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外郭城中，一方菜畦般齐整的立政坊内，新鲜的事总是传得飞快。那日卢娘子尝过了奶茶，回去后便赞不绝口，在一家老少面前提了多次，在坊内更是逢人便说，直说得那奶茶如同琼浆仙酿。
因此，这日天光微亮时分，向来门前冷落的贺家院子内，竟是满坐了客人，想要尝个新鲜。自然了，其中也有看笑话的人，觉得这卢娘子夸大其词，这“奶茶”一物闻所未闻，茶水如何就能与牛乳一起喝了。
只是所有人都无一例外，要了一份绸缎奶茶来尝。一杯奶茶索价三文钱，王氏逐一收了铜钱，而贺星若地端了一托盘出来，上面满满当当地放着盛了奶茶的茶杯。
她将奶茶逐一放在每个人的面前，仿佛没有看到一些人想看笑话的模样，只微笑着道：“请诸位尝尝这绸缎奶茶。”
果不其然，这些人在尝过后，只觉茶香奶滑，香气浓郁，回甘无穷，皆露出了惊艳之色，更兼清晨寒凉，用一杯热茶，顿时暖和了起来。这奶茶味丝滑，倒真是无愧“绸缎”之名。
这些喝惯中药式饮子的人，自然都觉得这绸缎奶茶好喝得紧。
有一位尝过不少茶汤的赵四郎，素日也是个风雅人，此时就道：“我朝早些时候时兴茶粥，将葱姜橘皮等物皆煮入茶中。后来陆羽著《茶经》，讲究将茶饼研成末，初沸调盐，二沸投末，三沸则止，茶色清澈，很是清雅。如今小娘子这般做法，倒可称是第三派了。”
一旁立时有人抚掌道： “赵四郎所言极是。”
闻得“赵四郎”三字，一旁忙碌的贺星若不由得一笑，心想，是你吗，尼古拉斯赵四？
还有人喝完后意犹未尽，问道：“不知可还有多的绸缎茶？”
贺星若笑意不减：“今日来的人多，现下家中已经没有多的牛乳了。”
那人听完，瞬间面露失望之色。贺星若却先抑后扬：“郎君不必失望，明日儿会在立政坊坊门处卖更多的奶茶，再配了朝食。郎君若是喜欢这奶茶，不若明日去捧个场。”
说着，也不忘开玩笑道： “明日一定管够。”
今日院子里人倒是坐得齐整，听到这话，都已经想着明日该早些起来，去尝一尝新的奶茶才是。
开业前的宣传已经成功做好，第二日的时候，贺星若起了个大早，在天尚且黑的时候，就开始准备了。此时木薯还未传入中原，她就用了葛根粉做起了珍珠。又将芋头蒸熟，捣成泥，再倒入葛根粉搅成面团，最后再将其搓成圆子，在热水中煮成芋圆。
她将煮好的珍珠和芋圆分别放在两个木桶之内，又煮起了奶茶。一桶丝袜奶茶，另一桶却是后世街头巷尾更常见的甜奶茶。丝袜奶茶讲究的是丝滑回甘，茶和奶的比例在七比三左右，更要冲茶。珍珠奶茶所用的甜奶茶的特点，却是奶味比茶味浓，放多了糖更加甜。
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一千个奶茶顾客也有不同的口味，贺星若就将两种奶茶都准备了，还做起了厚蛋烧，作为朝食。
贺星汉站在一旁，只见阿姊将兑了牛乳的蛋汁倒入锅中，待到金黄的蛋液稍稍凝固，就用铲子将其卷成卷，继续倒入蛋液，反复卷成卷，一个包一个，散发着阵阵鸡蛋香气。
王氏原还不放心，此时在厨房看着，却见贺星若做得有模有样的，不由赞道：“阿若到底是长大了，手如此巧了。”
待到几份厚蛋烧做好后，再将黑芝麻撒上，闻着只觉得更香了。贺星若先让王氏吃了一个，并问道：“阿娘，这饼味道如何？”
王氏一口咬下去，只觉这蛋饼格外软嫩，鲜香得紧，恨不得让她将舌头咬掉，不住赞道：“实在是又鲜又嫩，原来还能做出这般味道。”
贺星若吃着厚蛋烧，转眼一看，就见一旁的贺星汉也吃得心满意足，向来细嚼慢咽的他此时也三口并作两口，将整个厚蛋烧吃完。
他想要再吃一个，但是看着阿姊忙碌的模样，再想到家中情况，还是没有说出来，默默地帮贺星若将做好的厚蛋烧都放在箩筐里，预备着拿出去卖。
见姊弟二人拿走了大部分茶杯瓶罐，预备着要出去了，王氏不住叮嘱一遍又一遍：“你们两个要小心些，若是有什么事情，不要与人争执闹起来，立刻回家来，听见没有？”
贺星若只能不住地应道： “女儿记住了。”
贺星汉也忙道：“阿娘放心，星汉会保护阿姊的。”
听到这话，贺星若却玩笑地揪了他的耳朵，笑着道：“是我这个做姊姊的保护你才是。”
看到儿女笑闹，王氏也笑了起来，对他二人叮嘱道：“卖完了莫要贪玩，记得早些回来，阿娘给你们做馎饦吃。”
二人一边应着，一边将各种器具碗碟搬到了推车之上，姊弟二人又一前一后，将推车推出院子，朝着立政坊的坊门走去。
看着他们离开，王氏也开始准备自家饮子铺的开张了，虽说贺星若带走了大部分茶杯瓶罐，但家中生意本来也就冷清，余下的倒也够用。原先因着要照顾贺先和贺星若，她只能守着家中院子，如今既然儿女愿意出去，便让他们试一试罢。
这倒是贺星若穿越以来第一次出家门，一路走着，却发现自家离坊门实在是远，几乎是坐落在整个坊最深处。
虽说酒香不怕巷子深，但也别深到马里亚纳海沟吧。贺星若想，这深度，别说酒香了，鲱鱼罐头的味都出不去。
不过想到原主残存的零星记忆，贺家原先是有一座清雅宅第的，但为着给父女二人医病，也为了姊弟二人读书，就将那处宅子变卖了，搬到了如今立政坊的偏僻住处。
贺星若叹了口气，此时已经到了坊门处，推车停下，她就开始准备摆摊了，这就是生活不易，被迫卖艺。
姊弟二人一齐支了小桌，再将吃食一一摆出，这个简单的摊子就支好了。天逐渐开始亮了起来，因着她前两日的宣传，此时已有不少人走来坊门处了。
这来的第一位，就是将她与茶圣陆羽相提并论的赵四郎了。
见到“尼古拉斯赵四”，贺星若笑眯眯地打起了招呼：“这位郎君来得好早，今日做了绸缎奶茶和偏甜口的奶茶，还有小料相配。”说着，一指一旁装在不同木桶中的珍珠与芋圆，“此物名为珍珠，此物名为芋圆。珍珠乃是以黑糖熬出的粉圆，芋圆则是用芋头做出的圆子。”
赵四郎看了又看，见那黑珍珠圆圆的，晶莹剔透，形状倒是与那真的珍珠一样，仿佛又能闻到丝丝甜味。那芋圆同样小巧玲珑，粉白的颜色，圆嘟嘟的煞是可爱。
见他犹豫，贺星若便笑着建议道：“这两种也是能放在一起的，郎君若是都喜欢，不妨各来一半试一试？”
听到这句话，赵四郎立刻道：“如此甚好，有劳小娘子了。某试一试那甜口奶茶罢。”
贺星若应了声好，又揭开了筐上的棉布，给他展示了筐中的厚蛋烧：“这里还有吃食，名为厚蛋烧，郎君可要一尝？”
筐里垫着厚厚的棉布，用来给吃食保温。用贺星若的话来说，左右是要早起出摊的，不如顺手将朝食多做了，拿出来一起卖，多赚一份钱。
赵四郎也记得那日贺星若说的，今日会有朝食，此时见那厚蛋烧金黄诱人，毫不犹豫地买下了一卷。
一碗珍珠奶茶索价六文钱，贺星汉在一旁收着一枚又一枚铜钱，贺星若则盛了一杯奶茶，又舀了弹弹的珍珠和芋圆放进去，再拿了一柄小木勺，又将厚蛋烧用早先洗好的叶子包起来，递给了赵四郎，姊弟二人配合得倒很是默契。
赵四郎先是喝了一口珍珠芋圆奶茶，只觉奶茶香浓可口，温暖丝滑，而那珍珠香甜弹牙，有着浓郁的黑糖香气，嚼起来更是嚼劲十足，芋圆软软糯糯，口感妙不可言，他越吃着，越觉得这珍珠芋圆与奶茶实在是绝配。
再咬一口厚蛋烧，更让他眼睛一亮，这鸡蛋饼外表金黄，香软可口，蛋香味十足而不腻，再有着胡麻的香气，实在是好吃，两口吃完，尤觉得不够，正想再去买两卷，转头一看，却发现此处已经排起了队，大家都想尝一尝这奶茶和厚蛋烧。
不过贺星若这地方选得好，此时天已微亮，放人出坊门的报晓鼓快要敲响了，有不少人已经候在坊门处，预备着出去做工。见到贺星若的摊子前挤满了人，便也都去凑个热闹，见到这新奇的奶茶，索性买了一杯来尝，皆说这茶与奶的香气融合得恰到好处，赞不绝口。
贺家自己虽然将院子改成了铺子，却是地处偏僻，自然不如此处人多。待到报晓鼓敲响，坊门大开后，人们进进出出，来来往往，路过这立政坊的人看到里面热闹，又闻着了香气，便走了进来。
其实早起来支起朝食摊子的，倒也不只贺星若一人，另有一人在此卖胡饼给早起之人，还有一人卖些胡麻粥，贴补贴补家用。不过唐时摆摊文化尚未兴起，此处市场竞争尚不算激烈。
那卖胡饼的人见着食客皆围绕在贺星若的摊子前，心中难免有些不服气，只是素来人少些的立政坊今日因贺星若的摊子变得热闹了，连带着他的摊子的客流量也多了些，便只能将不服气的话咽了下去，赶紧给眼前的客人递胡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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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奶茶配珍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