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深露重,黑铁般的城门闷声被推上,巴掌大的锁“咣当”砸下去,随着几个侍卫散开,四通八达闹市区的零星灯火也逐渐灭了,偶尔几只鸟叫声回响在阒无一人的大都。
打更人的吆喝声穿过铜墙铁壁传进长公主府时,里头还热闹着,是跟京城大相径庭的热闹。
这热闹却是表象。
走近去看,披红挂绿的公主府里,下人们都行色匆匆,脸上挂着比哭还难看的笑。
四方院子里,正殿和书房遥相对望,篝火噼里啪啦燃着,映红了半边窗户。
晏清酌记得自己应当是在饭局上,正跟那群老东西喝酒,讨论城南建商圈的事儿。
可一睁眼,四周黑黢黢的,只剩下不远处的蜡烛瞎晃,晃得她头晕眼花。
后背还靠着暗红色的木床,整间屋子极其复古,摆得跟电影里拍古装剧似的。
酒店特色?
晏清酌看着跪了一地、穿着汉服的侍女。
这总不能也是酒店特色吧?
“这是哪里?”晏清酌还没缓过来,一开口,声音冷冰冰的。
底下跪着的人以为她生气了,哆哆嗦嗦磕头回道:“禀公主,您这是在,在书房……”
“书房?”晏清酌坐起来,“我为什么在这儿?”
“您,您刚刚突然晕倒了……”小丫头抬头看了一眼,跟见鬼一般磕头如捣蒜,慌慌张张补充,“公主息怒!公主息怒!魏大人去接夫人进府去了,马上就回来!”
魏大人?夫人?公主?
这是穿越了?
她刚签好合同,正准备大干一场,不会这么惨吧!
“那我……孤问你,如今是哪一年?国号又是什么?”
这位长公主天生一张冷脸,平时行事有又过于狂妄怪异,问出什么话下人都不觉得奇怪。
只是如今魏大人不在,这群丫鬟从来没跟晏清酌在同一间屋子里待过这么长时间,一时间三魂五魄都赶着去投胎了,现在只留下一具空匣子趴在地上发颤:
“回,回禀公主,如今,如今国号为梁,乃天瑾五年。”
晏清酌登时心里一惊。
这些内容并非历史,而是晏清酌前段时间看的一本大女主凤傲天小说,名叫《凉州词》。
书中女主江寂运筹帷幄,战无不胜,却在凉州一战被副将背叛,成为战俘,又被赐给臭名昭著的长公主为妾,受尽屈辱。逃出大梁后,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长公主五马分尸!
而自己如今竟然穿成了那个同名同姓的长公主!
晏清酌一把将被子扯掉站起来,正打算出去看看,“咔嚓”!外头却响起一声惊雷。
她一回头,雨滴淅淅沥沥砸在窗台上,顺着半开的门窗落了进来,春日里带些寒气,跟着一起钻了进来。
屋外燎火台上的篝火被雨当头浇下,闪了闪就尽数灭去,黑暗一瞬间沿着门槛漫到晏清酌脚底。
“还不快去关门窗!”
外头忽而传来一个明亮的女声,很快,一个身着黑衣,一脸正气的侍卫从外头跑了进来。
此人一发话,丫鬟们如蒙大赦,匆忙起身去关门窗。
这侍卫走过来,俯身作揖,关心道:“主子,你现在可好些了?”
“好多了。”
看情形,这人恐怕就是下人口中的“魏大人”,也就是长公主身边的侍卫魏七,头脑简单却忠心不二,最终为救长公主而死。
魏七问:“那主子现在要去洞房吗?”
“洞房?”晏清酌一吃惊,音调都不自觉拔高,周围下人又“哗啦”跪了一地。
晏清酌被跪烦了,摆了摆手说:“都下去!”
侍女顿时如鸟兽般散去,周围终于清净些。
可人是散了,晏清酌心里却直打鼓。
跟她洞房的总该不会是江寂吧?不会这么倒霉,一来就撞上自己的死敌吧?
想到这里,晏清酌指尖一抖,试探着问:“江寂现在在哪儿?”
就算是穿越,也未必就是大梁的长公主,就算是穿成“晏清酌”,也不见得娶的就是女主。
她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心里默念“千万别是江寂千万别是江寂”,魏七却不明所以,铿锵有力回道:“正在前院公主的卧房呢!”
晏清酌的心瞬间碎成八瓣。
她穿成谁不好偏偏穿成这个英年早逝荒淫无度的长公主,穿到什么时间不好偏偏是跟江寂的大婚夜!
一来就要面对江寂最恨她的时候,连半分准备都没有,晏清酌恨不得一道天雷直接把自己劈死算了。
正哀愁着,魏七又毫无眼色接话:“主子,奴才知道你不愿意,可毕竟是御赐,总得给个面子。”
这原主本是如今皇帝的亲姐姐,可因夺权失败被皇上忌惮,关系并不稳固。
既是御赐,就不得不去,要不然没等江寂杀她,皇上就把她剁碎了。
“魏七。”晏清酌喊道。
魏七立刻上前,还以为晏清酌要让自己除掉江寂,心中直犯怵,自认为十个自己也打不过江寂。
然而江寂现在腿脚不便,想来也有一战之力。
她微微一抬眼,就看到低着头发愣的长公主殿下。
晏清酌虽是乾元,可因为下过几年大狱,这几年愈发身体虚弱,面色苍白,站立着时,眉眼中都染了几分愁绪,身形单薄,看着摇摇欲坠,让人不由得生出心疼。
魏七一咬牙,抱着为长公主身死不悔的强大觉悟,正要提剑冲出去,却听见晏清酌浅浅叹了一口气。
那气如游丝钻进魏七耳中。
“走吧,去见见她。”
晏清酌提了下裙摆,往门口走去。
魏七一怔。
这是……不用杀了?
她握着剑柄的手一松,拿起一旁的大氅跟上去,虚虚搭在晏清酌肩头。
外头虽有些寒凉,但不至于披着狐裘,可晏清酌走到屋外时,骨头居然被凉风吹得隐隐作痛。
这痛感让她不由得将狐裘拽紧几分,苍白的手指用力撑起,骨节处的痕迹像白纸上晕开的朱砂。
“刺啦”一声,魏七已将伞撑开。
晏清酌单脚迈入雨中,看着溅起的水花,再次蹙了蹙眉心。
刚穿来第一日,她就要去跟这个即将杀死自己的女人,度一晚洞房花烛夜。
·
夜雾深重,从书房到正殿看似遥相对望,实则得穿过几个弯弯绕绕的九曲回廊。
晏清酌步伐沉稳踩在青石板路上,听着雨打竹叶的声音,这路很长,在她心里却缩短再缩短。
随着正殿的灯光越来越近,晏清酌心脏跟被揪起来一样,一震一震地撞击着前胸的骨头。
站到正殿檐下,晏清酌正打算沉一沉气,忽而“刺啦”一声,吓得她肩膀一抖。
晏清酌一回头,看见魏七把伞收了起来,有些疑惑地看着她:“主子,你今天怎么心神不宁的?”
“没事,估计是乏了。”
马上就要见到赤焰第一杀神,晏清酌愈发不敢懈怠,强撑着拿手指按了按额角,眼看着侍女将手心放在门上,缓缓推开。
在书中,长公主十六岁那年同幼妹夺权失败后,就变成一个声色犬马、冷血无情之人。
可她这位幼妹也实在称不上什么好皇帝,在位期间昏庸无能,被当朝左相把持朝政,肆意敛财,民不聊生。
大梁国灭已成定数,江寂这人又杀伐果决,性格偏执,就算晏清酌什么都不做,只要有了这段屈辱的历史,她就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自己。
室内昏暗的光线很快涌了出来。
晏清酌看着屋里笑眯眯的喜婆,手指一蜷,迈进门槛。
事已至此,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她穿过侍女往内间走去,喜婆笑眯眯跟上来:“公主,你可算来了!还以为你今儿不愿意圆房了呢!”
闻言晏清酌脚步一顿。
御赐的亲事被个下人如此随意打趣,这喜婆怕是来历不凡。
说不定就是她那位“皇妹”派来监视她的。
晏清酌正打算开口,魏七抢着上前不满道:“轮得到你置喙公主的事情吗?”
喜婆脸上依旧挂着笑:“奴才是陛下派来的,不敢不尽心。”
果然。
魏七气冲冲走上前,一只手握在剑上,大有杀之而后快的架势:“你是奴才,我们公主是主子,你以为搬出陛下就能管得了我家公主的事了吗?”
晏清酌眼皮跳了跳。
她心中默默观察一番,抬手制止住魏七的动作,尽量斟酌语气,让自己看起来与原主无差,对喜婆说:“大喜的日子,真是聒噪!再多嘴拔了你的舌头。”
魏七见公主护着自己,有些幸灾乐祸,挑衅着瞪了喜婆一眼,退居一旁。
这喜婆早听闻长公主杀人不眨眼,当下便吓得不敢言语,哆哆嗦嗦领着晏清酌走进内间。
很快,一抹红色映入眼帘。
一张可睡两人的床边,鎏金色的轻纱帷幔向两侧挂起,正中间坐着一个穿红袍,盖盖头的人。
纵然坐着,可她的脊背挺直得就像一把锋利的刀。双手半握拳,虚虚搭在大腿,看起来没使什么力气。
但晏清酌知道,这把刀已经出鞘,就等着自己送上头颅。
“公主,揭盖头吧。”
喜婆的声音幽幽飘过来。
晏清酌的思绪还沉在江寂身上,听到这话,伸手抓住盖头边,缓缓将盖头扯了下去。
她看到江寂的手微微一紧。
再抬头,一双阴鸷狠戾的桃花眼撞进晏清酌的眼眸。
久等啦老婆们,开文二十个红包[黄心]
依旧是双初恋,还请大家多多收藏留评哦
依旧是晚上22点更新,V前随榜V后日更
第一次尝试古代,感谢大家支持~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桃花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