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貌美炮灰女配的美满生活[九零]》 第1章 1 1990年的四月春风和煦,阳光明媚,花红柳绿一池碧水装点着姚家庄,两只青燕掠过湖面落到村东破旧小院的海棠树上,低头梳理凌乱的毛发。 一声刺耳怒喝惊得它们抬头望向半开的窗内。 “田一一,我费了好大劲才托关系联系到人,人家不嫌你跟过男人,你倒拿起乔了。给我个准话,你和江煜到底散不散伙?” 骂不停的中年妇女一脸怒其不争,眼冒火星,两手叉腰,不停的来回踱步,挨骂的年轻女人侧坐在炕上靠着叠得整齐的被子,头低垂,手指搅弄长至腰间的发丝。 光钻过树叶缝隙的洒落在她身上,勾勒出一幅明艳慵懒的画面,但若细看那双被纤长眼睫遮掩的亮灿灿水润眸子就知晓她正魂游天外。 田一一还沉浸在重获新生的惊讶和狂喜中。 前一秒被宣告手术失败,她恋恋不舍地看着哭到昏厥的家人和浑身插满管子失去生命体征的自己,下一秒一股莫名吸力将她拉进了这具健康的身体,原来田一一穿成了年代大爆文《九十年完美生活》中同名同姓的炮灰女配。 原主肤白貌美,气质身材绝佳,却爱慕虚荣,脑袋空空,又娇又蠢,即便有图她脸的人一打听她娘家家底都被吓得打退堂鼓,也就是她哥搞大了人家的肚子又得罪不起不敢耍赖才匆忙把她嫁给江煜换彩礼,一心想让她攀高枝的姑姑从外地赶回来气得大发雷霆,直到现在还不死心撺掇她和江煜离婚。 “去城里住楼房,逛商场,穿漂亮衣服,下馆子,看大彩电,哪点不好?看看你这黑漆漆的鸽子窝,连个墙都刷不起,一碰还往下掉面,再瞅瞅你身上那件土了吧唧的衣服,两年都没换件新的,外头长你这脸蛋的早成阔太太了。” 田一一是在身体稍稍好转的时候读的这本小说,她知道原主当即就答应了,压根没让姑姑生这么大的气,而这也是原主滑向苦难的开始。 田一一出生在一个温暖和谐的家庭中,父母经营着一家生意爆火的小饭馆,哥哥名校毕业进入知名公司工作,美好的生活在她查出重疾时戛然而止,高额的治疗费用和不知何时降临的死神如一柄利剑悬在这个家庭头上。 她躺在病床上无数次要求放弃,亲人不厌其烦的说她不是拖累,他们小家庭之间的爱不该以金钱来衡量,用鼓励、爱护、包容驱赶走了她愧疚到极致滋生出来的阴暗,教会她平和、自信、发现世间美好。 一次情绪反扑后,她和妈妈谈到人会不会有来生,妈妈摸着她的头发温柔地说:“我希望有,我我们可以继续当母女,就算当不成,我也想你拥有健康的身体,永远被爱永远幸福。” 田一一完全相信自己是因为家人爱的祈愿才得以留在人间,她倍感欢喜,哪怕所处的陌生环境让她忐忑,哪怕这个身份要她面对一堆焦头烂额的烦心事。 扒开原主表面所附着的恶,她看到了一个缺爱、茫然的空洞灵魂,在畸形的成长环境中分辨不清很坏,错把家人对她的利用当爱当高看,实际上不过是为哥哥前程铺路的踏脚石,在她年老色衰被富商抛弃榨不出油水后一脚踢开,走投无路才想起被她抛在脑后的儿子。 原主的下场纯属活该,虽令人厌恶,但田一一在她的记忆中发现了几次难得的思考,质疑是否该继续这样走下去,可惜在难得清醒的时刻没有一个人能为她指一条正确的路,也许田一一是为了填补原主这一遗憾而来的。 田一一动了动眼皮,声音平和:“江煜是赚钱不多,但也没亏待我,吃喝穿一样没落下。” 她无法断定江煜是个什么样的人,但知道他是她初到这个世界唯一能信得过的人。 田一一的话像火星子落进了鞭炮堆,中年女人当即噼里啪啦炸起来,胖胖的手指直戳田一一脑门,咬着牙根的臭骂:“江煜这个穷鬼给你灌了什么**汤?有福不享非要遭罪,你图他什么?图那张脸?脸能当饭吃?钱才能!没钱谁愿意多看他一眼。” 田一一往后一闪躲开了,认真地说:“偷看他的人还挺多的,好几个女孩想嫁他呢。” 中年妇女气得直翻白眼:“蠢的和猪一样。” “我怀孕了。” 田一一直视愤怒到极致而语无伦次的女人:“你开什么玩笑?大老板等着见你,你说你怀孩子了?打了,钱我给你出。” 田一一低头看了眼还未显怀的腹部,这个和她无血缘关系却又真正血浓于水的孩子,说爱,她没那么圣母,原主当初选择留下是因为医生说往后很难再有孩子,原主用仅存的一点母性让他出生在这个世上,也让他用一生都在渴盼爱。 “这个孩子也有他的一半,要不要我得问过他……” “你……” 外面传来门帘拍打门框的声音让女人到了嗓子眼的话不得不咽下去,看着走进来的高大男人强扯出一抹不自然的笑,方才高亢的声音像被翻涌的海浪拍打下去闷闷的底气不足。 “江煜回来了。” 男人从喉咙里溢了声“嗯”,走到田一一身边从帆布包里拿出一个袋子,里面装满了五颜六色的糖果、金币巧克力、虾条和薯片,又从下面拿了一件叠得平整的桃红色时兴外套,放到她手边,声音不冷不热:“姑什么时候回来的?路上遇到文霞妹子也没听她说。” “找一一有点事,那我不打扰你们两口子了。”说着田姑姑看向田一一留下句“你好好考虑”就离开了。 男人送走来客,转身脱掉沾染风尘的外套,掀开靠在墙角的黑箱子拿出换洗衣服就要出去。 田一一双眼直直地盯着他,可惜的是没有从他无表情的脸上窥探出一丝异样,眼看人一条腿已经跨出了门槛,她忍不住出声:“你听到了多少?” 男人穿着一件洗的破了洞的白色背心,露在空气里的古铜色肌肉健硕有力,宽肩窄腰,是让人眼馋又脸红的好身材,闻言身体僵了下却没出声。 看来全听到了,田一一也不含糊,直接说:“我姑给我相了个大老板,但我有孩子了,你是孩子的爸爸,你要不要他?” 男人再次转身,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出现一道裂缝,后槽牙紧咬下颚绷出锐利的弧线,手攥紧成拳又松开,浑身散发出如狼一般凶狠的气息。 “你心里不是已经做好了决定?还问我做什么?” “你不要?” “怎么?要我当恶人?” “你不要我要。” 江煜胸腔里蓄满的怒气突然破了个口子一泻千里,田一一的怪异让他皱起眉头,这个女人向来看他不顺眼,平日里没少和他吵闹,他懒得搭理她故意到远处找活干躲清静。 他和田一一的婚姻与情爱无关,她家要钱,而他想要奶奶走得安心,现在奶奶去世,他的牵挂也了了,两人婚后生活比两国交战还激烈,也不是没有想过散伙一了百了,放过彼此,只是一想到他爸妈还有田家那一摊子烂事就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下去了,田一一何尝不是苦命人。 如果她对未来有别的考虑,他绝不过问也不会阻拦,只会放她走,但现在她怀孕了。 扪心自问,他在这世上孤苦一人,本来对亲情已经不抱希望,可突然得知有一个小生命与他血脉相连,错愕之后是狂喜,那是冲破黑暗土层生长出来的嫩绿小芽,是让他为之一振的动力源泉。 田一一这个女人肤浅短视,最爱华而不实的东西,所以他一点都不怀疑她会和他离婚,甚至……打掉这个孩子。 外面灿烂的骄阳,和煦的暖风,墙角的绿草都能为他作证,他如何从欢天喜地到跌入冰窟。 他会逼她生下来? 还是由她斩断他的希望,好在这世上自我放逐? 他心乱如麻。 “你……” 江煜艰难地吞咽,半天才吐出一句:“我的孩子怎么不要?” 田一一第一次看到一个男人的笑容会发光,他情绪内敛,不过微微扬起唇角已然能照亮整个屋子,她抽回神,正色道:“既然我们都要这个孩子,那我们谈谈未来的生活,我不想让孩子在鸡飞狗跳中长大。” 江煜挑了挑眉,干脆收回迈出去的腿,走到田一一旁边坐下,两人中间隔着一臂远,疏离又陌生,又因孩子被绑缚在一起。 他随手把衣服放在两人中间,犹如一条泾渭分明的线,说出口的话却分外不客气:“我还以为你不打算和我过了,能让你穿金戴银住洋楼的大老板,真不打算要了?” 田一一住院那段时间说出口的话比他都癫,懒得和他计较,挺直腰杆,严肃郑重地问:“你爱我吗?” 江煜仿佛听到天大的笑话,千万嘲讽的话最后化成一声轻呵:“爱?” 开新坑了,求收藏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1 第2章 2 “我不爱你。” 不愧是让一众书粉爱疯了的男二,拒绝其他女人的口气冰冷又果决,直接将那点冒粉色泡泡的绮思连根拔起。 田一一没机会谈恋爱,倒是看了不少言情小说,相较于江煜这种热门人设,她更喜欢温柔贴心款的,但不妨碍她欣赏江煜优秀的相貌和身材。 “那就好。” 接下来的岁月,他们只是在同一个屋檐下为同一“项目建设”完美竣工的合作关系。 其实真要为了孩子好,最优解是两人培养爱情或不生,江煜明确表示不会放弃,而更注重重身体健康的她来说也无法接受流产这种会损伤身体和扼杀一个小生命的残忍行为。 既然她是这具身体的主人,那她和这个孩子彼此骨血相依,她会将从家人那里得到的爱传递给他。 “你以后遇到真爱一定要及时和我说,我和孩子不会成为你的顾虑,在此之前,我希望可以把过去的不愉快一笔勾销,把孩子带好。” 江煜嘴角的笑压下来,渐渐成一条线。 “同样,我遇到合适的人也会告诉你……” 田一一的话在看到江煜越来越臭的脸时打住。 “田一一,这是结婚后两口子该有的样子吗?” “你又不爱我,我支持你自由追求爱情,难道不够开明吗? ” 江煜气得腾地站起身抓过衣服,丢下一句“随便你”就气冲冲地出去了,田一一一脸莫名,懒得在意他摆的哪门子怨夫脸,低头摸了摸肚子,喃喃道:“你爸爸出息大将来能给你当靠山,我也不能落后,把该讨的讨回来。” 田一一站起身走到门口,正好和换了衣服的江煜碰上,他洗了脸,鬓角还沾着水珠,冷厉的眼染了几分水意没那么难亲近,他个子高大,挡在她面前像一堵山,压下眼帘问她:“干什么去?” 田一一忽略掉他令人不悦的口气,笑盈盈地说:“我有东西忘在文霞那儿了,去找她拿回来。” 春风吹得她发丝飞扬,浑身上下透着欢欣雀跃,江煜拧着眉心看她姿势怪异的走远。 她不是最喜欢和文霞玩吗?恨不得连家都搬过去送给人家,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头回听到她找人要东西。 两人搭伙过日子也有两年了,她爱美爱钱,闹得狠了会大骂他挡着她嫁有钱人,只是绝口不提离婚。原以为这次她会和他摊牌提离婚,却不想她为了孩子而放弃。 平心而论,她要是提了,他反倒能松一口气,不过孩子也确实是他的软肋,让他生出只要留下这个孩子,将来她要自由他绝对会给。 眼看就要中午,他挽起袖子往厨房去,回来路上他买了块漂亮的猪五花,想着剁成肉末熬酱,手还没碰到菜刀,听到外面有人喊那女人的名字,他只得作罢,掀起门帘出来,看到来人,脸上闪过一丝别扭。 “小江什么时候回来的?你媳妇不在家?” “刚回来一阵,她去郭家村了。王婶有事?” 头发几近花白的中年女人面带微笑,声音和蔼:“有个姓岳的人打大队电话找她,村长说口气挺急的,让我过来传个话。周鑫来信说过几天要带女朋友回来,到时候你也来家里坐坐。” 江煜犹豫了一下,点头应下来。 “那我先回了,你记得和她说那人挺急的。” 姓岳的?那是谁? 两人生活在一起几年,他对她的了解不比外人多多少。 她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江煜百思不得其解,等回过神人已经在去文霞家的路上,他是被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推来的。 郭家村和姚家庄就隔着一座石桥,据说是明朝万历年间的一个大财主出资修建的,夏天雨下得勤水漫上来人踏水而行所以得名踏水桥。这会儿桥下全是被土包着的石块,状态各异,急等着一场劲雨来冲洗。 江煜刚进村口就看到村里人三三两两往里面走,一个婶子看到他眉毛一扬,嗓门洪亮:“江煜,你媳妇出息了,敢朝她姐叫唤了。” 江煜皱了皱眉,不知婶子何意,脚下步伐不由加快。 文霞家在巷子最里面,路本来就不宽,此时围满了伸长脖子朝里张望看热闹的人,江煜攥紧拳,扒开挡在前面的人群走到前面,一眼看到院里枣树下站着他要找的人。 文霞个子高,长得和枣树一样结实,衬得田一一跟细枝上随风摇摆的叶片。 文霞板着脸,两条眉毛扭曲,咬牙切齿抓着田一一的胳膊抢什么东西。 田一一扭着身体躲闪,娇小灵动,凌乱的发丝随她跳跃,像在花间翩翩起舞的蝴蝶。 不知道两人闹腾了多久,她小脸红扑扑的,唇微张呼气,还不嫌累地理论:“这是江煜家的传家宝,当初只说给你瞧瞧,我可没答应让你昧下。” 那是一枚玉质印章,很老的物件,文霞宝贝的紧,这两天一有空就拿手里把玩,死物都给润出了温度,还没稀罕够就被田一一骗走了。 “田一一是你说给我的。” 文霞眉心紧拧,眼锐如刃,拽着田一一肩膀用力摇晃,如冬季寒风非要把最后一片枯叶刮落在地。 田一一可不给原主没脑子的话兜底,一推四五六干脆不认:“我没说过。”她被晃得难受,两手蓄力反推回去,文霞不备往后退了几步,长呼一口气,叉腰怒道:“晃什么晃?我儿子要是有个好歹我和你没完。再说了,传家宝不给我孩子给你,你问问在场的人谁信?” 文霞刷的脸色大变,气势蔫了几分,好半天才找回声音:“你有孩子了?” 田一一了然地勾了勾嘴角,走到太阳底下,将印章放在掌心里吹了吹看不见的尘土,仔细收好放在口袋里,轻笑一声:“姐,你那点小心思也该收收了。” 她已经和江煜达成约定,在这个世界有了立足依托,不用顾及谁的脸面更不怕得罪谁,开始美好生活的第一步就是和一切负面的人和物切割,虚伪的关系不值得花费一点精力维系。 “文霞你有什么心思啊?” 两人一闹出动静邻里就跑来看热闹,毕竟一家子奇葩自己撕破脸还挺少见的。 好事者的追问,田一一眼底的轻蔑,化作尖刀顺着空气扎的她惊慌失措,脸越发黑沉如锅底:“我听不懂你说什么。” “非要我说出来吗?” 这话更戳得人心痒痒,江煜在人群中听得直皱眉,张口要喊田一一,却被她接下来的话给堵了回去。 “别惦记你妹夫。” 清甜柔软的嗓音如在一片平静的湖中砸下一声巨响,整个村庄陷入短暂的无声世界。 看热闹的人面面相觑,江煜如雷劈一般一言难尽。 文霞有秘密被挑破的错愕羞窘和难堪,她完全可以辩解,可话到了嘴边发不出来,尤其看到江煜,痛恨溢满整个胸腔,田一一这个蠢女人是怎么发现的? “前阵子你从我那儿拿了二百块钱,还有江煜从广州给我带回来的外套、毛线衫,这几年你从往我那儿拿走的一并折算成钱给我,至于那些特产就当我给浩浩补身体了。” 文霞打小没了爸,在爱财势利眼姑姑的培养下从小就知道怎么瞄准、捕获猎物,但一发不可收拾的爱上很镇上砖厂老板的儿子,死活不愿意嫁给母亲看中的对象,抗争后得偿所愿,肚子也争气生了个儿子,原以为就此可以过一辈子好日子,没料到男人更喜欢城里有文化的大学生,一脚把她和孩子全踹回了家,听说上个月才给新出生的女儿办了盛大的满月礼。 文霞头回受这么大的挫,回到家被母亲冷嘲热讽废物,也真不管她死活,她又要强,死不承认自己和孩子在前夫眼里毫无价值,她的所有体面都是从田一一这个蠢女人那里强行找补回来的。 田一一虽然外貌出众,但在二叔眼里就是个赔钱货,全家人都不把她当回事,自己稍微施舍一点关心这个傻子就掏心掏肺,今天怎么突然开窍了? “文霞,你不是说家里的开销都是你前婆婆给你的吗?说她把你当亲女儿疼,搞了半天这个妈是你妹啊?” 尖锐刺耳的笑声像一把大锤砸得文霞头晕眼花,不受控的往后退了几步,慌乱中抬眼望进江煜盛满莫名其妙的眸海,皱起的眉心,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厌烦,冰的心一激灵。 “江煜才惨,好不容易攒的一点家当全给这恶婆娘搬走送人了。” “我都嚷多久了没人信,倒是田一一怎么开窍了,我还以为她要当一辈子傻蛋。” “村里人都说这两口子迟早散伙,我瞧着怪可惜,男俊女俏多登对。现在有了孩子,和和美美过日子多好,一家人别闹得仇人似的。” …… …… 田一一把七嘴八舌的话全听入耳中,从这些质朴的吐槽声中听出几分善意,也看到了依旧臭着一张脸的江煜。 两人视线相对,江煜走到她身边,口气淡淡:“有个姓岳的打电话找你。”顿了一下,又吐出两个字“很急”。 姓岳的? 谁? 江煜见她一副想不起来的纠结模样,心里冷笑,自动将那个姓岳的归类到她结婚前的那些烂账里。 田一一在原主的记忆库里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什么姓岳的,摇头说:“先办正事。” 江煜懒得理会她们姐妹间的破事,他给田一一带那些东西不过是顺便,尽一个做丈夫的本分,送到她手里任务就完成了,至于怎么处理那是她的事,话送到,他回家继续做饭,刚转身,手腕上传来温热的力道,瞳孔骤然一缩,侧头看向她。 第3章 3 她的眼睛又大又闪,春光下漂亮的脸颊微微鼓起,不悦地瞪他,像极了那个雨夜他在路灯下看到的海棠花,雨珠调皮地挂在半开的花苞上,映衬出娇艳可爱饱满的粉亮色泽,让人忍不住想伸手捏捏。 江煜被内心荒诞的念头惊了下,飞速垂下眼帘,避开直直投向他的视线,耳边是她不容拒绝的力争。 “你别想赖,邻里都看在眼里,桩桩件件加起来的钱够我儿子吃好久奶粉。” 江煜没防备被她一把拽过去,站定,抬眼瞥到她扬起下巴宛如得势小狗,不自知唇角上扬,佯装不解:“我不掺和你们姐妹的事。” 果不其然被她瞪了一眼,理直气壮:“你要你儿子饿肚子?” 当然不是。 说到底钱不是经自己手出去的,他一个大男人不稀得和女人当众掰扯,尤其田一一这个女人平日里没少发神经,变脸比翻书快,今天姐妹俩闹得像仇人,明天就能和好如初,他不蹚浑水,但一说到他孩子的口粮,就不能置身事外了。 江煜目光扫向文霞。 文霞怔了怔,之前的气势彻底泄完,肩膀耷拉,脖子瑟缩,唇抿成一条直线,不服气又不得不低头。 这十里八乡谁不知道江煜是个难惹的疯子,别看他平日里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真计较起来,轻则挨一顿揍,重则住院外带断胳膊断腿,他不至于对一个女人动手,但她招架不住他的目光,冷得刺骨,莫名的心慌。 鼻腔溢出没什么气势的“哼”声,转身进了屋,没多会儿手里攥着卷起来的一把钱出来,身后还拖了条哭闹不止的尾巴。 胖墩墩的浩浩挂在文霞身上,哭嚷不停:“不要,说好给我买玩具的,哇……” “要什么玩具,你妈没那个本事,咱娘俩只有挨人欺负的命。” 做长辈的都看不得孩子哭,可这当妈的不教好,有样学样,长大了又是一祸害。 田一一一把拿过钱,快速点了一遍,动作流利的像银行职员,七百五十块,超出了她的预期,笑着叠起来放到口袋里,抬头扫到江煜眼底一闪而过的犹豫,撇了撇嘴,话是冲文霞说的:“有手有脚的,缺钱就去赚,不乐意出力气找你前夫要,不给去法院告,付抚养费是他应尽的义务,别只会窝里横。” 她拉起江煜往外走,村民们嗡嗡谈论的声音被她抛在脑后。 小路上,两人一前一后走着,田一一转过头笑盈盈地看着江煜:“刚才看到浩浩哭,你是不是不忍心?想让我算了?” 江煜愣了下,脚步微顿,看向别处:“没有。” 田一一翘起嘴角,两手负在身后,步伐悠闲:“原来你也会心软,我还以为你是块石头。” “文霞最会胡搅蛮缠强词夺理了,幸好你来了,帮了我大忙,不然我得费好大劲。” 江煜眉心微皱,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 这阵子没下雨,走在乡间小路上一步带起一阵尘土,星星点点落在鞋面上,田一一注意力被路边开出黄色小花的蒲公英吸引,声音不咸不淡: “我和她情分就到这了,以后也不往来,也没必要再表那点善心,养孩子不容易,用钱的地方多的是。” 也不管身后的人听没听进去,自己在脑海里描绘养孩子的蓝图,最后反应过来这不是爸妈为她规划的人生路径吗?最后什么大志向都不如有一个健康的身体来得实在。 江煜两眼紧盯着那道纤瘦窈窕的背影,良久问出心里的疑惑:“你哪根筋搭错了?” 田一一转回头瞪他:“我受骗了又不是傻。” 江煜嘴角抽了抽,轻咳一声:“随你。” 他一脸“不傻能被骗吗”的表情,田一一视而不见,孩子气的又蹦又跳带起一阵尘土,好心情地叽叽喳喳。 “她们娘俩也怪有意思的,都想给我介绍有钱人,要是我一直糊涂下去,你儿子的后妈人选都定了。” 江煜脸又黑了。 田一一这么说是有根据的,小说中文霞就靠着那枚印章获得了江淼的信任,除了没当成江淼的后妈,和女主一样胜似亲妈,只有原主这个傻子自己被这些所谓的亲人吸血吸的渣都不剩,没了利用价值被一脚踹开,转头趴在江淼身上继续吸,好像生来就是造福别人的。 田一一今天就是要掐断糟糕的过去,也要杜绝未来的麻烦。 “好好走路,石头多,小心绊倒。” 随着病情恶化,田一一到死只能躺在病床上,现在重新踩在土地上又蹦又跳的感动和满足盈满胸腔,闻言笑弯眉眼:“结实着呢,江煜,你是担心我还是担心你孩子?” 不等他回答,继续:“现在咱俩不做仇人了,至少做个朋友?我家什么德行你也看到了,个个想拿我发财,听他们的迟早栽跟头。我想换个活法,你不是坏人,看在孩子的份上,我能倚靠你对吗?” 江煜单手插兜,舌尖抵着牙齿,眼底全是审视,好一会儿,无所谓的耸耸肩:“你需要的话。” 要换成别人肯定会被他这副事不关己的死样子激怒,田一一不同,得到想要的答案她笑得更开心了。 江煜也想过两天清净日子,但愿她说话算话。 走到村口两人分开,一人回家做饭,一人去大队回电话。 田一一可以确定沉浸在亲戚渲染的富贵人生中无可自拔的原主忽视了这通电话。 也让田一一好奇打电话的人是谁?带来的消息是好还是坏? “大爷,吃饭呢,我用个电话。” 大队看门大爷端着碗夹了一筷子面刚要吃,闻声抬头,看清来人应了声,人走远了,转头又看了一眼,嘟囔:“这人什么时候转性了。” 田一一找到号码回拨过去,响了几声对面才接起,像是没想到她会回电话:“田一一?” 是女人的声音。 “对,是我,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是岳林让我找你,他们厂要在咱们这里建分厂,他和负责招工的人关系好,你要是想来工作他能帮你安排。” 田一一还在记忆库里努力找岳林是谁,听筒里话音一转:“不过应聘的需要懂一定的化学知识,我觉得你不太合适。” 田一一终于在不起眼的角落找到岳林,只是那会儿原主已经落魄到奄奄一息的地步,整日陪护在身边的是个戴眼镜的清俊文雅男人,心细话少,少有的几次开口还是鼓励原主振作,是原主一生中难得的不掺杂任何所图的真心关怀。 “他怎么不自己打给我?” 对面愣了一阵,又听田一一继续说:“你把他的联系地址给我吧,过两天有空,我想当面和他聊聊。” 一阵沉默后,对面声音淡了几分。 田一一把地址写下来和对面道过谢结束了通话,至于旁枝末节的情绪与她无关。人生很短,她需要能够真诚相待的友人,而不是为琐碎费心力的麻烦。 回到家,厨房里传出炖肉的味道,她吸了吸鼻子,扫了一眼拿铁勺翻炒的男人,快步进了屋,心里啧啧感叹,谁能想到江大老板也会在油毡布搭的简易厨房里做饭。 江家房子虽然破旧胜在间数多,正屋江奶奶和江父江母住,两口子各奔东西没了踪影 ,老人也过世了,只剩一片冷清。西屋有两间房,两人结婚把江煜住的那间收拾了一下,另一间还保持着原有的样子,不过好在干净清爽。 田一一一想到要和一个全然陌生的男人睡在一起就浑身不自在,横竖说开了,眼下无事干脆打开墙角的立柜收拾自己的衣服用品。 平心而论江煜没亏待原主,柜子里多半衣服是结婚后添置的,全是这个年代流行的款式,婚前带来的东西被压在最底下。 她从黑木头箱子里搬了一副铺盖出来,举得太高挡住了视线,微微侧头一脚才迈过门槛,看到站在不远处拧着眉头看她的江煜。 “你在干什么?” “饭好了吗?我马上整理好。” 田一一越过他,步伐轻快,声音雀跃,未发现男人眼底晦暗不明的变幻,叠好被褥,想着拿块薄纱罩上,转身看到江煜抱着她的一堆东西站在身后,她伸手去接,他往过递。 “天气暖和起来了。” 他冷不丁来这么一句,田一一没听明白,还以为他说自己拿的这床被子过厚,摇头说:“没事,我怕冷,喜欢热一些。” 江煜扯了扯嘴角,丢下句“出来吃饭”走了。 田一一看他那表情觉得他心里是高兴的,两人不是一路人,互看两相厌了那么久终于能清净了。 偏屋虽然不大,对田一一来说已经足够了,而且她比很多穿越者都幸运,拥有属于自己的空间整个人都轻松很多,抬眼,阳台上落下一缕光,像是缺了点什么。 刚才她看到柜子里放着原主结婚时带来的一只红色花瓶,长久没动过落了一层灰,干脆拿到外面冲洗干净装上水,人围着海棠树转悠。 江煜一手拿碗筷一手端菜,从厨房出来见她盯着树不知道想什么,嗤笑道:“它碍着你了?” 田一一仰头望着层层交错的花瓣编织出来的美景,阳光磨成光丝穿过缝隙扑进她水润的眸海,喜鹊扑棱着翅膀落在褐色的枝桠上,惹得随风轻晃的花一阵颤动,好一幅明亮富有生机的画面。 田一一看中了最里面那一枝,踮起脚,往上跳都够不到,只能求助江煜:“江煜,你帮我把里面那枝花折下来吧,我够不到。” 她求人声音软软的,像颤动的轻羽勾惹人心,江煜回过神来手里已经多了一枝集了各种花态的海棠花。 田一一欢快地从他手上接过,尾指不小心划过他的手背:“我要插花瓶里养着。” 江煜垂眸看了眼自己的手,面色平静地回厨房端了一小锅稀饭和几个馒头放到石桌上。 田一一也从屋里出来,坐到他对面,拿起冒着热气的馒头,撕着柔软的表皮放进嘴里嚼了嚼,随口说:“岳林,我初中的班长,他们单位要在我们这里建分厂,说能帮我安排个工作。” 江煜咬了口馒头,挑了挑眉,表示他听着。 “岳林是我们那届出了名的好学生,在北京念的大学,毕业分配了好工作,看来混的不错,我记了他的地址,过两天去见见这位老同学。” 江煜筷子夹菜的动作顿了顿,用筷子敲了下碗沿:“别光啃馒头,多吃点肉,别饿着我孩子。” 田一一微微噘嘴向上翻了个白眼,夹了一块肉,嚼吧嚼吧,说真的,味道不怎么样,非要夸只能说熟了能吃。 她们家一家子都挺有做菜天赋的,随便下厨炒两道菜都能做到色香味俱全,被好菜培养出来的味蕾实在看不上这种不及格水平的厨艺。 她皱眉头的小动作被江煜收入眼底,除了刚结婚那阵两人都没在一张桌上平心静气的吃过一顿饭,干脆一人一处分开吃,多亏他脾气好,不小心眼,不然她顿顿得喝西北风,哪像现在挑三拣四。 “改天让你尝尝我的手艺,比你做的好吃。” 江煜瞥了她一眼,不以为然,他不重口腹之欲,只要填饱肚子有力气干活就行。 田一一懂他的疑虑,彼此看不顺眼的人突然献殷勤,换她也要思虑三分,真诚换真诚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检验,慢慢来,她有信心。 “这样吧,我们打个赌,如果你输了,你答应我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