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边盛着樱花茶，一边听两个小丫鬟说着话。
听起来像是老套话本子中的穷书生骗了千金小姐，始乱终弃的故事。
吃瓜乃人类天性，贺星若津津有味地听着丫鬟痛斥渣男，也觉得自己像是鲁迅先生书中，瓜田中乱窜的猹。
但是她是一只能做奶茶的猹。
待到她动作轻快地将茶灌满琉璃壶，那郑家娘子的丫鬟，已经有眼力见地问道：“不知小娘子近两日可都会在此处？”
贺星若笑着答道：“近两日春和景明，儿都会在此处卖饮子。”
“敢问小娘子平日可也会卖这些饮子？若是卖的话，敢问是那哪家茶楼？”
一听这话，贺星若的眼睛都要放光了，这就是要有长期客户了吧。她忙答道：“家中的铺子在立政坊内，名为‘贺记饮子铺’，若是觉得这花茶喝着好，日后可来立政坊中买些。”
那两个丫鬟赶紧记住，应下。
瓜田当事人崔娘子的丫鬟也忙道：“若是我家小娘子喝着能心情好些，便是日日买又有何妨。”
她们付了钱后，就拿着执壶去了一处围障后面，奉与家中贵女。
这一壶花茶原本只卖十文钱，但那两个丫鬟却将带出来的二十多文钱都给她了，又说不需找了。
贺星若喜滋滋地接过大款给的铜钱，她对于奶茶治愈失恋的功效，她还是很自信的。有一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恋爱可以慢慢来，奶茶必须马上喝。
这还是她在现代时给自己的奶茶店写过的一句广告语。
她擦了擦桌子，正要坐下歇一歇，却见到旁边有两个高鼻深目的胡人女郎，其中一人笑着说道：“听闻今日午后，那些进士才子要在此宴饮。”
而另一个高个些的笑她： “人家都说五十少进士。你若是想看年少的才子郎君，怕是要失望了。”
微风徐徐，吹动她们的衣袖，也吹动了她们戴的铃铛，叮铃作响，清脆好听。
二人说着，就走到了贺星若的奶茶摊前，都起了好奇之心，问道：“敢问小娘子，这奶茶可是茶与酪浆？这如何喝呢？”
贺星若回道：“此茶名为绸缎奶茶，是以茶和牛乳制成，丝滑香醇，二位小娘子不妨一试？”
二人来自西域，平日自然是饮惯了牛乳酪浆，自然也想要尝一尝，便买了两碗来尝，却发现茶香与奶香融合得恰到好处，减了酪浆的腻，也解了茶的苦，且口感果真丝滑如绸缎。
来往之人赞不绝口，贺星若的饮子摊生意好得不得了，转眼一瞧，见这奶茶几乎见了底。
就这样，她叮嘱贺星汉先去前面卖茶，自己在后面支起了个小炉子，面对着树，煮起了新的一锅奶茶。
待到新的一锅奶茶煮好，贺星若又将清晨从家中带来的胡饼拿出来，几人一同吃了，便继续准备着下午的生意了。
“卢娘子，您在这已经守着许久了，何不去瞧一瞧周遭风景。”贺星若对卢娘子劝道。卢娘子来帮着照看，但她也不能真的让卢娘子帮忙干活，就让卢娘子一直在树下歇着。
卢娘子却摆了摆手，笑着道：“此时日头毒，待下午凉爽些，再游玩不迟。”
如卢娘子所说，此时日头最烈，许多人都找了地方歇息。贺星若也坐在树荫下，难得偷了个懒，喝了一盏冰镇的青梅茶，一下子就觉得浑身上下的热气都消散了，心旷神怡，舒服得紧。
远远的，贺星若就看到了一群锦衣华服的五陵年少，他们骑着高头大马前来，当真是京都富家子弟的模样。
贺星若将早晨就准备好的一面青帜挂起，上书“青梅煮茶论才子。”
见到这面青帜，贺星汉笑了：“还是阿姊的主意巧。”
贺星若也与他开着玩笑，拿了一杯青梅茶给他：“那这杯青梅茶，先给我们这位大才子，未来的进士郎君。”
被贺星若这么一说，贺星汉倒不好意思了起来，腼腆地笑着，接过那茶后，只得应了一句：“谢谢阿姊。”
不过一会，就见有一郎君走近，明明是黑皮体育生的模样，却还摇着折扇，对她道：“这一句’青梅煮茶论才子’倒是有意思。”
贺星若满面微笑地道：“古来英雄武将多以煮酒来论英雄，而茶多为文人雅客所饮。以青梅煮茶，不仅清爽解渴，更象征才子。如今天热，若是来一杯湃过的青梅茶，曲水流觞，岂不乐哉？”
这一番话说得那黑皮体育生频频点头，赞道： “小娘子好想法！”
这人一看就是钱多的要溢出的主，贺星若机灵地道：“不如郎君先尝一杯，试一试味道？”
这人点了点头，接过茶杯，饮了一口，只觉青梅微酸，果香馥郁，与绿茶的清香融为一体，鲜甜清爽，更带着冰凉透骨的舒爽，一下子就解了所有的暑气。
他当下就眼前一亮，忙拿过自己带的银茶壶，让贺星若将青梅茶舀进去。
拿过茶壶后，这位郎君还爽快地给了一袋银钱，让贺星汉的眼睛都瞪大了。
等到那人走后，卢娘子不由叹道：“到底是五陵年少，出手不凡。”
“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贺星汉见此，不禁吟出了白居易的《琵琶行》。
这句诗说的是京都的富家子弟争相给琵琶女缠头钱，阔气得很，一曲琵琶曲就能得不计其数的绫罗绸缎。而这奶茶，也让这五陵年少出手阔绰地购买。
贺星若也因此开起了玩笑：“咱们这是五陵年少争奶茶，一杯银钱不知数。”
她还颇有感情地朗诵着，若是再给她一把琵琶和灯光，说不定能现场来个《奶茶行》的演唱会。
白居易骂骂咧咧.jpg
她自娱自乐地笑了笑，探头看去，只见那些人坐在了弯曲流水之间，将茶壶放在盘上，任其顺水漂着，漂到谁面前，便是谁将茶倒入杯中，吟诗一首，风雅得紧。
只见方才买茶的人笑着道：“往日我们曲水流觞，皆行酒令。但这青梅煮论才子，今日不如以这青梅茶代酒，以茶配诗，如何？”
众人一致叫好，行酒令就成了行茶令。
日头逐渐西落，今日带来的奶茶已经陆陆续续卖完了，贺星若与贺星汉将摊子收拾好，卢娘子则带着卢瑶在周遭转悠着，看一看下午的曲江池风景。
眼见着贺星若已经将摊子收拾好了，却见方才买青梅茶的黑皮体育生又走了过来，问道：“不知小娘子可有茶舍？”
贺星若谦虚一笑，回答道：“儿家中有一饮子铺，开在立政坊中。”
果然，这人一听，立刻来劲了：“如此就好了，日后某也好让家中下人去买茶。”
贺星若自然欢喜地应下。不多时，就见到那车夫已经赶着驴车来了，按着先前说好的，来曲江池接他们回去。
贺星汉主动承担起了搬东西大任，将这些空了奶茶桶抬到驴车上，又仔细地将沉甸甸的，装着铜钱的袋子抱在怀里，保护起来。
一行人兴高采烈地登上驴车，一路朝着北面行去。
与此同时，陆璟也来到了曲江池畔，找到了方才曲水流觞的一行五陵年少，拱手作揖道：“某有事来迟了，还望众兄见谅。”
他一袭淡青圆领长袍，长身玉立，挺拔如竹，周身满是书卷气。
方才买果茶的黑皮体育生笑着道：“不妨不妨，倒是难得能将斐然你请出来。今日我们以茶代酒行令，曲水流觞。”
他引着陆璟在江边坐下，陆璟一敛衣袍，对他道：“有幸能尝到堂兄煎茶的手艺了。”
虽然面上依旧严肃，但这语气，已经是对亲近之人说话的语气了。
那陆堂兄却笑着摇了摇头，他是个话多的：“非也非也，是我方才从一个小娘子那里买了一壶青梅茶。以果入茶，入口清香，倒是新奇。小娘子说话也有趣，说勇将以青梅煮酒论英雄，文人以青梅煮茶论才子。”
听到这话，陆璟也不由嘴角扬起：“青梅煮茶论才子，是新奇。”
一旁又有人道：“斐然自江南而来。这茶又是南方嘉木。你还不作首诗来，尝尝这茶如何？”
陆璟本不愿开头，谁知他接过茶盏，闻到了一阵青梅的香气，再看了看周遭水色环绕，忽然就起了诗兴，开口吟道：“翠黛红妆画鹢中，共惊云色带微风。①”
一旁众人赞道：“好诗好句！斐然素日不爱作诗，只喜策论，今日饮了这茶，却实在文采斐然，人如其名！”
陆堂兄又催着他尝一尝那果茶，并问味道如何。
陆璟拿起茶盏，饮了一口，只觉青梅的酸甜果香和绿茶的清爽一齐融于口中，微酸中带着甜意。这青梅茶本就被冰镇过，此时再在冰凉的流水中漂过，口感更加清爽冰凉，连那三伏天里燥热，仿佛都能被这盏茶彻底驱散。
“无论长安还是江南，某都未尝过如此清香的果茶。”陆璟由衷赞道。
陆表兄笑了：“看来大家都觉得好。某方才见那小娘子还卖一物，名为奶茶，似是牛乳与茶制成，可惜小娘子此时已经回去了，不过改日定要去尝尝。”
听到“奶茶”二字，再想到那日自己捡到的钱袋，陆璟不语，却也不由一愣。
原来奶茶，就是牛乳与茶，只是还不知那圆圆的，长得像珠子的东西是为何物。
①：诗句出自唐朝卢纶《曲江春望》
叫他“斐然”是因为男主姓陆名璟，字斐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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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果茶论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