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空气格外清冽，风中似乎飘荡着昨夜的水雾，轻轻一嗅，发晕的脑袋就逐渐清明。
牛车不稳当，一路上磕磕绊绊的，江溪竹想着以冯氏目前的情形来看，大约是不太能经受得住这样的颠簸。
故而她没有犹豫多久，同意了周管事的提议，与村里的人一起将冯氏搬到了后面那一辆马车里。收拾好后，她郑重其事地朝帮了忙的村长一家和其余人鞠躬致谢。
“都是乡里乡亲的，搭把手的事，你别往心里去诶。”有人摆了摆手，一个劲儿地催促她快些去镇上找大夫，免得耽误了冯氏身上的伤。
江溪竹颔首道别，见周管事朝她做了个请的手势，敛下眉眼，沉默着上了前面的马车。
果然不出她所料，宽敞的马车内还有一个人。
宋小姐浓云般的乌发挽着云髻，两枚雕刻着精致花样的玉簪清透温润，斜斜地插在脑后。美目流转间，纤长的羽睫好似蝴蝶翩跹，轻轻一瞥，便美得让人心动神摇。
江溪竹目光闪躲，低声同这人打了招呼：“宋小姐，今日的事，多谢了。”
宋含玉淡淡扫了她一眼，“你可知家中失火，是为何？”
“不是意外？”谈论起旁的事，江溪竹心中的忸怩退去，抬眼看向身旁的人，见她眸光清润，却似乎流露出一丝了然的神色，便暗中思忖，是否她知道些什么？
“记得柳家吗？”宋含玉嫣红的唇一开一合，缓缓道出昨夜查到的事，“柳家不满你发现沟渠被混入药粉一事，想毁了你的科举之路，便让柳岐在昨晚夜黑风高时在你家放了把火。”
“毕竟父母亡故，须守孝三年，乡试便没法参加了。所以他们是实打实想要了你母亲的命。”
江溪竹没想到昨夜的火不是意外，而是人为。她不自觉捏紧了拳头，压下了心头的怒意。
“若是你的母亲无法妥善安置，或许之后柳家还会对她下手。”宋含玉撩开宽大的衣袖，附身在暗格里拿出一张纸，不急不缓地搁在了江溪竹的面前。
她浅浅一笑：“若你信得过我，不如把你母亲安置在这处宅院里。”
江溪竹低头瞧了一眼纸张，随即哑声问：“房契？宋小姐这是什么意思？”
若只是单纯的借住，又怎会拿出房契？
她咽下口水，猜测宋小姐怕是还有让她入赘的念头。
“之前我同你说过，答应成亲，便送你一座三进的院子，这个承诺一直都作数。”宋含玉斜倚在身后的软枕上，目光幽幽地盯着垂眸的少女，“这房契你收着便是，若那一日想通了，就让周管事带你去官府过户。”
江溪竹感受到了难言的压力，她知道宋小姐对她的帮助，都带着筹码。所以上一次宋小姐帮她澄清了盗书的嫌疑后，她立马将杜书行的私事告知给她，算是交换，也算是报答。
但似乎宋小姐对她很感兴趣，这一次出手相助，又提起了成亲的事。
可她已经不知道还能用什么来作为回报了。
“你不必有压力。”宋含玉支起身子，不着痕迹地靠近了沉思的少女，浅茶色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这张红润的脸，“只要你不想，这张房契便是放在你那儿保管而已，要不要拿去过户，我不过问。”
女人清浅的呼吸扑洒在脸上，淡淡的脂粉香盈满了鼻腔。江溪竹抬眼看去，才发觉宋小姐已经无声无息地靠了过来。
两人之间只余下两指的距离，她的瞳孔微缩，清晰地从女人的眼眸之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心口开始不受控制地砰砰直跳，她慌乱的眼四处游移，就是不敢再与之对视。
然而目光不小心落在那张微张的潋滟红唇，竟像是被黏住了一般，再也移不开了。
粉嫩的唇轻轻上扬起一个让人难以忽视的弧度，随后便听得宋小姐的嗓音如雨后的微风，在心头扫过，痒痒的，很勾人。
“江秀才，我不太喜欢强迫。”
“但是，我只给你三日的考虑时间。”
江溪竹脑袋里像是飞着无数只苍蝇，嗡嗡个不停。她僵硬着身子，指尖捏紧了衣袖，哑声问：“那三日过后，我还是……不同意，你会如何？”
“我啊……”宋含玉眼尾上勾，溢出些许媚意来，“不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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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这样的答案并没有让江溪竹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她的呼吸逐渐急促，一张小脸染上了可疑的红晕，直至蔓延到耳根。
“可……可我欠了你的人情。”
下巴忽然被微凉的指腹摩挲，随后稍稍抬起，她不得不直视着女人柔媚的眼。
“想还人情？”女人浅浅吐气，好似不知自己有多撩人一般，“可你知道的，我什么都不缺。”
江溪竹呼吸停滞，脑袋里绷紧的弦啪的一声断了。
她手忙脚乱地推开捏着她下巴的女人，一个劲儿往后退，直到逃离了那片被脂粉浅香包围的角落，才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喘着气。
“我……我会考上举人……以后会报答你……”
宋含玉葱白的手慢慢整理着杂乱的衣衫，坐直了身子，再抬眼时，眼里只剩下浅浅的兴味，再没了方才的妩媚动人。
“好啊，我很期待。”她的眸色清浅如画，像是平和的莲花湖，不起一丝波澜。
好在下一瞬，马车停下了。
周管事的声音如天籁一般，解救了不知所措的少女。
“小姐，江秀才，我们马车后面跟着一条大黄狗，好像是你们村里出来的。”
江溪竹一把掀开车帘，瞧见撒丫子跑来的黄将军，忙跳了下去。
黄将军下意识想要扑到她的身上，却又放下了前腿，用嘴筒子在她身上拱来拱去，像是被抛弃的可怜小兽，嘤嘤低泣。
江溪竹只得蹲下来，摸着她的脑袋安抚，“你跟着来做什么？我不是跟你说了吗，这几天好好待在村长家里，等我娘的伤好了之后，就回去找你。”
可黄将军还是不愿意离开，把毛茸茸的脑袋埋进了她的臂弯里。
“带上她一起吧。”宋小姐平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宅院不小，带上她不碍什么事的。”
江溪竹摸着黄将军的脑门，破罐子破摔般心想，反正已经麻烦了宋小姐多次，再麻烦一会儿，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总归……总归以后她考上举人，会好好报答宋小姐的。
一定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