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头四处乱嗅的小比格听到陶橙橙的声音，抬头看见它就要往这儿冲。
身后拉着绳的高挑男人被它的力道带着往前迈了一步，很快稳住，拉紧绳子控制住它的爆冲。
陶橙橙也同样兴奋。但只要陶西叶不动，它就算再激动也不会乱跑，在原地蹦哒绕圈打转，最后趴伏在地上，仰头叫喊着。
陶西叶回过神，她没想到真的能等到。
也许是因为真的等了太久了，看见他们出现的这一刻，竟然也忍不住有些激动。
欣喜过后，看着越来越近的距离，又下意识生出一丝紧张。她站起身。
比格主人在一个安全距离停下，两只狗被牵引绳束缚着努力靠近，尾巴大幅摇动，看起来都很兴奋。
陶西叶瞟了眼对面的男人。
一身黑色冲锋衣，戴着黑色口罩和帽子，微垂着头，再细致的便窥探不到半分。包裹的严实程度和她不相上下。
她很快敛眸。
是同一个人吗？陶西叶狐疑。怎么个子似乎比上次高了点，身形也更清瘦些，气质看起来也完全不一样。
她已经记不清上次那人的长相，如今又被挡了个严实，更是无法对照。
还没来得及细想。
“嗷！”陶橙橙回头朝她催促地喊了声，陶西叶读懂它的意思。
这几日等待的时间里，她给自己做足了的心理建设，把可能用到的社交话术练习了几十遍。
此刻顿了顿，攥紧绳子手柄主动问道，“可以一起玩吗？”
陶西叶迅速抬了下头，表示是向对方询问的，随即又将视线落回狗狗身上。
这么一句话已经耗尽了她大半的勇气，手心开始冒汗。
但许是小比格展现的想要玩耍的意愿很强烈，对方犹豫一瞬后点头同意，弯腰解开牵引绳。
陶西叶呼出一口气，也跟着解开绳。两只狗得了自由，在旁边草坪上相互追逐跑远。
留下两个人在路边守望着。
陶西叶自然不会再主动说话。出乎她意料的，身旁的男人似乎也没有开启话题聊天的意图。
陶西叶甚至怀疑他是不是和她一样社恐，但对方状态看起来又很松弛自然。
两人就这么安静无言地站着。
虽然如她期待地就此避免了交流，但是……
好尴尬啊。
陶西叶很想当身旁的人不存在，但余光里那抹黑实在是让人有点难以忽视。
沉默因子蔓延，空气像是凝结了般。尴尬到陶西叶忍不住拿出了手机，装作玩手机。
她一边注意着小狗的情况，一边无意识地点开微信。
倏然想起什么——
她是不是说要加联系方式来着的……
陶西叶僵住。随后一个个问题在脑海里不断往外冒。
还加吗？
什么时候加？现在吗？怎么开口？他都不说话怎么办？
而且他要是拒绝了怎么办？毕竟异性加好友总归不太方便。
而且他看起来好冷啊。
如果换做是上次，陶西叶可能还没这么担心被拒绝。但今天，她莫名有种肯定会被拒绝的预感。
陶西叶纠结得嘴唇快要咬破。
内心天人大战。一边是陶橙橙的快乐，一边是她的痛苦。
她望向草坪，毛孩子和它的好朋友正玩得忘我，肉眼可见的开心快乐。
陶橙橙这只小狗平时没心没肺的，每次被拒绝失落了，哄一哄马上就好了。看起来不在意，但其实一直都记在心里。
不然也不会一遇到个愿意和它玩的，就这么念念不忘。
陶西叶越想越心疼。
不知过了多久。
余光里，身旁的男人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似乎是到时间准备走了。
陶西叶不禁变得焦躁，一股冲动窝在心头，想往上冲又被无形的屏障弹回，反复拉扯着。
在男人拿起牵引绳，准备朝那走的时候，陶西叶终于一鼓作气，转过了身。
“请问……”
她指尖紧握手机，在男人循声看过来的时候下意识地垂眸回避了对视，“可以加个联系方式吗？”
明明已经打过很多次腹稿，但此刻脑子里一片空白，话都说不利索，她侧脸，手指了指草坪，“那个……两只小狗玩得很好，以后有机会可以一起再出来玩。”
“如果不方便的话也没关系。”脸颊不住发烫，陶西叶感觉体温直线上升，声音却越来越低。
心脏从来没有跳得这么快过。
几乎是紧接着她的话。
“抱歉。”
他的声音出乎意料的清冽悦耳，很是好听。陶西叶几乎可以确定和上次不是同一个人。
就是他说出来的话不怎么动听，还不如上次的人。
“……”
虽然是预料之中的回答，但当真的被毫不犹豫的拒绝时，她还是感到无以复加的尴尬和无措。
但也只是愣了片刻。
她很快便调整好心态，接受了这个事实。
相比被拒绝的结果，陶西叶更多害怕的还是那个鼓起勇气去询问的过程。
缓过那阵尴尬后，得到答案她反倒松了口气。一颗心提提放放，神经的松紧带过度收缩以后短暂失灵。
以至于身心忽地涌上股无所谓的洒脱，促使她终于敢抬起眼，看向旁边男人的眼睛。
他轻抵着眉，长睫垂敛半遮住眸，流露出一丝不明显的情绪，不知是拒绝别人后的歉意还是被打扰的不耐。
陶西叶自动理解为前者。不然她现在会想找块地方把自己埋了。
男人掀起睫，目光直直相视的一刹。
陶西叶口罩下的唇角牵抿起，眼尾微微上翘，安慰他也安慰自己说，“没关系。”
黑圆的瞳孔在轻柔阳光下泛着水亮光泽。半弯的浅浅笑眼，有一瞬竟比清晨灿烂的太阳还更显耀眼。
也许是人在笑的时候总能缓解很多不自在的情绪，又或者是嘴上的自我安慰起了作用。
陶西叶忽然觉得眼前的男人在她面前的存在感和气势似乎一下变弱许多。
甚至让她产生一种自己占于上风的错觉。
但错觉总归是错觉，陶西叶很自觉的认清现实，她现在的处境依旧尴尬。
“没关系。”
陶西叶讪讪摆手，又轻声重复一句，边笑着边晃开眼往后退。
她今天穿着件白色棉服外套，围巾紧系，杏色的贝雷帽压在头顶，长发拨了半数在身前，发缝里隐隐露出的一对耳朵泛红明显。
等挪到安全距离，她收声。
趁垂头看不见表情，紧皱起眉闭上眼，口罩下的脸扭曲成团。
在心里发泄地大喊，脚下刚转了半圈，准备侧回身。
倏地。
听见旁边传来一道低沉微哑的嗓音。
“手机摄像头坏了。”
“？”陶西叶还没反应过来，循声转头，便看见一部递到眼前的手机。
拿着手机的那只手修长白皙。
“你扫我吧。”
他继续道。
陶西叶懵然，“？”
什么情况？她睁大眼，下意识抬眸看向男人。
他像是浑然不觉自己的突兀，藏在帽檐阴影下的眼眸很暗，眸光不偏不倚地落进她眼底，深邃而平静。
所以，他刚刚说抱歉不是拒绝她的意思？
是她误解了？
陶西叶呆愣地眨眨眼。
峰回路转，心情骤降又骤升。
“……好。”她回过神后忙打开手机，点开微信添加好友。
“你的手机息屏了……”她看着底下黑屏的手机，提醒道。
他收回手，点亮屏幕。
许是又不小心了退出界面，操作一通后重新递过来。
陶西叶扫完二维码，手忙脚乱的，甚至还没来得及修改申请语，直接点击了发送。
趁他在通过验证，陶西叶只能口头补充：“我们叫陶橙橙。”
她越过姓氏，尽量介绍得简洁，“备注橙橙就行，橙子的橙。”
他指尖停顿。
问，“陶瓷的陶？”
陶西叶微愣，随后点头，“对，陶瓷的陶。跟我一个姓。”她不过心地随口一解释。
说完又礼尚往来问：“你们呢？”
他目光忽而定在手机上方的半空。
“姓喻。”又敛眸，“比喻的喻。”
过了会儿，迟迟没有等到下一句，陶西叶疑惑，于是又小心问，“那，名字呢？”
只说姓，不说名的吗？
男人闻言抬眸看向她。
陶西叶对上他的视线，大概是受不住无言的对视，又莫名补充了句，“狗狗的。”
“……”对方似乎怔了下，而后长久的沉默了。
陶西叶目光不着痕迹地偏移开。
怎么了这是？
怎么又不说话了！！！
社交真的好难啊！大哭！
感受到他的目光停留在她身上，她往围巾里缩了缩脖子，黒溜的眼珠在四周转了又转。
不知过了多久，才听见他说。
“葡萄。”
陶西叶：“……”
有些不确定地问，“它叫喻葡萄吗？”
“……嗯。”
陶西叶稍惊讶，随即想，只是一个称呼而已，没什么关系。
葡萄这个名字，仔细想想其实还挺有趣的。
交换完微信和基本信息，两人之间又恢复安静。
身旁的男人刚刚明明一副要走的样子，但现在不知为什么，又站在这儿没了动静。
陶西叶心里其实叠了一堆想问的问题。比如，想问他平时早上都是这个点出来的吗？一般会在哪儿遛狗？
上次出来遛狗的应该不是他吧？那下次还会是他吗……
但最后，陶西叶又把这些问题全部憋了回去。
算了，到时候在线上问吧。她给自己找了这么个理由。
不过大概是成功要到联系方式的缘故，她心情渐渐放松。
这么无声共处一段时间后，也逐渐适应了这种沉默。
直到一阵铃声响起。
旁边的人接起电话，“在外面……遛狗……嗯……马上回……”
陶西叶竖起耳朵，听内容，这次应该是真的要走了。
等挂了电话，她等他开口先叫小葡萄或者亲自过去逮狗。
结果等了会儿，他又没动静了。
陶西叶：“？”
这是走还是不走？
迟迟等不到身旁的人动作。
她也低头看了眼时间，再晚点公园人就要多了，他们也差不多该回去了。
又等了会儿，见他还是没有要走的意思，陶西叶犹豫须臾，先开口喊了陶橙橙一声。
陶橙橙正玩得起劲儿，听见声音，身子定住回头，确认是在叫它之后，迟疑几秒还是奔回来。
小葡萄见它跑，也疯了般跟着一起跑回来。
陶西叶揉了把陶橙橙的脑袋，给他扣上牵引绳，“我们要回家咯。”
小葡萄还围着它转，又蹦又跳的。陶橙橙被束缚住有些不情愿了，开始哼哼唧唧不配合地乱动。
“时间到了，下次再一起玩。”陶西叶弯腰，没多想地习惯性用哄孩子的语气哄它，“喏，你问问人家是不是也要回去了？”
她就是这么作势一问，却没想到身旁的男人顿了顿，配合应道，“……嗯。要回了。”
“……”
陶西叶愣了下，后知后觉有些尴尬，但只能顺势演下去，“听到没？走吧，回去吧。”
陶橙橙见小葡萄也被扣上了牵引绳，才勉强安静。
但两只狗就像黏在一起似的，怎么都不愿意分开。
“一起出去？”他问。
现在也只能让这俩只过渡缓一缓，陶西叶点头，“好。”
回去路上，一片平和——
除了这两个小祖宗像是商量好似的，放着大路不走，偏偏爱往小道上钻。
但总归也能通往公园大门，两人也就随它们。
小葡萄喜欢往陶橙橙这边贴，它体型小，陶橙橙怕挤着它，半个身子都在石子路外面。
陶西叶作为老母亲看着还挺欣慰的，是谁养的娃这么懂事体贴。
而身后落后她半步的男人，许是觉得这样不太好，几次收绳想将小葡萄拉过来些，无果。
一人一狗之间无声的对抗看得陶西叶有些忍俊不禁，转头说了声没事。
他便也没再拦着。
过了会儿，小葡萄突然自觉的拉开了距离，往另一边走。
陶西叶瞥见身后的人放松了绳子。
紧接着，就见小葡萄在另一边的草地上嗅嗅闻闻，而后下肢一沉，开始解决生理需求。
“……”
“……”
两人一狗都停下脚步，看着它。小葡萄耷拉着大耳朵，回头蔑视地斜了他们一眼。
等它解决完，又重新贴回陶橙橙身边，昂着头，掀起眼白，瞅了一眼跟在后面的男人。
那一眼就很灵气。
解决吧。快点。
陶西叶也跟着看向他。
他像是定住一般，目光在草坪上那坨新鲜的排泄物上停留会儿，又看向那个始作俑者。
莫名地，陶西叶竟然从他遮挡严实的面部，看出了一种“你怎么还会拉屎？”的荒谬和震惊。
陶西叶：“……”
她觉得可能是她想多了，毕竟狗狗出门排便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可能只是因为他没有带拾便袋，不太好处理。
这么想着，陶西叶很好心地从牵引绳上挂的胶囊里拿出一个拾便袋，递给他。
他怔了一秒后，接过，“谢谢。”
随后迈步走过去，停了片刻，才把袋子套在手上。他的手很漂亮，简单的一个套袋的动作做得都很赏心悦目。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手模准备保养护手。
莫名的，陶西叶看着这一幕突然很想笑。
他抬头看了她一眼。对上视线，陶西叶费力忍住了。
他弯腰，拾便的动作看起来很生疏，还带着一丝很明显的嫌弃。
处理完，他直起身，皱眉拎着袋子，环顾一周，没看见垃圾桶。
“可能得出去才有地方扔。”陶西叶说完，面前的人眉心皱得更深。
她没忍住问道，“你第一次捡吗？”
他点头嗯了声承认，“头一次。”
“有点不习惯。”
陶西叶这次终于忍不住笑了。真的是第一次诶。难怪这么嫌弃。
人在看戏的时候总是很容易展露出本性，她玩笑道，“不觉得热热的，冬天还挺暖手的吗？”
等说完立马意识到不对。
他们之间甚至算不上认识，并不是能随便开玩笑的关系，而且还是这种没分寸的玩笑。
太没边界感了。
陶西叶懊悔得想要咬舌，刚想错开视线。
却见眼前的人微顿后，突然偏头笑了，
“是有点。”
陶西叶一愣。
见他没有被冒犯到的意思，还好心情地接了她的玩笑。
心头涌上的尴尬褪去。
她撞进那双扬起的眉眼中，心跳蓦地漏了一拍。
随后露出的一双眼睛也变得更弯了。
沉寂了一路的气氛在最后突然变得轻松愉快。
等走出小路，他在路边找到垃圾桶扔掉垃圾。
陶西叶看着小葡萄不情愿地懒懒跟在他身后。他转身时估计是忘了后面还跟着只狗，没注意把小葡萄撞了个屁股蹲。
“……”她突然对他给小狗起葡萄这个名字不是很确定了。
分别前，陶西叶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和他问道：“你知道……”
“小狗吃葡萄会中毒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