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的颐城国际机场正值暑期出行旺季,四处都是行李箱轮滚动的声音。
距离登机时间已经所剩无几,看着行李称上明晃晃的“超重”字样,简其真烦躁地叹了口气。但在面对值机工作人员面带微笑说超重部分需要额外多交数百元的超重费时,她又决定再努力一下。
毕竟这是她好不容易蹲点抢到的廉价航班,再加上廉航的行李额是出了名的坑人,偏偏今天不仅称了行李箱还称了随身背包的重量,于是简其真作为廉航乘客的那点小心思在公斤称上瞬间无处遁形。
即使几次试图蒙混过关,依旧被地勤人员公式化地拦回。
简其真只好转身回到大厅,开始想办法减轻行李重量。
一边是摊开的行李箱,一边是偶有其他乘客投来然的目光。简其真觉得这真是自己短短二十余年人生中少有的尴尬至极的时刻。好在夏天的衣物都比较轻薄,即使多套几件,也没有那么限制行动。
本着能省则省的原则,简其真在努力之下终于上身套上了两件小吊带、两件修身T恤,外罩一件衬衫和防晒衣。下身在穿了一条热裤一条长裤的基础上套上了一条拼接短裙。
她不敢多想现在自己的穿搭有多么“西海岸”和“嘻哈”,只希望周边没人注意到她奇葩的穿搭。赶紧俯下身去拉行李箱。
可就在站起来的一瞬间,可能是脖子上挂着的叮铃咣啷的项链晃得她脑子不清醒,或是叠穿这种行为对她来说已经很令人尴尬,脚下几步踉跄——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后背已经感觉到一阵湿热,空气中弥漫出一股咖啡豆的香气,但此时她无暇品味。
地上被泼开的咖啡在光可鉴人的地板上漫开。
简其真回过头,看见一张即使被墨镜遮了一半仍然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脸。
“对不起对不起,我是不小心的。”时间有限,她不想起冲突,连忙道歉。
对面的人没立马说话,简其真看着这个男人抬手摘下墨镜,露出一双锐利的眼,随即她便被这双眼睛并不友善地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
虽然她知道自己这身确实比较“独特”,但这位先生你是否有点太没边界感了呢?
“小姐,你搞抽象也要分场合啊。”
即使对面的话夹枪带棒的,但作为“始作俑者”的简其真看着男人被咖啡浸了大半的衣服下摆,只能连连道歉,并主动提出:“我给您赔偿吧,您看多少合适?”
“给二百五吧。”
说话的速度流畅到简其真觉得他已经打好了腹稿。
“二百五?!”
放在往常,她绝对不会因为百来块惊叫,还引得周围人纷纷侧目,像是不明白为什么两个年轻人突然在机场互骂起来。偏偏这档口她不仅登记时间在即,而且资金有限且面临超重行李费。于是她选择了追问:“您洗个衣服,需要两百五?”
简其真似乎耳边出现了一声冷呵,但她还没来得及体味,年轻男人的话便同连珠炮弹般袭来:“包括刚刚喝了一口的咖啡、洗衣费和衣服的折损费,这件衣服我前天才买,需要的话可以给你看小票,还有......”
“我赔我赔!”
破财消灾,破财消灾。
简其真一边在心里默念,一边伸手在裤兜里掏手机付款。可惜叠穿太多层,手机不知道落在哪一层的口袋里。即使她低着头,在不同层数的衣服里翻找着,也能感受到对面那人如有实质的视线。
话说早了,其实这才是她这辈子最窘迫的时刻。
终于,在掀开外层套着的短裙之后,简其真摸到了自己的手机,进行一系列扫码付款的操作,把付款页面朝男人晃了晃。
那男人却看都没看,重新把墨镜架上高挺的鼻梁,微抿的薄唇似乎昭示着他此时不悦的心情,拖着行李三两步走远了。
……
她自认倒霉,扶起旁边的行李箱,赶紧重新排队值机,终于在一身“西海岸”“嘻哈”装扮加持下顺利通过了称重,跟一阵风似的奔向了登机口。
她此行的目的是印尼的一座岛屿,岛上的火山景观吸引了不少游客,她也是其中之一。
上了飞机之后简其真这身装扮就不足为奇了,廉航狭窄的座椅显然不适合畅想旅途的自在惬意,好在航行时间不算长。大概是为了推销毛毯,廉航的冷气开得格外足,层层叠叠的穿搭反而成了她抵御严寒的武器。这么一想,心里的郁结消了不少。
简其真这人有个毛病,越是尴尬难受的事越是爱自己一个人翻来覆去地嚼。她一边兀自尴尬着,一边越想越觉得那男的要了二百五的赔偿完全是故意的。倒也不是说多要,毕竟她确实看见了那衣服袖口刺绣的logo,确实不是便宜货。只是关于这个数值的设置难免让人多想。
过了海关,简其真收到向导发来的消息,他已经在国际航班到达出口等候。
这是她第一次单独出国旅游,暂时没通知父母,她非常了解她爸妈要是得知她要自己去印尼会是什么样的反应。保险起见,她还是报了一个口碑和评价都很不错的六人小团。
保姆车上已经坐了三个人,最后排是一对情侣,前排单独做了一个女生,简其真跟他们打了个招呼,也在前排坐下。
她打开微信跟朋友报了个平安,却发现系统提示里躺了一条付款失败的提示,提示收款方是高风险账户。点进去赫然是在机场赔的那二百五。
本来她还有点心虚,她可不是故意逃避赔款的好吗!况且这人还是个高风险账户,不会是什么诈骗老手吧?说不定他就是那种穿件高仿A货每天在机场碰瓷的职业选手呢?思及此,她的思想包袱骤然卸下不少,想必如果那人发现没收到款,也会想办法找客服联系到她吧。
屏幕熄灭,车内空调凉爽,向导上了车:“本来还要接一个人,但飞机延误时间比较久,先送你们去酒店。”
他们的行程是从泗水到巴厘岛,先看山再看海,团里都是年轻人,事儿少体力好。他们先有大半天的休整时间,向导说到明天晚上再集合前往火山,并且还叮嘱如果人生地不熟,最好还是结伴出行。
简其真和另一个同样是单独出行的女生同住一个双人间,进了房,她转头看向简其真:“你好呀,你叫我桃子就行。你是哪里人呀?”
“你好,我叫简其真,”她除了小名没什么其他的昵称,索性报上大名,“我是颐城人。“
“颐城好啊!我之前一直想去那边旅游来着!”
两人简单地交谈了几句之后,决定先收拾行李,晚上再去附近的街道逛逛。
-
蒋明浠落地的时候,已经过了当地时间十一点。飞机晚点,滞留在机场总归不是一件好受的事。按理来说这时候已经过了预定的包机时间,但向导还是在到达口等待。
他上了车,对向导道了声辛苦,有一搭没一搭地扯了几句。
“你那个朋友,真确认不来了?”
蒋明浠看向窗外:“他临时有事,不过费用正常算就行,不耽误事。”
“那怎么行,定金交了是不好退,剩下的就不用补了。”
“那多谢您了。”
“应该的。这年头赚点钱都不容易……”
到酒店之后,向导交代了集合时间之后便先行离开了。蒋明浠推着行李关上门,拨通了一个语音通话。即使现在已经是东八区的凌晨,没过几秒通话就被接起。
完全不用特意去听,电波传来的音乐声就足够震耳欲聋。
听到这死动静,蒋明浠立马咬牙切齿地发问:“你不是这两天有事吗?”
“什么?——有事啊,是有事——”大概是噪声太大听不清楚,说话也变得吃力:“没事啊,没事我就挂了。”
通话立马被挂断。
蒋明浠沉默了一会儿,下一秒手机就被毫不客气地扔在床上。
今天实在是太丰富多彩了一点,先是临行前被刚刚那个挂电话的傻逼放了鸽子,扬言这两天家里有大事发生他必须坐镇。在机场还莫名其妙被人泼了一身咖啡,接着飞机晚点,刚刚还被挂了电话。
他早把那件沾满咖啡的衣服换了,许是想到那个始作俑者,他翻开收款记录,来回划了好几次,他终于发现——
他并没有收到那随口胡诌的二百五十块。
说是胡诌,实际上衣服的定损可能早超过了二百五。没想到那小女孩看着答应得爽快,实际上是一点不真诚啊。
想来也是,爱叠穿成那样的能是什么很老实的人吗。
得,倒霉事又添一件。
蒋明浠醒来的时候,从厚重的窗帘中泄出来的日光明晃晃的,他捞起手机一看,已经是上午十一点。
他记得这家酒店的餐厅也是卖点之一,于是下楼去了餐厅。
刚到餐厅门口,手机便在口袋里震动起来,蒋明浠一接起就听见对面顾呈的大嗓门:“喂?浠哥啊,你昨晚打我电话干啥?我那时候正忙呢!”
蒋明浠冷笑一声:“忙着放我鸽子还是忙着喝啊?”
“怎么会呢,这段时间我家里真有事儿,我姥姥姥爷闹着要回国呢。以后再陪你玩哈~”
“滚,谁要你陪?我打电话就是想骂你一顿。”
“这事儿是我不地道了,回来我给你赔礼行了吧?”
餐厅时刻的餐厅人还不少,蒋明浠一边打电话,一边走动着搜寻空余的座位。
当他看到有一桌时,狭长的双眸眯了眯,似乎在辨认着什么:“二百五?”
其他人没听见,电话那头的顾呈却嚷嚷起来:“蒋明浠你没事骂我干嘛?”
“你该骂。”说完便挂了电话,迈开长腿朝那桌走了过去。
简其真和桃子吃得真开心呢,眼前突然冒出一道阴影,还没来得及抬头,就听见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二百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