赶在开学前去报道。 白语一言不发取了件外套,披在身上。 “走吧,不就是个日出吗。”她说。 哪里可以看到日出呢,这鳞次栉比的楼宇中,从哪个缝隙里能够看到日出呢。 天是青黑色的,酒店大堂的灯光彻夜亮着,好像城市中的人也没有白天黑夜。 推门而出,下过雨的街道上,柏油马路,像是精灵跳格子般在路灯下泛着光亮。 白语紧了紧衣服,呼出的气化作一团白雾,转瞬消失在空中。 许晖走在她的身边,并没有人开口说话。 直行了两个红绿灯,她忍不住道:“你知道要去哪里吗?” 许晖回过神来,摇了摇头,却说:“我一直想这样,跟你走在马路上,手牵着手,或者你靠在我的怀里,我们就像普通的情侣那样,漫无目的地走着……” 外套被指尖用力攥紧,她干笑了两声:“这有什么,你不是马上要出国了吗,再谈个就是了,国外的妹子这么多……” 许晖没应。 漫长的沉默令人窒息,白语干脆破罐子破摔:“或者我现在把自己租借给你,假装我们还在一起,满足你的‘遗愿’!” 她说得仿佛是什么抛头颅撒热血的事情,许晖盯着她纹路清晰的掌心,看了一瞬:“不用了,人么……总要留点遗憾的。” 那你说这屁话。她在心里骂,面上却笑着。 越走天越亮,他不停,她也不停,白语走得一身汗,不知道的还以为在拉练。 她身体松快起来,人也跟着活泛。 “你是去哪个国家来着?” “加拿大。” “噢……好像在右下边?” 许晖知道她指的是地图,无声笑了,“对。” “还有其他同学跟你一起吗?” “不清楚,可能有吧。” 她有些感慨:“等你读完书,会不会就长期定居国外了?” “不一定。”他说,“大概率还是回来的。” “挺好。” 许晖看她不停地转脚踝:“累吗?要不要找个地方歇一会?” 白语四处看了看,除非坐在路肩上。 “前面有个公园,我们可以去坐会。” 她顺着他手指着的方向,什么也看不见:“你是活地图吗?” 不怪她看不见,红绿灯过去右转走两步,才是入口。 两人找了个亭子坐下。 面对面,四目相对的时候,白语会有一种错觉,他们还在一起,并没有分开。 虽然这不过是她的幻想罢了。 她撇开脸,看着越来越亮的天色:“今天好像没有太阳……” “有。” 许晖面色平静:“有太阳,即使你看不见,它也一直存在。” 白语定定地看着他。 “不过你说得没错,如果他不能被你看见,那么他确实没有存在的意义。” “白语,你永远不需要追着太阳跑,他一直都在。” …… “哪能啊,纯粹是我经过这两个月与您深入接触后,自认为思想高度实在难以媲及您这样光辉伟岸的先驱……” “你知道,总追着太阳跑,精神压力很大的……” 厚实的云层凝在雾里,不知名的鸟儿在树梢唤着,清亮的声音盛着清风而来。 白语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她,就连喜欢的东西如果别人有了一样的,都会想办法把那件东西打上自己的烙印,改造全世界独一无二,只属于她的。 但,人又不一样。 她不能肢解他,刻画他,按照自己的心意重组他,更不可能让自己完完全全跟随着他,那些所有的退让与配合,都不过只是玩玩而已。 白语此刻甚至萌生出一种念头,如果此刻她开口让他留下,他一定会依着她。 只是,她不愿意。 她希望他的人生轨迹不变,不受任何束缚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一切。 “我知道。”她说,“我喜欢艳阳天,也喜欢阴雨连绵,如果是暴风暴雨暴雪,我会更兴奋。一成不变,太过乏味了,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是这样,人与人之间的感情也是如此。” “许晖,出国后,好好照顾自己。” 那时,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那番话。 可能是年轻气盛,并没有把这简短的两个月感情放在心上,总会有新的人来,总会有新的感情替代。 * “喔!!!” 舞池里无数白皙柔软的身体在肆意纵情,人与人之间完全失去缝隙。 香槟冲出瓶口,在高频闪烁的射灯下,化作梦幻般的泡影,将那几乎赤身**的男男女女浇了个透彻。 卡座里一位身着黑色晚礼服的女士,正低头点着指间的香烟。 她拳头大小的黑色卷发垂在胸前,一直落在交叠的大腿上。 炽热的烟深深吸入肺中,再吐出,白语透过眼前这片迷蒙看着眼前的景象。 他们已经化身成最原始的动物,吐着舌头去接喷洒坠落的酒,被浇了一脸反而更加兴奋起来,拧身便与不小心碰上的人吻作一团,谁也分不清是谁。 因为无所谓,是谁都一样。 一个高大的男人手里拎着一瓶酒朝她走过来。 “怎么又抽烟?” 他穿着低调奢华,手上的腕表都够买下整座酒吧。 白语叼着烟侧头,预判了他想揪走烟的手,皱着眉道:“你自己戒了,倒是管起我来了。” “我是男人。”他点点她的鼻尖,语气万般宠溺:“就一根啊。” 林也笑着,抬手将酒打开,倒了一杯给她。 血红色的酒体在高脚杯中划出**的颜色,白语淡淡瞥了一眼,看着林也将酒递到她唇边,扑面而来的木质香,隐隐泛着甜腻的火药味。 是她喜欢的烈酒。 “尝一下,特地寻来的。” 她喜欢喝酒,这几年林也就变着法子给她买各种各样的酒,她知道他是为了什么。 白语不为所动。 林也笑意未减,自己举杯喝了一口,他紧紧盯着她,缓缓放下酒杯。 下颌被捏得生疼,腥辣甜腻的酒精刺得她嗓子痛。 白语抬手用力推开他:“你越来越疯了。” “哈哈哈——”林也靠坐在她身侧,长臂搭在她身后,翘起一条腿。 只这一口,她便犹如烈火焚身,可见其威力。 她的脖颈间渗出细密的汗珠,在五光十色的灯光下像是闪烁着的碎钻。 林也看得入迷,他凑上前去,用鼻尖轻轻地描摹着:“今天晚上去我家吧,就当是为了庆祝我新专辑破百万……嗯?” 白语夹着烟,吸了一口,猩红的火光一路上窜,吐烟时,她总是会下意识眯着眼。 那张脸,禁欲到极致便是难以承受的性感。 林也忍不住揽上了她的腰,稍微带了一点力气:“好不好……” 第15章 第 15 章 白语未置一词,她只是静静地抽着烟,眼前糜烂的情景,震天响的音乐,腰上轻抚着的手,仿佛都与她无关,她只在意口中那只燃烧着的香烟。 一根抽到了尽头,几乎灼痛着她的手指。 白语垂手将其捻在了烟灰缸中。 她拎着包,直起了身。 “下次别再喊我到这来了。” 林也怀中陡然一空,他下意识追上去:“这不好吗?你之前不是最喜欢这间酒吧了?” 白语回眸对上他笑意吟吟的面容,声音仿佛如冷泉般流淌:“我是喜欢,不过你也说了,那是之前。” 他面色一凝,眼中的光也渐渐沉了下来。 推开酒吧的门,已是初秋,呼啸着的风卷起她及腰长发,白语抬手撩了一把,踩着细高跟沿着马路走。 五年过去了,她还是个路痴,分不清东南西北,连太阳从哪边升起都不知道。 不过现在是晚上,也没有太阳就是。 白语自嘲一声,迷蒙着眼看着过路的景。 偶尔有骑车单车飞驰而过的少年擦肩而过,她走不动了,站在十字路口喘气。 身后传来惊呼。 她下意识回过头去。 林也臂弯里搭着外套,差点与那骑车的少年撞上,他打着手势道歉。 五年了。 他也陪了自己五年了。 * “这就是你说的礼物?” 林也坐在空荡荡的酒吧里,脚下踩着音响,正在给麦克风调音,看着眼前突然冒出的女孩,瞠目堂舌。 白语寒冬腊月里穿了一件黑色的紧身裙,下面踩着一双棕色长皮靴,脸上画着浓妆。 乍一眼,他被这火辣的一身吸引了视线,而后透过这妆发辨认出来者后,那股子好奇全变成了不解和想敲她脑袋的冲动。 “你不是说喜欢美人吗?” 白语说话声音都在颤抖。 林也跳下舞台,三两步跨到她身边,将自己的长羽绒服套在她身上。 “我喜欢的是美人,不是快被冻死的美人!”他拖着人,带到了二楼的小包厢中。 去而复返后,手里拿着毯子和热水。 白语小口抿着热水:“酒吧怎么没人,这都九点多了。” “还没复工呢,老板只是让我提前来收拾一下。” “你不是歌手吗,怎么还要做收拾的事情?” 林也没说话,只是抿着唇伸手在她脸上一刮:“这粉都可以拿来砌墙了。” 白语一巴掌拍掉了他的爪子:“我画了好久大哥,给个面子行不行?” 林也盯着那纸杯上的口红印,若有所思:“我要是现在被你啃一口,会中毒吧……” 白语朝天翻了个大白眼:“谁要啃你啊!” “你不是说追我吗?像你这种狂热的粉丝,谁知道下一秒会做什么,我可得保护好我的生命财产安全。” 白语:“……那你是有够严谨的,现在将我驱逐出境还来得及。” “这我怎么舍得呢?”他凑得极近,白语下意识向后缩,却被扣住了后脑勺。“毕竟,你可是我的头号粉丝啊……” 鼻尖抵上鼻尖,白语抵着他的胸口,声音绷得紧紧的:“到底是谁追谁啊……” 林也笑着垂下头:“行,你追我。” 她正常上学,不忙的时候偶尔来酒吧给他捧捧场。 舞台上的他,跟私下并不一样,她有时候坐在台下,喝着低度数的果酒,看着他弹吉他的样子,听着他带情的歌声,会逐渐迷失自己。 不知道自己是谁,在哪里,耳边只能听到他的歌声。 或者说,她觉得他不应该在这里,不应该只在这里。 这天,她上完课,虽然天还很早,但是她也没什么事情,索性去趟酒吧,即使不开门,先在附近逛逛。 下午六点多,她到的时候,竟然看见门窗大敞着,里面有个人影在弯着腰收拾东西。 不是别人,正是林也。 他的那双手,弹吉他时仿佛在跳舞的手,正拿着布擦着吧台。 白语皱起了眉,停在门外没有进去。 最里面走出来一个男士,趾高气昂地张着手:“我们这店生意是真的一年不如一年,早知道当初就不应该开在这条街上,他妈的往外走两步全是酒吧,这帮人存心跟我作对呢吧!” 店里无人应他,他自顾自站了一会又去拍林也的肩膀:“你说你,非要挣这点辛苦钱,早说了乐厅那边有人点你,一晚上这个数——” 他拇指、食指和中指凑在一起捻了捻。 “那些金主的条件,你就是沿着这条街也找不到更漂亮的,睡普通人哪有睡漂亮富婆来得带劲!”见他垂着头不说话,那人又凑近了两分:“而且男人又不比女人,你不想做了可以随时抽身的啊——” 白语听不下去,紧攥着拳头提步离去,她沿着马路走了一个多小时,等黄浦江的风把她杂乱的思绪都吹散得一干二净,她才转身往回走。 路过一家蛋糕店时,白语脚步一打转走了进去,再出来时,手里拎着一个精致的小方盒。 一直走到这条街上,白天暮气沉沉的街道,一到了晚上反而像是吸食了人血的妖怪,开始弥漫出腐烂的精气。 远远地,有道单薄瘦削的人影,立在酒吧边上的巷子口,正垂首点着烟。 她缓步走上前去。 林也听到脚步声回了头,他嘴里还叼着烟。 “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馋了。”她将手里的蛋糕放进他怀里,“想找个人陪我一起吃蛋糕。” 林也拎起来看了一眼。 “哆拉A梦?”他一挑眉,“没想到说你是小屁孩,还真是小屁孩啊?” 白语毫不在意,“找个地方?” “要去酒吧吗?” 白语摇头:“不。” 林也没说话,只是跟在她身后。 两个人转了一圈,她挑中了小巷尽头的台阶。 那后巷里什么也没有,宽度约莫不超过一米,像是建造这个世界的高端玩家不曾察觉的bug。 他左右看了看这巷子,水泥灰的墙角还横七竖八地堆着报废建材,犹豫道:“真在这吗?要不去找个下午茶店好了……” 白语没说话,一屁股坐下,开始拆蛋糕盒子。 蓝色的哆啦A梦,笑容大大的,她取出了一根彩色蜡烛插在了上方。 “打火机。” 林也不明白她今夜为何有些反常,一边掏打火机,一边问:“搞这么正式,难道今天是你生日吗……” 咔嚓一声响,火焰窜出,滋滋两声,烛火燃起。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白语端着递到他面前,那烛光仿佛在她的双眸中跳跃。 “林也,你有什么愿望?它都能帮你实现。” 他被她的正色唬得一愣。 “你哪根筋搭错了?” “或者你告诉我,哆啦A梦做不到的,我来——” 林也看着她认真的神色,犯贱的话到嘴边又都咽了回去,他双手合十,闭上双眼,面色温和而沉静,几秒后,他睁开眼睛,微微倾身,吹熄了蜡烛。 一双黑漆漆的眼眸望着她。 “我为你许了个愿。” “什么?”白语懵了。 “我希望……”他笑着说,“你能尽快追到我。” 两个人坐在台阶上,你一口我一口分着4寸的小蛋糕。 她能闻见他身上的男士香水味。 “说真的,你没有什么愿望吗?” “什么愿望。” “问你呢——” 他嘴里叼着塑料叉,甜腻的蛋糕融化在口腔中,仿佛那糖分已经消解了他的疲惫。 “我的愿望啊——”他看着头顶方寸的天,“就是想去更大一点的地方。” 更大一点的舞台,更大一点的床,更大一点的喘息之地。 “好。” 林也转过头来看她:“你不会来真的吧?你是海的女儿吗?” 白语翻了他一眼:“我只是不想你再在这个破酒吧里唱歌了。” 他看着她,没有说话。 白语把蛋糕往他手里一递:“不说了,下次见。” 她今天头发是随手绑着的马尾,离开时在脑后一甩一甩,林也几乎看得移不开眼睛。 她在回学校的路上,把他所有的长短处都罗列了一遍,声音好,吉他好,会作曲,她上网了解了一下,感觉创作型的音乐制作公司更适合他。 天星娱乐。 白语不知道为什么一扫眼看见了它。点进去官网,正好看到三月有一波选拔,可以通过邮件方式发送表演的视频。 白语记下了,准备第二天去找林也。 她发了条信息,提前约了中午的时间。刚走出校门,就远远看见一个高挑的女生站在门口。 人群中,她的面目极度清晰,白语只一眼便想起来她是谁。 她的目光静静地落在自己身上,白语知道她是来找她的。 她主动走上去打招呼:“你好。” 那个女生莞尔一笑道:“没想到你还记得我。” “当然,你的长相可不是能轻易忘记的。” 她伸出一只手,玉指纤纤,白语握了上去。 “你好,我叫林知逸。不知道方不方便,想请你吃个饭?” “饭我刚吃过。”白语说,看到她怔然一瞬的神情,她又补道,“不过可以去喝个什么。” 她笑了,笑起来的嘴角有一枚小小的酒窝。 白语看得出神,问:“你和林也是什么关系?” 那酒窝更深了。 “他是我哥。” 一家装修极其有格调的咖啡厅,两位女士面对面坐着。 白语搅动着杯匙,看着白色的天鹅变成一圈又一圈的泡沫。 她有些好奇,但是直接开口问她有些失礼,静了一瞬,对面抬手端起咖啡抿了一口,倒像是真的来喝咖啡那般:“他们家的手冲还挺不错。” 白语不懂,她向来不喝咖啡,需要提神的话,她一般都是去跑步机上拉个三公里。 “是么……”她蘸了点奶泡抿了抿,还是带了点苦意,白语蹙着眉,又将杯匙放了下去。 “你找我来是有什么事吗?” 林知逸长得很美,那种美和林也不一样,林也整日懒懒散散的,也就只有弹吉他唱歌时有些精神,而她则是眼角眉梢中都透露出光,那是一种自信,或者说……是一种坚定。 “我哥难得有个朋友,我也很想认识一下,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能打动他。” 白语笑了一声:“没什么特别的,我就是一个普通人。” 她的目光直直地落在她的身上,白语大方地任由她观瞻。 “他有跟你说过我们之间的事情吗?”她问。 白语摇了摇头,随后忽然又想起什么,开了个玩笑:“上次见你,我还以为你是他的前女友呢。” 林知逸笑了声,她的长发随着她轻摇的动作散落下来一缕,被她抬手别在耳后。 “是么……”她说。 白语心中腾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她觉得眼前的女孩笑得有些苍白。 “哦……”白语看着她的眼睛,面容很平静,语气也很平静,“我最近在追他,你来找我是不希望我接近他吗?” 林知逸轻笑着摇了摇头:“那是你的自由。” 她从包里掏出了一份文件,递到她面前:“我是希望,如果他真的在乎你,或许能否让他考虑一下这个。” 白语接过翻了翻。 那是一份合同,她不是很了解,但是甲方处盖着红章的公司名,如雷贯耳。 “他有能力,有才华,如果一辈子都窝在那小酒吧里给酒鬼们唱歌,你不觉得有些太可惜了吗?”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亲自给他?” 林知逸偏头看着窗外。 不是快到春天了吗,为什么天冷得还像要下雪一样。 她的声音比上海的冬雪还要薄:“因为……背叛的人,没有资格再回头。 ” 她说完,似乎极其倦怠,从包里掏出一张名片给她:“关于合同你如果有问题,可以和这个人对接。” 白语朝她伸出了手,却没有接过,正相反,她握住了她的手腕。 “不知道是否唐突,我有些问题想问你……” 咖啡厅里流淌着轻盈悦耳的钢琴声,一曲接着一曲,混杂着她淡然的神色和简短的话语。 天,逐渐黑了下来。 她走了,高跟鞋的声音踩着板砖,回荡在安静的咖啡厅中,听起来有些孤单。 白语在咖啡厅又坐了好一会,背景音乐已经切到了下一首,她静静坐着,一直等到那一首歌放完才起身离去。 地铁上,她把合同发给白女士看,没有人比她更专业,得到肯定的回复后,她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干预一个人的生活,会给自己和别人带来多大的影响? 白语不知道。 她站在酒吧门外,暗色的玻璃门内隐隐约约可以看见舞台中心抱着吉他唱歌的身影。 无数来客和离人,旋转着门。 门上悬着的铃铛响了一声又一声,和着偶尔倾泻而出的歌声。 白语捏着合同,没忍住冲去了附近的便利店,买了一包烟出来。 那是她第一次抽烟。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好像这一根烟就能清空她所有的复杂想法,解决她所有犹疑的问题。 炽热的烟在喉中滚过,凛冽的薄荷和浓郁的烟草味,她有些迷茫地抬起头,看着迷雾中闪着莹莹白光的灯牌——Wings。 叮铃一声响。 林也推开门,就看到眼前这一幕。 女孩穿着米色大衣,围着一条绿色围巾,柔软的黑发被埋藏其中,白皙干净的脸,被烟雾笼罩着,眼神空洞又茫然。 下雪了。 他的心重重一跳,从未有过的奇异之感,火山喷发式涌出,瞬间便席卷了全身。 林也张了张嘴,每张一次,仿佛都更难开口。 直到那混杂着纯白与烈火的视线落在他的身上,林也才像是瞬间被打通了任督二脉,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小屁孩不学好,学人抽烟!” 林也风一样卷到她身边,抬手揪走了她的烟,三两步走到垃圾桶旁,将烟捻灭扔了进去。 白语还直直地盯着他看。 他伸手拍了一下她的脑门:“怎么了?被骂傻了?” “啊……”白语长叹了一口气,“林也。” 她叫他。 “干嘛?” “这是我第一次抽烟。”她说。 那目光,那话语,仿佛从来眼里心里都只为他一人。 她抬手将那份合同拍在他的胸膛上。 “试试看吧。我陪着你。” 第16章 第 16 章 他将合同接过,随手翻了两页,而后卷成了筒状,挑起了眼前女孩的下巴。 “陪我?”他饶有意趣地笑着,“怎么陪?” 白语:“……这不是重点。” 她抬手想取回合同,却被那人高高拿起,白语跳着够了两下没够到,他反而笑得更欢了。 “你到底有没有认真看啊?!” 林也见小孩面有愠色,安抚地摸了摸她的头顶,发丝凉冰冰的,一丁点落雪全都融化在他掌心。 “看了啊,没什么新意,这样的合同我每个月都能收到好几份,都拿来擦地了。” 白语蹙着眉:“那你为什么不去?” “不为什么,不想去而已。” “为什么不想去?” 林也掰着她的肩膀,将人往酒吧里推。 白语拧着身子抗议:“我不去酒吧!” 他就抓着她的手腕往后巷走。 雪太细了,都落不到地面上,口中呼出的气就能让它消失。 白语抱着手臂靠在墙上,扭着脸就是不和眼前贴着她的人对视。 他探头到这一边,她就再扭到另一边。 “诶……”他伸出手轻轻碰了碰她的脸颊。 “干嘛!” “我不去你就这么生气?” 白语感觉自己像个河豚一样,他再多说一个字,她就要炸。 偏偏她还答应林知逸不告诉他。 “白语……” 她一怔,这是他第一次喊自己的名字。 “告诉我,你为什么想让我去?” 他双眸深邃,仿佛有滔天的海浪在汹涌澎湃。 白语被他看得心神不定,下意识脱口而出:“你为什么不能去,这本来就是你……” 双唇骤然被堵上,白语瞪大了双眼。 一瞬间,天地间一切声音都销声匿迹,仿佛电影里的慢镜头一般,逐渐拉远,拉长。 闪烁着霓虹星光的街道上,摩肩擦踵着华丽衣衫的年轻男女们。而世界的另一边,灰色长巷中,两个人影黑点般落入,没有人看见,也没有人在意。 面前的人双眸紧闭,眼睫轻颤。 白语耳畔只能听见他有些急促的喘息声。 她还呆愣在原地,一颗心仿佛已经静止。 林也缓缓松开她,那双眼睛,好像有些红。 “你真的会一直陪着我吗……”他低声说。 她忘记了,过去发生的,依旧留恋的,她只能听到他带着颤的声音,只能看到他垂着眼脆弱的神情。 * 北京。 飞机已经在滑行,靠着窗的女孩转过头透过窗看着这座城市,她放任自己几乎每个周末都在两座城市之间往返。 为了什么。 白语深深吸了一口气,她什么行李都没带,一部手机,一张身份证,仅此而已。 出口处一个藏蓝色棒球帽下的脸抬起,几乎在她刚出现在人群中时,那帽檐下一双眼睛便锁住了她。 白语看到了他,毫不意外。 “不是跟你说不用来接吗?” 林也笑着朝她打了个响指,旋即抬手揽住了她的肩:“你都这么大老远的过来了,我还能不来接吗?” “节目的事情怎么样了?那边的人能让你直接这样出来吗,也不怕被粉丝发现?” “发现了啊。” 白语脚步一顿。 林也看着她紧绷着的神色,笑得弯腰,伸手在她一脸正色的脸颊上一戳。 “喏,头号粉丝。” 白语咬了牙,抬手朝他胸膛就是一拳。 林也随着她的力道向后倒去,双手捂住心口,很快又哼哼唧唧地挂回她的身上:“完蛋,重伤,你得养我一辈子……” 白语早习惯了他这德行,两手一抄口袋,大步往外走。 酒店房间还是那一间,刷开房卡,他跟着一起走了进来。 白语往床上一坐,看着靠在墙上的他,对方也抱着手臂笑意吟吟地将视线落在她的身上。 “什么时候的机票回去?” 白语很哼笑了一声:“怎么,我刚来就催我回去?金屋藏娇了?” “是啊。”林也扬起嘴角,慢悠悠朝她走来,白语看着他靠近,看着他白皙俊秀的脸放大,看着他闭上眼睛,唇上一凉。 “哪呢?” 他缓缓睁开眼,目光缱绻。 “不是在这么?”他说。 白语划拉了一下手机,想把航班行程调出来给他看,微信上忽然弹出来一条消息。 杜昊。 那是一张图片。一张侧脸,靠着飞机窗,外面是蓝天,他的脸一半在光里,一半匿在阴影中。 下一秒消息被撤回。 白语手指停留在屏幕上,一时间忘记了自己打开手机是要做什么。 林也侧身坐在她身旁,静了好一会,轻笑着打破沉默:“所以你是什么时候回去?” 她关了手机:“周二晚上八点的飞机。” “……你们学计算机的都这么闲吗?” 她往后躺在床上,屋内的白色顶灯功率十足,将这一屋黑暗逼得无处可逃,刺得她眼睛生疼。 白语用手背盖住了眼睛,声音极轻:“不是总决赛么?” 一档线上音综,面向大众,参与的选手全是素人,每周一期直播,现场观众投票,一共十二期,总决赛是25进10。 原本规模很小,也没什么知名度,像是节目组找不到好的选题,随便从其他综艺上抄来的,不过全程海选直播,五花八门的民间参赛选手们各自整活,硬是将一条预设的“腥风血雨”之路推满了笑料和包袱。 林也出场前,网友们已经笑到疲倦。他拿着吉他出现在摄像机视野中,简单的深蓝色衬衫,胸口别着白色的17号码牌,袖口半卷在小臂处,没有任何妆造,头发松软地垂在额前,看上去年轻了好几岁,像是大学生一样。 白语看着直播间上飘过的弹幕,那些或期待或惊艳的话语仿佛流云一般飘走。 没有留下一丝一毫。 她知道他弹起吉他来的样子。没有人可以拒绝。 骨节分明的手指,微垂在弦前,轻轻一扫,仿佛收音设备也突然修好,所有杂音随着这一声响顷刻消失。 他低声轻轻吟唱,仿佛是在一座破败的小城中,痴迷又寂寥地等待着,喃喃低语着他的思念。 他不是唱给过路人听。而是每一位路过的旅人都被他的声音所捕获,为他的故事而停留。 一曲毕了。 他抬起头来,冲着摄像机旁的评委温和一笑,仿佛在感谢他们的聆听。 白语退出了直播间。 她坐在酒店的房中,三月的北京,又干又冷,窗外的天是灰色的亮堂,乏味且孤寂。 她凝视了许久,视线慢慢移回面前的画板上,那样一副画,几乎比她整个人都还要高。 是无数只蝴蝶。 无数只,蓝色的蝴蝶。 它们是那样的渺小又繁多,拥挤在一角,仿佛与空白的画布之间有一条无形的结界,凌厉又分明。 入围是预料之中。 每个周六晚上,她都在北京,什么不做,只是陪他说说话,吃吃饭。 林也不在的时候,她就在酒店里画那副画。 最后一期。 林也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金黑色的信封递给她。 “这么多期,也该让你看一次现场了。” 白语接过,烫金的三个大字印刻在信封外——邀请函。 她并没有拆开,只是指尖转动把玩着。 “你会来的吧?” 白语笑着抬起头:“当然。” 林也静静地看着她,那目光仿佛有无数的话想同她说,最终却也都湮没在无边的沉静中。 “怎么了?”她问。 林也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朝她张开手。 “我需要粉丝的爱。” 白语揽过他,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放轻松,赢不赢都不重要。” 林也缓缓收紧双臂,感受她柔软的身体依偎在自己怀中,那起伏的胸膛下跳动着的心,和流淌过的温热鲜血。 “不重要么?”他垂首在她的肩上,声音也低垂。 “不重要。” 你已经在这条路上了。 而我只不过是万千观众里的一员。 人声鼎沸的现场,白语戴着口袋,压着帽檐走向自己的位置,落座。 林也的顺序很靠后,她端坐着,听着主持人报幕,听着现场观众鼓掌欢呼,听着台上的参赛选手倾情演绎,她都仿佛坠入深海之中,那些声音从她的耳边溜走,周遭发生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像是一个仪式。 一个关于见证的仪式。 不知道等了多久,她恍然间听见林也的名字。 全场灯光骤然全熄,突如其来的黑暗仿佛也给世界按下了静音键。 白语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越来越清晰,她的掌心越来越热,呼吸却不由自主顿住。 一束白光自顶而下打在舞台中央,如同水银般倾泻在那白色衬衫上,几乎看不清他的轮廓。 “嘿——” “我亲爱的姑娘——” “你可否看见,我的目光——” “嘿——” “我心上的姑娘——” “你可曾听见,我的歌唱——” …… “你觉得这首歌怎么样?” “……还行?我听不出来。” “我要是进决赛了就唱这首。” “这么有信心呢?” “那当然。” “不过这首歌没怎么听过,是不是应该选更热门的曲子?” “哈哈!你当然没怎么听过,你第一次见到它的时候,它可还是个没出生的纸版。” “你要唱自己的歌?” “对啊。” “……” “帮我填个词吧。” “我不会。” “没关系,你随便写,我看着改。” 嘿—— 我亲爱的少年啊—— 你要永远地歌唱—— 嘿—— 我心上的少年啊—— 你要永远向着远方—— 嘿—— 我眼中的你啊—— 请永远留在我的身旁—— 第17章 第 17 章 缓缓旋转着的舞台灯光,轻轻吟唱着的少年歌声,仿佛是深海底,只有她一人能听见的空灵之音。 明明隔着遥远的距离,明明透过雾气缭绕的干冰,白语还是看见了他的目光。 那双眼睛,带着笑意,带着她下意识想要回避的未知情意。 你听见我了吗?你看见我了吗? 掌声轰鸣,欢呼声乍起,他们视线交汇,无声地,长久地。 他起身面朝观众鞠躬,转身朝后台走去。 主持人再次登场,拿着手卡,插播广告。 白语半弯腰起身,打着“借过”磕磕绊绊朝外走去。 演播室外是空旷亮堂的走道,空气甚至都格外自由,巨大的玻璃窗外是霓虹闪烁的街道,把漆黑的天硬生生泼成紫红色。 像是不允许这个世界有真正的黑暗那般。 也自然看不见原本璀璨的星辰。 她离场了。 买了包烟回了酒店。 六月,晚风也燥热。 她洗了个澡,打开手机随机放着轻音乐,温凉的水淋在身上,仿佛也能洗去她心中隐隐泛光的火。 随手裹了件浴巾,头发垂散在背后,水珠一点点洇湿她的后背。 白语点了烟,眯着眼看面前的那副画,一口接一口,一根接一根。 香烟似乎麻痹了她所有的感官。 最后一根。 白语将其抖出烟盒,刚擦亮打火机,敲门声响起。 她侧头看去,人却未动。 又是三声。 白语吁了口气,拇指轻轻一翻,将那青色火焰重新压回了小小金属方盒中,不见天日。 她直觉,门外的人是谁。 她径直起身,打开了门。 林也依旧是舞台上的妆造,造型师为了他这纯白的形象没少下功夫。乍一看,清澈见底,实际上,他一笑,却哪哪都不对劲。 白语仿佛看见了一张面具在缓缓雕刻自己。 他挤身进来,反手关上门。 门缝外不起眼处,一星红光闪烁。 “怎么出来了,给你发消息也不回……咳咳……” 林也被一屋子的烟味熏得直挥手,他皱着眉头啪啪两声打开了通风开关。 “听你唱完了,剩下也没必要听了。” 他笑问,“对我这么有信心啊?” 白语两手一摊,翘着二郎腿坐回了床上。 “你怎么这个时间来了,流程应该还没结束吧?” 林也看着她发梢不断滴出的水,“喜欢我的歌吗?” 白语咬着嘴里的烟,爆珠清脆一声响,她擦着打火机,对着火焰深吸了一口。 她右手夹着烟,却不看他。 “林也,这三个月,你开心吗?” “……” 那画上究竟有多少只蝴蝶,她数不清了,硕大的白色画布上,它们堆叠在角落,仿佛能闻见腐烂的味道。 “不论今晚结果怎样,我就到这吧。” 静了好久,身边传来一声轻笑:“什么意思?” 白语转过头去望着他,指尖的烟丝上扬着,逐渐稀薄,却也逐渐弥漫。 她神色淡淡,却又无比认真,这样一双眼睛,他仿佛永远也看不清她,永远也看不透她。 “你已经得到你想要的了。” 林也扯着唇角哂笑:“是么……” 他看着那副画,轻声道:“那你呢?” 你得到你想要的东西了吗? 手中的烟灰已经燃到卷曲,最终不堪自重,落在了她的大腿上,白语朝那吹了一口气,那上面留下了一个嫣红色印记。 “我想要的,不在这。” 长久的寂静,仿佛将人与人都隔离开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久到,那画面上的蝴蝶已经挣脱而出,扇动着翅膀,越过了海洋,在同一弯新月下,落在了异乡人的肩上。 “好。” 他站起来,自上而下拥住了她。 “谢谢你。” 门打开又关上,白语向后重重倒去,她的浴巾散开,裸露着身躯,她静静躺了一会,而后就这样赤身**走向了镜子前。 这是她,却也不是她。 她能看见自己,却看不进自己的内心。 画笔蘸了颜料,她在那一大片空白上,将她的躯体画了下来。 她的脸隐匿在那堆叠的蓝色蝴蝶尸群中。 画完最后一笔,白语手悬滞在空中,她下意识去摸烟盒,里头已经空了。 那颜料混了蓝色荧光粉,强光下更显得明目刺眼。 白语盯着看了许久。 窗外的月色似乎很亮,明明只是下弦月。 她渴望着,赤身**走到那月色下,让弯钩剖开自己的胸膛,看一看,照一照,那颗心里究竟藏着什么。 总之不在这里,总之,不在林也的身上。 林也的抱负与野心,并不是她想要的,她只是看不清自己,妄想附身,驱使着一个傀儡,品尝心愿达成的美味。 如今,这味道,如同嚼蜡。 白语静静坐在床上,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天还未亮,她掏出手机买了一张机票,预约了快递,最后闭上眼睛,等待睡意降临。 好像有人在隔着遥远的距离,呼唤她。 是谁呢。 墨绿色的草地,空旷无边,只她一人立于其中,目光所及之处,是云雾缭绕的森林。 一声声,亲切地,温柔地,念着她的名字。 她不停地狂奔,不停地回望,想呐喊,想回应,却像是被扼住了咽喉,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那呼唤的声音,越来越弱,越来越远,她心急如焚,巨大的荒凉与悲伤从心底涌出,无限,无限。 直至天空响起一声惊雷,彻底将那声音斩断,她无力地跪在地上,心中空空荡荡。 时间消失,记忆消失,她的大脑也茫然一片。 一只蝴蝶于虚空中出现,扑扇着翅膀,轻盈地舞到她眼下,蓝色纹理,散发着幽幽的光。 “我们小语,最喜欢蝴蝶了对不对……” “会发光的蓝色蝴蝶?好难啊,爸爸不会画怎么办?” “好好好,只要我们小语想要,爸爸什么都可以!” “没错!爸爸是超人哇,超人什么都会——” “超人,就是无所不能哇!” 她低垂着的脊背,在旷野的闪电中,弯成了一张紧绷着的弓,小小的一只蝴蝶,轻轻振翅,似有神力,拨动了弦。 那弓震颤着。 她的泪水,消失在无限深的土地中。 “嗡嗡嗡——” 伴随着敲门声。 白语接过了电话。 “你好,您预约了八点的快递,我已经到门口了……” 她从床上缓缓坐起,随手披了一件衣服,拎起那副画,打开了门。 门外倏然涌进了一大堆人,闪光灯与快门声此起彼伏,仿佛是昨夜梦里的闪电,连同那份痛苦倾数烙在她身上。 “你好,我是星光娱乐记者,请问您和林也先生是什么关系——” “诶!挤什么挤!白小姐,据说天星娱乐早在《歌唱》节目开拍前就已经通过您与林也秘密签订了出道合约,请问消息属实吗?” “白语小姐,天星娱乐由您继父控股百分之十,介于林也与林知逸的关系,请问您协助林也与天星娱乐签约,是否与当年您父亲因涉嫌不正当的钱权交易导致蓝海娱乐查封破产一事有关?” 强光闪得她睁不开眼,咄咄逼人的问题堵得她开不了口。 那些深埋在心底的残缺记忆,随着步步紧逼的叩问,一点点重新浮现。 “白清,我身正不怕影子斜,那些人想搞我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我相信小林,只是被传唤而已,你别怕……” “小语,乖乖的,爸爸很快就回来!” 回来了吗? 她在母亲的哭泣和邻里闪躲的窃窃私语中,等来的,只有一个方方正正的盒子。 “是她!就是她!她爸潜规则,她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有人尖叫着朝她涌来,白语被狠狠撞了肩膀,力道一松,那画脱了手摔在地上,不知道是谁的鞋踩了上去,一脚破了一个洞。 白语瞬间静止了,她盯着地上的那副画,怔然出神。 一个洞的出现,很快便引来了无数的裂缝。 早已不成模样。 林也呢。 他还好吗? 这是他想要的吗? 他的梦想实现了吗? 相机怼在她的脸上,闪光灯刺痛着她的双眼,白语缓缓抬起头,面前争前恐后的人,几乎贴在她身上,那黑洞洞的镜头中,那黑漆漆的瞳孔中,锁着她,钉住她,企图从她的身上,她的心里,挖出那些他们想要的东西。 她的视线缓缓挪动着,每一张不同的脸上,那一模一样的神情。 她张了张口,声音轻颤,语气凝重。 “你们这样是犯法的。” “如果我有问题,请报警。” 众人被她清淡却凌厉的神色一吓,皆闭了口,一时间屋内落针可闻。 “白语!” 她神色一怔,寻声望去,白清正用力地挤着人群朝她伸出手来。 几乎是一瞬间,她的视线便模糊了。 她不记得白女士是如何带她从那间满是荆棘的房间中离开的,只记得她的臂弯铜墙铁壁,她的怀抱柔软温暖,一如这么些年来,她数十年如一日地,给予的那般。 再次醒来,是熟悉的蓝色蝴蝶风铃,在窗边随风而荡,发出清脆的声音。 她的嗓子刺痛,头也昏沉,身上没有一丝力气。 风铃不知疲倦地与铃柱撞击着。 门外隐隐约约传来说话的声音。 好像是许晖。 她可能烧得糊涂了。 她阖上眼睛。 风铃声还在继续。 她又陷入了无边梦境中…… 门打开又关上。 许晖坐在她的床边,青色胡茬与眼中的红血丝,磨损了他的少年意气,又添了些成熟稳重。 他轻轻握住面前人的手,贴在脸边。 “一切都会好的……白语……” “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