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 章 起风了
1 好奇
从早上开始，就起了一点风。
六月的晨风吹过来，已经不像春季时的轻风拂面，而可以将我的小西服下摆吹得翻起来，还带着些许潮气。
几片树叶在风中飞旋，终于降落在高铁站的铁轨及月台上。
即使是在月台上排队候车，我的几位同事也不忘尽情地说笑调侃。
我向来不善于说笑，也不喜欢被调侃，于是独自站在一旁，享受着初夏的晨风。
每当风用它那温柔而调皮的小手在我身上嬉戏，时而拽我的发梢，时而拨动我睫毛，我总会不由自主地站定双脚、闭眼抬头，呼吸着它那带着草木清香的吐息。
我知道风并不会总是这样可亲，也有狂暴肆虐的时候。但我总会选择性遗忘她的这一面，甘愿沉溺在这份柔情里。
直到高铁列车挟着金属嘶鸣呼啸而至，才粗暴地打断了这场我与风之间的私密对话。
“伍老师，上车了！”同事们回头叫我。
“好的。”我抬起双手往耳后捋了捋头发，拉上行李箱跟着她们进了车厢。
一行六人在座位上三三相对着坐下，正好坐满一格卡座，中间隔着一个靠窗的小桌。
夏老师挨着我坐，她的车票本来不是现在的座位。
不同于我们其他五个人，她的车票是后买的，所以买到其他车厢了。她是连续找了好几个人换车厢、换座位，一番折腾才换到我身边来的。
本来就只有我们五个人去厦门玩的，谁知道在我们已经买好票之后，夏老师突然宣布她也临时加进来。
她说她男朋友被公司紧急派去杭州出差，所以她就一个人过周末了，干脆加入到我们的行列之中。
谁知道是不是真像她说的那样啊？早知道她也参加这次厦门之行的话，我肯定就不会参加了。
她明明是个有男朋友的直女，却总是喜欢跟我走得很近，近到没有边界感的程度，不知道是想干什么？
通过无数次她给我造成的尴尬和不适的经验可以预料，只要有她在，这次的厦门之行我肯定不会自在。
仿佛要验证我的揣测似的，夏老师这时掏出几盒切好的水果放到小桌子上分给我们吃，其他几位老师就纷纷伸手用牙签插着水果往嘴里送。
我刚要伸手去取，夏老师已经用牙签插着一块哈密瓜送到我嘴边了。
“伍老师，接着。”她表情自然，不像是在撩。
“我自己来！”我连忙伸手去接她手里的牙签。
“张嘴！”她也不管我心里怎么想，更不管其他人怎么看，直接把牙签上的哈密瓜塞进了我的嘴。
“啧啧啧！还能再肉麻一点吗？”刘老师调侃道。
“你真的是觉得肉麻吗？塞进你嘴里你就不这么认为了吧？”苏老师加入了调侃的队列。
“你们离桌子近，可以自己拿啊！”夏老师又要往我嘴里塞一块火龙果，我指了指嘴巴，示意哈密瓜还没吃完，她转而把那块火龙果塞进了自己嘴巴。
“刘老师，我喂你，哈哈！”被万老师搂在怀里的杨老师也来凑热闹，用牙签叉了一块哈密瓜往刘老师嘴里送。
刘老师把脸一躲：“小杨，我可不敢要你喂，怕万老师会吃醋。”
“吃什么醋？她就是跟我学的，这叫博爱！”万老师说完，收回搂着杨老师的手，从行李架上取下一个保温手提袋，从里面取出一支支挂着冷凝水珠的塑料饮料杯发给大家，“??苏姐的抹茶星冰乐。夏老师的生椰摩卡。伍老师的冰拿铁，不加糖，我记得你就喜欢自讨苦吃。当然少不了焦糖玛奇朵，刘老师的最爱，对吧？”
“我的呢？”杨老师嘴巴微撅。
“你的是——波霸奶茶！”万老师掏出一个大大的塑料杯递给杨老师。
杨老师的脸瞬间拉了下来：“为什么她们的都是咖啡，我的是奶茶？就算我爱喝奶茶，也是喝哪种带芝士奶盖的呀……”
“这个量大管够，你可以一路喝到厦门，哈哈！”万老师边说边从保温袋底层取出一杯饮料，“波霸奶茶是我的，你的芝士奶盖在这里——我怎么会忘？”
杨老师讪讪笑着接过饮料杯。万老师还伸手在她鼻子上轻刮了一下：“下次能不能别再当众甩脸子了？”
杨老师喝着芝士奶盖，脸上已经通红。
六个人当中，万老师和我是纯女同。杨老师最早是直女，被万老师掰弯成为双性恋。其他几位老师都是纯直女。
对了，夏老师……应该也是直女啊，但是最近……唉！
我可做不到像万老师那样无所顾忌。而且，我只喜欢可爱妹妹型的，而万老师的选择面就大多了，多种类型的女朋友都找过，杨老师已经不知是她的第多少任女友了。
“真是难为你了，把每个人的口味都记得那么清楚。”刘老师喝着万老师买的焦糖玛奇朵，脸上的表现却不像是有多么领情，语气也是淡淡的。
“不管怎样，还是谢谢了！”夏老师举了举手中的生椰摩卡，语气也透着一种并非发自内心的敷衍。
“嘿嘿，要是伍老师给你买的，你嘴巴都会笑歪了吧？”万老师边说边笑着瞥了瞥我，眼中充满了玩味。
“哼！她会给我买？”夏老师边说边恨恨地看着我，一点也不觉得自己着了别人的挑拨。
“也对哦，伍老师要买也只会给女朋友买吧？只不过从没见过她的女朋友呵呵！”万老师的语气中尽是揶揄。
杨老师苏老师也纷纷附和，就连夏老师也睁大了眼睛问我：“真的从没见过你谈女朋友，你不会也是直女吧？想找的是男朋友？”
我轻轻一声苦笑，不知道怎么开口。
幸好苏老师这时开口了：“你们在说些什么啊？我见过伍老师以前的女朋友啊！”
“那你就说说呗，为我们解密一下伍老师的情史。”万老师冲我眉毛一挑。
“我见是见过，但也没见过几回。六年前我到我们学校来任教，那时候你们都还没来，我来没多久伍老师就跟她女朋友分手了。不过，印象还是蛮深的！你们想知道吗?”苏老师卖起关子来了。
其他人当然纷纷说想知道。
虽然，她们几个人当着我的面聊我以前的女朋友，其实有一些冒犯，但此刻我竟然顾不上冒不冒犯了，因为她们的话其实也勾起了我的好奇心。
是的，我以前的女朋友是个怎样的人，我自己都有些记不清了！
也许是分手的时间有些久了？还是她给我带来了很大的伤痛，因此我将这段记忆选择性地抹掉了？或者，我只是个仅仅记忆感觉，而不记忆过程的人？
她长什么样子的？我们怎么认识的？我跟她发生过哪些事？我为什么跟她分手？甚至她叫什么名字？
我竟然全不记得了！
“那时候，伍老师带她女朋友来参加过一些老师组织的酒席饭局，所以我见过几次。那真是个漂亮的女孩子！而且活泼可爱有朝气！见到的人都这么说，是不是啊伍老师？”苏老师的语气里不无感慨。
“是啊！”我点头称是，同时眼巴巴地看着她，希望她能多说一点。
“这么说，她跟我的性格很像嘛！我也活泼可爱有朝气啊！”夏老师昂首挺胸，双手往腰间一叉。
“你不太一样……嗯……反正你不一样”苏老师纠正着，却又没说出什么理由。
我虽然不太想把夏老师放到这个比较中来，却很想知道我女朋友有什么特点。
于是把目光在苏老师和夏老师的脸上来回切换着，希望苏老师继续说下去，也希望夏老师能引得苏老师多说一些。
“怎么不一样？”夏老师不服输似的问道。
“嗯，你们的性格是有些像！你当然也很漂亮！只不过，你比较瘦，伍老师女朋友是那种看着很娇小、却有一点微胖的女孩。”苏老师打量着夏老师说。
“瘦有瘦得好看的，胖也有胖得好看的，还是要分人吧，关键要看脸。”万老师随随便便一句话都彰显着自己的本色。
夏老师却盯着我说：“伍老师你呢？你以前的女朋友是微胖的，你是不是就喜欢那样的？”
真是尴尬的问题啊！
我固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却也不愿意否认，只好低头不语，算是给她来个默认。
夏老师不说话了，其他几位也都暂时安静了下来，都在默默地喝着冰咖啡。
不管怎样，她们说的内容让我记起了很多。
是啊，我以前的女朋友是个漂亮的、活泼可爱的、有朝气的、身材娇小的、微微有点丰满的女孩子，那是多么美好的女孩子！
然而，还是不记得她叫什么名字，不记得为什么跟她分了手。
巧的是，夏老师正好开口问起这个了：“伍老师，那么优秀的女孩子，你怎么跟她分手了？”
我当然回答不出，但苏老师把话接了过去。
“伍老师当然也是个很优秀的女孩子，但是……唉！在现在的社会，两个女孩子……总之很难啊！伍老师，小孟是被家里催婚才跟你分手的对吧？好像没多久后就嫁到外地去了，呃……伍老师你虽然是外地人，但你毕竟是在上海工作生活嘛！好快啊，那都是五年多前的事了，真是晃一下啊！”苏老师在一番话里长吁短叹，一副很唏嘘的样子。
“是啊！”我也感叹着。
是的，我想起来了，她叫小孟。
听苏老师话里的意思，小孟是被家里逼迫才跟我分的手，嫁给一个男人去了外地生活。
只不过，已经五年多了吗？的确是晃一下啊！
其实我一点也不介意她们当着我的面谈论我的私事，反而觉得很感激，她们又让我记起了很多东西。
后来她们开始聊其他的，我就没留意听了。
我只是细细地咂摸着冰拿铁在舌尖化开的苦味，也细细地感受着那个逐渐恢复起来的形象，并将之与我的记忆一点一点地融为一体。
下节预告：第 一 章 起风了 第2节 决定——当边界被侵扰，连独处的自由都像是偷来的喘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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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一章 起风了 1/8 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