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雨天偶遇
虞苓将最后一份设计稿保存，电脑时钟显示凌晨一点十七分。办公室只剩下她一人，连保洁阿姨都早已下班。殷旭给的数据确实帮了大忙，但也意味着她需要重新调整三套设计方案。
手机震动起来，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明早八点，东郊珠宝原料市场。带上你的材质方案。——殷旭」
虞苓盯着屏幕，手指悬在键盘上方。他是怎么拿到她私人号码的？更重要的是，为什么是她而不是设计总监刘威？
她回复了一个简单的"收到"，然后继续收拾桌面。U盘在灯光下泛着冷光——过去一周，她几乎把它插在电脑上没拔下来过。殷氏的数据详尽到可怕，甚至包括一些她怀疑是商业机密的内容。
"信任测试？"她自言自语，将U盘锁进抽屉。窗外，城市的灯火如珠宝般闪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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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郊市场是业内人才知道的秘密基地。清晨七点四十五分，虞苓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牛仔裤，平底鞋踩在潮湿的水泥地上。她早到了，市场刚刚开市，摊主们还在整理货品。
"虞小姐。"
那个低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虞苓转身，差点撞上一堵"西装墙"。殷旭今天穿了深灰色的三件套，在杂乱的市场里显得格格不入，像是误入菜市场的华尔街精英。
"殷总。"她点头致意，注意到他没带助理，"就我们两个？"
"人多眼杂。"殷旭简短回答，迈步向市场深处走去，"跟上。"
接下来的两小时里，虞苓见识到了殷旭的另一面。他对珠宝原材料的了解远超普通商人，能准确指出缅甸红宝石和莫桑比克红宝石的细微差别，甚至和几位老摊主用方言讨价还价。
"这颗海蓝宝。"虞苓停在一个摊位前，指着不起眼角落的一颗原石，"能给我看看吗？"
摊主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小姐好眼力，这是巴西Saism Azhdi矿的货，不便宜。"
虞苓接过石头，从包里掏出小手电，光束穿透宝石内部，折射出海水般的蓝光。她将石头递给殷旭："看里面的液态包裹体，像不像海底的气泡？这种天然特征比无暇的合成品更有故事感。"
殷旭接过石头，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掌心。他学她的样子打光观察，睫毛在脸上投下细长的阴影。
"你懂原石？"他问，声音里有一丝惊讶。
"我母亲是地质学家。"虞苓微笑，"小时候她常带我来这里淘宝。那颗石头内部有独特的光学效应，切割得当会在''月相''系列中产生潮汐般的视觉效果。"
殷旭定定看了她几秒，然后转向摊主："我要三十克类似品质的，下周送到这个地址。"他递出名片，"价格按你说的加15%，但必须是同一矿脉。"
离开摊位后，殷旭突然问道："你母亲现在还做地质工作吗？"
虞苓的笑容淡了："她在我大学时去世了。车祸。"
殷旭的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抱歉。"
"很久以前的事了。"虞苓转移话题，指向远处的珍珠区，"我认为''月相''系列的转换结构可以用磁吸式，既不影响美观又降低成本。"
正当殷旭要回应，天空突然滚过一道闷雷。顷刻间，倾盆大雨落下。
"这边！"虞苓抓住殷旭的手腕，拉着他冲向市场边缘的一家古董店。两人狼狈地冲进檐下时，衬衫都已半湿。
"周老师！"虞苓对着店内喊道。
一位白发老人应声而出，随即惊喜地张开双臂："小苓！多少年没见了！"
虞苓向殷旭介绍："这是我大学导师周教授，现在经营古董生意。教授，这是殷氏集团的殷总。"
"哦？"周教授锐利的目光扫过殷旭，"就是那个把三家珠宝公司吞得骨头都不剩的殷氏？"
殷旭面不改色："商场如战场。"
周教授哼了一声，却还是让两人进店避雨。店内堆满各式古董，从瓷器到怀表，杂乱中自有章法。虞苓熟门熟路地绕过一尊唐三彩马，在角落的茶桌前坐下。
"我毕业后拒绝了Van Lina的offer，周教授一直耿耿于怀。"虞苓给殷旭倒茶时解释道。
"你这小丫头死心眼，非要回什么虞氏。"周教授从里屋拿出点心，"说什么要完成她妈妈的心愿。"
虞苓差点打翻茶杯，急忙打断："教授！"
殷旭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游移，最后落在店内展示柜的一条古董项链上。银链中央是一颗泪滴形月光石，在昏暗灯光下泛着幽蓝光彩。
"那是''月神之泪''，19世纪末俄国宫廷匠人的作品。"周教授注意到他的视线，"非卖品。"
"很像我母亲设计的''月光之泪''。"虞苓轻声说，"同样的泪滴切割，但镶嵌方式不同。"
殷旭的手指突然收紧，茶杯在他掌心发出轻微的咯吱声。虞苓疑惑地看向他，却发现他表情如常，仿佛刚才只是她的错觉。
"你母亲是设计师？"他问，声音异常平静。
"业余爱好。"虞苓微笑，"她本职是地质学家，但设计过不少珠宝。''月光之泪''是她最得意的作品，可惜——"
一道闪电划破天空，随即是震耳欲聋的雷声。店内的灯光闪烁几下，熄灭了。
"又跳闸了。"周教授摸索着找出蜡烛，"这破电路。你们恐怕得等一会儿了。"
烛光中，三人聊起虞苓的大学生涯。周教授毫不客气地爆料她曾经为了赶设计作业连续三天不睡觉，最后在医院打点滴。
"她就这样，倔得像头驴。"老人摇头，"当年Van Lina的设计总监亲自给她offer，她居然拒绝，说什么''虞氏需要新鲜血液''。"
虞苓耳根发热，偷瞄殷旭的反应。后者正专注地听着，烛光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跳动，柔和了平日冷峻的线条。
"为什么？"殷旭突然问，"虞氏当时并不缺设计师。"
虞苓低头转动茶杯："我父亲...在我母亲去世后一度想卖掉公司。我想证明虞氏的价值不仅仅在于财务报表。"
雨声渐小，但电力仍未恢复。殷旭的手机响了，他走到门口接听。虞苓透过雨帘看到他侧脸的剪影，眉头紧锁，简短地下达着指令。
"公司有事？"当他回来时，虞苓问道。
"解决了。"殷旭收起手机，"雨停了，我们该回去了。"
告别周教授后，他们走向停车场。殷旭的车是一辆低调的黑色奔驰，与他的形象相符——不张扬却处处彰显品质。
车子驶出不到五公里，突然发出一声异响，随后缓缓停在路边。
"怎么了？"虞苓问。
殷旭尝试重启引擎，无果："抛锚了。"他打电话叫救援，然后挂断，"至少两小时。"
虞苓叹了口气，调低座椅靠背："那就等吧。"
沉默在车内蔓延。虞苓偷偷观察殷旭的侧脸——高挺的鼻梁，线条坚毅的下巴，还有那双总是看不出情绪的眼睛。他忽然转头，捕捉到她的视线。
"你喜欢爵士乐吗？"他问，手指轻点方向盘。
虞苓惊讶地眨眨眼："Mio Lian的《Kind of Blue》是我的设计必备曲目。"
殷旭的嘴角微微上扬，调开了车载音响。醇厚的小号声立刻充满了空间。
"《So Where》？"虞苓笑了，"我上周刚用这首曲子做了一套蓝宝石系列的灵感来源。"
"我看过。"殷旭说，"虞氏官网上你的作品集。那套蓝宝石的排列确实有即兴爵士的韵律感。"
虞苓睁大眼睛："你查过我？"
"商业合作的基本功课。"殷旭调整了下后视镜，"我还知道你去年获得了亚洲青年设计师大奖，参赛作品是一枚可拆卸的蝴蝶胸针，灵感来自你母亲收集的矿物标本。"
虞苓心跳漏了一拍："那...那不在官网上。"
"行业杂志专访。"殷旭轻描淡写，"你很优秀，不需要靠家族名字。"
这句话像一颗糖在她心里化开。他们聊起共同喜欢的音乐家和设计师，发现两人都钟爱登山——虞苓喜欢喜马拉雅的壮阔，殷旭则偏爱阿尔卑斯的险峻。
"我每年都会去马特洪峰。"殷旭说，"那里有家小旅馆，老板是退休的珠宝匠人。"
"真的？我一直想去！"虞苓兴奋地坐直，"他店里是不是有传说中的''冰晶''系列？"
殷旭点头："非卖品，但如果你报我名字，也许他会破例给你看。"
"你这是在诱惑我。"虞苓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双关，脸刷地红了。
殷旭低笑一声，声音低沉如大提琴："有效吗？"
救援车的到来打断了这个危险的对话。当虞苓回到家，发现邮箱里有一封来自殷旭的邮件，附件是马特洪峰那家旅馆的联系方式，主题只有简单两个字：「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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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的汇报会上，虞苓的"月相"系列设计获得一致好评。连一向挑剔的刘威也不得不承认，她的磁吸式转换结构既实用又美观。
"成本控制在预算的90%，溢价空间达到35%。"虞苓展示最终数据，"首批样品已经下单制作。"
殷氏的市场总监带头鼓掌，只有殷旭依然面无表情。但当众人散去后，他留下虞苓。
"做得不错。"他递给她一个牛皮纸袋，"马特洪峰的地图和建议路线。也许...下次你可以亲自去看看那家店。"
虞苓接过纸袋，指尖触到里面除了纸张还有别的东西——一枚小小的胸针，造型是阿尔卑斯雪绒花，花瓣中央嵌着罕见的无色蓝宝石。
"这是...？"
"纪念品。"殷旭已经转身走向门口，"下周样品出来后，我要第一个看到。"
虞苓望着他挺直的背影，胸针在她掌心微微发烫。她不确定这是单纯的商业认可，还是别的什么。但有一件事她很确定——那个雨夜里冷漠的殷旭，正在一点点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