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个叙旧和回忆过往的好时机,不等他沉浸在回忆里,柏弋就迅速清醒过来。
“我说少爷,你昨晚不让我进门可以理解,但现在用完就丢,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柏弋轻叹一口气,他耐着性子跟观澜讲道理,试图讨价还价。他进不来这个门见不到人还好说,既然人已经在面前了,那可就由不得对方。
他还没弄明白这些年观澜身上发生了什么,也没摸清楚观澜目前究竟是个什么情况,他绝不会轻易离开。
“我过分?”观澜气极反笑,“我再怎么过分,也比不上当年的你半分。”
可能是情绪波动太大,话刚说完,观澜就没忍住咳了几声,连带着后脑勺也像被几千只蚂蚁啃噬一样泛着细密的疼。
听他说完的柏弋微微一怔,他没想到观澜会主动跟他提起过去,一时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他看着那双原本沉静如同深潭的眼眸中烧燃起怒火,漆黑无光的眼底变得明亮,心中竟然没来由的感到窃喜。
对方还在因为他感到生气,这个认知让他的心跳都加快了几分。
有情绪就好,有情绪就说明还有解决问题的可能。
在柏弋感到庆幸的时候,观澜这会儿的情况却很糟糕。他好像突然犯病了,系统强制剥离给他身上留下了很多后遗症,它们就像不定时炸弹,随时都有可能被触发。
细密的疼痛蔓延到头顶,躁郁伴随着痛感涌入脑海,他花费心力控制自己,才堪堪压制住想破坏东西的冲动。
他急需别的什么事情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好让痛苦别那么难熬。
自己果然是跟柏弋犯冲,如果昨晚他不跟个雕像一样站在门口,自己根本就不会开窗户吹风,那么事情根本就不会变得这么糟糕。
联想到昨晚到今天发生的一切,观澜只觉得心中一股无名火,偏偏柏弋这时候还非要往枪口上撞。
“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你现在需要人照顾,让我留下来陪你好吗?”
柏弋趁热打铁,他知道对方不会轻易原谅自己,但是他可以先通过眼前的事试探一下观澜的态度。
“呵,陪我?那还是不必了,毕竟我脑子有病,万一不小心对我们少将做了什么过分的事……”
“过分的事?就你现在这个破身子,能不能做,自己心里没数吗?”
不等他说完,柏弋就迫不及待反驳了回去,他倒是希望这人真能做点什么,起码不用像现在这样,病恹恹的坐在这里,浑身上下找不到一点活人的气息。
这话一出,观澜彻底沉默下来。他低着头,攥紧的双手被他藏进被子,由于太过用力,手背上的针头开始回血。
直到软管里的红色逐渐上移出被子遮盖的范围,柏弋这才注意到他的情况。
“怎么回事?”柏弋掀开他的被子,就看到他用力到鼓起青筋的双手,血管回流,左手的手背上已经肿了起来。
“松手,观澜,别再……”他话说到一半,一抬头就看到观澜满头冷汗,双眼紧闭的模样。
柏弋心里“咯噔”一下,整个人像是被烫到一般退了半步。
忽然间,他想起昨晚自己在询问医生观澜的身体状况时,对方嘴上说着只是发烧,脸上却一副讳莫如深的场景。
他没空再去细想观澜的身体到底有什么问题,只能紧急帮他拔掉针头,防止血液回流的更加严重。
在柏弋忙碌着帮他拔针的同时,观澜的大脑却诡异地平静下来。
有些发散的目光渐渐聚焦,理智回笼,他的思维又回到了最初冷静的状态。
等对方将酒精棉按压在他的手背止血时,观澜若无其事地抬起头,眼神清明,神色淡定,和刚才那个被痛苦裹挟的姿态判若两人。
“柏弋少将在战场上也这么容易相信别人吗?”
观澜语调轻快,微微上扬的尾音里满是调侃,明亮又锐利的双眸中闪过一丝恶作剧成功后的得意。他的表情太过生动,一时让柏弋忍不住恍惚,竟有些分不清今夕是何年。
可结合现状他很快就反应过来,原来刚刚这家伙是在演戏,看他在这急得要死很好玩是吗?
闲着没事为什么要用这种事耍自己?
但同时他心里又生出一丝庆幸,还好观澜只是耍自己,不然他真的会发疯。
“拿这种事情骗人很好玩吗?你有没有想过我会有多担心?”
跟这个不顾别人死活的家伙斗智斗勇了那么久,柏弋再好的耐心都被他折腾没了,现在他只想揪着这人的领子,给他来上一拳,好好教他做人。
但看着那张因为生病一直没什么血色的脸,满腔的怒火都被他咽了下去,他最后连句重话都不舍得多说。
“你该回去了,晚宴快开始了,作为接风宴的主角,少将还是不要迟到的好。”
观澜把手从对方的手中抽回,神色冷淡看不出什么端倪。
隐约间他闻到了一丝清浅的草木香,却又不是寻常草木,反而有点像柑橘上那个白色丝络的味道,清苦中夹杂着些许回甘。
这好像是柏弋信息素的味道,观澜不太确定。他自己的分化过程因为意外被中断,腺体发育不完全,导致他根本没有信息素,也分辨不出来别人身上的味道是香水、信息素,还是别的什么。
在这方面,他其实跟个Beta没什么区别。
正因为这样,当初来到主星,他的性别信息索性登记成了Beta,虽然会被一些人轻视,却也真切地帮他省去很多麻烦。
“晚宴你会去吗?”
柏弋没再抓着对方一直赶自己走这一点不放,转而问了另一个自己非常关心的问题。
“这种看热闹的好时机,我自然不会缺席。”
想到最近的舆论风向,观澜隐约有些期待,在这个被波及到的主角汇聚一堂的夜晚,又会上演什么样的好戏?
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柏弋也没再多待。
就像观澜说的,今晚的接风宴他是绝对的主角,如果缺席的话,那简直是把那位的面子放在地上踩。
对于刚调回主星还没什么根基的他来说,如果不是什么特殊情况,他没必要刚来到这儿就得罪人。
更重要的是,他之前一直在几大星系轮流驻守,对主星这些权力中心的人物了解得并不全面,因此他需要一个场合去试探这些人的虚实。
当然,这都不是他今晚非去不可的理由。
他最主要的目的,是要通过这些人弄清楚,观澜来到主星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一个人不可能无缘无故地性情大变,一定是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你先好好休息,我们晚上见。”
在走之前,柏弋一而再地查看过他的体温,等到确定真的不再发烧,这才转身离开。
柏弋一走,观澜脸上强撑出来的轻松再也没法维持,他浑身卸力般躺回床上,任由灰败之色再次爬上脸庞。
卧室里死一般的寂静,时间一长,就连观澜的呼吸声都很难听见。
晚宴上来了很多人,上到皇室的几位继承人,下到家世一般的小贵族,就连军部那几个大忙人都抽空参加了邀约。
“我说怎么没看见你,原来是在这儿躲清闲呢。”
身后传来一声熟悉的问候,观澜转头,就看到刚才还在下面推杯换盏的陆羿出现在身后。
“陆部长公务繁忙,简直让人望尘莫及。”
观澜打趣了一句,果然,下一秒就看到一直维持笑脸的人表情垮了下来。
“可别提了,和那群老狐狸说话,一句话八百个坑,跟扫雷一样,但凡放松一秒都会掉进去。”
好不容易摆脱那些人,在好友面前,陆羿总算是能短暂的做回自己,他整个人没什么形象地瘫倒在休息室的沙发上,眼睛却没离开一直在响的终端。
还没躺两分钟,他突然想起来,自己找观澜还有正事。
“对了,你跟那个柏弋见过面了?”
“嗯。”观澜点了下头,没否认这件事。
既然陆羿这么问了,那肯定就是掌握了确切的消息。
再说了,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换个角度想,这不正好证实了最近网上的流言吗?
“你是怎么在那么短时间内说服他跟你合作的?”
站在陆羿角度,他肯定是不相信那个所谓的观澜对帝国新星有兴趣这种说法,而且他也不清楚他们俩之间的那些纠葛。
所以最合理的解释就是,观澜在短时间内说服柏弋跟他合作,配合他坐实传言,从而达到让那些想要拉拢柏弋的人自乱阵脚的目的。
不得不说,如果没有之前那些事,这确实是最符合观澜接近柏弋的真实想法。
但现在的问题是,观澜没有主动接近柏弋,是柏弋硬要凑过来,阴差阳错达成了一样的效果。
“我没那能耐,是他自己找过来的。”
“?”陆羿被他这一句话砸得满头问号,什么叫他自己找过来的?这年头还有人上赶着被人利用吗?
即便表彰大会那时候柏弋有事连远程视讯都没参加,但并不妨碍他事后得知整件事的始末。
所以说,他到底为什么要主动找上观澜?他想要得到什么?
陆羿简单在脑海中分析了一下军部目前的形势,怎么看柏弋也不是需要观澜帮忙的样子。
他其实想让观澜解释,但对方说完那一句话后眼神就一直盯着一楼宴会厅,再也没有多说一个字。
陆羿莫名有点心累,他刚跟下面那群人玩完心眼子,结果上来又遇见了一个谜语人,就是说,你把话说清楚不行吗?说一半真的会噎死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