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阻止反派黑化任务失败后》 第1章 头条 恒星缓慢西落,一抹夕阳残留天际。 温暖的金光穿透玻璃,洒向窗边躺椅上正在小憩的青年,鸦羽般的睫毛光芒流转,衬得本就形貌昳丽的人更加生动几分。 苍白的脸色透露着病态,略显紊乱的呼吸频率意味着他睡得并不安稳。 窗户上的树影随着风声摇曳,难免扰了几分安宁。睡梦中的观澜眉头轻蹙,很快便睁开了眼睛。 还不等完全清醒,就听到终端突然震了一下。 他瞥了一眼,发现是星网在给他推送今天的热门消息:不久前从边缘星调回的第二军团于今日抵达主星。 观澜对此没什么兴趣,随便划拉两下就打算关掉网页。 可就在他要关上的前一秒,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光屏上。关闭网页的手只顿了一下,那张照片就被选中放大,占据了整个屏幕。 实话说,在看到这张脸的时候,观澜的心跳漏了一拍,但不是因为心动,而是心梗。 在别人看来优秀如同天神下凡一般的帝国新星,却是让他功败垂成的任务对象。 因为系统的强制剥离,做任务时的记忆早就变得模糊不清,只有最后任务失败的倒计时和刺耳的警报声夜夜回响在他的脑海。 如同噩梦般的痛苦回忆被空气裹挟,顺着呼吸浸染他的肺腑,侵蚀他的血肉,撕扯着要将他溺亡其中,一度接近窒息。 泛着些许蓝色调的黑眸蒙上一层黑雾,分明他整个人都被金光笼罩,那双眼睛却深不见底,像是要将残存的光明吞噬殆尽。 忽然一则视讯通知打破寂静,观澜将自己从纷杂的思绪中挣脱出来,几次平复呼吸,这才点下接通。 “我尊敬的大少爷,不知道您有没有看今天的星网头条,你知不知道你又上热门了?” 说话的人声音有些亢奋,上扬的语调带了些八卦的调侃,但观澜依旧敏锐地察觉到其中的关心和担忧。 “我在家闭门不出,也能把军团回归这种大新闻压下去?” 观澜笑得有些不明所以,但扪心自问,他并不认为自己有这种能力。 尤其是在今天这种日子,他更不相信官媒会任由他那些破事发酵,反过来压军部的消息一头。 如果公关部门那几个老狐狸连这点事情都做不好,恐怕早就被开了。 “和第二军团无关,不对,就是和他们有关系,你还记得几个月前的那个记者招待会吗?” 对方这话一出,当时的场景蓦得浮现在观澜的脑海。 几个月前,为了庆祝边缘星驻守军和虫族那一场持久战的最终胜利,以皇室为首的贵族联合军部开了一场新闻发布会。 原本是为了对这次所有做出贡献的将士进行表彰,但偏偏有不长眼的非要在这时候给观澜找不痛快。 在观澜的名字从台下人的口中喊出时,现场的那些人精就知道事情要遭。 但他们还来不及出声阻止,记者的问题就已经通过扩音装置传遍了整个会场。 “观澜先生,据我了解,您的个人资料在两年前就已经录入了婚配系统,那为什么到现在都还没有匹配到合适的伴侣呢?” 话音落下,现场鸦雀无声,简直落针可闻。 全场的视线都集中到观澜身上,原本坐在角落摸鱼的他刹那间变成了全场的焦点。 在一片关乎他会被激怒从而大发脾气的猜测中,观澜却安之若素地坐在那里,甚至有心情端起杯子喝了口水。 食指无聊地轻敲着杯子外壁,发出不规律的响声,像是烘托气氛的间奏曲。 这种激将法太过低级,他根本就懒得理。 可有些人的恶意就像硫化氢,即便喷再多香水,都一样难掩其臭,令人作呕。 他朝着那些人扫了一眼,在回望过来的挑衅目光和幸灾乐祸中,观澜嘴角弯起一个礼貌的弧度,随后拿起了话筒。 既然非要来招惹他,那就都别高兴。 他也想知道,如果在这种时候撕破这些人伪善的面具,今天的发布会该怎么收场。 正是看出了他要做什么,官方根本没敢给他开麦的机会,就在他开口之际,他手里麦克风的电源线被拔了。 在这风口浪尖,作为官方发言人的陆羿被推进大众视野,迫于压力开始打圆场。 “观澜先生的婚姻情况属于个人**,对外无可奉告,还请各位记者不要偏离今天的主题。” 陆羿说完,朝着那个记者的方向瞟了一眼,试图警告他安分点儿。 今天在座的所有人中,要论起了解观澜,他称第二,没人敢说第一。 如果这问题真的让对方回答,现场的人有一个算一个,谁也别想笑着走出这个大门。 接下来的流程走得很顺利,正当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时,没想到一直坐在旁边没出声的第二继承人突然将话题转到了观澜身上,而且还是接着那个记者的话又问了一遍。 这样一来,就连观澜都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在皇室的几个合法继承人中,第二继承人的存在感一直不强。他是个Beta,在一众天赋出众的A和O中显得格外平凡,正因如此,平时观澜和他交集也不多。 他不来招惹,观澜也懒得找他麻烦。 没想到会咬人的狗不叫,在这种时候,这个最不起眼的人竟然会主动站出来搅混水。 观澜朝周围看去,那些人的神色一一倒映在他的瞳孔,蓦得,他笑了出来。 恰好头顶那排金色的灯亮起,照得他整个人都在发光,就连他慢条斯理站起来的动作都衬得格外优雅。 台下的观众恍了下神,可很快,这种气氛便被他的声音打破。 “为什么没有匹配到合适的伴侣?”说这话时,观澜的目光从前排那些人的脸上一扫而过,最终停留在光屏中投影出来的那些军功表彰大会的主角身上,“当然是因为,只有帝国新星才配得上我啊。” 这下不只是现场,就连通过远程视讯参与表彰的军团将士都炸开了锅。 对于主星这些贵族之间的矛盾争斗,只要涉及不到军部,他们都当看热闹。可观澜这句话,却一下子将这些隔岸观火的家伙扯了进来。 要知道观澜说的帝国新星可不是什么演员明星,而是军部的一种表彰机制,五年一选,一次选出三个人授予新星勋章。 在十大军团里,只有能力最突出,最年轻优秀且做出突出贡献的军官才能获得这个荣誉。 换句话说,所谓的帝国新星意味着军部新势力的崛起,这是军部的中坚力量,是未来最炙手可热的新贵族。 没去管别人的反应,点完火之后的观澜回到座位就开始收拾东西。 尽管桌上只有一个杯子是他带来的,但他还是秉承着让子弹飞一会的心态,佯装收拾了一分钟。 表彰大会本就进入了尾声,如果没有这个插曲,恐怕也早就散场各回各家。 走之前,他朝第二继承人的方向看了一眼,甚至还朝着对方遥遥地举了下杯子,看起来就像是庆祝。 忽略掉对方难看的脸色,观澜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现场。 虽然对方此举不是针对自己,而是想借刀杀人,但这种手段让他很不爽,那就别怪他走之前恶心那人一把。 即便对方利用自己的计划没成功,那也不妨碍他收点利息。 想必经过今天这一遭,所有人都要以为对方故意扯回这个话题,是为了帮自己拉拢军部。 虽然观澜名声不怎么样,但是架不住他有个好身世,作为前军部元帅的孙子,前帝国第一指挥官的儿子,观氏家族唯一继承人,多的是军部的人想要拉他一把。 就算是人走茶凉,可他观家桃李满天下,一手提拔起来的军官可并不都是白眼狼。 皇室的那几个继承人争来争去,还举办这么个表彰大会,不就是为了给军部示好,想要在争储时得到支持。 可谁能想到,他们刻意的为难反而推了观澜一把,今天的大张旗鼓反倒是给观澜做了嫁衣。 想到他们回去以后咬碎牙齿往肚子咽的憋屈样,观澜就觉得畅快,以至于晚饭都多吃了两碗。 回忆到这里戛然而止,观澜大概猜得到今天热度的来源和风波始末。 他当时那么说,只是临时起意,纯粹是为了恶心那帮人。事实上,他对拉拢军部兴趣不大。 因此他根本没当回事,说完就没再关注过军部的消息。 但就在刚才,那个人的资料页面弹出来的时候,观澜记得上面写着,他在边缘星和虫族的战争中,做出重大贡献,荣获帝国新星称号,被授予新星勋章。 “是因为帝国新星?”虽然是个问句,但观澜的语气却很笃定。 “没错,今天第二军团落地的时候,柏弋少将戴着新星勋章的照片迅速传遍全网,然后就有人提起了当时你说的话……” 后面的陆羿不用再说,两人也都明白会是个什么情况。 即使曾经无数次被卷入舆论漩涡,观澜都没什么感觉。但一想到这次被网友和自己联系起来的那个帝国新星是柏弋,观澜就觉得头顶阴云密布,眼底的情绪浓稠得像能滴出水。 “我知道了,先不用管。” 观澜语气平静地交代了两句,随即挂断了电话。 屋里寂静异常,他有些颓然地倒在沙发上,眼眸半阖,被遮住的眼底晦暗不明。 第2章 生病 也许是为了迎接第二军团归,一整天都风和日丽。入夜时分却突然起了风,连带着雨也下了起来。 这种情况算得上异常,一般来说,主星天气极其稳定,除去固定的降雨时段外,没有特殊的气流运动。 但今夜突如其来的风雨却极其符合他的心境,同时唤起了观澜一些久远的记忆。 他忽然记起来,他和柏弋第一次见面,好像也是一个这样的夜晚,风雨交加,还有电闪雷鸣。 碎片化的场景止不住地在他脑海里翻涌,还没来得及留下痕迹,就又快速退去。 观澜彻底没了睡意,他掀开被子下床,径直走到了窗前。 因着一种莫名的直觉,他的目光穿过浓重的夜色,看向大门的方向。 一道闪电划过天际,伴随着耳边炸开的雷声,他瞧见了大门口外的那道身影。 那人没有采用目前最先进的防雨技术,而是撑着一把原始的黑伞,看上去颇有些偶像剧男主的气质。 飘落的雨丝被风吹得歪斜,浸湿了他身上本就单薄的衣衫,在打理的十分整洁的人身上增添了一丝凌乱。 只是这凌乱不仅没让他显得狼狈,反而将他宽肩窄腰的好身材显露了出来。 在观澜看过去时,他也微微仰头,看过来的目光十分专注,像是他的世界只有这一个人。 “啧……”观澜莫名有些烦躁,这人大半夜的发什么神经? 作为刚被调回主星驻守,又是目前最炙手可热的人物的柏弋少将,大晚上不去好好享受他的温柔乡,跑到自己门前演什么苦肉计? 这要被夜巡的治安队看见,观澜不用动脑子都知道,明天会出现什么离谱的传言。 但这点于他无碍,毕竟,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不愁。 他的声名狼藉早就传遍了整个星网,多一次不多,少一次也不少。 因此秉持着眼不见心不烦的原则,观澜径直拉上了窗帘。 这么好的时间就应该用来睡觉,而不是跟拯救失败的前任务对象隔着夜色中的雨幕大眼瞪小眼。 可人刚躺回床上,眼睛都还没闭上,他的终端就响了一声。 他本不想理会,但是智能终端检测到他还没睡着,就直接把光屏投到了他面前。 是一条好友验证消息。 那个账号和头像太过熟悉,熟悉到观澜现在闭上眼,就能直接把头像上的画面在脑海中复刻出来。 这是柏弋的账号,它曾经也活跃在自己的好友列表里。 甚至因为这是任务对象的缘故,他的账号一度占据自己聊天页面的置顶位置。但那都是过去了,都是存在于早就被他换掉的那个终端里的过去。 毕竟,新终端里没有旧人。 他没想加对方,如果可以,他更希望双方可以老死不相往来。 但是他收到申请那一瞬间,确实出现了几乎不到一秒的犹豫和动摇。而对方似乎也察觉了这一点,第二条验证消息紧接着就发了过来。 “我只是想要看看你,不会做其他事情,也不会耽搁太久,给我一个见到你的机会,可以吗?” 柏弋的说辞足够谨慎,看起来只是一个对观澜没有丝毫威胁的请求。 如果连这点小事都拒绝,似乎有点不近人情。 但那又怎么样呢? 考虑到对面被拒绝后可能出现的表情,在这个原本失眠的雨夜,他突然从之前抵触的故人重逢中咂摸出一点兴味。 他没有通过申请,也没有命令智能管家开门,而是静坐在床头,眼里的光随着终端的屏幕明明灭灭。 为什么非要找上门来?既然当初能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那就这辈子都不要出现在自己面前,更不要来招惹他。 在来之前,他难道不知道他会遭到什么样的冷待吗?大半夜的到底做戏给谁看? 总不能真的以为,自己没去找他麻烦,就是对以前的事既往不咎吧? 要真那么想,他可就太天真了。 没关好的窗户突然被风吹开,带来一阵潮湿的新翻泥土的气息。 凉风扑面,观澜冷不丁打了个颤。 自从系统强制剥离后,他的身体每况愈下,心情不好再吹点风,毫不怀疑他明天就会生个小病。 终端再次震了一下,依旧是柏弋发过来的消息。 “雨下大了,关好窗户,早点休息。” 这次没有再说要见面,也没有说要加好友,对方似乎是放弃了,也可能是担心别的,总之在这场算不上博弈的交锋里,他选择了妥协。 “真贴心啊……”观澜轻声呢喃,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病态的红。 良久,他又低声笑了起来,只是这笑意不达眼底,在夜色的映衬下显得越发空洞和悲凉。 这一晚睡得很不安稳,凌晨的时候,他被终端的警报声吵醒,这才发现自己浑身都在发烫。 果然不出所料,本来就不怎么健康的身体又发起了高烧。 连接终端的治疗舱显示已经打开,终端也一直在催促他尽快使用,但观澜却熟视无睹,关掉终端接着睡了过去。 神思迷蒙间,他感觉好像有人在耳边说话,对方声音压得很低,似乎是担心把他吵醒。 观澜意识短暂清醒了一瞬,他费力地睁开眼睛,就看到医生正站在床前,而他旁边那人,和昨晚被自己拒之门外的人长着同一张脸。 还真是,阴魂不散! 这样想着,观澜的心情却难得好了一些,干燥泛白的嘴唇都恢复了一些血色。 再次醒来时,屋里很暗,拉紧的窗帘让他很难辨别现在的具体时间。他想抬手看一眼终端,却发现自己带着终端的那只手扎着针头。 都什么年代了,怎么还有人用这种原始的方法治病?那什么特效药,给他来一针不就得了? 正当他打算坐起来时,卧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两人的视线蓦地交错,但很快,对方就反应过来。 看见他醒着,门口的青年表现得有些惊讶,他快走两步,将手里的恒温水壶稳稳地放在床头。 “醒了?头还疼吗?还有其他地方觉得难受吗?” 柏弋用手背试了下他额头的温度,接着用手轻轻遮在观澜的眼睛上。 这个举动有些越界,观澜下意识就要皱眉,只是还没来得及把对方的手挥开,他就听到屋里的窗帘被智能管家缓缓拉开。 刹那间,温暖的光照进卧室,驱散了一室昏黑。 眼前的手缓慢挪开,给他的眼睛留足了适应光线的时间。 皱起的眉头被那只手抚平,已经升腾到头顶的怒火也没能发作出来,观澜闭了闭眼睛,似乎想要逃避自己被对方妥帖照顾的事实。 “你怎么在这儿?” 他记得自己根本没给这家伙开门,他到底怎么进来的?难不成自己家的安保系统有漏洞? “你发烧之后,你的终端给家庭医生开了临时权限,我跟着医生进来的。” 柏弋的语气看似平静,实则有些心虚。他知道对方应该是不想见到自己,他本来也没打算进来。 可是当他看到医生急匆匆地进门,他担心得要命。 他早就听说现在观澜的身体状况很差,但万万没想到差到这种地步。 以至于他看到医生凝重的脸色,大脑根本来不及思考,整个人就已经跟了进来。 观澜打开终端,看到上面确实有一条给医生开门的记录。 一时间,他有点后悔。 后悔当初终端提醒他发烧时为什么没有去躺治疗舱,不然根本不会发生后面这些事。 “我记得少将说过,只是想来看看我。既然现在已经看过了,那少将就请回吧。” 观澜的话很是客套,仔细听却发现有些阴阳怪气。 最重要的是,这话听起来颇有些提裤子不认人的味道,人家不辞辛苦照顾他一个通宵,结果他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送客。 “先喝点水吧。” 柏弋自顾自倒了杯水递到他手里,用眼神催促他赶紧喝几口。事实上,从观澜开口时他就发现,对方嗓音艰涩,还有些沙哑。 尽管这人自己不怎么在乎,但他却没法忽视。 至于观澜对自己的态度,柏弋早有预料,从昨晚被拒之门外开始,他就做好了遭受各种刁难的准备。 但这也确切地让他意识到了观澜身上的变化,抛开身体情况不谈,光说性格,就和以前天差地别。 “我记得私闯民宅好像是违法行为。” 观澜接过水杯喝了一口,但完全没有顺着台阶下的意思。 他没办法心平气和跟柏弋待在一个空间,看在对方费心照顾他的份上,他也不想闹得很难看,只能一味地赶人。 柏弋的表情变得有些莫名,他没想到对方会突然来这么一句。虽然他有心修复两人的关系,但这种不掺杂感情的话从观澜嘴里说出来,着实有点绝情了。 就这么不想见到他吗?柏弋苦笑一声。 这小没良心的,就算被照顾的是个机器人,都得客气几句再赶人走吧? 哪有这么直接的? 他不是不能和前面一样当没听见,可当他看向观澜,被那双沉静的眼睛注视着时,所有拒绝的话他都没法再说出口。 柏弋向来拒绝不了观澜的要求,对这一点,他们彼此心知肚明。 细数他们过往相处的经历,他也只拒绝过对方一次,可恰恰是那一次…… 第3章 过分 这不是个叙旧和回忆过往的好时机,不等他沉浸在回忆里,柏弋就迅速清醒过来。 “我说少爷,你昨晚不让我进门可以理解,但现在用完就丢,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柏弋轻叹一口气,他耐着性子跟观澜讲道理,试图讨价还价。他进不来这个门见不到人还好说,既然人已经在面前了,那可就由不得对方。 他还没弄明白这些年观澜身上发生了什么,也没摸清楚观澜目前究竟是个什么情况,他绝不会轻易离开。 “我过分?”观澜气极反笑,“我再怎么过分,也比不上当年的你半分。” 可能是情绪波动太大,话刚说完,观澜就没忍住咳了几声,连带着后脑勺也像被几千只蚂蚁啃噬一样泛着细密的疼。 听他说完的柏弋微微一怔,他没想到观澜会主动跟他提起过去,一时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他看着那双原本沉静如同深潭的眼眸中烧燃起怒火,漆黑无光的眼底变得明亮,心中竟然没来由的感到窃喜。 对方还在因为他感到生气,这个认知让他的心跳都加快了几分。 有情绪就好,有情绪就说明还有解决问题的可能。 在柏弋感到庆幸的时候,观澜这会儿的情况却很糟糕。他好像突然犯病了,系统强制剥离给他身上留下了很多后遗症,它们就像不定时炸弹,随时都有可能被触发。 细密的疼痛蔓延到头顶,躁郁伴随着痛感涌入脑海,他花费心力控制自己,才堪堪压制住想破坏东西的冲动。 他急需别的什么事情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好让痛苦别那么难熬。 自己果然是跟柏弋犯冲,如果昨晚他不跟个雕像一样站在门口,自己根本就不会开窗户吹风,那么事情根本就不会变得这么糟糕。 联想到昨晚到今天发生的一切,观澜只觉得心中一股无名火,偏偏柏弋这时候还非要往枪口上撞。 “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你现在需要人照顾,让我留下来陪你好吗?” 柏弋趁热打铁,他知道对方不会轻易原谅自己,但是他可以先通过眼前的事试探一下观澜的态度。 “呵,陪我?那还是不必了,毕竟我脑子有病,万一不小心对我们少将做了什么过分的事……” “过分的事?就你现在这个破身子,能不能做,自己心里没数吗?” 不等他说完,柏弋就迫不及待反驳了回去,他倒是希望这人真能做点什么,起码不用像现在这样,病恹恹的坐在这里,浑身上下找不到一点活人的气息。 这话一出,观澜彻底沉默下来。他低着头,攥紧的双手被他藏进被子,由于太过用力,手背上的针头开始回血。 直到软管里的红色逐渐上移出被子遮盖的范围,柏弋这才注意到他的情况。 “怎么回事?”柏弋掀开他的被子,就看到他用力到鼓起青筋的双手,血管回流,左手的手背上已经肿了起来。 “松手,观澜,别再……”他话说到一半,一抬头就看到观澜满头冷汗,双眼紧闭的模样。 柏弋心里“咯噔”一下,整个人像是被烫到一般退了半步。 忽然间,他想起昨晚自己在询问医生观澜的身体状况时,对方嘴上说着只是发烧,脸上却一副讳莫如深的场景。 他没空再去细想观澜的身体到底有什么问题,只能紧急帮他拔掉针头,防止血液回流的更加严重。 在柏弋忙碌着帮他拔针的同时,观澜的大脑却诡异地平静下来。 有些发散的目光渐渐聚焦,理智回笼,他的思维又回到了最初冷静的状态。 等对方将酒精棉按压在他的手背止血时,观澜若无其事地抬起头,眼神清明,神色淡定,和刚才那个被痛苦裹挟的姿态判若两人。 “柏弋少将在战场上也这么容易相信别人吗?” 观澜语调轻快,微微上扬的尾音里满是调侃,明亮又锐利的双眸中闪过一丝恶作剧成功后的得意。他的表情太过生动,一时让柏弋忍不住恍惚,竟有些分不清今夕是何年。 可结合现状他很快就反应过来,原来刚刚这家伙是在演戏,看他在这急得要死很好玩是吗? 闲着没事为什么要用这种事耍自己? 但同时他心里又生出一丝庆幸,还好观澜只是耍自己,不然他真的会发疯。 “拿这种事情骗人很好玩吗?你有没有想过我会有多担心?” 跟这个不顾别人死活的家伙斗智斗勇了那么久,柏弋再好的耐心都被他折腾没了,现在他只想揪着这人的领子,给他来上一拳,好好教他做人。 但看着那张因为生病一直没什么血色的脸,满腔的怒火都被他咽了下去,他最后连句重话都不舍得多说。 “你该回去了,晚宴快开始了,作为接风宴的主角,少将还是不要迟到的好。” 观澜把手从对方的手中抽回,神色冷淡看不出什么端倪。 隐约间他闻到了一丝清浅的草木香,却又不是寻常草木,反而有点像柑橘上那个白色丝络的味道,清苦中夹杂着些许回甘。 这好像是柏弋信息素的味道,观澜不太确定。他自己的分化过程因为意外被中断,腺体发育不完全,导致他根本没有信息素,也分辨不出来别人身上的味道是香水、信息素,还是别的什么。 在这方面,他其实跟个Beta没什么区别。 正因为这样,当初来到主星,他的性别信息索性登记成了Beta,虽然会被一些人轻视,却也真切地帮他省去很多麻烦。 “晚宴你会去吗?” 柏弋没再抓着对方一直赶自己走这一点不放,转而问了另一个自己非常关心的问题。 “这种看热闹的好时机,我自然不会缺席。” 想到最近的舆论风向,观澜隐约有些期待,在这个被波及到的主角汇聚一堂的夜晚,又会上演什么样的好戏? 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柏弋也没再多待。 就像观澜说的,今晚的接风宴他是绝对的主角,如果缺席的话,那简直是把那位的面子放在地上踩。 对于刚调回主星还没什么根基的他来说,如果不是什么特殊情况,他没必要刚来到这儿就得罪人。 更重要的是,他之前一直在几大星系轮流驻守,对主星这些权力中心的人物了解得并不全面,因此他需要一个场合去试探这些人的虚实。 当然,这都不是他今晚非去不可的理由。 他最主要的目的,是要通过这些人弄清楚,观澜来到主星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一个人不可能无缘无故地性情大变,一定是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你先好好休息,我们晚上见。” 在走之前,柏弋一而再地查看过他的体温,等到确定真的不再发烧,这才转身离开。 柏弋一走,观澜脸上强撑出来的轻松再也没法维持,他浑身卸力般躺回床上,任由灰败之色再次爬上脸庞。 卧室里死一般的寂静,时间一长,就连观澜的呼吸声都很难听见。 晚宴上来了很多人,上到皇室的几位继承人,下到家世一般的小贵族,就连军部那几个大忙人都抽空参加了邀约。 “我说怎么没看见你,原来是在这儿躲清闲呢。” 身后传来一声熟悉的问候,观澜转头,就看到刚才还在下面推杯换盏的陆羿出现在身后。 “陆部长公务繁忙,简直让人望尘莫及。” 观澜打趣了一句,果然,下一秒就看到一直维持笑脸的人表情垮了下来。 “可别提了,和那群老狐狸说话,一句话八百个坑,跟扫雷一样,但凡放松一秒都会掉进去。” 好不容易摆脱那些人,在好友面前,陆羿总算是能短暂的做回自己,他整个人没什么形象地瘫倒在休息室的沙发上,眼睛却没离开一直在响的终端。 还没躺两分钟,他突然想起来,自己找观澜还有正事。 “对了,你跟那个柏弋见过面了?” “嗯。”观澜点了下头,没否认这件事。 既然陆羿这么问了,那肯定就是掌握了确切的消息。 再说了,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换个角度想,这不正好证实了最近网上的流言吗? “你是怎么在那么短时间内说服他跟你合作的?” 站在陆羿角度,他肯定是不相信那个所谓的观澜对帝国新星有兴趣这种说法,而且他也不清楚他们俩之间的那些纠葛。 所以最合理的解释就是,观澜在短时间内说服柏弋跟他合作,配合他坐实传言,从而达到让那些想要拉拢柏弋的人自乱阵脚的目的。 不得不说,如果没有之前那些事,这确实是最符合观澜接近柏弋的真实想法。 但现在的问题是,观澜没有主动接近柏弋,是柏弋硬要凑过来,阴差阳错达成了一样的效果。 “我没那能耐,是他自己找过来的。” “?”陆羿被他这一句话砸得满头问号,什么叫他自己找过来的?这年头还有人上赶着被人利用吗? 即便表彰大会那时候柏弋有事连远程视讯都没参加,但并不妨碍他事后得知整件事的始末。 所以说,他到底为什么要主动找上观澜?他想要得到什么? 陆羿简单在脑海中分析了一下军部目前的形势,怎么看柏弋也不是需要观澜帮忙的样子。 他其实想让观澜解释,但对方说完那一句话后眼神就一直盯着一楼宴会厅,再也没有多说一个字。 陆羿莫名有点心累,他刚跟下面那群人玩完心眼子,结果上来又遇见了一个谜语人,就是说,你把话说清楚不行吗?说一半真的会噎死人的。 第4章 垃圾而已 不过陆羿的抓狂没能持续几秒,楼下突然变得异常安静。 他猜测应该是来了什么重要的人物,出于好奇,再顾不上吐槽观澜,径直走到栏杆那里往下看。 “要我说,第一继承人果然不一样,光是出个场都要大家噤声,再过几天,是不是出个门还要清道?” 陆羿的声音压得很低,只有他自己和观澜能听见,所以他说的也是肆无忌惮。 说实在的,他是真的看不上这个所谓第一继承人的做派。但偏偏人家是大家目前最看好的下一任帝王人选,属实是得罪不起。 至少,明面上还是要过得去的。 “毕竟是第一顺位继承人嘛,总要摆点谱的。” 对这个明面上的储君,观澜还算有些了解。 这人不是什么傻子,正是因为他很清楚自己是那位给大家立的靶子,才故意每次都做足姿态。 他立人设的效果还不错,至少有九成的人都被骗了过去,看起来形象早就深入人心。 不过观澜这会心思根本不在这件事上,他的目光正落在进门的柏弋的身上。 他今天穿了件白金配色的礼服,和以往的风格大相径庭,精心剪裁的衣服衬托出他优越的身材比例,配上那张本就异常出色的脸,瞬间就吸引了场上众人的目光。 柏弋早就习惯了落在自己身上的形形色色的目光,但在这些视线中,有一道视线的存在感非常强,强到他再三忍耐,还是没办法忽视。 他顺着视线的来处望去,正好对上了站在栏杆边上的观澜的双眼。 想到今天中午他对自己的那个态度,晚上还被自己抓包偷窥,柏弋以为他会心虚。 可谁知道,对方不仅没有收回视线,反而还大大方方地跟他对视,丝毫没有表现出任何回避的意思。 柏弋突然有点头疼,他现在越发意识到,自己真的搞不定这个人。 至少,观澜的脑回路就够他摸索很久了。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跟对方交流,整个人就已经被一圈人围住。 这些人大多都是贵族子弟,言语间也都是打着交好的名义在试探柏弋在军部的处境。 至于那些个真正掌权的人,目前还在观望。 他们还在观察柏弋对他们后辈的态度,以及忙着从军部的上层中打听柏弋在军部究竟能走到什么位置。 看那人已经在人群中游刃有余地开始社交,观澜也适时地收回了目光。结果一转头,就看见上次事件的受害者,也就是那个第二继承人正怒气冲冲地朝他走过来。 “别来无恙,二殿下。” 看到希流心情不好,观澜脸上的笑意都明显了很多。他难得主动想要跟对方握手,却被希流恶狠狠地瞪了一眼。 这不对吧?他记得第二继承人一直立的都是人淡如菊的人设,怎么能因为上次那点事,就直接暴露本性呢? “比不上观少爷过得好。” 希流脸色有点难看,他似乎已经放弃挣扎,懒得在观澜面前假装自己的大度。 “有劳二殿下惦记,我过得确实还行。” 观澜露出礼貌性的微笑,他用自己的名声发誓,自己绝没有幸灾乐祸和落井下石的意思。 但在希流的角度来看,这张笑脸简直就是对自己的顶级嘲讽,这个人绝对是故意的。 看到希流吃瘪的样子,观澜心情大好,就连白天见到柏弋时候的那点郁闷都消散了几分。 果然,人在心情不好的时候,只有看到更倒霉的人,才会快乐起来。 “观少爷真是好本事,居然真的能勾搭到我们的帝国之星。” 抛开人淡如菊的人设之后,希流那张嘴说出的话都变得尖酸刻薄。 不过观澜合理怀疑,他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看来这段时间他和军部的交涉不顺利,不然也不会一来就抓着这一点不放。 “哎,此言差矣,这可不是好本事,而是好容貌。没办法,绝色花瓶是这样的。” 观澜清楚地知道自己身上那几个让人诟病的点,他猜测对方下一步就要开始奚落自己是个草包。 既然如此,不如自己先把他的话说了,走他的路,让他无路可走。 “……”这人是不是有毛病?在这种大家拼命卷名声的阶层,谁会说自己是花瓶啊? 而且你到底在骄傲什么?你不就是长了一张好脸吗?我的脸也不差啊! 希流第一次感觉到了人与人之间的参差,对待这种把缺点当优点,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家伙,他是真的无计可施。 希流怒而甩袖,但可惜由于袖子太过修身没甩起来。 众所周知,人在尴尬的时候就会很忙,所以他在原地打了十几辆出租车后,终于尴尬地端起一杯酒,然后迅速逃离了现场。 “看吧,只要火真的烧到自己身上,不管多能装的人,也会路出马脚。” 观澜轻笑一声,语气里是令人难以察觉的嘲讽,他晃了晃杯中的酒,看着酒杯里形成的旋涡,眸色不明。 “其实他这么急也有情可原……” 一直站在边上蹲蘑菇的陆羿在终端上点了几下,接着把光屏投到了观澜面前。 那天观澜反过来坑了他一把之后,那些人担心引火烧身不敢找观澜的麻烦,就都把账算在了希流头上。 虽然那些人不敢做的太过分,但那些明面上的挤兑和暗地里下的绊子,可是够他难受一阵子了。 这些人就这样,柿子专找软的捏,平时希流是为了降低存在感才立的那种好脾气人设,现在好了,变成了他好拿捏的证明。 对于这种局面,观澜并不觉得意外,只是他没想到,希流竟然会在自己面前摘下他的面具。 看着下面那个从自己身边离开后就开始左右逢源的第二继承人,观澜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种感觉一直持续到他从二楼下去进入宴会大厅,分明刚刚还在和他呛声的第二继承人此刻却对他笑脸相迎时达到顶峰。 看来不是他的错觉,这人就是有问题。 这场宴会,除了还在外面军团驻守的第四顺位继承人外,其他的几位候选继承人都在现场。 可能是被那位警告过,今天来参加宴会的人行为都很规矩,不仅没人搞事,甚至还都躲着观澜走。 可真有意思,要搁平时,观澜主动跟他们搭话,不超过三句就要起争执,但今天大家居然都能忍住,不管他说什么,那些人都很能忍。 没过一会儿,他就觉得无聊透顶。 舞会开始前,观澜百无聊赖地在甜品区挑挑拣拣,试图找出一两样还算可口的甜点。 只是一口还没吃到嘴里,身后就响起了一阵熟悉的脚步声。 “这个梅子味的糕点口感不好,不如你左手边那个芒果味的松软。” 柏弋说着,顺手帮他把杯子里的果汁添满,随后站在了他的身边。 “我看未必,口感好不好都是看符不符合个人喜好,比如我,就喜欢吃这个硬的。” 观澜说着,拿起对方说的那块梅子味的点心尝了一口,口感怎么样别说,反正酸得很。 而他,根本吃不了酸的东西。 观澜欲言又止无数次,终于把“难吃”这个评价给咽了回去。 不过为了要面子,他还是毫不犹豫将剩下的那一半一口塞进嘴里,然后喝了大半杯果汁稀释糕点的酸味。 要是陆羿在这,肯定会说他这是死要面子活受罪,但现在站在他身边的是柏弋,观澜有信心不让对方看出自己的破绽。 与此同时,站在一旁的柏弋确实在关注他的反应。他清楚地记得以前观澜挑食的样子,所以对他刚才的那句话不怎么相信。 但看观澜两口吃完,他不仅开始反思是不是太久没见面,自己真的不太了解他的饮食习惯了? “舞会快要开始了,等会儿我可以请你跳一支舞吗?” 柏弋不喜欢那种大庭广众之下毫无预兆邀请对方的感觉,尽管直觉告诉他观澜应该不会拒绝,但以他们现在的身份来看,那种行为还是包含了一点胁迫的意味。 而且他也有点担心对方会故意为了唱反调拒绝他,如果是那样的话,他真的会很伤心。 “?”观澜头顶冒出一个问号,众所周知,他向来不参与这种活动。 不管什么宴会,只要到跳舞这个环节,他一般都会早早溜走,又或者干脆躲得远远的。 即便他就在现场,也不会有人故意去触他的霉头。 所以这还是他来到主星几年来,第二次收到这样的邀请。 上一次是他刚来主星不久,有个贵族里臭名昭著的Alpha来邀请他跳舞,对方神色轻佻,眼睛也在他身上不怀好意地来回打量,就像是在看一个猎物和一件商品。 不仅如此,他甚至还想动手动脚,恶意明显得就差写在脸上…… 在那个Alpha靠近自己的时候,宴会上的人都知道那是个什么货色,但却没有一个愿意站出来帮他解围。 那些人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观澜到现在记得很清楚。 “后来呢?” 听到这里,柏弋的脸色已经沉了下来,通透的琥珀色眼睛也变得深不见底。 虽然他已经从别处知道观澜这些年过得不怎么样,但听到观澜亲口说的这些细节还是止不住愤怒。 第5章 摊牌 “后来他就死了。” 观澜的语气轻飘飘的,说起他的死亡就像是在说早上炒了一棵大白菜一样轻松随意。 但偏偏是这种不放在心上的语气,反而会让人不寒而栗。 “那真是便宜他了。” 柏弋闭了闭眼睛,在观澜看向自己之前,将眼底酝酿出来的风暴收敛起来。 听完这件事,他有种嗓子眼里堵了一团棉花的感觉,观澜曾经被人这样羞辱,自己却无能为力,因为当时他根本没能陪在对方身边。 强烈的愧疚感油然而生,柏弋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只能无措地看着对方。 “一个垃圾而已。” 观澜说出这个事并不是为了卖惨,他的原意只是想要拒绝对方,可看着柏弋比自己当时的反应还要强烈,他那早就麻木的神经突然也被挑起了一点情绪。 就好像早就腐烂的身体上被揭开了一道伤疤,而这被撕开的部分却长出了新的血肉。 痒痒的,有点疼,又有点茫然。 “对不起,如果……” 对方越是轻描淡写,柏弋的心里越是堵得慌,他觉得自己的心脏像被攥住一样,整个人都有点呼吸不上来。 他不是非要道歉,只是除了道歉,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还能说点什么。 自己缺席了他人生中太多的时刻,也错过了太多可以弥补错误的时机,他来的太晚了。 “舞会开始了,柏弋少将,我可以邀请你跳一支舞吗?” 观澜打断了柏弋没说完的话,他主动伸出手,做出邀请对方的姿势。他不怕自己被拒绝,更何况本来就是对方想要邀请他。 他只想要摆脱当前的场面,比起当年,他的感情已经淡薄到像沙漠中的水源,根本分不出多余的情感用来处理其他人的情绪问题。 最重要的是,他真的很讨厌听别人道歉。 道歉意味着对方做错了,对方已经伤害到了自己,既然如此,那为什么不能从一开始就避免去做伤害自己的事? 他知道自己的想法有些偏激,但那又怎么样呢? 如果道歉有用,那世界上怎么还会有那么多含恨而终的人? “当然可以。”柏弋将手搭在观澜手上,开始享受两人重逢后难得的温情时刻。 有前面那些事做铺垫,他俩现在一起出现,立刻就吸引了大部分人的注意力。 一时间,就连之前对网上言论嗤之以鼻的人都没办法不去往那方面想,可是观澜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不是在打那几个早早就给军部递橄榄枝的殿下们的脸吗? 他就真的不怕被针对吗?观家早就在老爷子和观意死亡的时候变成空壳,就连观澜都是前几年才找回来的,更何况他还是个病秧子,观家早就不复当年的荣光。 他到底哪来的底气跟那几位抢人? 难道他没看到那几位殿下都在跟柏弋套近乎吗?还是说他真的不在乎? 别管旁观者怎么想,反正这个舞还是跳上了。 “今天怎么没有带那个勋章?” 跳到一半,观澜突然打破了沉默。但他的语气太过平常,导致柏弋一开始都没有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什么勋章?” 他一向都是一个非常低调的人,平时根本不会把勋章挂在身上,就算是得到了什么荣誉勋章,也都是拿回去压箱底。 但他在问出口那一瞬间就诡异地对上了观澜的脑回路,能让对方提起的勋章还能有什么,那不就是前段时间引起轩然大波的新星勋章吗? 柏弋必须承认,当时登陆的时候明知道会有很多记者拍照还戴那个勋章就是故意的。 对于那什么帝国新星的评选,他其实没有兴趣,虽然依照他的成就,拿下这个荣誉头衔是当之无愧,但他并不怎么在意。 一切的根源都是那天的表彰大会,那天有个临时任务,正好他不想开会,就主动请缨,结果回来就听说了这个所谓的观澜大言不惭事件。 实话说他第一反应有点后悔,他没想到这种场合观澜也会出席,不然他并不会错过这次的见面机会。 尽管只能见到一个投影,那也比什么消息都没有要强。 总之就是在知道观澜说的那句话之后,他才开始对这个评选上心,才故意在回到主星的时候,将自己平时并不怎么在意的勋章戴在身上。 他不怕那些舆论,他只担心观澜看不见。 在被柏弋反问的瞬间,观澜其实就已经开始后悔,他有点冲动了。 他确实觉得那枚勋章跟这身礼服很配,所以脑子里想到就问了出来。问完之后他才意识到话题有些敏感,他这么问就好像是很希望看到别人将他们联系在一起一样。 但这违背了他的本意,他并不想这么做。 大概是柏弋昨晚和今天对她的照顾冲昏了他的头脑,他竟然真的想要跟他像正常朋友那样来往。 但这不对,这不是他想要的。 观澜再次沉寂下来,衬得他嘴角的笑意都变得虚假了很多。 “我还以为你不喜欢我戴那枚勋章呢。”毕竟昨晚这么冷漠无情,他还以为观澜是在怪他自作主张。 “很配你今天的衣服。” 观澜说出了自己最开始的想法,不过他也只见过柏弋的那一枚勋章,也说不定其他的更配。 “真的吗?那我回去单独戴给你看好吗?” 难得见观澜这么好说话,柏弋忍不住想逗他一句。当然,如果对方能同意那就更好了。 “不用了。”观澜黑着脸拒绝,他又不是傻子,当然听出了对方的揶揄之意。 而且,他就是礼貌地问一句,到底谁想看了? “那真是可惜……” 虽然他只是这么随口一说,但听到观澜这么直白的拒绝,还是有点说不上来的失望。 “这有什么可惜的?那是你的荣誉,他会一直属于你。” 谈到这方面,观澜很认真,他以前也是正儿八经在军团打过仗的,所以很清楚这些荣誉是要用多少血汗换回来的。 他当初说要找什么帝国之星,那只是权宜之计,一方面为了恶心人,另一方面是为了提高难度,让那些对他婚姻打主意的人知难而退。 但他从没想过要真的拉一个帝国之星下水,是那种但凡有这样的人真的被逼着和他本人扯上关系,他都会率先撇清关系的地步。 当然了,能有这种荣誉的人一般都是军部极其重视的人,也不太容易被轻易操控,所以他才放心大胆的胡诌。 可谁想到,中间会杀出柏弋这个程咬金。 一开始他是因为旧怨才没有去跟柏弋挑明自己的想法,可这两天接触下来,观澜还是坚持自己的想法,他不想把对方拉下水。 “你知道的,我并不在意这些,所以,我为什么那么在意这次的评选,你真的不清楚吗?” 柏弋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之后他的眼睛紧盯着观澜,他急于知道对方的反应。 他一向是有话直说的那种人,他不想在观澜面前整那些弯弯绕的东西,他想让对方明白自己的想法,至于观澜怎么做,他只能听天由命了。 这只舞曲刚好结束,舞池里很多对搭档都结束了动作。 观澜也停住动作,他没有做出回应,整个人和两首舞曲的间奏一样沉默。 良久,舞池里再次恢复了热闹,观澜才郑重其事看向柏弋。 “柏弋,”他叫他的名字,是和之前阴阳怪气完全不一样的郑重其事,接着观澜说,“我们回不去了。” 他的语调很轻,轻到如果柏弋不是亲眼看到他的嘴巴张合会以为幻听的程度。 那双蓝色调的眼睛里盛满了忧郁和哀伤,没有阴云,也没有风雨,看起来仍旧像一汪湖水那般沉静。 但还想再辩驳两句的柏弋却在那双眼睛的注视下如坠冰窟,分明被他注视一直是他求而不得的事,但真的到这一刻,他却被那满目的沉郁和苍凉压得喘不过气。 正是这种窒息的感觉提醒着他,一切都和以前不一样了,他没法再继续自欺欺人。 观澜说完,便没有再继续在这里停留,而是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离开了宴会。 柏弋想要追上去,却被他毫不留恋的背影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那一刻,他突然觉得自己的心被掏空,这些年的努力似乎也突然失去了它的意义,他那么努力想要站在高处,想要走到他的身边。 可原来从一开始就错了。 现场有那么多人,柏弋不能泄露自己真实的情绪,因此在别人上前来搭话的时候,还是强装淡定。 他草草应付完那些想要和他交好的各方势力,直到躲到二楼的露台,才表现出自己的失魂落魄。 观澜从宴会离开之后并没有直接回家,他坐在自己的飞行器里,脸上没什么表情,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既然今天直接说明白了,下次再见面,希望大家能当好最熟悉的陌生人吧。 这两天发生的一切都是插曲和意外,现在总算要回到正轨了。观澜想着,脸上的表情却苦涩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