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意识呼吸》 第1章 小丑鱼 七月初的颐城国际机场正值暑期出行旺季,四处都是行李箱轮滚动的声音。 距离登机时间已经所剩无几,看着行李称上明晃晃的“超重”字样,简其真烦躁地叹了口气。但在面对值机工作人员面带微笑说超重部分需要额外多交数百元的超重费时,她又决定再努力一下。 毕竟这是她好不容易蹲点抢到的廉价航班,再加上廉航的行李额是出了名的坑人,偏偏今天不仅称了行李箱还称了随身背包的重量,于是简其真作为廉航乘客的那点小心思在公斤称上瞬间无处遁形。 即使几次试图蒙混过关,依旧被地勤人员公式化地拦回。 简其真只好转身回到大厅,开始想办法减轻行李重量。 一边是摊开的行李箱,一边是偶有其他乘客投来然的目光。简其真觉得这真是自己短短二十余年人生中少有的尴尬至极的时刻。好在夏天的衣物都比较轻薄,即使多套几件,也没有那么限制行动。 本着能省则省的原则,简其真在努力之下终于上身套上了两件小吊带、两件修身T恤,外罩一件衬衫和防晒衣。下身在穿了一条热裤一条长裤的基础上套上了一条拼接短裙。 她不敢多想现在自己的穿搭有多么“西海岸”和“嘻哈”,只希望周边没人注意到她奇葩的穿搭。赶紧俯下身去拉行李箱。 可就在站起来的一瞬间,可能是脖子上挂着的叮铃咣啷的项链晃得她脑子不清醒,或是叠穿这种行为对她来说已经很令人尴尬,脚下几步踉跄——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后背已经感觉到一阵湿热,空气中弥漫出一股咖啡豆的香气,但此时她无暇品味。 地上被泼开的咖啡在光可鉴人的地板上漫开。 简其真回过头,看见一张即使被墨镜遮了一半仍然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脸。 “对不起对不起,我是不小心的。”时间有限,她不想起冲突,连忙道歉。 对面的人没立马说话,简其真看着这个男人抬手摘下墨镜,露出一双锐利的眼,随即她便被这双眼睛并不友善地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 虽然她知道自己这身确实比较“独特”,但这位先生你是否有点太没边界感了呢? “小姐,你搞抽象也要分场合啊。” 即使对面的话夹枪带棒的,但作为“始作俑者”的简其真看着男人被咖啡浸了大半的衣服下摆,只能连连道歉,并主动提出:“我给您赔偿吧,您看多少合适?” “给二百五吧。” 说话的速度流畅到简其真觉得他已经打好了腹稿。 “二百五?!” 放在往常,她绝对不会因为百来块惊叫,还引得周围人纷纷侧目,像是不明白为什么两个年轻人突然在机场互骂起来。偏偏这档口她不仅登记时间在即,而且资金有限且面临超重行李费。于是她选择了追问:“您洗个衣服,需要两百五?” 简其真似乎耳边出现了一声冷呵,但她还没来得及体味,年轻男人的话便同连珠炮弹般袭来:“包括刚刚喝了一口的咖啡、洗衣费和衣服的折损费,这件衣服我前天才买,需要的话可以给你看小票,还有......” “我赔我赔!” 破财消灾,破财消灾。 简其真一边在心里默念,一边伸手在裤兜里掏手机付款。可惜叠穿太多层,手机不知道落在哪一层的口袋里。即使她低着头,在不同层数的衣服里翻找着,也能感受到对面那人如有实质的视线。 话说早了,其实这才是她这辈子最窘迫的时刻。 终于,在掀开外层套着的短裙之后,简其真摸到了自己的手机,进行一系列扫码付款的操作,把付款页面朝男人晃了晃。 那男人却看都没看,重新把墨镜架上高挺的鼻梁,微抿的薄唇似乎昭示着他此时不悦的心情,拖着行李三两步走远了。 …… 她自认倒霉,扶起旁边的行李箱,赶紧重新排队值机,终于在一身“西海岸”“嘻哈”装扮加持下顺利通过了称重,跟一阵风似的奔向了登机口。 她此行的目的是印尼的一座岛屿,岛上的火山景观吸引了不少游客,她也是其中之一。 上了飞机之后简其真这身装扮就不足为奇了,廉航狭窄的座椅显然不适合畅想旅途的自在惬意,好在航行时间不算长。大概是为了推销毛毯,廉航的冷气开得格外足,层层叠叠的穿搭反而成了她抵御严寒的武器。这么一想,心里的郁结消了不少。 简其真这人有个毛病,越是尴尬难受的事越是爱自己一个人翻来覆去地嚼。她一边兀自尴尬着,一边越想越觉得那男的要了二百五的赔偿完全是故意的。倒也不是说多要,毕竟她确实看见了那衣服袖口刺绣的logo,确实不是便宜货。只是关于这个数值的设置难免让人多想。 过了海关,简其真收到向导发来的消息,他已经在国际航班到达出口等候。 这是她第一次单独出国旅游,暂时没通知父母,她非常了解她爸妈要是得知她要自己去印尼会是什么样的反应。保险起见,她还是报了一个口碑和评价都很不错的六人小团。 保姆车上已经坐了三个人,最后排是一对情侣,前排单独做了一个女生,简其真跟他们打了个招呼,也在前排坐下。 她打开微信跟朋友报了个平安,却发现系统提示里躺了一条付款失败的提示,提示收款方是高风险账户。点进去赫然是在机场赔的那二百五。 本来她还有点心虚,她可不是故意逃避赔款的好吗!况且这人还是个高风险账户,不会是什么诈骗老手吧?说不定他就是那种穿件高仿A货每天在机场碰瓷的职业选手呢?思及此,她的思想包袱骤然卸下不少,想必如果那人发现没收到款,也会想办法找客服联系到她吧。 屏幕熄灭,车内空调凉爽,向导上了车:“本来还要接一个人,但飞机延误时间比较久,先送你们去酒店。” 他们的行程是从泗水到巴厘岛,先看山再看海,团里都是年轻人,事儿少体力好。他们先有大半天的休整时间,向导说到明天晚上再集合前往火山,并且还叮嘱如果人生地不熟,最好还是结伴出行。 简其真和另一个同样是单独出行的女生同住一个双人间,进了房,她转头看向简其真:“你好呀,你叫我桃子就行。你是哪里人呀?” “你好,我叫简其真,”她除了小名没什么其他的昵称,索性报上大名,“我是颐城人。“ “颐城好啊!我之前一直想去那边旅游来着!” 两人简单地交谈了几句之后,决定先收拾行李,晚上再去附近的街道逛逛。 - 蒋明浠落地的时候,已经过了当地时间十一点。飞机晚点,滞留在机场总归不是一件好受的事。按理来说这时候已经过了预定的包机时间,但向导还是在到达口等待。 他上了车,对向导道了声辛苦,有一搭没一搭地扯了几句。 “你那个朋友,真确认不来了?” 蒋明浠看向窗外:“他临时有事,不过费用正常算就行,不耽误事。” “那怎么行,定金交了是不好退,剩下的就不用补了。” “那多谢您了。” “应该的。这年头赚点钱都不容易……” 到酒店之后,向导交代了集合时间之后便先行离开了。蒋明浠推着行李关上门,拨通了一个语音通话。即使现在已经是东八区的凌晨,没过几秒通话就被接起。 完全不用特意去听,电波传来的音乐声就足够震耳欲聋。 听到这死动静,蒋明浠立马咬牙切齿地发问:“你不是这两天有事吗?” “什么?——有事啊,是有事——”大概是噪声太大听不清楚,说话也变得吃力:“没事啊,没事我就挂了。” 通话立马被挂断。 蒋明浠沉默了一会儿,下一秒手机就被毫不客气地扔在床上。 今天实在是太丰富多彩了一点,先是临行前被刚刚那个挂电话的傻逼放了鸽子,扬言这两天家里有大事发生他必须坐镇。在机场还莫名其妙被人泼了一身咖啡,接着飞机晚点,刚刚还被挂了电话。 他早把那件沾满咖啡的衣服换了,许是想到那个始作俑者,他翻开收款记录,来回划了好几次,他终于发现—— 他并没有收到那随口胡诌的二百五十块。 说是胡诌,实际上衣服的定损可能早超过了二百五。没想到那小女孩看着答应得爽快,实际上是一点不真诚啊。 想来也是,爱叠穿成那样的能是什么很老实的人吗。 得,倒霉事又添一件。 蒋明浠醒来的时候,从厚重的窗帘中泄出来的日光明晃晃的,他捞起手机一看,已经是上午十一点。 他记得这家酒店的餐厅也是卖点之一,于是下楼去了餐厅。 刚到餐厅门口,手机便在口袋里震动起来,蒋明浠一接起就听见对面顾呈的大嗓门:“喂?浠哥啊,你昨晚打我电话干啥?我那时候正忙呢!” 蒋明浠冷笑一声:“忙着放我鸽子还是忙着喝啊?” “怎么会呢,这段时间我家里真有事儿,我姥姥姥爷闹着要回国呢。以后再陪你玩哈~” “滚,谁要你陪?我打电话就是想骂你一顿。” “这事儿是我不地道了,回来我给你赔礼行了吧?” 餐厅时刻的餐厅人还不少,蒋明浠一边打电话,一边走动着搜寻空余的座位。 当他看到有一桌时,狭长的双眸眯了眯,似乎在辨认着什么:“二百五?” 其他人没听见,电话那头的顾呈却嚷嚷起来:“蒋明浠你没事骂我干嘛?” “你该骂。”说完便挂了电话,迈开长腿朝那桌走了过去。 简其真和桃子吃得真开心呢,眼前突然冒出一道阴影,还没来得及抬头,就听见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二百五?” 第2章 苏眉鱼 简其真闻声抬头,入眼是一张陌生却戴着一丝熟悉的脸。一旁的桃子小声问:“这个帅哥你认识吗?” “不认识。” “不认识?”蒋明浠像是受到了什么挑衅一般,抽出挂在胸口的墨镜,架上鼻梁,一字一顿地说,“现在认识了吗?小、姐。” 其实在他戴上墨镜的时候,简其真已经认出了这位“债主”,只是眼前的男人并没有给她什么回答的机会,自顾自地继续说道:“小姐,有钱出来旅游不像是不愿意赔钱的人啊。你这年纪轻轻道德素质应该很高才对啊。” 这连环炮似的一段话,更让简其真确定以及肯定了——这人确实是机场咖啡哥。 简其真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毫不示弱地回击:“怎么?我当时是没付吗?我看你也不是缺那二百五的人呐?是你们团伙作案逃到印尼来了吧?” 看这架势,桃子在一旁都懵了,只能在一旁打圆场:“都是朋友都是朋友…有话慢慢说嘛……” 蒋明浠倒是毫不客气,拉开一旁的空椅子就坐了下来,大咧咧地倚着椅背,一幅少爷做派。 就这么水灵灵地坐下来了?!简其真瞪他。 长指叩了叩桌面,“你先说说,我作什么案了?” 简其真往嘴里塞了一口椰浆饭,味道微甜不腻,在蒋则浠的注视下慢慢咀嚼着,直到完全咽下,才开口:“你不就是要钱吗?我现在给行了吗?”她这次很快就翻出手机,“两三百块钱的事,至于吗?” “是你欠我钱,不是我欠你……” “行行行,我没说不还呀。” 这回,简其真扫码付款的一举一动都在蒋明浠的视线之下。 “我要输密码了。”简其真和他对视两秒,蒋则浠偏开头,就听见少女声音轻灵,带着不易察觉的狡黠:“呀!这怎么付不过去呢?怎么会是高风险账号呢?”说这把手机伸到他面前,“帅哥,你知道这怎么办吗?” 蒋明浠掀眼望去,眯起眼辨认屏幕上的内容,系统弹出来的通知还用醒目的红色强调: 该账户为高风险账户,存在交易风险,请勿继续操作! 一旁的简其真看见他愣神的样子根本压不住笑:“说吧,你是碰瓷的还是诈骗的?” 回过神来的男人手虚握成拳,抵在唇边轻咳了两声:“这种情况你当时没发现吗?” 这回简其真是实打实翻了个白眼,双手环胸:“你怎么不看呢?又不是我要赔偿。”随即又掏出五张十万和五张一万面额的印尼盾拍在桌上:“拿走吧,不用找了。” 还钱倒是还出了要债的气势。 见蒋明浠一动不动地没动静,简其珍“啧”了一声,“不够啊?不到24小时物价就上涨这么多?” 而此时,蒋明浠满脑子都想的是账号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变成高风险。想来想去估摸着是前几天顾呈给家里卖惨呢,把各个卡里的钱全都转到他这儿,截好图又立马要他转回来。来来回回的大额流水被监控到风险。 这死东西,一天天净给他找事做。 他从一沓纸币里面抽出那些十万面额的:“行了,够了。”五十万印尼盾差不多折合人民币两百元。 一听他说够了,简其珍嗖地一下把剩下的现金都装进包里,丝毫不见刚刚抽钱的痛快模样,“这可是你自己拿的哈。” 女孩微蹙的眉头昭示着她的不信任,一副生怕被讹上的表情看得蒋明浠想笑:“是,现在两清了。” 一边的顾客恰好吃完离开,蒋明浠的目标是那个空位,起身朝她们挥了挥手:“用餐愉快。” 简其真朝他弯了弯眼,装模作样扯出一个微笑:“好走不送。”等他走后才翻了一个白眼,又好似松了一口气般,一旁的桃子也不知道这事儿的前因后果,只好招呼她尝尝新上的巴东牛肉,加入椰浆和香茅炖煮的独特香气轻松转移了简其真的注意力:“好吃好吃,多吃点,明天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吃上饭呢!” 她们今天将跟随向导的安排,晚上十点左右启程前往著名的火山景区,经过夜爬才能正好在山顶欣赏第二天的日出。 简其真和桃子早早收拾好了必备用品,还带了一些补充热量的食物,反正没其他事,于是干脆就在大厅和向导一起等着其他人。 距离约定时间还有十分钟,简其真倚在大堂沙发靠背上两眼放空,眼前突然被一片黑色占据。她抬头,从上衣下摆到领口露出的一小截锁骨,再到分明的下颚线。即使只是匆匆一扫的时间,简其真还在暗道,这人可真够高的。直到看进那人狭长的眼里调笑的意味,她才反应过来—— 为什么机场咖啡哥会出现在这啊?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站在他面前的人倒是先开口了:“哟,好久不见啊。”语气中倒是不见诧异,只有一等一的欠揍。 没能先发制人的简其真不甘示弱:“是呀,好久不见。如果不是我们好几个小时没见我都要怀疑你是不是跟踪我呢。” 话已经说出口,简其真才觉得有点不妥,万一他真有什么企图,就被她这么点破,保不齐撕破脸皮用什么强硬手段。她不自觉地攥紧手机,往桃子那边靠。应该不至于这么明目张胆吧,这起码还有这么多围观群众呢。霎时间,简其真脑子里思绪纷飞,偏偏她这趟旅游没告诉爸妈,要是有个什么冲突她可真不是对手…… “好了,人到齐了,我们上车吧!”她的思绪被向导的大嗓门打断,她四下望了望,桃子拉她起来,一行人朝外面走去。这时她才反应过来,回头看向身姿挺拔的男人。 蒋明浠抬眼对上她的目光,少女的脸上表情复杂,见他看过来,嘴角撇下。他开口:“走啊小姐,你不走我跟踪谁啊?” 听完他这句话,简其真猛地回过头,她这会儿有点心虚,又有点儿感觉被耍了,索性挽上桃子蹦跶上了车。 人与人之间的磁场是很奇妙的东西,简其真觉得她和某人的磁场一定是相斥的。说真过节吧,也谈不上,毕竟已经两清了。但说不定,那人小肚鸡肠睚眦必报,觉得这梁子已经和她结下了也没准,简其真暗戳戳地想。 这一路上她们先是从市区坐车到景区,还要换吉普车上山,之后才轮到徒步环节。漫长的车程很能消磨人的斗志,出发前还兴致勃勃的一车人此时已经有些疲惫。简其真只觉得全身都要被颠簸的路途摇匀了,更别提凌晨两点多到达山间休息站时已经是人满为患。就在简其真恐人症都要发作的时候,花钱请向导的好处开始体现出来。 “我们不在这儿挤,带你们走另一条路。” 闻言,大家都松了一口气。跟上向导的脚步,那对小情侣走在最前,蒋明浠走在最后。还只是在山腰的位置,火山的硫酸味已经非常浓烈,即使戴了口罩,那股气味还是见缝插针地钻进鼻腔,租来的黑色厚外套已经肉眼可见沾上火山灰,灰尘在在眼眶里乱转。 “还要爬多久啊?” “还有十五分钟就差不多了,坚持坚持。” 小情侣在前面你侬我侬地爬得起劲,桃子也一副干劲满满的样子,后面那个人看不见不知道,跟她一样累得气喘吁吁更好。社交平台上没见一个叫苦的,这路途跟取经有什么区别,都在装什么呢?这个b一定要装是吗?要不是意志坚定且在国外,她早就打道回府了。而眼下是你不上也要上了,更何况还有人似乎看出了他的退缩,在一旁“善意”地鼓励:“来都来了,你想想你在机场多努力啊,还差这一点儿力气吗?” 本来就累,现在看到他并无疲态的样子就更烦了。简其真估计这人指定有什么毛病:“”不过,刚刚那话确实激励到她了。为了来这一趟,她一边准备期末考一边做攻略,还要想办法瞒着爸妈,借口都不知道编了多少个,廉航也坐了火山灰也吸了。想到这,她感觉全身又充满了力量,二话不说迈开腿就是爬,给蒋明浠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边爬边想,这简直是在欺负一个刚度过期末周的大学生。 “太阳出来了!”不知道是谁大喊了一声,随后人群中接二连三地发出惊叹。 简其真闻声抬头,有片刻的愣神,入眼便是嶙峋的火山、将明的天际,隐约的晨光从朝雾中泻出……她还没来得及感慨,感到右肩被戳了戳:“喂,别挡道啊。” 她往旁边侧身,看见那人在护目镜后的双眼后,把到嘴边的抱歉又咽了回去,不善地睇了他一眼:“这么宽一条路还不够你走吗?” 身后一队人经过他们,里面有几个跟打了鸡血似的横冲直撞,并行时都能感受到他们身上的那股冲劲儿。 “确实不够,”蒋明浠等那群人走后回答,“快走,他们在上面等着呢。” 简其真有一刻感觉自己好像穿越回高中时代被体育老师赶着跑的体测生,一时分不清自己是在拉练还是在旅游:“教练,你先上吧……” “教练?”蒋明浠嗤笑一声,“我可没心情陪你玩cosplay。你要是想一车人都等你,你随意。” 她现在有一种把人踢下山的冲动,可惜心有余而力不足,只好憋足了一口气埋头往前爬。还不忘回头瞪一眼某人。 “还看什么,爬啊!” 第3章 神仙鱼 等真正到了山顶,简其真瞬时好像明白了社交媒体上没人诉苦的原因,这应该是她用时最短的一次“先苦后甜”。挟着硫酸气味的空气、破开云层的金光,行万里路的意义在此刻有了一块拼图的答案。向导在一旁招呼大家拍照,单人的集体的一个也不能少。 最后,他们六个人拍了一张合照,向导已经把手伸到最远,这是一个不太友好的角度,但镜头下的每一个人都很配合地露出笑容。他们的背后是就是火山,在周围的喧嚷中,散落的一刻变得隽永。 一行人在山顶的观景台停留了一会儿,收拾好继续下山。上山容易下山难,对于上山已经不容易的简其真来说,下山更是难上加难。这儿不像其他的大景区设施完善,很多路线还保留着十足十的原生态。 支撑脚底的只有粗糙的沙砾和土块,简其真时刻怀疑着这项活动的安全性,不排除大部分人是抱着“来都来了”的心理硬着头皮爬,她自己也是其中一员。 就在此时,身后传来一声短促的尖叫,等简其真回过神来的时候,最先感觉到的是由臀部传来的钝痛,她回头,却不想和什么东西碰撞到一起,带来了二次伤害。 简其真捂着额头,痛得龇牙咧嘴,抬眼却看见蒋明浠在她身后弯腰捂着膝盖,长眉蹙起,脸上的痛苦也不似作假。趁着这个空档,她总算搞清了眼前的情况:她滑倒了,好死不死两人的距离如此之近,简其真又撞上了他的膝盖。 好老套的情节,毫无浪漫因子的尴尬氛围。 几乎是在接触到蒋明浠眼神的那一刻,简其真顾不上疼痛一溜烟儿就爬了起来,左顾右盼了会儿才反应过来,这回她可是实打实的受害者!她在心虚什么! 蒋明浠站起来,拍开身上的尘土,道歉倒是利索:“不好意思啊,我也不是故意的。” 这似乎是一场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万的风水轮流转。 这段小插曲的起因居然是他们身后的另一个游客为了拍照不慎滑倒,然后在砂砾路上随机铲了几个幸运路人,作为被铲的人之一,蒋明浠只是往前踉跄了一下,避让间无意绊了简其真一脚。 好在只是轻微的擦伤,没有伤筋动骨。相比起他们,向导反而显得更加紧张:“没事吧?真没事吧?你自己能把握好吗?” 简其真再三表示自己除了一点儿手掌的擦伤并无大碍之后,这才领着他们继续下山。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简其真总感觉自己下山这一路上,不知道被友情慰问了多少次,前有桃子一到大台阶就回头要她小心,后有蒋明浠声调各异的提醒: “诶!看路啊!” “抬脚——” 她不堪其扰地回头:“别喊了成吗?我长了眼睛!我会自己看路!” “这不是怕你摔着吗。”蒋明浠倒不觉有他,很是自然地双手插兜。 “我又不是自己莫名其妙摔了,还不是不知道被谁莫名其妙推了一把吗?”简其真从牙缝里挤出那个“谁”字,指向性很强。 简其真原以为这话能让某人安静下来,没成想那人依旧接过话茬:“确实,这人不行,”还一边点头,“没事儿,下面我帮你看着,肯定不会再摔了。” “……那您请便。” 脑后的马尾辫随着动作一甩一甩,像在空气中划出一道无形的界限,蒋明浠也没再自讨没趣。好在之后下山的路还算顺利,两人也就没再呛声。 简其真站到山下的平地时,才算真的松了一口气。她抬起手臂,伤口用碘伏简单处理过,皮肤上留下药水的颜色。桃子凑上来:“还好不是很严重……那你明天去海边还是别潜水了。” 她这才想起来,明天向导会包船带他们出海,有潜水、海钓等等项目供他们选择。 “没事啦,反正我也不会游泳。”她笑道。 “我游泳还不会换气呢,不过我看他们说就算不会游泳也能浮潜什么的,应该能行吧。” 一道微哑的嗓音略显突兀地插入她们的对话:“谁说不会换气就能浮潜的?” 简其真奇怪地瞅他一眼,还没来得及开口,桃子就和他有来有往地攀谈起来:“诶?不行吗?我看网上都这么说。” “不会游泳的人在水里的控制能力往往很差,并且容易恐慌,出现意外事故很难自救。” “这样啊~你还挺了解的嘛。” “就那样吧。” 别人没听见,但简其真依旧听见了桃子的小声嘀咕:“管他呢,来都来了。” 回市区的车程上,大家几乎都在补觉,车厢内只有引擎和空调运转的声音。简其真却格外清醒,她把头倚在窗边,传导到身体的震动提醒着她刚刚所见的一切都是真切存在的。在山上只顾着身体上的疲惫,回过味来,能见到如此壮丽的景色,已经能算得上不虚此行了吧。 猝不及防地,在车内后视镜上对上一双没什么情绪的眼,简其真下意识地弯了弯眼以示友好,反应过来又连忙把眼尾拉平,移开视线。车厢里响起一声轻笑,简其真偏头看向窗外,没有再理会。 下一项活动就是出海,在此之前的时间都由他们自由支配。 昨天几乎一夜没睡,这会儿大家也没什么继续游玩的精力,为了之后精神饱满地出行选择休整。简其真和桃子回到房间,都不约而同地倒在床上。 醒来的时候,傍晚的霞光融融地洒进房内,简其真欣赏了一会儿低纬度的golden hour,从睡意中醒过神来才发现枕边的手机正振得欢快,赫然是来自相亲相爱一家人的视频通话邀请。 简其真一时只觉得有点儿毛骨悚然,她先按了挂断,随后手忙脚乱地换上衣服,又怕吵到还在睡觉的桃子,轻手轻脚地出了房间。 刚想回拨过去,总算反应过来现在的情况不宜视频,随时暴露行踪的风险。 真是心虚则乱。 真不简单:怎么啦?我舍友睡觉了,不好接电话。 爸妈大概是正等着,回得很快:什么时候回家呀?我们来接你。 真不简单:下周三就回去了,晚上到,你们八点来接我呗~ 好在爸妈控制欲还没那么强,没在继续找她要行程截图之类的。简其真长舒一口气,转身压上门把手,猛地发现,她没带房卡,又不好意思直接打搅桃子的美梦。 只能说人倒霉起来,那必定是接二连三。 好在她加上了桃子的微信,给她发了条消息之后,简其真决定随处转转。睡一觉恢复了大半精神,可是腿还是有点提不起劲。 酒店三楼一半是做漂亮饭的餐厅,剩下一大半是开放的景观台,她决定趁着日落还没散,上景观台录一段延迟视频。 饭点时间,大多人选择在餐厅边吃饭边赏景,只可惜简其真没有提前预约,不过正好景观台的人不是很多,只有零星几个或赏景或拍照的游客。 将暗的天色被落日的余韵点亮,海岸线边还剩下个半圆,一天之内既看到日出也看到日落,算得上是少有的体验。尽管距离不近,简其真似乎也能听到波浪涌上沙滩又碎成白沫的声音。 “知道了知道了,不是说了下周回去吗?吃饭啊......再看吧。” 简其真发现自己一到陌生的语言环境,对母语的感知就变得格外敏锐,连短短一句话中的口音细节也要听个清楚。 例如她对这个露台上突然响起的声音就感到格外熟悉,转头果然看见一张已经变得熟悉的脸。 蒋明浠正在打电话,夕阳给他硬朗的侧脸镀上一层金光,虽然说出来的话算不上友好,起码这张脸足够赏心悦目。 当然,蒋明浠对她倒也没有那么大的吸引力,只是在心里默默盘算,这人普通话还挺标准,听不出是哪里人。 被吸引注意的不止简其真一个人,等蒋明浠挂了电话,就有两个女人手挽手地转移到他身后,一个人鼓励般地推了推好友:“小哥哥你好,可以加个微信吗?” 事情的发展开始走向了难以预料的方向,简其真没憋住“噗嗤”一声笑出来,又后知后觉这样实在不太礼貌,连忙拉平嘴角,一脸严肃。 她自觉动静实在不大,奈何再去偷瞄情况时,却发现某个被搭讪的男人貌似注意到了她。 于是在之后的五秒内,她眼看着男人朝她走来,身后还跟着不明所以的小姐姐。几步的路程,等男人站定,简其真下意识地屏住呼吸。 “不好意思,加微信不太方便,”在简其真还云里雾里的时候,蒋明浠开口,同时朝她侧了侧头。 两个小姐姐的眼神在他们俩之间迂回一圈,似乎不明白这两个看似毫无关联的人怎么会这样捆绑在一起。 简其真也没明白。 但蒋明浠并不在乎她明不明白:“是不方便吧?”狭长的眼眸里盈满了笑意。 好在她也不是傻子,明白自己大概是被当挡箭牌使了,转头对蒋明浠怒目而视。 她的反应反而让两个小姐姐不知所措地连说了好几声“抱歉”之后快步离开,留下并不熟悉的人两两相望。还是蒋明浠先打破沉默,姿势由依靠变成直立:“不好意思,事发突然,借你名号一用。” 简其真睨了他一眼:“不客气。”不过你这流程倒是挺熟练的嘛,她继续在心里补充。 但这场尬聊并没有简其真想象中结束得那么快,蒋明浠上下扫视她一遍,“看来恢复得不错。” 简其真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然后皮笑肉不笑地回答:“托你的福,本来就不严重。” 耳边传来一声闷笑,两人都没再没话找话,正巧手机响了,桃子说她已经醒了。日落也看了、戏也看了,简其真也不多作停留。 “明天见。” 迈步前,出于礼貌,她还是留下一句问候。也不管那人听没听见,将蓝调时刻的天空留下身后。 第4章 花园鳗 第二天依旧是个好天气,万里无云,海面平静,是个出海的好日子。 船一开起来,扑面而来的海风扰得发丝纷乱,简其真只好死死扣住头上的帽子,宽大的帽檐在她脸上投出一片阴影。 尽管简其真在路上已经无数次自我安慰“一切都是天意”“说明这是上天不让我下水”,但当只能眼巴巴地看着这片澄澈透亮的玻璃海,馋得不行。 同行的人基本都已经下海了,船上只剩下她和向导。她又环视一圈 ——哦,还剩个男人。 尽管至今已经和这个男人打过好几次照面,但简其真依然不知道他姓甚名谁,当然,她也没什么知道的兴趣。只是太多的巧合发生在他们这样两个陌生人身上实在是有些令人瞠目。可能也就是这个原因,简其真没由来地觉得他们已经有点熟悉起来。 她伸手拨动船旁边的海水,在毒辣的太阳下,海水最能抚平这种燥热。 唉,要是全身都在水里,那得多舒服呀。 她瘪瘪嘴,抬起小腿看了眼,膝盖上的擦伤还没结痂,虽然算不上恐怖,但必定承受不了海水的侵蚀。 “别这么遗憾呐,这儿的浮潜也没你想象的那么好。” 简其真闻言抬头,帽檐挡住了她一部分视线,只能看到男人利落的下颌线。 “所以你才不去吗?”她开口,掀起帽子的一角,细密的眼睫掩映着盈盈双瞳。 蒋明浠伸手揉了揉侧颈,回答她:“倒也不是,平时潜得比较多吧。” “哇!那你是潜水爱好者咯!” 这个回答可真是太捧场了,简其真心想,其实0个人在意你是不是专业的哈。 “算是吧。” 简其真懒得再去细究这个“算是”背后到底有什么微妙的意蕴,她没有无止境打探别人生活的爱好,转而拿出手机,“能帮我拍几张照吗?” 于是她眼看着这个长得非常适合当氛围感男头的家伙,坐在原来的位置上一动不动,接过她的手机,竖起对向她。 尽管此时海面已经足够平静,但侧边吹来的风依旧对拍照一点儿都不友好。简其真试图把头发捋好,但显然是无济于事,发丝依旧是不是飘扬到她眼前。 “等等——”她一只手压着帽子,一只手伸出去挡住摄像头,“能不能麻烦你,横着拍,然后到我对面拍。” 于是蒋明浠从善如流地起身,站到她的对面,按照她的要求横过手机。 “再等等——” 男人的目光从屏幕上挪开,朝她投去疑问的眼神。 她不好意思地笑笑:“你太高了,我想拍到后面的海,可能得蹲下来点。” 毕竟是麻烦别人,简其真也不好摆拍太久,这会儿她还觉得自己笑得很尬,于是老老实实伸出手:“可以了,谢谢你啊。”拿回手机却没打开相册看一眼。 蒋明浠看着她的反应也觉得搞笑,这人是对他的拍照技术多么不信任,他看出女孩的不自在,倒也没点破。他对这些拍照要求倒是没什么其他的想法,毕竟他妹使唤他拍照的时候那才叫一个毫不客气。 “这样吧,你愿意的话,我拿无人机给你拍一段?” “啊?”简其真没想到他还会主动提出,“太麻烦了吧。” “正好带了机子过来,你想拍就拍。”反正他也是要拍景的。 在岸边想用无人机拍摄还得加钱呢。 思及此,简其真也不再扭捏,答应下来。 趁着蒋明浠调试设备的时候,她走到船头,四周停了几艘和他们一样的船。水清澈地能看到鱼群,玩浮潜的人在水面上飘来飘去,也像是某种海洋生物似的。 身后传来螺旋桨启动的声音,旋即一阵风浪袭来,简其真回头,她的视线跟随着无人机稳稳起飞,随后又看向蒋明浠。 男人拿着操纵杆,倚在栏杆上,右手食指在空中划了个圈。 简其真莫名其妙地读懂了,让她转回去,她也不知道他会怎么拍。她转过身,男人穿着宽松的短袖短裤,像是不怕晒。 她侧头,看见向导帽子冰袖全备齐了,俨然一副过来人的样子。 看到这种对比,她低头笑出了声,抬头时,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无人机正好飞到了她对面,像是在和她对视,螺旋桨带起的风把头发全部往后吹,倒是没有了遮挡视线的烦恼。 于是她笑得更开了,无人机被操纵着逐渐退后,然后围着她上空绕了半圈,最后落回甲板上。 简其真走回有遮挡的地方,看到蒋明浠朝她招手,“来看看?” 操纵杆上连接了手机,可以直接看到拍摄的效果,简其真凑过去,视频开始播放。 先是摄像头缓缓升起,看到整条船的全貌,随后是这篇海,包括在周边浮潜的人们。简其真辨认出船头地那个白色身影大概就是自己,就在这时,蒋明浠却像看到了什么似的,猛地抬起头,目光在船周边的海域扫视一圈,眯眼锁定了一处位置,把操纵杆往旁边的女孩手里一塞。 简其真不知道他怎么突然这么大的动静,下意识地抱着无人机遥控器。目光跟随着男人的背影,只见他先是去船头和向导说了些什么,向导听完也立马站起来,显得有些焦急;随后只见男人只脱下鞋,拿了件救生衣,便朝海中纵身一跃。 尽管“跳海”这种行为在这个情境下发生在旁人眼里再正常不过,她心下仍有些不安。 然后又听见向导说:“好像有人溺水了!” 这片海域看上去并不算深,况且周围还有这么多游客向导,怎么看都是安全得不能再安全的地方,怎么会? 蒋明浠三两下游到那人身边,拍了拍那人的肩膀,那人试着侧头回应他,他认出是他们这个团的一个女孩。还有反应就好,他心里松了口气。他从背面靠近,手臂从女孩的腋下穿过,让她的头露出水面:“放松,现在没事了。” 船上的简其真认出溺水的人是桃子,更是一惊。 桃子明显还处在惊吓之中,即使已经恢复了呼吸,手脚依然在不住地挣扎。蒋明浠只好减轻了力道:“放松,你不用使劲,我会带你回到岸上。”经过几番安慰,情况总算好转,好在桃子浮潜的区域离船并不远,同时在水里的教练也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连忙过来协助。 桃子上船时看上去已经力竭,如果不是蒋明浠在一边架着,几乎就要瘫倒在船板上。简其真连忙从包里拿了条毛巾出来给桃子围上,搀着她坐在位置上。 “还好,发现及时,应该没什么问题。”蒋明浠在一旁跟向导交代。 “那就好,幸好你发现了……”后面的话向导没再说完,要是这种情况没被即使发现,结果还真不知道会怎样。光是想想,简其真就感觉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万幸好在发现及时,桃子说是因为面镜进水,再加上她对在水里的感觉也不熟悉,慌乱之下手脚就开始不听使唤,呛了好几口水,还好不算太严重。 原来这一块儿浮潜的教练并不是一对一的,活动开始之前,也智慧做一些非常基础性的培训,对于紧急情况的处置,则是完全没有提及。游客一多,很容易出现疏忽,这一块也缺少相应的监管措施,出现了意外也很难维权。 这时候简其真突然想到之前男人说的“这地方没那么好”,大概也是比较了解这些情况吧。简其真一边想着,一边瞄了一旁双手环胸的男人,他身上的短袖已经湿透了,还在滴滴答答地往下淌水,男人的眼神扫过来,她突然觉得有些脸热,匆匆开口:“那个遥控器,给你放包里了。” “好,麻烦你了。” 像是心境发生了变化,简其真突然觉得男人此时低沉的声线显得沉稳不少。 等到剩下的那对小情侣归队,桃子已经恢复了一点元气,只是还后怕得不行,甚至说再也不想参加此类项目。 白天桃子受了惊吓,早早就睡下了。简其真这边的小夜灯还没关,不知道是不是大数据发生了什么,她的社交媒体上突然开始推送一些浮潜意外的内容,她草草点进去看了几个,很多都是面镜或者呼吸管进水引起的意外,看得她都觉得呼吸一紧。顶部的通知栏弹出微信的一条新通知,她赶紧切换界面。 微信通讯录那一栏有一个新增的红点。来加她的人没有自我介绍,昵称是JMX三个字母,申请信息填的是“视频发你”,通过他们的旅游小群添加。 她在脑中已经自动把这条信息和男人的那张脸联系起来,很快点了通过。 JMX:[视频] 简其真点开,视频是已经经过剪辑的,她也终于看到了那段视频的后半段,首先是她穿着白色长裙的背影,接着视角以她为圆心变幻,在正对她的角度适时调了慢速,让她的神态都展露无遗,看得她都有点儿不好意思。 总之,还挺像那么回事儿,加个bgm妥妥的某音氛围感小视频。 真不简单:哇塞!你拍摄技术是这个[大拇指]非常感谢!成为我的人生视频! 这回倒不完全算是捧场,她还真的挺满意。 那边回了句不客气。 这时候,她突然想起白天男人给她拍的照片,深吸一口气,有了这个视频珠玉在前,她估计照片也没那么难看,点开相册却发现手机里不仅有好几张抓拍的照片,还有一段视频。 看来这人拍摄意识还不错,毕竟有了视频,怎么也能截出一帧不错的图像。 这个人嘛,倒也没一开始认识的时候看上去性格那么恶劣。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花园鳗 第5章 鹦嘴鱼 之后的行程同样是以户外活动为主。结束泗水的行程,按照计划表他们将经过一个小时的航程坐船前往巴厘岛。 船上的卫生条件不太好,空气中混着汽油味、烟味,还有盛夏蒸腾的汗味,熏得简其真想吐。 桃子把新买的提神精油递给她,她猛吸一口,清凉的青草味顺着鼻腔直冲大脑,刺激得很,但总比臭着好。 已经看了好几天的海,简其真倒也没觉得赫赫有名的巴厘岛的海有什么特别之处。他们跟着向导来到一处网红打卡点,周围已经聚集了不少排队等待体验的游客。 向导先把他们都聚在一起:“大家想玩这个荡绳跳水的可以先在这等一会儿,不想玩自由活动,集合时间我在群里说了,就在‘我在巴厘岛很想你’那块牌子下集合。” 简其真听完立马笑出声来,小声道:“为什么不在‘想你的风还是吹到了巴厘岛’那块牌子下集合?” 耳旁传来一声轻笑,简其真抬眼望去,果不其然是咖啡男,这是她昨天晚上决定给蒋明浠起的代号,毕竟也不知道他的名字,为了方便对号入座,她把微信备注也改成了这个。 “你太潮了,向导估计不明白。”蒋明浠微微俯身。 没想到自己的自言自语会被听去,不知道该怎么接他的话,只好指了指那根绑在树上的绳子:“你玩这个吗?” “玩啊。” 所谓荡绳跳水,是一个近年在社媒上爆火的项目,给无数困于钢铁森林的牛马隔着屏幕传来了满满自由感和松弛感,一面是木板搭出来的离水面4米左右的跳台,另一面则是清澈的水体,参与者通过头顶的树枝上垂下的绳子助跑跳跃,然后再自由落体和水面来个亲密接触。 简其真想到什么,奇怪地瞅他一眼,“你昨天不是说浮潜没有想的那么安全吗?”言下之意是,这玩意看上去也不安全啊。 蒋明浠挑了挑眉,不置可否:“这也不是浮潜呐。” 她的视线在男人和悬着的那根绳子之间环视了一下,很难说这个没有任何保护措施的项目和潜水哪个更安全。 左右她下不了水,安不安全也不是她该考虑的事儿。想到这,她又郁闷起来,好好地来一趟海边,连水都不能下,未免也太可惜。不然这个项目她肯定参与。 她离开跳台,在岸边找了快牢靠的岩石,让水堪堪没过一半小腿,也算玩水了。耳边传来扑通扑通的跳水声,肤色各异的人们接连从台边拉起牵引绳助跑,随后松手降落在池中,掀起好大一片水花。还有艺高人胆大的直接一个前空翻从岸边跳水,欣赏了好一会儿,简其真越看越觉得这一块的人都特像返祖的猴子,在林子里荡来荡去,还吱哇乱叫。 但这种氛围挺令人喜欢,每个跳水的人都会得到陌生人的鼓励。她拿起挂在脖子防水袋上的手机,不用挑角度随手一拍都像精选壁纸。简其真按下录像按钮,准备给周围的环境来个从上到下从左到右全方位扫射。 这时,一道人影猝不及防地闯入她的镜头。 从攀着绳子的姿势可以看出,男人的手臂很有力,恰到好处的肌肉不会显得夸张,也能帮助他荡得更远,在绳子上跟随摇摆了几个回合之后,才松手落入水中。偏偏落水的姿势也不见狼狈,反而像一尾入水的游鱼,自然地扎进水下。 简其真透过屏幕愣愣地看着,镜头都忘了移动。反应过来之后,突然觉得有些耳热,她拍这个干嘛。但片刻后还是取消了删除,反正他昨天也给她拍了视频,今天就当报答呗。 旋即又不受控制地想到男人有力的手臂,再搓了搓自己的胳膊,在心里叹了口气,算了,就她这平板支撑一分钟都坚持不了的手臂力量,这种项目还是免谈了吧。 * 休整之后,大家又跟着向导看了几个瀑布,飞溅而下的水汽给人带来扑面的凉意,让简其真特别想大喊一句——好爽啊! 她也确实这么做了。毕竟很多细微的感受,不被抓住,就会这么溜走了。 好在在这样的氛围下,这种近似于释放天性的行为并不会引起他人的侧目。桃子和小情侣都和她一起喊起来,甚至有几个不明所以的外国人,也跟着他们的语调,喊出不知道是什么口音的中文。 最后大家笑成一团,发现最没有语言障碍的是笑声,瀑布下的快乐久久回荡,随着水汽蒸发又重新开启新一轮的水循环。 印尼最有特色的体验项目已经被他们体验得差不多。虽然因为受伤,简其真一个水上项目也没玩上,但她倒也挺乐在其中,最后的时间向导没再安排什么集体活动,给了大家充足闲逛的时间。 利用剩下的时间,她逛了逛当地的集市,买了一个造型很别致的恶魔之眼捕梦网,可惜她砍价技术还不成熟,还受制于语言障碍,明显没砍到最低价。店主连说带比划告诉她是手工做的,尽管她对这个说法存疑,她还是付了这笔账。 还有一些七七八八的精油、冰箱贴什么的,她打算买来当伴手礼,她这次是偷偷出行,所以只能送给亲近的朋友。如果是突然跟爸妈说:爸妈我在某宝上看到这个印尼的纪念品我觉得好好看买来送给你们,会很突兀吧?! 这几天,团里的人相处的都还不错,看上去最难搞的蒋明浠其实也意外地好说话。最后一个晚上大家在沙滩上来了一次露天BBQ,向导和两个男生在一旁架着炉子烤肉,女生们围在一块儿聊得不亦乐乎,毕竟年龄相仿,能讨论的话题很多。到兴头上还约着以后有机会再一起出来玩。 晚上的海边别有一番格调,大家酒足饭饱,慢悠悠地散步回酒店。简其真走在最后,朝前拍了一张大家的背影,地上的影子交织着,在月光下看不清边界。 走在她两步之前的男人突然回头:“你干什么呢,快跟上。” 于是简其真跑了两步跟上队伍,变成蒋明浠在最后。 蒋明浠看着前面的女孩的后脑勺,马尾辫依旧是一甩一甩的,他突然想问问她叫什么名字。 “对了,你叫什么?我微信改个备注。” “嗯?”简其真回头,眸子里闪着细碎的光。 蒋明浠被看得开始反思自己这个问题是不是有点冒犯,就听见女孩如泠泠月光的声音入耳:“名字啊……我叫简其真,简单的简,其中的其……” “珍贵的珍?”蒋明浠猜。 “哈哈,不是,是真诚的真。” 简其真。蒋明浠在心里默念了一遍。 “礼尚往来,你叫什么?” “蒋明浠。” 他言简意赅地说完,再度与女孩等待的眼神相触,开口补充:“草字头的蒋,日月明,三点水的浠。” 简其真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二人没再言语,一路回到了酒店。 * 次日登上返程的飞机,简其真往家庭群里发了条“晚上九点到”的信息,立马收到了自家爸妈热切的问候,得知他们会在机场来接后放空心思。 舷窗外,陆地上的一切都在不断地缩小,她的脑海中开始回放这次旅行的一幕幕,直到回忆的最后,她想起自己在机场泼了某人一身咖啡的场景。 …… 好了,简其真觉得自己差不多可以停止回忆了。 她觉得自己渐渐有些理解了,自由并不是通过哪次旅游就可以得到的,不仅如此,自己还得做好应对各项突发情况的心理和物质准备。当然,最重要的是旅途中的经历和遗憾,都在潜移默化中重塑着她对世界的认识。 这也算是她独自探索世界的新一步。 不过想到那杯咖啡,虽然知道了他叫什么名字,但貌似也没什么意义。不过无所谓了,旅途中的经历嘛,总是这样,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思虑间,她倚着头枕,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等落地打开手机,简其真看到她妈乔芳舒发来的消息,说自己正在国内到达口等她。 可是妈妈,你的女儿是从国际到达口出来的怎么办。 真不简单:妈妈,我刚刚没看到你呀,已经出来了,我在停车场门口这里~~ 终于和爸妈汇合,乔芳舒还在纳闷:“我不是一直在门口守着吗,怎么没看见你出来呢?” 一旁的简平打趣她:“不是太久没见你女儿,认不出来了吧?” 简其真连连应和,挽上乔芳舒的手臂:“可能是我归心似箭,跑太快了才没看到。” 乔芳舒倒也没太纠结这个问题,偏过身打量归家的女儿:“珍珍,好几个月不见,怎么感觉还黑了点呢?” 听见乔芳舒的话,简其真心下一惊,打个马虎眼:“可能是最近没涂防晒吧~妈妈,我怎么感觉你又变漂亮了呢!是不是又偷用什么灵丹妙药了?” 这番话的确成功转移了乔芳舒的注意力,她轻推了下女儿的额头:“你呀,就是爱贫。” 简其真趁机卖乖,车里一派其乐融融。 拖着行李箱回到家已是晚上十一点,倒是跟她之前假期回家的时间大差不差。简单洗漱好,她立马扑向自己柔软的大床,头埋进枕头里能闻到阳光暴晒过的味道。伴随着熟悉的气息,再加上这几日累积的疲惫,她入睡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快。 第6章 蝴蝶鱼 回到宁川差不多一周,前两天一直在补觉。后来也想继续睡它个昏天黑地,直到她的高中好友兼闺蜜一大早杀到她家,控诉她回国之后甚至一天都不回消息,实在是一反常态。 “快说快说,印尼好玩吗?都玩什么了?” 简其真感觉自己还在梦里神游,冷不丁被钟陈茵cue到,叹了口气:“唉——别提了,其实也没玩什么。” 说着,她把睡裤挽到膝盖,露出已经结痂的伤口,经过几天的修养,已经好得差不多了:“第二天就摔了一跤,我最开始还想着去潜水呢,结果水都没能下。” “有点倒霉,不过没关系,下次我们一起去海边!”钟陈茵安慰她。 她继续把这几天的经历事无巨细地分享了一遍,尤其和某位蒋姓男子的奇妙经历。 “那你们还挺有缘分的。”钟陈茵耸耸肩。 简其真把准备的伴手礼拿给她,她知道钟陈茵一直喜欢这类独具特色的手工艺品,给他挑了一个当地树叶做成封面的手作本:“可能吧,不过反正之后也不会再见面了。” “哎呀,怎么不能?”作为长期浸润于各种小说电影电视剧的磕cp小能手,给钟陈茵一张照片,她都能脑补出一篇八千字的爱恨情仇,“你们不是都有微信了吗?对了,有没有照片!给我看!” 简其真突然想起她录的那段视频,调出来给钟陈茵看,视频才放五秒,就听到好友的惊呼:“我靠——这可以啊!好了简珍珍,我批准了!” 她自顾自地继续说:“其实按理来说,这种泼咖啡之类的意外、旅途中的偶遇,应该以一场天雷勾地火结尾,但是你们竟然不是,这说明……” “说明我们俩都是不被荷尔蒙操控的正常人类。” 简其真见她的话越跑越偏,抢过话头。 不过她也想起来,这段视频蒋明浠是无意入镜,于是在微信里搜出人来,把视频发过去。 没错,即使已经知道了他的名字,微信备注依旧是咖啡哥三个字。 钟陈茵那边还在好奇:“那你知不知道他是干什么的?是哪儿人?” “算是,潜水爱好者?”简其真想了想,“不过我也不清楚,唉呀只是碰巧新认识了一个人而已啊!你还是想想下午要吃什么口味的小蛋糕吧!” * 颐城。 蒋明浠起了个大早,终于重启了旅游落下的有氧训练。他上午准备去俱乐部一趟。驱车到星河汇,他的第一家潜店就开在这,光是潜水池就占了两层楼。 推开“Breathing”由水波纹玻璃构成的大门,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氯水味。巨大的玻璃幕墙透出清澈的池水,入口右边是接待区,铺设的浅色地砖是仿照沙滩的设计,这会儿沙发没人。前台的小吴见有人进来连忙迎上去。 “浠哥,你今天怎么来了?” 蒋明浠朝他摆摆手示意他不用倒水:“来看看,最近怎么样?” “暑假嘛,来了好几个刚放假想报名的中学生。” “行,有监护人陪同吧。” “有的有的。” “那多争取争取。” “明白!” 蒋明浠在电脑系统里大致浏览了一会儿,今天预约的大多是一些已经拿到潜水证来自主练习的熟客,还有少部分进行自由潜培训的学员。从一楼延伸的玻璃幕墙可以看到他们在水下灵活的身影,仿佛整个空间都沉浸在一片宁静的海洋之中。 他起身上楼,把设备区、岸上热身区都走了一遍,确定一切都在标准章程中运作。在潜水池岸边碰到一个刚上岸的自由潜常客,估计从他刚开馆就光顾了。 “浠哥啊,你不是说要建个四十米的池子,给我们都画了几年大饼了,还有戏吗?” “看来我这八米五的池子已经容不下你了呀,”蒋明浠笑答,“放心吧,正装修着呢,建好了你可必须得来。” “那必须呀,你开在郊区我都得去啊!” 由于深度的限制,潜馆在一般的建筑内水池深度只能控制在十米以内,拥有深水池的潜馆大多是独体建筑,同时处于成本考虑,往往远离市中心。所以对于潜水爱好者来说,如果有一家设施到位又交通便利的潜馆,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两人又攀扯了几句,直到那人邀请蒋明浠一起潜一趟,他才摆手拒绝:“为了让你早日游上四十米池,我得赶紧去监工了。” 蒋明浠回到车上,刚点上火,微信电话又叮铃桄榔地响起来,这宛如锅碗瓢盆协奏曲一般的铃声不用看都知道是谁的。 他接起,还没开口,那边的顾呈就急不可耐地开口:“蒋明浠,你不是说你这周回来吗?” 蒋明浠被这笃定的语气慑住一会儿,狐疑地看了眼日历:“今天不是周一吗?我周五回啊,你要干嘛?” 偏巧此时,微信弹出来一条新消息,蒋明浠辨认了一会儿“真不简单”这四个字,顺手把备注改了,查收了她的消息。 真不简单:之前的视频好像录到你了,你可以看看。 “呵呵,自己去印尼玩得不亦乐乎,连张照片都不给我发。” “尊敬的顾少爷,请你搞清楚,出去旅游把我鸽了这件事,我还没找您算账。”听到顾呈的吐槽,他顺手把简其真拍的视频转发过去。 “都是因为这个事儿啊!你说我姥姥姥爷八十多岁的人了,非要闹着回国。” 蒋明浠听着他抱怨,手指敲在方向盘上,倒也不急着起步:“老人家嘛,思乡了,能理解。” “你是理解了。你考虑过我吗?我爸妈好不容易给劝住了,结果转头告诉我其实姥姥姥爷是想看到我成家才安心。” “那我回来对你能有什么好处呢?” “两个好吃,首先你陪我去相亲,人家一看你长得这么帅直接非你不嫁我只好遗憾退场鼓掌祝福;其次让你多在我爸妈面前刷存在感发现立业才是王道从而……” 听下去没完没了了,蒋明浠直接挂了电话,重新发动车子。 正在装修的潜店离市区稍远一些,开车要三四十分钟,那一块儿是新划出来的创意产业园,周边都是年轻新潮的独立建筑,专门出租给有想法有活力的年轻创业人,毗邻大学城,发展前景广阔。 到达无限街区57号,建筑是产业园统一的白色和蓝色相间的风格,倒也恰好切合了潜馆的调性。他迈步走进去,顺便回复手机上的信息。 顾呈:你发给我这视频干嘛?给我秀肌肉呢? 蒋明浠:你自己说我没给你发照片。 顾呈:我有说吗?这不会是哪个妹妹发给你的吧。 看到消息,蒋明浠轻笑一声,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屏幕上敲打:你怎么知道? 顾呈:还真是啊?! 刚准备继续问,顾呈很快又发来一条:别问为什么,这就是我的直觉。 蒋明浠点开视频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大概明白了顾呈是怎么发现的。在他荡起的一瞬间,录像的女孩大概是被吓着了,发出了一小声惊呼。 破了案,他没再搭理顾呈,环视了一圈潜馆装修的情况,整个场馆虽然还未完工,但基本的大框架已经确定。 最显眼的还属中央最深达四十米的阶梯水池,瓷砖的颜色随着深度形成渐变。如果建成,那么将成为颐城第一座潜水池深度超过三十米的潜馆,其吸引力不言而喻。 虽然整个场馆还未完工,但空气中似乎已经弥漫着一股期待感,Breathing的新潜馆正在等待着它的第一批体验者,等待创造独一无二的潜水体验。 * 中午十二点半,简其真终于被窗帘缝隙中透出的阳光唤醒。父母一开始还会试图早上叫醒她,次数多了也就随她去了,毕竟好不容易放假,多休息会儿倒也无所谓。她坐起来靠在床头缓了会儿,趿拉着拖鞋走到客厅打了个哈欠,乔芳舒正靠在沙发上追剧。 “妈妈,我爸呢?” “今天调班了。” “那我们吃什么?” “我还以为你能一直睡到下午呢,没做饭。” 她习惯了自家老妈偶尔的不着调,反而有点窃喜,无视客厅扫来的眼刀,从箱子里摸出一包火鸡面去煮。 乔芳舒随他去了,“你这暑假打算怎么安排?” 听到这个问题,简其真愣着想了片刻,安排?过完暑假,她即将升入大三,未来还有数不尽的麻烦事在等待着她。所以好不容易盼来的暑假,她只想吃了睡睡了吃。 看她一脸说不出话的样子乔芳舒就知道这是毫无安排的意思:“有个阿姨家里有个下半年高一的孩子,想找个家教暑假辅导作业,问你愿不愿意去?” “哪个阿姨?我认识吗?” “不认识。和我一起练瑜伽的阿姨。” “怎么会问我?” “正好聊到了,他们家也是个女孩。正好听说你中考成绩挺好的,现在又在颐城大学,怎么不能问你?” 简其真眼珠一转,“妈妈,那那个阿姨有没有说多少钱一节什么的呀?” “少不了你的,每天八点半到十二点,一次二百八。不要你上课,带着她提前背背语文英语、完成预科班作业就差不多了。” 她在心里盘算了会儿,有钱不赚白不赚:“行啊,我愿意去。” 乔芳舒倒是有些惊讶于她答应地这么爽快:“那行,正好晚上我们约了晚饭,你也跟着一块儿去,顺便跟阿姨聊聊。” “啊……吃饭我一定要去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蝴蝶鱼 第7章 刺尾鱼 “那家饭店平时可难约了,你自己考虑考虑吧。” “那个阿姨平时性格怎么样啊?如果要求太严格的话我还是不去了吧……” 看到她还在叽叽歪歪,乔芳舒瞪了女儿一眼:“你不去你想在家干嘛?”顺便上下扫视着还穿着小熊睡衣和大裤衩的简其真,抿了口花茶,“你想穿成这样出门也不是不行。” 自知胳膊拧不过大腿的简其真灰溜溜地回房,换上一条淡黄色的雪纺连衣裙,长度正好到膝盖上方,好在之前的擦伤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粗略一扫看不出什么端倪,因此也没引起父母的疑问。 再把长发挽成一个丸子头,看上去非常乖巧文静,同时不失少女的灵动。她晃悠到乔芳舒面前转了一圈,裙摆轻盈,总算收获了一个“算你识相”的眼神。 她原以为大概只会是一个普通的家常菜馆,大家聊聊天,随意吃一顿就差不多了。没想到乔芳舒开着车七拐八拐,最后缓缓驶入一条僻静的街道,导航才播报出“您已到达目的地附近”。 简其真隔着车窗朝外看,映入眼帘的是一栋欧式建筑,没看到什么招牌。 和城市里的其他建筑不同,它并不张扬,外立面没有缠上斑斓闪烁的彩灯,取而代之的是蜿蜒层叠的藤蔓。不算明亮的路灯映照出一扇半开的大门,门上雕花精致。 门内延伸出一条幽长的走廊,两侧墙壁上嵌着柔和的壁灯,暖黄灯光洒在深色的实木地板上,映出淡淡的光晕。 转过一个弯,眼前豁然开朗。室内空间仿佛形成了一座小巧的中式庭院,中央有一池碧水,睡莲与锦鲤相互嬉戏。主厅是开放式设计,实木餐桌错落地摆放着,用雕花屏风隔开,形成一方独属的空间。 简其真略微有些惊讶,没想到这栋欧式建筑的内部居然颇有些桃花源的韵味,这种时尚的中式风格,她倒是第一次见。 侍者在一间包厢前停下,附身为客人推开门。简其真抬眼看了一眼门头的匾额,这个包厢叫“青玉案”,她想起《青玉案》里最有名的那首《元夕》: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跟着乔芳舒进门,入目的首先是一张圆形的实木餐桌,桌上拜访的青瓷花瓶遮了半个人影。 听到声音,那人站起来,先朗声开口:“是乔阿姨吧。” 简其真显示觉得这个声音好像有些耳熟,但当她看清了包厢里的那张脸,脚步却突然顿住。眼前男人的这张脸,一时间让她有点恍惚。 难道她现在其实还在印尼吗? 她扯住乔芳舒的衣袖,问道:“妈妈,难道他就是你认识的新姐妹?” 乔芳舒没搭理她,走进去,“你是小蒋吧,你妈跟我说起过你。” 简其真此时只觉得这个世界真是小得有些荒谬。 反观蒋明浠一副优哉游哉不慎在意的样子,倒让她有点愣神。 算了,说不定人家贵人多忘事,根本不记得这一茬呢。 “来来来,正好我刚让他们上菜了,”门口又走进来一个陌生的阿姨,看得出有点儿年纪,但保养得很好,笑得和善,“这是珍珍吧,现在在颐城大学对吧?说起来,我儿子之前也是你们学校的呢。” 看来这才是她妈新认识的姐妹。 “哈哈,是吗?”她尬笑两声,把视线挪到蒋明浠身上:“学长好学长好。” “学妹不用客气。”捕捉到他眼里的促狭,简其真就知道这会儿他百分百想起了她是谁。不过两周多没见,懒洋洋的腔调让她听出一股熟悉来。 蒋雯看到他这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一巴掌拍在蒋明浠背上:“一天天的,没个正形。你还得像妹妹学习。” 一旁的乔芳舒连忙加入这场互吹:“还得麻烦明浠多传授点经验呢,之后应该怎么规划,”说着把简其真往前推了一步,打趣道,“人家可厉害了,自己创业呢。你赶紧跟哥哥打好关系,以后要是实在找不到工作,还能去明浠那儿找个班上。” 这个回合变成了蒋明浠接话:“您的担心太多余了,我属于学校混得差的。妹妹肯定比我有出息。” 如果不是简其真知道今天也是她妈第一次见到蒋明浠,还真要以为他俩是不是早就认识,不然怎么能聊得如此有来有回。她不擅长应付这种局面,很识时务地闭麦,开始给大家倒茶。 她见蒋明浠清了清嗓子,好像要说话,连忙从桌上拿起一大瓶饮料拧开,往蒋明浠面前的空杯子倒,“菜还没上,先喝点果汁吧。” 到现在她爸妈还不知道她自己去印尼的事,万一蒋明浠不知轻重把她捅出去了,她麻烦可大了,还是让他少说话比较好。 杯子里的橙汁越来越满,蒋明浠看了一眼倒个果汁还一脸严肃的简其真,与此同时,简其真抬起头和他对视,努力想通过自己真挚的眼神传达出“什么也别说”的意思。 不知道蒋明浠有没有顺利接收到信号,虽然他们俩也算认识,但并没有所谓默契可言。 “谢谢,够了。” 简其真低头,杯子里的橙汁少一分不满,多一分会溢,她讪讪一笑:“不够再加哈。” “明浠,你干什么呢?”蒋雯注意到他们这边的动静,“怎么让妹妹给你倒?” 蒋明浠还没开口,简其真就抢着回答:“没事没事,我看他好像挺喜欢喝这个饮料的,顺便多倒点。” 蒋雯警告似地看了蒋明浠一眼,“多照顾照顾妹妹。” 简其真闻言默默在心里嘀咕,都是二十多岁的人了,还照顾啥呀。 好在不一会儿,两位女士的注意力就从俩孩子身上挪走了,热火朝天地聊了起来。 “你说你也是,不就四个人吃饭嘛,还弄个这么大的包厢,多麻烦呀。” “应该的嘛,包厢清净,我们自己过来都在这个包厢……” 没简其真和蒋明浠插话的份儿,两个人也只是沉默着。半晌,简其真掏出手机,找出咖啡男的聊天页面。 真不简单:你认识我吗? 看到消息的蒋明浠倒是没在手机上回她,开口道:“那你是要我认识你,还是不要我认识你啊?” 没料到他会突然说话,简其真瑟缩了一下,放低音量:“不认识……吧。” 接着又噼里啪啦在手机上打字:我爸妈不知道我去旅游的事,请你帮我保密! 后面还带了好几个“拜托”的表情。 发完之后,简其真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地坐好,用余光偷瞄蒋明浠的反应。 蒋明浠看到她的小动作觉得有些好笑,手撑着下巴:“这么叛逆啊?” “帮我保密吧,可以吗?” 简其真见他没回答,像是开了发条:“保密吧保密吧保密吧……” “行行行,谁叫得照顾妹妹呢?是吧学妹?” “是啊!我就知道我们颐城大学的学生都是这样乐于助人!” 蒋明浠这下是发现了,和在印尼那时候比起来,女孩整个人都显得活泼得多,话也密了不少。 “你们俩,别顾着说话呀,吃菜吃饭。” 两孩子的交头接耳被两个妈妈全看在眼里,且不约而同地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还好桌子够大,听不清交谈的具体内容。菜品一道一道被摆上来,花雕醉虾、松露蟹粉狮子头、茶香熏鸡……都是经过创新改良的新中式菜品,光是香味就令人垂涎欲滴。 “点太多菜了吧!你就是客气。” “没事儿,多尝尝味儿,都是招牌。来,珍珍,吃虾,”蒋雯拿公筷夹了一只花雕醉虾放在她碗里,“吃不完的打包带走,正好明天让蒋明浠带着他妹妹吃。” 蒋明浠:…… “你还有妹妹啊?”简其真脱口而出,说完又立马反应过来,他不是还答应了给这个阿姨的女儿做家教的嘛,那可不就是蒋明浠妹妹吗…… 天啊,一吃好吃的,人就会变蠢。 她默默放慢了咀嚼的速度,好在蒋雯并不在意,温温柔柔地朝她笑:“是呀,我们家妹妹下半年上高一了,想请你来给她辅导辅导,你愿意吗?” “愿意的,愿意的。时间上我都可以。” “那太好了,”蒋雯,“明浠,你和珍珍加个微信,我过段时间不在家,你妹妹补课的事交给你了。” “行,我扫你。” 简其真配合地调出二维码,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眼睛,强忍住心虚,不过蒋明浠的演技也算可圈可点,顺利地完成了加好友这一流程。 见状,乔芳舒满意地点点头:“多和哥哥交流,免得总是一个人闷在家里。” 简其真不语,只是一味地吃陈皮香酥鸭配荷叶饭。 别的不说,就冲这儿的食物,今天晚上来这么一趟也不亏。原料都是吃得出的高质量,即使加入了很多新的巧思,调味也不会喧宾夺主影响食材本身的味道。 吃饱喝足,左右不过七点半,乔芳舒和蒋雯一拍即合,决定去上八点半的瑜伽课。 简其真偷偷拉住她妈:“那我呢?” “一会儿你坐蒋阿姨儿子的车,他送你回家。我开车和蒋阿姨去瑜伽馆。” “……行吧。”虽然简其真觉得有点尴尬,但她也不好贸然独自离开。 于是四个人分成两组在餐厅门口分开,乔芳舒对蒋明浠说:“麻烦你了啊明浠,那我们就先走了。” “阿姨您客气了,”还顺便嘱咐一句,“妈,有些动作你做不了别硬做哈。” 结果当然是得到蒋雯的一句“要你多嘴。” 两位母亲驱车离开,蒋明浠甩着车钥匙,偏头看她:“上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刺尾鱼 第8章 石头鱼 街边一辆黑色Jeep牧马人亮起双闪。 简其真跟着他走到车前,见他长腿一迈跨上驾驶座,正想去拉副驾驶的车门,又突然停下。蒋明浠降下车窗,不解地看向她。 她踌躇片刻,还是开口:“那个,我能坐副驾驶吧?” 她出门前喷了点柑橘味的香水,万一把车里什么座椅头枕染上气味,副驾驶正主找上门来怎么办? 蒋明浠没想到她在犹豫这个,勾唇笑了一下:“要是不行的话,当时我就不会拿你挡枪了。” 反应了几秒,简其真记起他是在说印尼酒店被要微信那回。 既然这位置没什么危险,简其真放心大胆地准备上车,却发现这辆牧马羊的踏板都快要到她膝盖。 不好再耽误太多时间,她一个使劲,这劲的确让她蹬上了车,同时好巧不巧,脑袋和车框相撞,发出“砰”地一声。 几乎是跌进副驾驶位,简其真瞬间就眼泛泪花。 蒋明浠也被这声音惊了一下,转身看她。 她立马把头扭向窗的方向,不让他看见此时的窘态,右手按着作痛的头,左手试图从包里翻出纸巾擦眼泪。 “没事儿,这车撞过挺多人的。” “?” 蒋明浠像是没意识到自己语出惊人,却引得副驾驶的人转身惊恐地看着他,小姑娘的泪珠欲坠未坠地悬在眼眶,贝齿紧咬着唇瓣,一看就是在忍疼,蒋明浠顺势从储物格里抽出几张纸巾递给她: “不是,我是说,挺多人都撞过这个车框,不止你一个。” 简其真感觉自己的脑子还在嗡嗡响,有些迟钝地思考,难道这是在告诉她不必为此感到丢脸咯?那他可真是安慰人的一把好手呢。 那边男人还在一本正经地发挥:“能撞上说明你个子比较高……” 简其真的确不矮,但想到比她还高出一个头还多的男人:“那你撞过吗?” “没有。” …… 车内陷入短暂的沉默。 简其真脑子里突然闪回许多片段,例如在机场被洒的咖啡、爬火山路上擦伤的膝盖,再加上今天负伤的头…… 她明明和他认识没有多久,怎么倒霉事儿占了这么多呢?这男的不会是有点克她吧? 红绿灯间隙,蒋明浠偏头看了一眼,眼眶已经没有泪水的痕迹,只是脸色逐渐严肃。 不会是撞傻了吧? “还好吗?要不要去医院?” 倒也没那么严重,简其真连连摇头:“不用不用。” 见蒋明浠还在看她,提了提嘴角:“真没事,开车吧。” “你家住哪?” 她报了小区名,见蒋明浠没开导航,还是决定自己拿出手机问他:“要开导航吗?” “放心,这块我熟,不会把你卖了的。” 简其真下意识道:“那可说不定。” “要是想卖还等到今天?”蒋明浠听见她的嘟囔,忍不住打趣,话出口后又想到这会儿她脑袋估计还疼着,又不知道从哪个角落生出点愧疚来,闭上嘴不说了。 简其真倒是貌似已经习惯了这种相处风格,没发现他那点心绪转变:“那太可惜了,现在已经知根知底,你没机会了。” “知根知底?”蒋明浠被这突然蹦出来的词逗乐了,“除了名字,你还知道什么?年龄身高体重职业星座十六型人格?” 嗯,一个都不知道。 但她还是说:“还知道微信呀。” 不懂欣赏她语言风格非要较真的人,实在是太不可爱了。 不过提起微信,她忽然意识到这人即将实现由咖啡哥向学生家长的转变,再顶着这个备注就不合适了。 名字,不仅本人跟她说过,而且刚刚饭桌上两个妈妈叫了那么多遍,她记性再差也记住了。 草字头的蒋,日月明,三点水的xi。 三点水的xi? 她不太习惯叫别人大名,尤其是不太熟的人,所以她选择了一个折中的问法:“学长?你叫蒋明溪对吧?三点水的xi,是哪个xi呀?” “三点水加一个希望的希,”对于女孩的疑问,蒋明浠也不算太意外,“还有,不用叫我学长,我都毕业三年了。” “三年有什么?你要是毕业三十年作为杰出校友回母校,公众号保准叫你优秀的老学长。” 这姑娘接话能力十分优秀,这点他在印尼时就有所体会。今天下来更是觉得你一来我一往地像捧哏逗哏似的,车里再坐几个人都能听上相声了。 “好吧好吧,不叫你学长。对了,你妹妹叫什么名字?” “她叫蒋安龄。” “好的安龄哥哥。”就像家长群里的备注,xx爸爸xx妈妈之类的。 “……那你刚刚叫明浠哥哥怎么算?我还有个弟弟呗。” “那当然是各论各的了,”简其真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听上去很靠谱,“那安龄中考成绩怎么样呢?” “成绩还行吧,前几天填了志愿,貌似可以上一中。” 她“哇”了一声:“一中啊,那很厉害啊!” 蒋明浠笑了笑:“她运气一直不错……” 简其真刚想说怎么会是运气呢,车载蓝牙便想起铃声,来电备注显示“安龄”。 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蒋明浠毫不避讳地按了接通,简其真见状再度偏头看向窗外,做出一副两耳不闻车内事的样子。 “二哥,你现在能来接我吗?” “行啊,你在哪?大概二十分钟我出发过来。” “我在南坊东路这边,‘暮色’门口……” 简其真有点诧异,他妹妹不是初升高吗,怎么跑到宁川最有名的酒吧一条街去了? 果不其然,蒋明浠刚刚还噙着笑的嘴角瞬间耷拉下来。 “你走到街口,算了,你在原地不要动。” 没等蒋明浠开口,简其真道:“我不急,赶紧先去接你妹妹吧。” 蒋明浠道了声谢,立马打灯变道。 车内一时无话。一路压限速行驶,不到十五分钟,进入南坊东路。只是夜幕笼罩,正是这块地热闹的时候,人多车多,路过的车玻璃都要跟着震耳欲聋的音响声共振几下。 车流前进实在是太过缓慢,蒋明浠又不想让蒋安龄在酒吧门前久等,只能暂时把车停在路边的车旁,让简其真待在车上,自己去把蒋安龄领回来。 一个人待在车里,简其真不自觉地前后左右四处观察,一是怕有交警过来抄牌,二是怕别人要他们挪车。 她的那点驾驶水平还不允许让她驾驶一辆完全陌生的车辆。 大概真的是怕什么来什么,蒋明浠前脚刚离开不久,后脚副驾驶车窗玻璃就被敲响。 “美女,我这车要开出去,你们赶紧挪下呗。” 来人带着酒气,简其真皱眉:“不好意思啊,我们马上就开走。” 那人探头看了一眼:“你这驾驶座根本没人啊?什么马上?怎么?男人跑了?” 简其真不想和喝醉的人多作纠缠,把玻璃升上去眼不见心为净。谁知那人像是受了什么挑衅一般,几拳锤上玻璃。 “干什么呢你?!” 从挡风玻璃能看见蒋明浠三步并两步走过来,身后背着双肩包的小姑娘小跑着追上来。 外面那人见有年轻男人来了,一下子看不出醉酒的样,脚底抹油般溜了。 蒋明浠上车:“刚刚那人没怎么样吧?” 简其真摇头,反应过来估计挪车也是幌子,旁边那辆车根本不是他的。 蒋安龄熟练地爬上后座,看到副驾驶的简其真,乖乖开口:“姐姐好。” “这是你暑假的家教老师。”蒋明浠适时补充。 “哦哦,老师好。” 看到女孩正襟危坐的样子,简其真忍俊不禁:“你好呀,不过现在还没开始上课呢。” 车程总算再续,蒋明浠实在是不想在当着别人的面说蒋安龄什么,奈何是忍了又忍,尝试理解当代青少年脑回路未果后发问:“蒋安龄,请问你为什么跑那去了?” 简其真在一旁攥着安全带,无意参与这场家庭教育的戏码。 “我就是跟同学出去玩呀……”底气明显不足。 “你们初中生出去玩,玩到酒吧一条街去了?!” 虽然说现在管理是严格了,这种一眼小屁孩肯定不会被放进去。但毕竟附近的人有不少喝了酒不清醒的,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还是不能百分百保证安全。 蒋安龄没作声了。 简其真透过后视镜,就看见小姑娘低着头,把腕上的电话手表点亮又摁灭,一句话也不说。 “安龄,听你哥说你中考考得很好呀!一中都十拿九稳了。” 蒋安龄这才抬头:“不用参加中考啊!那不是能提前很久学高中内容吗?” 几轮交谈下来,车内的氛围总算没有那么僵硬。简其真不知道蒋明浠会不会觉得自己这场圆得有点多事儿,只是看到小女孩紧张的样子,实在有些不忍心。 车稳稳地停在小区门口,简其真解开安全带,下车时特意弯腰低头,避免二次伤害。 她绕到驾驶位旁:“谢谢啊,麻烦你了。” “客气,倒是让你绕了一圈。” 后排的蒋安龄也降下车窗朝她挥手:“姐姐拜拜。” “拜拜~路上小心。” 简其真刚想转身,蒋明浠却又叫住他:“简其真。” “喊我大名干嘛?” “今天真的很不好意思。” “怎么突然这么说?”简其真不解,“如果是因为耽误送我回来的时间,那完全没关系,接到妹妹就好。” 路灯昏暗,简其真只听到驾驶座上的男人轻笑了一声,夏日燥热的空气作为介质,显得有些闷。 她看见男人抬起手,食指点了点头顶的位置,旋即传来低淳的嗓音:“替车框向你道歉。”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石头鱼 第9章 圆燕鱼 简其真一走,车窗被驾驶座的人升起,空调正源源不断地输送冷气,蒋安龄却感觉车里的空气像凝固了一般。一直到回家,蒋明浠都没开口。 从下车到进家门,蒋安龄都亦步亦趋地跟在她哥身后,当一条安静乖巧的小尾巴。 蒋明浠暂时懒得理她,打开手机看消息,最多的消息来自顾呈,但他没点进去,因为最后一条预览是消息栏都挤不下的“哈哈哈哈”,想都不用想净是些转发的搞笑小视频。 蒋雯问把妹妹送回家了吗,回完之后,简其真的消息弹了出来。 真不简单:不过当然还是你比较了解她,我就是随便说的,看看就行。 这条消息的前十几分钟,真不简单还发来一条: 你不会把你妹妹骂一顿吧?她应该也不是非要跑到那边去的,别激起她的逆反心理了。 显得最新的这条很像是没看到他回复而产生的找补。 于是他回:没骂,小简老师还有什么教育方法?我洗耳恭听。 一抬头,就看见蒋安龄正偷偷摸摸观察他的表情。 奈何此男表情大概有三分严肃三分微笑和四分捉摸不透,对于一个初升高的小女孩来说,有点像中考数学压轴那个做不出的第二问。 蒋明浠转身去厨房接水,不再给她观察的机会。 “喝水。”陶瓷杯和桌面碰撞,发出清脆的一声。 还招呼她喝水呢,应该问题不大……吧? 她拿起杯子抿了一口,果不其然是温水,不过她这会儿不敢再叫嚣要换成冰水,主动认错:“对不起二哥,我不是故意跑到那边去的,是大家都说过去看看就去了……” “那你其他同学呢?” 蒋安龄低着头:“有的说要找几个人带着进去……” “我不是怪你,你好奇也是正常的,”蒋明浠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但是,那边对于你一个沟通还要用电话手表的人来说太多风险了。” “我以后不会这样了……”蒋安龄一边说,一边观察观察她哥表情,“你别生气了。” “我没生气,”他只是刚知道消息的时候有点儿着急了,过后想想蒋安龄并不像这个年龄段有的孩子一样爱干些彰显青春个性的事,孰是孰非还是分得清的,也就冷静下来:“过两年等你满十八了,要是还是想去,我带你去行了吧。” 确定蒋明浠的情绪已经好转不少,蒋安龄放心不少。 不过她还记得还有事情要嘱咐:“那你不会告诉大哥吧?” 蒋明浠没想到她还惦记着这个,呵了一声:“告诉他了他能把你怎么着啊?” 提到大哥,蒋安龄明显更加底气不足了:“不会怎么样啊……那你就别告诉他了吧。” 毕竟大哥可没二哥好糊弄。 “行吧行吧,下不为例啊,”蒋明浠摆摆手赶她去洗漱,又想起什么,“哦对了,哪个家教姐姐,你想让她什么时候来?” “下周开始行吗?” “行,那就下周。” 蒋安龄回房,这事儿也算告一段落。不知道蒋安龄到底是不是真心惦记上了酒吧,倒是让他想喝口,不过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喜好大概来得快去得更快。 蒋明浠边想边打开冰箱扫视一圈。最后拎了瓶伏特加出来,还捎了蒋安龄囤在冰箱里的一瓶柠檬茶,最后不告诉她柠檬茶去哪了,就当是今天晚上对她的惩罚。 两瓶液体一搅合,倒也勉强能算一杯低配版的长岛冰茶。蒋明浠后知后觉,他今天算是净给别人保守秘密去了,两个放荡不羁爱自由的女子一个往印尼跑一个往酒吧钻。 手机连续震动几下。 真不简单:[链接]叛逆期的孩子一点就炸,如何相处? [链接]家有高中生,什么该管什么不该管?家长需知。 …… 看来是小简老师角色代入得太快,他还没适应过来。 JMX:多谢小简老师。下周一开始上课可以吗? 简其真回得很快:可以的。 蒋明浠顺便发了个地址定位过去:到小区门口了可能要登记,给我打电话就行。 真不简单:[OK][玫瑰][玫瑰] * 新的一周,早晨七点四十五分,简其真出现在天麓苑小区门口,门口的保安果然让她登记问业主一条龙,不过没让她打,直接拨了业主的可视电话,貌似是蒋安龄接的。 在3栋楼下值班的管家帮她刷卡按了电梯,一梯两户的格局,简其真又看了一眼信息,303,门已经开了,她礼貌性地敲了敲,没多久就听见蒋雯的声音:“珍珍来了吧,快进来快进来。” “阿姨早上好。” 听到动静,蒋安龄适时出现:“简老师好。” 蒋雯看到她,说:“等下把你哥叫起来,到时候让他送送简老师。” “不用麻烦了阿姨。” 蒋雯只摆手说没事,便让蒋安龄带着简其真进她的房间。 简其真进他们家的第一感觉就是“大”,无论是客厅的挑高设计,还是房间的布局,都给人一种宽敞舒适的感觉。 蒋安龄的房间倒是比她想象得要更“冷静”,床头没有很多人钟爱的毛绒玩具,桌椅摆设都非常简洁。 由于刚中考完不久,简其真也不要求她立马恢复苦学状态,第一节课嘛,总是以沟通为主。先是了解她各科的擅长情况,又看了看暑假需要提前预习的学科内容,和她一起制定暑假的学习计划。 中途休息时间,蒋安龄突然问她:“简老师,高中是不是很幸福啊?”眼睛亮晶晶的,“我听说一中各种活动都办得特别好。” 虽然说简其真能理解她对高中生活的期待,但上高中究竟如何与幸福挂钩,她一下子没明白。 但总不能打消人家这份珍稀的上学积极性吧。 于是她尽量微笑着斟酌开口:“嗯……一中是活动比较多呢,高中的确是很‘丰富’,都会体验到的。” “还有还有,简老师,上次我哥去南坊东路的事情,你能别告诉妈妈吗?” 简其真有些诧异于她话题跳跃之快,也没想到她还记着这件事。 不过她本来也没有多事告诉蒋雯的打算,安抚她:“当然,再说了你也没干什么坏事呀。” 小姑娘叹一口气:“她要是知道了肯定多想,然后担心很久。” 从蒋明浠脸上,能看出好些蒋雯的影子,只是线条偏向硬朗,不过在蒋安龄倒没这些特点。可能是像爸爸比较多吧,简其真心想。 趁着她的学生背单词的空档,她翻阅着蒋安龄已经准备好的预科教材。这时,房门被敲了两下,蒋安龄朝门外喊了声“进吧进吧。” 便看到门外穿着家居服的蒋明浠,头发还有点凌乱。端着一盘水果晃进来,朝她们示意:“吃点水果继续学。” 蒋安龄捞了几个小番茄塞进嘴里,说话变得含糊:“对了,鹅哥,妈妈药你送送简老丝。” “吃东西的时候别说话,”蒋明浠拍了下她的头,转头面向简其真,“行,我一会儿送你回去。” 不等简其真回答,蒋明浠就走出了房间,并且在离开之前鼓励蒋安龄现在多学一点,开学多玩一点。 是这样鼓励的吗? 几个小时结束,简其真发现蒋安龄对待学习还是非常认真的,再加上本身底子就好,根本就不需要多费事儿,英语单词就背得又快又准。从工作难度上来看,这应该是一份比较轻松的差事。 她从房间里出来时,蒋明浠已经换了一身衣服,简约利落,是常见他穿的风格。 简其真被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形容吓了一大跳,难道什么时候她和蒋明浠的关系已经可以用“常见”来形容了吗? 不过从颐城到印尼到宁川,这种见面的路线倒是并不常见。 在简其真的强烈拒绝下,蒋明浠没再坚持要送她回去,退而求其次地把人送到小区门口。 “你的头还好吗?” 听到他的问题,简其真下意识抬手捂住了上次撞上的位置,轻轻摁了一下,已经没什么感觉:“已经好了。” “你的腿还好吗?” 她对上蒋明浠的视线,看到蒋明浠眼神最终落在她的膝盖上,她今天穿的是一条长裤,盖住了内里的情况。 “噢噢,你说之前的擦伤啊?基本上都好了,只有一点点色素沉着了。” “那就好。” “送到这儿就行了,那明天还是这个时间?” 蒋明浠点头。 于是之后的一段时间,简其真每天准时到达天麓苑303,离开的时候蒋明浠再送她到门口,有时拿着一包蒋安龄送给她的小零食。 暑气蒸腾,即使上午在空调房里,人也有些恹恹的。这天简其真依旧准时到达,不过是蒋安龄开的门,同时递给她一张卡:“简老师,这是门禁卡,你之后进来直接刷卡就行。” 简其真有点受宠若惊:“你们不要用吗?” “这是我二哥的,他最近也不在,你拿着方便。” 她接过卡,有点疑惑:“他不住这边了?” “他回颐城办事去了吧。” “那他知道把卡给我了吗?” “知道呀。” 简其真点点头表示知道了,让她安心去做题。 正想找卡主本人问问情况,手机适时弹出一条消息。 第10章 五带豆娘鱼 是蒋明浠的消息。 JMX:蒋安龄把门禁卡给你了吗?你先拿着吧,省得登记麻烦。 简其真莫名生出了点被认可的踏实感,回了句“好的谢谢”,本着不能辜负家长期待的态度,继续活力满满地督促蒋安龄学习。 宁川一中的高一入学分班考,按照传统来说难度很大,尤其是理科。虽然蒋雯对她没提出什么要求,蒋安龄还是铆足了劲想有个好开端。 这段时间,简其真在蒋家的时候基本上没见过其他人。蒋雯应该是出差去了,至于蒋父嘛……倒是一直没见到人影。 联想到这兄妹俩都跟蒋雯一个姓,难不成是单亲家庭?还有,蒋安龄叫蒋明浠“二哥”,那是不是还有个“大哥”,不过她也没见过就是了。 都是人家家事,还是别瞎揣度了,简其真连忙止住念头。 与此同时,颐城。 蒋明浠一大早就匆匆赶到正在施工的潜馆,装修的防水层出了点问题,他不盯着实在是放不下心,这才连夜赶回颐城。 到达无限街区的时候,受到召唤的顾呈已经蹲在门口玩手机,听到脚步声抬头,惊讶了下:“不是要我来帮你看着吗?你怎么来了?” 蒋明浠绕过他径直往潜馆里走:“我不放心。” “蒋明浠你这就太不信任我了啊?兄弟为你两肋插刀的时候你就这样视而不见,你看我什么时候搅黄过事儿?” 他照着工头给他发的照片找到渗水的地方,好在出问题的不是深水池壁,修理起来方便不少,估摸了下重新铺材料的时间,还算来得及。 经过顾呈这么一打趣,他心情也是轻松了一些,转身拍拍顾呈的肩:“你不仅搅黄了你自己定的印尼行程,前几天还搅黄了你姥爷给你安排的相亲。” “印尼那次的确是我不好,但我看你也玩得挺开心的啊!”顾呈幽幽地说。 “那可能是托你的福吧。” 顾呈故意不去听他话里的阴阳怪气:“都怪这相亲,弄得我又没能和包容万物的海洋来一场美丽的邂逅。” “你想玩水来我店里不就行?”蒋明浠奇怪地瞅他一样,“我应该没规定‘顾呈禁止入内’。” “你不懂,自然才是最美妙的,”顾呈伸着脖子远远地望了一眼那个三十米的大坑,“你这修得怪吓人的,我可不敢潜。” 蒋明浠没再接腔。 他想他现在懂了。即使暴烈的阳光会把皮肤晒得发烫,但还是挡不住咸湿的海风扑面时那股快意,身体在空中摆荡时心脏传来的搏动,以及…… 脑海里莫名浮现出一个穿着白色长裙的身影。 看到身边的人怔愣的摸样,顾呈推了他一把:“你行了啊,我就说一句有点吓人你至于和我摆脸子吗……” 蒋明浠很快反应过来,一如既往地噙着笑损他:“得了吧,你的水平根本没到能潜三十米。” “嘿?我技术可是从你这学的哈,只能说明你教学水平有待提高。” 到点工人上工,蒋明浠没再搭理他,去和师傅交涉,得到师傅再三确认不会延误工期的保证后,才彻底放下心来。 工人们开始忙碌,顾呈问他:“你星河汇那家不是还开着吗?这么着急干嘛。” 蒋明浠横他一眼:“多耽误一天少赚一天钱,你赔给我。” “你变了!”顾呈闻言脸色大变,“潜水应该是你的信仰你的梦想,怎么能和钱相提并论?” 开潜馆的确是蒋明浠一直想实现的目标没错,所以他从大学一毕业就开始创业,“Breathing”潜馆也顺利落地星河汇。他把自己的第一家潜馆选在星河汇这么一个人流和地段都还算可观的商业综合体,先不说潜水爱好者了,光是周围路过的体验者就拉来不少。 但也正是由于这样的定位,导致“Breathing”目前专业度还远远不够,只有这座位于无限街区的30米潜池投入使用,才有可能发展成长为一个成熟专业的潜水品牌。 一上午很快在叮叮当当的装修声中过去,顾呈实在是看不下去蒋明浠这个当门神的样,拉他出去吃饭。 附近就是大学城,而大学城最不缺的除了大学生,就是接地气的美食。 顾呈社牛属性爆发,在路边捞了几个暑假留校出来觅食的大学生,最后挑了这家据说香飘十里远近闻名的煲仔饭店。 还在暑假,店里人不多,小店效率也高,不一会儿就端上来两个热气腾腾的砂锅。 顾呈一大早就从颐城这头跑到哪头给好兄弟看店,这会儿早饿得前胸贴后背,迫不及待地挖了一口,又烫得说话都含糊:“对于大学生来说可能是人间美味,不过和你们家店比起来还是差点。” 蒋明浠把米饭拌匀,闻言挑眉:“我怎么不知道我们家什么时候还做煲仔饭了?” “好吧其实是有次你不在的时候我去宁川泽哥给我尝的新品。” 蒋明浠的亲哥蒋明泽,如今正是中式餐厅“云栖居”的老板兼主要菜品开发人。上回蒋母请乔芳舒母女俩吃饭的地方,也正是自家饭店。 “你去宁川干嘛?” “我去当试吃员啊。”顾呈倒是没有觉得丝毫不对,反正他现在的状态就是坐吃山空中,除了偶尔要应付来自长辈的催婚之外,小日子过得不可谓不滋润。 想到这点,顾呈又开始心理不平衡:“不是,催婚这事儿,怎么你和泽哥没人催啊?” 毕竟他们俩同龄,今年都是25岁,不过蒋明浠比顾呈大上几个月,而蒋明泽还要比他们大上三岁。 蒋明浠舀了勺被酱汁浸透的米饭,伴着腊肠不紧不慢地咀嚼着,一口下肚才抽出空来应付他:“我们家比较散漫,再加上……嗯,我和我哥现在都有事儿做。” 一个要开饭店,一个要开潜馆。 顾呈白了他一眼:“不过最近泽哥干什么去了,我看他朋友圈不在宁川啊?” “出去找他的优质食材去了吧。” “那岂不是又有新菜可以吃了?” 两人一边聊一边吃,很快饭饱。结完账,蒋明浠的手机响了,他接起,对面传来蒋安龄兴师问罪的声音:“二哥?我今天中午吃什么?” ……他就说今天怎么好像忘了什么似的。中午如果没人在家,一般他会给蒋安龄点个外卖,今天事出突然,他的确给忘了。 蒋明浠点开外卖软件,把定位切回天麓苑,点进最常点的那家,嘴上还在找补:“今天就是想考验一下你的自理能力,没想到冰箱里有饺子你都不愿意煮……” 话还没说完,就被蒋安龄急匆匆地打断:“呵呵!可是真真老师已经请我吃好吃的了!” 有吃的就行。蒋明浠退出软件,又意识到自己的注意已经偏离了重点,怎么请她吃顿饭,简老师就变成真真老师了? “行,那你谢谢简老师。” “没事儿,安龄最近表现都很好。”这回电话那头的人换成了简其真。 “你告诉我今天这顿多少钱,我等会转给你,之后几天我会记得给她点的。” “没关系,这都小事儿……” 蒋明浠还想说些什么,就听见蒋安龄在那头喊简其真吃饭,最后没再多说:“那你们先吃吧。” 为了让顾呈这一大早的奔波更有价值,蒋明浠拜托他下午就在无限街区这边监工,他买了一箱电解质水放到工地,当是给师傅们的犒劳。随后照例去星河汇巡店,一切运转良好,事情总算回归了正常的轨道。 只是简其真当天也没给他发中午的外卖花了多少钱,他发了个一百的红包过来,简其真也没拆,只是发了句没关系加好几个[抱拳]的表情。 蒋明浠盯着那几个抱拳表情,无端生起点小火。顺便往上翻了翻他和简其真的聊天记录,印尼旅完游之后,除了汇报蒋安龄的学习情况,再也没有过什么其他交流。 突然意识到自己在思考什么,蒋明浠摁灭了手机屏幕,决定从视觉上切断这些想法产生的通路。 实在是太莫名其妙了。 不管是在宁川还是颐城,夏天总归是炙闷的。好在立秋之后落了几场雨,总算没有一直停留在酷暑时节。 简其真像往常一样,结束上午的课程回家睡了个午觉,起来发现蒋明浠在微信上跟她说下周蒋雯要在开学之前带蒋安龄出去放松几天,之后就不上课了。 随后蒋明浠很快把钱转过来。这段时间她去了27次,按照原定的280一次,按理总共是7560元。 而蒋明浠总共转过来7666元。 她没立马收钱,装模作样地等了二十分钟,才点了收款。并且把多的那部分退回去也 真不简单:多的就不用啦[玫瑰]祝安龄高中生活一切顺利,学业有成! 蒋明浠那边应该在忙,没有回复。 过了二十四小时,简其真的转账被自动退回,蒋明浠还是没出来冒个泡。 于是在只好再发条消息:那我就收下了,谢谢安龄哥哥。 又在家躺尸两周,简其真又要如迁徙的候鸟一般飞回颐城,因此无比珍视这段剩下的假期,毕竟大学毕业之前,就剩下这么个无忧无虑的假期了。 任凭乔芳舒怎么催都催不出门,固守着自己房间的那一亩三分地,好不快活。 等辗转数个小时回到两个月没见的寝室,简其真已经筋疲力尽。并且没有丝毫怀念之情,只是面如菜色心若死灰地擦拭着桌上的灰尘,麻木地把带来的行李整理收拾好。 书包里掏出一张不属于她的卡片,她愣了下。 是蒋家的门禁卡,就这样在她的包里静静地躺到假期结束,陪她从宁川到了颐城。 第11章 蝎子鱼 简其真立马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过去。 真不简单:不好意思!才发现门禁卡还在我这!你在颐城吗,我可以给你送过来。 蒋明浠这下倒是回复得很快:你回学校了吗? 真不简单:刚回,不过我周一周二下午都有课,可能得晚上。 JMX:周五你有空吗? 虽然觉得他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问句有些牛头不对马嘴,简其真还是诚实回答:下午和晚上有。 JMX:行,那周五吧。 刚想找他要地址,只见对面又发来一句:周五颐大东门,我六点半过来行吗? 真不简单:你过来麻烦吗?要不还是我送过去? JMX:你来我来有什么区别?真麻烦我就叫跑腿了。 于是简其真没再和他争论,答应下来。 总算解决这件事,她起身准备去洗澡,脚边碰上什么东西,她低头一看,是旁边舍友的垃圾袋,大概是因为东西太多,堆到了她的位置旁。 “周小楠,你的垃圾记得收。”毕竟刚开学东西多还算正常,简其真没太在意,只是提醒了一句。 周小楠不知道听没听清楚,含糊地应了一声,继续捣鼓自己的东西。 开学第一周总是格外漫长,虽说学业压力不重,但琐碎的事情可不少,一天一天熬着终于到了周五。大家都在欢欣雀跃地喜迎周末,简其真却感觉自己心里藏了什么事似的,好像只有等到六点半好好地把门禁卡完璧归赵,心里才能踏实下来。 偏偏有的社交媒体像会读心一样,推送了好几条“要有忍受悬而未决的能力”云云的内容,引得她总不自觉去看,然后毫无收获地退出来。 吃完晚饭将近六点,左右没什么事,简其真慢慢往东门走,路上有不少拖着行李箱回家的本地学生。听着滑轮和地面摩擦发出来的声音,简其真不得不承认,这一刻在本地上学的好处一展无遗。 她出东门张望了一圈,却意外地看见了已经在等待的蒋明浠。 他正倚在车门旁打电话,车和人一道在路旁停留,融入许多来接人的车群中。 不过简其真知道,他不是来接谁,只是来拿门禁卡的。 虽然很俗,但这一刻简其真不得不怀疑有什么看不见的感应正在悄无声息地发生。 不然怎么会在她看见蒋明浠五秒后,刚刚还在打电话的人就这样恰好挂断电话,抬起头,丝毫不差地捕捉到她的视线。 脑子里仿佛响起“叮咚”一声,简其真反应过来,刚刚脑补的音效好像是蓝牙配对成功的标志。 又是一个月没见面,简其真把门禁卡递给他之后已经不知道还要再说什么。如果说之前他们的共同话题是蒋安龄,那么现在也只好暂时借用一下她这个前学生的身份。 她清了清嗓子:“安龄开学考试怎么样?” “不知道。” “……”没料到是这么个理直气壮的回答,她第一次生出了点空有一身武艺无处施展的尴尬。 没让她尴尬太久,蒋明浠开口:“晚上有空吗?要不要去看美人鱼表演?” “美人鱼?”像是没理解话题为何跳跃得如此之快,简其真疑惑发问。 “就是……”蒋明浠斟酌了下,“海洋馆那种美人鱼表演?” 简其真对美人鱼表演的印象大概还停留在小学春游集体去海洋馆参观,穿着鱼尾的演员在水缸里和鱼共舞。 “也不是不行?在哪?” “星河汇,”蒋明浠又补充了一句,“十点前送你回来。” “行啊,”正好她也不想待在寝室,“只要你方便。” 蒋明浠示意她上车,这回的小轿车比在宁川的那辆牧马人好上多了。 至于为什么不在微信上直接邀请,蒋明浠自有一套理论。毕竟面对面的交流,思考的时间少,答应的可能性也就更大。 简其真当然不知道他心里的这些弯弯绕绕,只当他是顺便邀请。 窗外街灯闪过,简其真好奇道:“星河汇怎么会有美人鱼表演?”她记得那不是家商场嘛。 “里面有个潜水馆。” 一听到“潜水”两个字,简其真就会想起自己在印尼夭折的潜水体验,顿时两眼放光:“潜水馆是谁都可以去的吗?是不是比印尼那种安全多了?” 蒋明浠听出她语气中的雀跃,憋着笑:“可以去学。有教练和安全员,确实比在海里安全。” 到了地方,他没把车停在停车场,直接停在了“Breathing”门头旁边的空地上。 映入简其真眼帘的,就是亮着海蓝色灯光的招牌:“你把车停这儿,人家老板会有意见的吧。” “不会。” “你怎么知道?”简其真惊讶于他的笃定。 男人沉默两秒,还是决定装一把:“因为我就是老板。” “!” 简其真下了车仍沉浸在震惊之中,确实被他装到了。 “你…你之前不说你是潜水爱好者……” 蒋明浠歪头:“同时是?” 虽然从他七八月还能四处晃荡能看出他应该不是疲于996的牛马打工人,但是他这个职业确实是出乎她的意料。 她忍不住扭过头去盯了蒋明浠好一会儿,又联想到她妈之前说的创业什么的。能把兴趣爱好发展成事业,并且不觉枯燥,可以说是一件相当幸福的事了。 蒋明浠被她过于直白的打量都看得都有点不自然了,才听见简其真开口:“我说你在印尼怎么不去潜水呢,搞半天其实是平时潜腻了。” “……” 潜馆的美人鱼表演在商场和网络平台上已经预热了一段时间,吸引不少带着孩子的家长在潜池前等候。简其真跟着蒋明浠进门,再度被几米高的玻璃幕墙震撼,不知从何而来的蓝色光源在水中弥散,衬得水体更加幽深,池底做了巨大的贝壳和珊瑚布景,在灯光和音乐的配合下,令人仿佛置身海底。 蒋明浠给简其真找了个位置,时间一到,工作人员宣布活动开始,等观众们再把注意力挪回潜池时发现,已经有一条美人鱼静静地侧躺在池底的巨型贝壳上。 旋即一个转身,蓝粉渐变带着珠光的鱼尾随着动作更显飘逸。此时,又有一尾人鱼加入进来,她们的身影交相起舞,引得小孩们连连惊叹。 中途上浮换气结束之后,她们再度下潜,这回潜到了最靠近观众的玻璃墙前,一手贴在玻璃上,随后居然从口中吐出一颗珍珠。最后谢幕时,伴着观众们的掌声,美人鱼吐出一连串气泡,再用手一划,水中的爱心气泡圈便成形了。 简其真抬头望着美人鱼的鱼尾越来越小,好一会儿才收回视线,便听见耳边传来问询:“怎么样?应该还算可以吧?” 刚刚她沉浸在表演中,都快忘了蒋明浠的存在了:“很可以啊!动作设计太棒了!和你们这个池子也特别配,虽然没有鱼……不过这种池子养鱼不太好吧,但是互动性很强。果然老板就是老板,太专业了。” 可能是前厅人太多空气循环没那么好,简其真一通彩虹屁砸得蒋明浠有点儿晕头转向的,没想到她会给出这么一长串真情实感的评价,都快敛不住嘴角的笑意,就听见简其真又嘟囔了一句: “不过要是有男美人鱼就更好了……” 虽然听得出她已经放低了音量,但还是被一字不落地听进了耳里。 没听见蒋明浠的答复,她转过头,眼睛还亮晶晶的,像美人鱼鱼尾上的闪片。 对上她的视线,蒋明浠右手虚握成拳抵在唇边轻咳一声:“……可以考虑。” “真的吗?如果真有了可以还叫我来看吗?” “可以。”蒋明浠挪步,示意简其真跟上他。 “?为什么可以在水里憋气那么久啊?” “训练过。” 迈上二楼,越过写着“仅工作人员入内”的标线,简其真一入便知这应该是专供工作人员热身休息的地方,墙角堆放了许多道具,架子上整齐码放着许多不同式样的鱼尾和脚蹼。中间是一方小潜池,看上去倒是比外面那个大潜池浅很多。 有两个人在池边整理刚脱下来的鱼尾,那她们就是刚刚的表演者了? 蒋明浠在手机上输入了些什么,然后递给她们看。 简其真感到有点奇怪,又见刚刚表演的潜水员接过手机,手指在键盘上跳跃着,然后把屏幕展示出来。 [刚刚有个动作失误,我还着急一下。] 蒋明浠转头问他:“你刚刚看出她们哪失误了吗?” 她摇摇头。 “那你告诉他们,”蒋明浠把手机递给她,“打字就行。” 简其真明白过来,刚刚这两个美人鱼潜水员,很有可能是听障人士。 [刚刚的表演很精彩,你们太厉害了!] 看见她打的字,那个女孩明显松了一口气,朝她露出微笑,看得出她年纪不大,应该比简其真还要小上几岁。 探望完员工,蒋明浠准备送简其真回学校,一楼的观众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只留下几个正在咨询路人。 上了车,看她几番欲言又止的样子,蒋明浠主动开口:“有什么想问的?” 简其真沉默两秒,最终抵抗不住好奇心:“刚刚那两个潜水员,是听不见吗?” “对,都是先天的。” 她的猜测得到证实,新的思考随之而来,她们又是怎么想到美人鱼这份工作的呢?但不得不说,美人鱼工作时间大部分是在水下,貌似是一份比较适合听障人群的工作。 她不好继续刨根问底,换了个话头:“你的店装修很不错诶,生意怎么样?” “一般吧,”蒋明浠瞄一眼后视镜,打灯变道,“你想潜水也可以来。” “但是我不会啊,”话一出口,简其真立马意识到自己犯了个蠢,“不过你们这也能学的吧。” “可以学,自由潜和水肺潜水都有,看你倾向哪一种。” 简其真对这些潜水类型都不太了解,没立马接话。而蒋明浠说完停顿一会儿,感觉自己像健身房宣传办卡的,没再继续“推销”。 “那到时候你把前台顾问的微信推我一下,我了解了解。”简其真的确还是对潜水挺感兴趣,毕竟还一次都没体验过呢。 “你要是想了解——”蒋明浠拖长了音,“直接找我就行了。” 第12章 马夫鱼 简其真一进宿舍门,先是注意到自己座位底下的垃圾比她走的时候好像又多了点,而后注意到寝室的公共垃圾桶已经快要溢出来。她看了一眼群里的分工表,开口道:“周小楠,这两天是你倒垃圾,你记得倒一下,垃圾桶装不下了。” “哦哦知道了知道了。” “还有,你的东西能挪……” 话还没完,就猛地被周小楠打断:“有完没完了,我说我知道了!” 简其真被这一嗓子喊得莫名其妙,好在反应还跟得上:“你有完没完?我这儿的垃圾你什么时候清走?!” “那你怎么只喊我呢?别整天针对我行吗?” 不可理喻。 简其真心里只剩下这四个字。 颐大的寝室是标准四人寝,这会儿他们俩在争执,另一边两个人安安静静地待在床帘里,像是什么也没听见。 简其真提醒自己深呼吸,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要弄得太难看。 “那能不能麻烦你,收收这几袋垃圾?” 周小楠脚踩在凳子上玩手机,一个眼神都没分给她:“我今天洗过澡了,明天再说吧。” 简其真一听她这习以为常的语气,就知道这个“明天”不知道什么时候来。 行吧,那她也没办法了。 于是她起身,捡起离她最近的几袋垃圾。夏天温度高,大概袋子里还装了什么食物残渣,已经隐约散发出一股馊臭。 短视频泛滥的罐头笑声回荡在寝室每个角落,简其真看她玩得正欢,把几袋垃圾重重地砸在她桌上,不出所料地听到一声尖叫。 放下去的那一刻,简其真突然后悔了—— 应该把垃圾全部倒出来的。 “简其真你……”周小楠显然没想到简其真真的会有所行动,猛地抬头,对上简其真面无表情的脸,突然泄了气:“……你干什么啊?” 简其真沉默了一会儿,只是微微抬了抬下巴,淡漠的目光锁定在周小楠身上:“这么舍不得丢的宝贝东西,千万要收好了。” 她轻飘飘地丢下一句,不管周小楠的反应,回了自己的位置。 欺软怕硬,说的就是周小楠这种人。 一看有人反抗,立马就蔫了,没再继续叫嚣,默默地拾起几个垃圾袋,拖着步子出去丢。 “砰——”地一声,宿舍门发出惊天巨响。 简其真翻了个白眼,她觉得自己已经忍得够多了,对于这个所谓的“舍友”,她一直是敬而远之。 此时总算心有闲暇来回味晚上看到的表演,在水中如同一根轻盈的羽毛,随着水流舞动起伏,像是水下的音符,演奏无声的乐章。 她突然觉察到心底的某个角落生出了点迫切来,想让蒋明浠发给课程介绍过来,又想到他大概在开车没法及时回复,于是暂时按下这份突如其来的热情。 等她洗了个澡冷静冷静,手机上已经有了蒋明浠发来的消息。 是一些潜水课程和考证的基本信息。 JMX:可以先了解了解。 简其真大致看了看,“Breathing”提供完整的水肺、自由潜、美人鱼潜水课程。水肺依靠氧气瓶呼吸,适合长时间较深的水域探索;自由潜要求屏住一口气下潜,是很多初学者的选择;美人鱼则偏重于表演性质。 真不简单:自由潜是不是简单一点? JMX:看你自己的感觉。 JMX:也可以先体验一下。 简其真思考片刻,回复道:那我可以过去先试一下吗? JMX:可以。不急的话,过两周再开始? 不等简其真发问,对面已经自己交代。 JMX:月底有个比赛,这段时间都在训练。 按理来说,他们潜馆应该还有好几个常驻教练,不必非得等蒋明浠比完赛,不过等两周也不是不行,说不定那时候对潜水的兴趣都散了也说不定,再加上老板发话自然有他的道理,于是她的注意力很快被蒋明浠说到的“比赛”吸引。 真不简单:潜水也有比赛啊? 她还以为只是大家感兴趣一起玩玩就差不多了。 JMX:嗯。国内第一届官方的自由潜比赛。 真不简单:那我过段时间再来打扰吧,加油加油! 蒋明浠回了个小狗鞠躬的表情包,被他用着生出一股强烈的反差感。 很萌,她在心里评价。 JMX:早点休息,有问题随时联系。 似乎是知道她会对这句话产生疑问,他接着补充: 在学校、或者在颐城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找我。 可这句话说出来显得又太像爱在烧烤摊上对瓶吹之后说大话的露肚子大叔。 JMX:……我的意思是,我妈和你妈要我们相互关照一下。 这回像妈宝。 简其真眼看着半分钟的时间聊天框一直跳出新的消息,用手揉了揉咧得僵硬的嘴角,也回了她一个小狗鞠躬的表情包。 说好听点叫相互关照,可她一个还在为学历伏低做小的大学生能关照到蒋明浠啥呀?只是拜托蒋明浠多多关照她一下罢了。 真不简单:那就请蒋老板多多关照啦~ 被舍友搅烦的心逐渐平息下来,简其真转而上网搜了搜自由潜比赛的信息。今年是国内首次官方举办全国性的自由潜水锦标赛,全国赛就在月底。比赛有好几个不同项目可供选手自由组合报名参加,例如动态无蹼、动态双蹼、静态闭气和竞速等等。不过可能是首届举办,再加上潜水一直属于受众人群比较小的运动项目,没找到什么直播转播的消息。 蒋明浠最近每天都保持训练,毕竟总归是有一段时间没有频繁下水,到了现在多少有点临时抱佛脚的意味在。好在虽说是比赛,但自由潜不像其他一些强调对抗性的项目,参赛者们更多的还是想通过这一次机会突破自己、和其他潜友交流。 他客观条件上的优势在于自己有家各方面还算达标的潜店,不需要像有的选手一样赛前需要到处找场地。 “准备好了吗?”担任训练安全员的小李站在池边,手里拿着计时器。 调整一下呼吸,蒋明浠点点头:“准备好了。” 即使是专业教练,也绝对不能违反潜水最重要的一条安全原则——永远不能单独下潜。 动态无蹼(DNF),要求潜水员在不使用脚蹼和其他辅助设备的情况下,闭气在水下水平游动,成绩以闭气游动的距离测算。至于为什么潜水员们会选择无蹼这个项目,并且试图一次次挑战自己的极限,有人这么说:“无蹼这个选项,是自由潜水世界里最最自由的,它是自由潜水的源头。”* 蒋明浠入水蹬壁,在保持行进速度的前提下开始蹬腿、随后划手。为了减少耗氧量,每个动作相隔的时间都被有意拉长,但同时这样降低动作频率会带来对滑行精准度和时间要求更高的问题。这段时间的训练,蒋明浠一直试图在二者之间寻找一个平衡点以提高效率。 小李跟随他的游泳在池边走动,并全程用视频记录以方便事后复盘。直至气竭,蒋明浠缓缓浮出水面。 “120米,”小李看了眼电子测算系统上的数据,“浠哥水平保持得还不错嘛。” “得了吧,”蒋明浠上岸休整,“真要比赛,根本不够看的。” 小李嘿嘿一笑:“友谊第一比赛第二嘛。” 今年比赛的地点设在三亚,蒋明浠和小李提前两天达到熟悉环境。还去看了三亚的几个潜馆,毕竟算国内潜水发展比较发达的地区,潜馆的数量多,同时还配备了出海考证等一系列完整的流程,一趟下来,不说比赛,在潜馆经营方式方面也是收获不少。 这段时间,简其真时不时就能刷出来几个和潜水相关的视频,仿佛被大数据捕捉到了最新的喜好,有的是练习经验分享,有的是大神的比赛视频。偏偏她也真的会点进去看,有那么点心在旱地身在海的感觉。 赛程开始的前一天,简其真像考试前嘱咐学生的老师,给蒋明浠发去问候:“加油加油,别紧张。” 蒋明浠是第二天早上回的:“谢谢小简老师,我努力。” 一天的赛程下来,蒋明浠的两个项目就可以全部结束。傍晚,简其真就刷到了他的朋友圈,配图是比赛的场地和完赛成绩证明:“虽然离奖牌还有一段距离,但努力达成了PB[呲牙][呲牙]” 简其真经过这几天的主动了解,知道PB指的是在运动领域中个人的最好成绩。放大图片,扫了一遍蒋明浠的成绩,动态无蹼127米,静态闭气6分28秒。 她对动态无蹼这种专业项目的成绩没什么概念,但是闭气时长还是看得懂的。不过,6分多钟??6分多钟不用呼吸吗? 这条朋友圈让她惊讶的还不止这些,还有底下一条来自亲妈乔芳舒的评论,是中年人最爱的那套: 阳光的小蒋,热爱运动,向你学习[玫瑰] 简其真不知道蒋明浠看到这条评论一时作何感想,但她的第一反应是,他们俩什么时候还加上微信了?? 于是她顺手复制一条,在评论区排成整齐的队形。 过了一会儿,朋友圈冒出小红点,是蒋明浠的回复: 谢谢阿姨,还要加油[玫瑰] 谢谢小简[玫瑰] 还有一条:欢迎大家到“Breathing”体验潜水乐趣[撒花] “小简”这个称呼落在简其真眼里,怎么看都有点别捏。还没想清楚这股别捏究竟从何而来,蒋明浠已经在小窗换了个昵称—— JMX:小简老师,下周可以来体验咯。 *来自中国第一届自由潜水锦标赛男子总冠军张翼:保姆级动态无蹼DNF技巧 关于动态无蹼专业部分资料源于网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马夫鱼 第13章 篮子鱼 第二次来到“Breathing”门前,简其真不自觉生出了点儿紧张,还是怀疑前几天自己怎么就对潜水这项完全陌生的运动这么上头且自信呢? 可惜现实没给她反悔的时间,一道颀长的身影已然出现在了店门口。 看她一副紧攥着包带的样子,蒋明浠失笑:“怎么,想临阵脱逃啊?” “不是,”简其真在心里给自己打气,“就是有点儿紧张。” “你在印尼的时候不还跃跃欲试的吗?” 的确,在了解这项运动之前,她觉得不过是在水里哗啦两下。不过上次在印尼桃子差点溺水,才后知后觉潜水也是一项高风险极限运动。 她找了个借口:“这里没有鱼。” 这回蒋明浠是真的笑出声来了,似乎看出了她的顾虑,拍了拍她的肩:“放心吧,我在海里都能救,在这也能。” 简其真好像有点被这歪理说服,又听见他补充: “不过你多虑了,这种情况在这里不会发生。” 听他笃定的语气,这份自信来自于何处,也许是技术过硬,亦或是潜馆设施完善?她并不清楚。 也许是处于对蒋明浠专业能力的信任,简其真心里总算没有那么锣鼓喧天。 进店里,上次美人鱼表演时候的布景已经撤了,水底又恢复了平静。有零星几个人在水中训练。接下来就是一些课前的准备工作,走由于是自由潜体验,一开始并没有深度要求,因此一般只需要穿普通泳衣即可。 穿过更衣室,蒋明浠已经在池边等待。 简其真为刚刚自己对男人泳衣想象的偏差可耻了一秒钟。 和她想象的不同,蒋明浠穿着一件贴身的黑色潜水服,从脖子一直到接近脚踝都包裹得严实。尽管如此,潜水服的特殊材质紧密地贴合他的身形,勾勒出宽阔的肩背和线条紧致的腰身。 水有张力,但眼前的这个男人,貌似也有。 这份张力既不张扬,也不刻意。男人正在调整潜水表的表带,细小的动作却也透露出从容和专注。 走近了,简其真还没下水,却莫名生出几分窒息的错觉。蒋明浠看她面色复杂,以为她紧张,露出安抚的笑容:“还在担心啊?我们慢慢来,从呼吸练习开始,不用急。” 简其真站在他面前,手指紧攥着泳衣下摆。 “深呼吸,吸气的时候注意感受空气充满肺部……” 这么专注于吸气的经历,对于简其真来说是第一次,短短的一次呼吸,却让她有了一种有意识地控制身体的感觉,身体的知觉好像变得格外清晰。 “很好,现在试着吸一口气之后屏住呼吸。”他的声音低沉而温和,让她逐渐放松下来。 听从他的指示动作,起初的二十秒还很轻松,但没过多久她就感到胸口发紧。 她想干点什么别的分散注意力,眼睛开始四处乱瞟,却发现蒋明浠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她不知道他是在发呆还是在看她,但当两人的视线对上时,没逃过“一对视就会笑”的定律,瞬间憋不住了,“噗嗤”一声笑出来。 “怎么?是我长得很搞笑吗?” 简其真摇头,呼吸有些急:“你还是很帅的……” “谢谢啊,你也很漂亮。” 这段莫名其妙开启的商业互吹随着简其真的下水而告一段落。 乍一进水,还是被水的温度凉了一激灵。她已经很久没有下过水了,上一次去游泳馆的记忆仿佛还停留在上个世纪。 她深吸一口气,水下的世界瞬间安静下来,水流包裹着她的身体,耳边只剩下自己的心跳声。 咚、咚。 水流仿佛隔绝了一切,世界都变得安静,肌肉逐渐放松下来,水波轻柔地托起她的身体,轻而易举地把那点紧张溶进一次次起伏中。 但这并不意味着她的闭气水平就能提高了,蒋明浠看着水面冒出的一串串气泡,倒数了几个数。果不其然,刚数到一,简其真猛地窜了出来。 剧烈地呼吸了几口,被压缩的肺部总算重新得到了气体的供养,说话还带着喘:“怎……怎么样?” 蒋明浠瞄了一眼计时器:“五十秒。” “……”她以为怎么着也有个一分钟了。 “平时有运动习惯吗?” “爬楼算吗?” 蒋明浠自然没把这个“爬楼”理解成那种每天专门爬几十层楼梯的减脂运动。 果不其然,简其真把话补充完整:“每天上课下课换教室回寝室,可累了。” “行,那今天可能更累,”蒋明浠嘴角勾起,“自由潜不是要和谁比赛,最重要的是而是把注意力集中于身体在水中的感受,感受呼吸和浮力。” 简其真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休息会儿,再试一次。” 她扶住池边,深吸一口气埋入水中,同时让自己漂浮起来。一秒、两秒……突然,右手一滑,这种出其不意的感觉很不好,池子很浅,她双脚扑腾两下,不等她自己动作,已经被稳稳扶起。 蒋明浠的手掌温热有力,透过水流和布料传递到皮肤上,帮她稳住了平衡。简其真下意识抓住他的手臂,指尖触碰到他结实的小臂肌肉。 “没事吧?”男人的话语带着关切,手臂依然稳稳地扶着她,“不用抓那么紧,放松点。” “没事没事。” 简其真头都摇成了拨浪鼓,于是蒋明浠松开手,后退一步,重新给她流出空间。此时她只觉得尴尬得不行,明显感觉到脸上的温度急速上升,丢下一句“我再试一次”又一头扎进了水里。 明知道方才的接触只是正常不过的事情,心里却如同水面一般泛起波纹。冷静、冷静… 这段插曲没影响之后的课程,蒋明浠还简单让她尝试了一下下潜动作:“第一次上课已经很不错了。在初学阶段,深度不是目标,学会放松和控制才是关键。” 换回衣服,蒋明浠领着她下楼走到前台处。 “帮她登记一下。” “行,您是准备先学自由潜是吧?对于考证时间有没有什么要求呢?” 考证这点,蒋明浠还没跟她提过,简其真下意识地望向他。 却见男人偏头故意错开视线:“你自己决定。” 小吴给她介绍了下现在设立了自由潜考证系统的几个主流的组织,:“自由潜的话呢,我们一般是建议从AIDA(国际自由潜水发展协会)二星开始考,没有必要从一星开始。” 当然,AIDA二星充其量也只是个入门水准。但简其真扫了一眼二星要求,先不说别的,静态闭气就要求达到两分钟。根据她刚刚的体验情况和平时的空余时间来看,要想像有的人一样集中培训三四天拿证好像不太现实。 “那就先以这个什么什么二星为目标吧。” “好的,”小吴在电脑系统里划拉几下,继续自己的流程, “小姐姐你看这边教练安排的话,你有没有指定的,或者要求女教练?” 简其真有些疑惑,她的教练,难道不是蒋明浠吗? 这回倒是没等她发问,就见蒋明浠食指叩了叩桌面,没征询谁的意见:“我带她。” 小吴闻言目光在二人之间环视一圈,面色突然变得意味深长起来,毫无眼力见地道:“浠哥你之前不是说不带学员了吗?” 话音刚落,不出意外地对上来自老板复杂的凝视,于是立马改口:“哦哦可能是我记错了。” 奈何话已出口,很难让人不在意。只是现在这个公开的环境并不适合进一步探寻。 “然后我们这边如果是以考证为目的参与课程的话,是全包的形式……” “先这么着吧,”蒋明浠出声打断,站起身来,“我先送你回学校。 简其真还在状况外,她看向小吴,感觉他还语义未尽,况且报名的流程是不是还差了些什么? 小吴总算如蒋明浠的期望一般恢复了平时的眼观六路:“可以了简小姐,我登记这些信息就行。其他的课程安排蒋教练会同步给你的。” 等简其真跟着蒋明浠走到门口才反应过来,一切发生的都好像太过自然了。她停下脚步喊他,却在开口时迟疑了—— 她应该怎么叫才合适? 他们从一开始的旅游搭子到学妹学长到家教老师和家长再到教练和学员,简其真一连串想下来就觉得有点累,不过才近三个月,这样的关系转变是不是太复杂了些? “蒋……” 最后她还是决定直呼大名,不过只喊出了个姓,前面的人就已经回了头,等待她的下文。 “不用送吧?我回去很方便的。” 蒋明浠倒着退了几步,勾住她的包带,往前带:“我要去你们学校附近,正好顺路。” 原来如此。 小吴目送二人离开的背影,兀自摇了摇头,大概是无限街区正装修的潜馆又漏水了吧,不然怎么这么着急呢。 车内,蒋明浠问她知不知道无限街区。 “知道啊,不就在我们学校附近吗?有好几家网红甜品店。所以你要去那儿啊。” “新开的分店,在那边装修。那附近人流不错咯?” “还可以吧,每次去都要等位。” 简其真当他是在做市场调研,不过这倒让她想起来了:“对了,你们这收费是怎么算的?” 蒋明浠没直接回答:“怎么?你打算用蒋安龄那点学费交啊?” 虽然简其真的确是这个打算,但内心并不想让他看穿:“我打算用我的压岁钱交。” 耳旁又传来蒋明浠的闷笑,现在她对这种笑已经很熟悉了,感觉都能精准地复刻出音调。 “等你把证考到了再说吧。” 这大概就是不收她的钱的意思。 “那怎么行?”简其真下意识反驳。 “怎么不行?其他教练带学生有课时费,我是老板,没人给我发课时费,没区别。” 这都什么歪理。。。 她还想据理力争,却见蒋明浠突然正色,一副目不斜视的样子:“开车的时候不要跟我讲话。” 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闭嘴。 车停在了颐大侧门口,蒋明浠先发制人:“要是收你学费,我妈知道了指不定给我骂成什么样呢。你要是求学心切实在想交,就多请为师我吃几顿饭,可以吧?” 搬出蒋雯,效果果然立竿见影,简其真思考片刻,先应下来:“也行吧,那到时候再说。” 第14章 天使鱼 体验课之后,简其真总惦记着练闭气这件事,一些方法技巧固然重要,自己的练习同样必不可少。于是在洗澡时、走路时、甚至上课时…都惦记着腹式呼吸的那几个要点,气说闭就闭。 她练习的目的很简单,等到下次上课,就可以把更多的时间花在其他技巧的训练上。这么想着,她点开日历思考下次上课的时间,班级群里弹出团支书的消息,提醒他们记得参加这学期的志愿活动。 颐大常规的志愿服务,无非就是在食堂帮忙收盘子、在图书馆帮忙整理书籍,她前几个学期干了不少。 团支书的特别提醒让她分出点注意,原来是这学期新增了这一项特殊教育学校志愿服务,算得上新奇。 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简其真思绪随风飘回第一次去Breathing的那个周五。 在水下穿行游动的美人鱼潜水员,看起来与正常人无异,任谁都看不出她们其实没有听力。而无论是水上还是水下的世界,对她们来说都是无声的。 输入法的光标在屏幕上一闪一闪,像是一种催促。简其真没多想,开始逐项填写着报名表。如果报名的人多,大概还要经过一些筛选。不过对于像她这样把“先试试”当成人生信条的人来说,这些事通通留到之后再考虑。 交完表之后放空了一会儿,总感觉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事儿。 上次体验课完了之后,她是不是得请吃饭来着? 简其真有点纠结,“请吃饭”这种话大多是出于礼貌一种客套,没有下文的几率很高。但是在学费这件事上她的确占了人家蒋老板的便宜,该有态度还是得摆出来,于是点开聊天框。 真不简单:在吗? 如果角色对换,有人这么没头没尾地给她发这么条消息,她绝对会冷处理直到对面说出请求,只是此时实在是想不出更自然高明的开场白。 消息发出去之后几秒,简其真还是觉得这样太不厚道,于是继续打字:你下午…… 谁知蒋明浠回复的速度远超她的想象。 JXM:在。 真不简单:请你吃下午茶呀教练! JMX:今天? 真不简单:对!无限街区,你方便吗? 简其真明白这样突然的邀约对于某些规划意识特别强的人来说甚至称得上是一种冒犯,但是潜意识觉得蒋明浠不会被她的突然冒犯,换句话说,她现在好像并不怕冒犯到蒋明浠? 大概是这段时间的相处让她对蒋明浠并不友善的初印象彻底改观,而一切都被安排得很巧妙—— JMX:我就在无限街区。 简其真惊喜,给他发去甜品店的定位。 等她到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坐在店铺门口等位椅上的蒋明浠。露营椅很矮,他一个大高个坐在里面,显得有点憋屈,男人的腿大喇喇地伸出来,的确很容易被注意到。 “不好意思让你等啊。”她三步并两步跑过去,捋了捋被风吹偏的刘海。 “来得正好,下一桌就到我们了。” 简其真馋了这家的秋季限定芭菲好久,偏偏店家特立独行地只在套餐里供应,尽管今天把蒋明浠叫来的确有点芭菲下架前凑人头的意味,但她努力表现得真诚一点:“你放心,我不会用这顿甜品敷衍了事的。” 蒋明浠看了眼这家甜品店天花板吊着粉红色的云朵装饰,没想那么多:“这还敷衍啊?” 等两人入座,简其真后知后觉地发现,一男一女来吃甜品,本身就是自带暧昧属性的一件事。圆桌的面积不大,按照以往,特别适合她和钟陈茵窃窃私语。 好在看蒋明浠的样子,应该没注意到这一点,空气里糖浆的甜腻和咖啡的醇香混合,暂时麻痹人的感官。 简其真坐在高脚凳上,小腿无意识地轻晃,帆布鞋尖偶尔蹭过他的裤脚——她自己没意识到,蒋明浠注意到了,但他没躲、也没动。 很快套餐里的甜品和饮品一一摆上,终于等来了简其真最期待的柿子板栗芭菲。 看到实物的那一刻,简其真眼睛亮起来,从包里掏出她的装备,蒋明浠在一旁没动,手机先吃的道理他还是懂。 简其真见状,把拉花图案是一只小猫的咖啡推到他面前:“你先吃呀。” 接着一手举着玩偶,一手拿起拍立得,从取景框里调整构图到合适的角度,一切都非常完美。 前提是蒋明浠没有突然抬起头。 顷刻对焦偏失,预设好的焦点从玩偶跑到男人棱角分明的脸。 思维没跟上反应,快门“咔嚓”一声,那么巧,一瞬与心跳重合。 简其真知道他并不是想入镜,可能只是在观察,观察一个和他年龄不同、爱好不同的女孩,观察甜品盘的繁复花纹、玩偶缀着的精巧蕾丝。观察这些看起来和他格格不入的物品,试图找到一个走近了解的缺口。 大概是由于长期频繁下水,他的头发被阳光与池水反复浸透又晒干,呈现出一些有些粗粝的深褐色,在阳光下发梢甚至泛着点金, 有段时间,网络上充斥着一种“crush文学”,简其真和钟陈茵毫不客气地吐槽这些人心动得太容易,好像心脏每跳动一下就多了一个crush对象。 她之前不解,一瞬间的心动难道就足以让人产生飞蛾扑火的冲动?但此时心脏不规律的节奏清清楚楚地提醒她,有什么东西正在破土而出。 那是瞬间的、热烈的、不想被发现的。 蒋明浠还保持着看镜头的姿势,只是眼神的焦点不在相机,而在对面的人身上。 拍立得吐出还未成像的相纸,简其真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开口:“我在拍娃娃,没…没拍你。” 趁着显影药水还没完全发挥作用,简其真把相纸反扣在桌上,开始重新摆弄面前蛋糕和玩偶的位置,颇有几分欲盖弥彰的味道。 而当他终于抬手拭去唇边痕迹的时候,简其真在心里大喊—— 迟了,太迟了! 在他略有察觉的时候,那抹白已经留下了擦不掉的黏腻痕迹。 只是不是皮肤上。 简其真拿起勺子狠狠地在芭菲上挖了一大口,也不再管芭菲精致的造型。 嗯,真是太甜了。腻得让人喉咙发紧。 对于这类甜食,蒋明浠很少主动找来吃,有时候帮蒋安龄排队的时候顺便吃几块犒劳自己。 不过倒也不抗拒,事实证明这家店能被简其真惦记这么久也有一定的道理,糖分带来的愉悦感从味蕾窜上神经:“多谢款待,味道很不错。” “你不觉得有点太甜吗?”简其真压低声音。 “还能接受。” 简其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匆匆几口吃完,也算了却一桩小心愿。她离座之前捏了捏自己的耳垂,大概是店里太闷了,连带着人的温度也高了几度。 “要不要去Breathing看看?” 简其真欣然答应,就在这家甜品店不远,她远远就看见了外立面上标志性的logo。 蒋明浠领着她转了一圈儿,没想到简其真最喜欢的是打算用来上理论课的教室:“这地方好啊,比学校自习室条件还好!那我是不是之后可以在这儿上课了?” 硬装部分这会儿都完成得差不多,按照蒋明浠的计划,今年年底大概可以营业。 蒋明浠乐了:“你是不是不想学啊?等到这儿来上课别人早学会了。” 说罢眯起眼,目光在她脸上徘徊:“还是说,你其实是不想让我教你啊?” 被扣了好大一顶帽子的简其真着急为自己辩解:“怎么会?我当然想!” 得到满意的答案,蒋明浠还是继续逗她:“你等会儿还有什么安排吗?” 简其真摇头。 “那去潜馆,上节课?” 简其真一惊,继续摇头:“我今天没准备……” “什么时候能准备好?” 虽然不知道蒋明浠为何突然切换了教练身份,“……周六?周六下午吧。” 蒋明浠晚上还有事,先送简其真回学校。简其真婉拒无果,熟门熟路地爬上车。 一路上静悄悄地,蒋明浠趁红灯瞄了一眼副驾上正襟危坐的人:“怎么了?不舒服?” 女孩只是摇头。 蒋明浠失笑:“行了,在车上就别练闭气了,”顺手覆上她的发顶,“你这样我会以为我车上很臭。” 他的动作实在太过自然和顺理成章,发生的时候两个人谁都没有反应过来。 “不用这么紧迫,自然而然就会了。”蒋明浠不知道怎么解释刚刚的行为,如果简其真表现出不喜,他就道歉。 但她没提起这件事,默契地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转而说起小时候第一次学游泳,春天下泳池很凉,第一次把头埋进水下的时候连眼睛都不敢睁开。同一时间教练要管的小孩太多,很难兼顾到所有人,大部分时间简其真都是在水里发呆,观察游泳池马赛克砖深蓝浅蓝的排列顺序。 结果回去第二天因为着凉感冒了一个星期,乔芳舒果断把剩下的课都退了,之后也没再去接受过什么系统的训练,都是自己扑腾会的。 简其真手指无意识摩挲耳垂,想到什么,纠结了一会儿,还是开了口:“那你……之前为什么不带学员了啊?” “太累了。” 理由很简单,但也的确是事实。刚开始整个潜馆只有他一个教练,为了提高知名度,自然是用尽各种办法宣传,不停地上课,一天在水里待六个小时都是常态。 … 依旧是颐大东门。 “那周六见?”蒋明浠从驾驶座打开车锁,偏头看她。 “嗯,周六见。” 见车驶离,简其真鬼使神差地从口袋里拿出那张照片。 为了营造氛围感,店里大多使用暖黄的灯光,镜头捕捉到他抬眼时的眸光——琥珀色的瞳孔微微收缩,像猫科动物撞见强光时的本能警觉,却又被嘴角的奶沫衬得毫无攻击性。 有风掠过她后颈未干的汗。 而女孩发丝柔软的触感,在离开后却始终留下细微的痒,残留在蒋明浠指尖挥之不去。 两个人各怀心事,如同夕阳透过树隙投下的碎影,在风里晃晃荡荡。 第15章 霞蝶鱼 说好的“周六见”最后还是泡了汤。 简其真的志愿服务报名表初步通过筛选,这段时间都忙着准备面试选拔,她的热情可谓是持续高涨,一会儿担心自己其实不太会手语会不会阻碍交流,于是着急忙慌地去网上搜通用手语教程跟着比划,临时抱佛脚从网上学了几个“你好”“谢谢”“很高兴认识你”之类的简单词组;一会儿又去复诵准备好的自我介绍直到滚瓜烂熟为止。 大概是佛脚抱对了方向,老师看到了她的真诚,周四面试完当天晚上,她就收到了通过的短信,同时要求周六周日都要在学校参加专门的手语集训以及人文关怀专题课程。 她飞快地回复“简其真收到”,心里的一块大石头总算落了地。 直到周五晚上,简其真收拾好第二天培训要用的书包,手机多了一条蒋明浠发来的提醒消息,她才惊觉自己忘了什么。 本来经过一次延迟之后应该明天上的潜水课,貌似需要再度为她的“前路发展”作出让步。 即使隔着屏幕,简其真还是莫名有点心虚,给蒋明浠说明了一下情况,发出信息之后猛地摁下黑屏盖住手机,就像她每次和老师发完信息一样…… 一套小连招做完之后,简其真才回过神来,在心底呐喊——简其真你干什么!在心虚什么! 过了一段时间,手机终于震动。 简其真小心翼翼地瞄了一眼,对面简单回了个OK的表情。 和简其真相比,蒋明浠这段时间倒是闲了不少,朋友圈的点赞速度都比之前快了一倍。这天点开朋友圈的第一条来自已经逐步适应高中生活的蒋安龄,满满的九宫格有写作业的吐槽、偷偷在学校拍的夕阳,是一条很经典的女高中生一周拿一次手机的日常分享。 偏偏他在评论区看见了简其真的评论: 好浓的活人味!高中生活一切顺利哦[爱心] 蒋安龄回得也快:真真姐姐我想你啦[亲亲] 两人聊得有来有回,蒋明浠心头突然豁然开朗,终于明白这段时间心里这点不爽到底和谁有关。 再看一眼发布时间,三分钟前。 再想一想自己不断被延后的潜水课,他陡然间生出股不平来。 没错,时间的确就像海绵里的水,但显然,简其真更愿意把这点水挤给朋友圈。 蒋明浠依旧面无表情,三秒后,评论区新增一条:“作业写完了吗”。 蒋安龄很快回复他:讨厌的大人快走开[鄙视] 本来就只是想逗她一下,蒋明浠没再回复,转而去骚扰顾呈。 一个电话过去,还没开口又被顾呈抢占先机:“蒋明浠你还有没有工作了?你最近很闲吗?” 他最近是有点闲。新馆的装修正在逐步推进中,老馆一切正常,他唯一的学员最近分身乏术,没时间来上课。 空白的时间最容易催生杂念。 “我当然没你这个无业游民闲,后天请你吃饭,来不来?” 天下没有白来的午饭,但可能会有晚饭。 但当顾呈按时赴约,坐在大学城附近的苍蝇小馆里时,有些讶异:“我为了吃你请的米其林三星大餐几天没吃饭了,结果你带我来大学城啊?” 蒋明浠正盯着桌牌号放空,大学城附近的餐厅一般都有些历史,伪实木桌的花纹竟被无数袖口和碗底打磨出几分光泽,一家家常小炒店,硬生生被一届届大学生们吃成了校外的第二食堂。 “一周没吃饭,怎么感觉比上次见你还胖了一圈呢。” 纵然对蒋明浠的行为颇有微词,但没有跟食物过不去的到底,等菜上了,顾呈依旧吃得乐此不疲。 吃着吃着,倒是发现蒋明浠不仅没怎么动筷子,还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顾呈趁机夹走一大筷子牛肉:“你干嘛呢?你不吃我吃了。” 蒋明浠看上去兴致缺缺,只是示意顾呈多吃点。 一顿饭结束,顾呈还是没搞懂为什么主动请他吃饭的人好像对这顿饭并不感兴趣。 出于人道主义和吃人嘴短的原则考虑,饱餐一顿后,顾呈觉得自己有必要肩负起为人兄弟的义务:“怎么了?心情不好啊?跟哥说,哥帮你解决。” 闻言,蒋明浠抬头扯了下嘴角,显得有一丝诡异:“没事,我回顾了一下我们的友谊,觉得有必要对你好点。” 有此觉悟,顾呈表示很满意。 之后的好几天,蒋明浠锲而不舍地拉他吃饭,频率比他们俩刚认识那会儿还高,并且目的地颇为一致,都是大学城附近的各种餐馆。 顾呈百思不得其解:“你最近干嘛呢?天天跑这附近来吃饭,回忆青春年华呢?” 蒋明浠在店内环视一圈:“离新馆近啊,就顺便来吃点呗。” 两人入座,店内人不少,只剩下了靠近门口的位置,大多是下课来打牙祭的大学生,时不时闹成一团,空气中弥漫着青春活泼的气氛。 顾呈很轻易地触景生情了:“唉,弄得我都怀念起我那些无忧无虑的青春时光了。” “你不觉得你现在其实也挺无忧无虑的吗。”蒋明浠回复道。语气淡淡的,好像真的只是一句发自内心的评价。 顾呈兀自沉浸在青春小鸟一去不回来的氛围里没理他。 点了几道招牌菜,门口又进来一波顾客,玻璃门上挂了一串老旧的铃铛,门被推开,就传来一阵铃铃响。 进来的一群人相谈甚欢,偶有几句控制不住飘散到四处笑声,空气中瞬间充斥着一股清澈活跃的气息。 蒋明浠抬头看了眼。 简其真站在那群人中间,穿着一件浅色T恤,头发简单扎成马尾,背挺得直直的,像一棵小树。 临近饭点,店里的人逐渐多了起来,门口的风铃响个不停,小店谈不上什么服务,简其真张望着想找个宽敞些的位置,在店内扫视一圈,个个都正埋头苦吃好不馋人—— 除了有一个。 说来奇怪,这人在饭店不吃饭,就这么直愣愣地坐着,眼神倒是没愣,两人的视线不出意外地对上,都在彼此的眼里看出几分惊愕。 简其真没遇到过这种情况,此时她的脑子里却只有接二连三冒出来的气泡:是应该此时此刻原地抬手轻轻摆动打个招呼说“嗨咯嗨咯好久不见”,还是等会儿落座了发条信息“好巧啊你也在这”,不带称呼是不是显得有点不太礼貌但是带称呼又要怎么说。 明明是笑一笑就能解决的事,简其真却控制不住脑中策马奔腾的思绪,直到身边的朋友把她拉到位置上坐下,都还没来得及实践脑中想法中的任何一个。 一群人落座,都是一起参加了好几天培训又一起去做志愿的同学,早该过了刚认识时候的尴尬期,简其真却感觉被人开了视线锁定,无端生出几分无措来。同桌的学弟烫了碗放过来,她连忙接过,总算有了个放手的地方。 两个人明明还没对上话,却各怀心思得太过明显。 明显到顾呈一下抓住了他的反常,顺着他的视线去找,却只能看见一堆人的背影。 “搞半天你是在这守株待兔呢,”顾呈喝完杯子里的茶水,手上用了点儿力道,杯子与桌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我就说你天天在大学城巡逻呢?多大的人了!这点事儿不能自己来吗?” 蒋明浠分出神睨他一眼:“反正你也是无业游民。” “蒋明浠我真的要跟你绝交了,”顾大少白了他一眼:“我要是再小十岁可能觉得这是饕餮盛宴。” 嘴上说着绝交的人下一秒又贱兮兮地凑上去:“你知道她今天要来?” “不知道。”说起这个,蒋明浠有些不知从何而来的郁闷。 听到这回答,顾呈在心里偷乐,果然人一心里有事儿智商就会降低,哎呀呀,既不防也不演就这么默默地招了。 顾呈一巴掌招呼到他背上:“不知道好啊,说明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所以呢?打算有什么行动?” 蒋明浠把目光转向桌上的爆炒腰花,反应都比平时慢了半拍:“啊…?什么行动?” 他总不能在简其真和人家同龄好同学聚餐的时候突然上去打断吧。 看他这幅样子,顾呈也是恨铁不成钢,频频往简其真那桌张望,最后叹了一口气,也是,没有实战经验的理论注定只是一堆空壳,能指望他什么呢。 “一个妹妹。” 顾呈嗤了声,明显不信他这套说辞:“蒋明泽和蒋安龄知道你还有一个妹妹吗?” “我妈知道。” “我靠,真的假的!”顾呈差点没跳起来,“你妈都见过了?!” 动静太大,引来不少其他食客的侧目,蒋明浠一手捂脸,一手摁住他:“你别自己脑补,只是认识而已。” 顾呈闻言松了一口气,给自己顺顺气:“幸好幸好。” “你幸好什么?”蒋明浠戳着碗里的卤肉,显然心不在焉。 “幸好你八字没一撇,不然要是进度赶超我,我指不定要被催成什么样。” 蒋明浠没接话,抬头寻到简其真的背影。 桌上一看就有几个会来事儿的,才坐下多久呢,就交谈欢笑声一片了,不是说现在大学生都是社恐吗? 碗里的蒸蛋都碎成渣了。看来被营销号给骗了,蒋明浠此时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