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0年的四月春风和煦,阳光明媚,花红柳绿一池碧水装点着姚家庄,两只青燕掠过湖面落到村东破旧小院的海棠树上,低头梳理凌乱的毛发。
一声刺耳怒喝惊得它们抬头望向半开的窗内。
“田一一,我费了好大劲才托关系联系到人,人家不嫌你跟过男人,你倒拿起乔了。给我个准话,你和江煜到底散不散伙?”
骂不停的中年妇女一脸怒其不争,眼冒火星,两手叉腰,不停的来回踱步,挨骂的年轻女人侧坐在炕上靠着叠得整齐的被子,头低垂,手指搅弄长至腰间的发丝。
光钻过树叶缝隙的洒落在她身上,勾勒出一幅明艳慵懒的画面,但若细看那双被纤长眼睫遮掩的亮灿灿水润眸子就知晓她正魂游天外。
田一一还沉浸在重获新生的惊讶和狂喜中。
前一秒被宣告手术失败,她恋恋不舍地看着哭到昏厥的家人和浑身插满管子失去生命体征的自己,下一秒一股莫名吸力将她拉进了这具健康的身体,原来田一一穿成了年代大爆文《九十年完美生活》中同名同姓的炮灰女配。
原主肤白貌美,气质身材绝佳,却爱慕虚荣,脑袋空空,又娇又蠢,即便有图她脸的人一打听她娘家家底都被吓得打退堂鼓,也就是她哥搞大了人家的肚子又得罪不起不敢耍赖才匆忙把她嫁给江煜换彩礼,一心想让她攀高枝的姑姑从外地赶回来气得大发雷霆,直到现在还不死心撺掇她和江煜离婚。
“去城里住楼房,逛商场,穿漂亮衣服,下馆子,看大彩电,哪点不好?看看你这黑漆漆的鸽子窝,连个墙都刷不起,一碰还往下掉面,再瞅瞅你身上那件土了吧唧的衣服,两年都没换件新的,外头长你这脸蛋的早成阔太太了。”
田一一是在身体稍稍好转的时候读的这本小说,她知道原主当即就答应了,压根没让姑姑生这么大的气,而这也是原主滑向苦难的开始。
田一一出生在一个温暖和谐的家庭中,父母经营着一家生意爆火的小饭馆,哥哥名校毕业进入知名公司工作,美好的生活在她查出重疾时戛然而止,高额的治疗费用和不知何时降临的死神如一柄利剑悬在这个家庭头上。
她躺在病床上无数次要求放弃,亲人不厌其烦的说她不是拖累,他们小家庭之间的爱不该以金钱来衡量,用鼓励、爱护、包容驱赶走了她愧疚到极致滋生出来的阴暗,教会她平和、自信、发现世间美好。
一次情绪反扑后,她和妈妈谈到人会不会有来生,妈妈摸着她的头发温柔地说:“我希望有,我我们可以继续当母女,就算当不成,我也想你拥有健康的身体,永远被爱永远幸福。”
田一一完全相信自己是因为家人爱的祈愿才得以留在人间,她倍感欢喜,哪怕所处的陌生环境让她忐忑,哪怕这个身份要她面对一堆焦头烂额的烦心事。
扒开原主表面所附着的恶,她看到了一个缺爱、茫然的空洞灵魂,在畸形的成长环境中分辨不清很坏,错把家人对她的利用当爱当高看,实际上不过是为哥哥前程铺路的踏脚石,在她年老色衰被富商抛弃榨不出油水后一脚踢开,走投无路才想起被她抛在脑后的儿子。
原主的下场纯属活该,虽令人厌恶,但田一一在她的记忆中发现了几次难得的思考,质疑是否该继续这样走下去,可惜在难得清醒的时刻没有一个人能为她指一条正确的路,也许田一一是为了填补原主这一遗憾而来的。
田一一动了动眼皮,声音平和:“江煜是赚钱不多,但也没亏待我,吃喝穿一样没落下。”
她无法断定江煜是个什么样的人,但知道他是她初到这个世界唯一能信得过的人。
田一一的话像火星子落进了鞭炮堆,中年女人当即噼里啪啦炸起来,胖胖的手指直戳田一一脑门,咬着牙根的臭骂:“江煜这个穷鬼给你灌了什么**汤?有福不享非要遭罪,你图他什么?图那张脸?脸能当饭吃?钱才能!没钱谁愿意多看他一眼。”
田一一往后一闪躲开了,认真地说:“偷看他的人还挺多的,好几个女孩想嫁他呢。”
中年妇女气得直翻白眼:“蠢的和猪一样。”
“我怀孕了。”
田一一直视愤怒到极致而语无伦次的女人:“你开什么玩笑?大老板等着见你,你说你怀孩子了?打了,钱我给你出。”
田一一低头看了眼还未显怀的腹部,这个和她无血缘关系却又真正血浓于水的孩子,说爱,她没那么圣母,原主当初选择留下是因为医生说往后很难再有孩子,原主用仅存的一点母性让他出生在这个世上,也让他用一生都在渴盼爱。
“这个孩子也有他的一半,要不要我得问过他……”
“你……”
外面传来门帘拍打门框的声音让女人到了嗓子眼的话不得不咽下去,看着走进来的高大男人强扯出一抹不自然的笑,方才高亢的声音像被翻涌的海浪拍打下去闷闷的底气不足。
“江煜回来了。”
男人从喉咙里溢了声“嗯”,走到田一一身边从帆布包里拿出一个袋子,里面装满了五颜六色的糖果、金币巧克力、虾条和薯片,又从下面拿了一件叠得平整的桃红色时兴外套,放到她手边,声音不冷不热:“姑什么时候回来的?路上遇到文霞妹子也没听她说。”
“找一一有点事,那我不打扰你们两口子了。”说着田姑姑看向田一一留下句“你好好考虑”就离开了。
男人送走来客,转身脱掉沾染风尘的外套,掀开靠在墙角的黑箱子拿出换洗衣服就要出去。
田一一双眼直直地盯着他,可惜的是没有从他无表情的脸上窥探出一丝异样,眼看人一条腿已经跨出了门槛,她忍不住出声:“你听到了多少?”
男人穿着一件洗的破了洞的白色背心,露在空气里的古铜色肌肉健硕有力,宽肩窄腰,是让人眼馋又脸红的好身材,闻言身体僵了下却没出声。
看来全听到了,田一一也不含糊,直接说:“我姑给我相了个大老板,但我有孩子了,你是孩子的爸爸,你要不要他?”
男人再次转身,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出现一道裂缝,后槽牙紧咬下颚绷出锐利的弧线,手攥紧成拳又松开,浑身散发出如狼一般凶狠的气息。
“你心里不是已经做好了决定?还问我做什么?”
“你不要?”
“怎么?要我当恶人?”
“你不要我要。”
江煜胸腔里蓄满的怒气突然破了个口子一泻千里,田一一的怪异让他皱起眉头,这个女人向来看他不顺眼,平日里没少和他吵闹,他懒得搭理她故意到远处找活干躲清静。
他和田一一的婚姻与情爱无关,她家要钱,而他想要奶奶走得安心,现在奶奶去世,他的牵挂也了了,两人婚后生活比两国交战还激烈,也不是没有想过散伙一了百了,放过彼此,只是一想到他爸妈还有田家那一摊子烂事就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下去了,田一一何尝不是苦命人。
如果她对未来有别的考虑,他绝不过问也不会阻拦,只会放她走,但现在她怀孕了。
扪心自问,他在这世上孤苦一人,本来对亲情已经不抱希望,可突然得知有一个小生命与他血脉相连,错愕之后是狂喜,那是冲破黑暗土层生长出来的嫩绿小芽,是让他为之一振的动力源泉。
田一一这个女人肤浅短视,最爱华而不实的东西,所以他一点都不怀疑她会和他离婚,甚至……打掉这个孩子。
外面灿烂的骄阳,和煦的暖风,墙角的绿草都能为他作证,他如何从欢天喜地到跌入冰窟。
他会逼她生下来?
还是由她斩断他的希望,好在这世上自我放逐?
他心乱如麻。
“你……”
江煜艰难地吞咽,半天才吐出一句:“我的孩子怎么不要?”
田一一第一次看到一个男人的笑容会发光,他情绪内敛,不过微微扬起唇角已然能照亮整个屋子,她抽回神,正色道:“既然我们都要这个孩子,那我们谈谈未来的生活,我不想让孩子在鸡飞狗跳中长大。”
江煜挑了挑眉,干脆收回迈出去的腿,走到田一一旁边坐下,两人中间隔着一臂远,疏离又陌生,又因孩子被绑缚在一起。
他随手把衣服放在两人中间,犹如一条泾渭分明的线,说出口的话却分外不客气:“我还以为你不打算和我过了,能让你穿金戴银住洋楼的大老板,真不打算要了?”
田一一住院那段时间说出口的话比他都癫,懒得和他计较,挺直腰杆,严肃郑重地问:“你爱我吗?”
江煜仿佛听到天大的笑话,千万嘲讽的话最后化成一声轻呵:“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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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