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王子】
我最近开始怀疑,我是不是……被囚禁了。
不,那不是地牢里的铁栏,而是一种柔软的监牢。它用的是温柔的声音、体贴的照料、毫无缝隙的关注。它不会让我感到痛,但它让我无法呼吸。
无名说得没错,我是累了。
但我累的不是身体,是“活着”这件事本身。
有时我会坐在窗边,望着花园里空无一人的长廊,脑海中浮现出一个荒谬的想法:如果我现在喊救命,真的会有人听见吗?
我不敢试。
因为我知道,即使有人听见,他们也不会来。
所有人都站在无名那边——不,是他让我身边只剩他而已。现在回想起来,我不确定我到底有没有“选择过”他,只知道他像水一样渗透我的生活,我连反抗都来不及。
我想逃。
但我的脚不听话。
我的心……也愈来愈习惯他的存在。
那天晚上,他来到我的房里,不像往常那样默默地站在角落,而是直接走到我面前,坐在床沿。
“王子,你还记得……你是什么时候,第一次对我笑的吗?”
我怔住。
我摇头。他却自己接着说:
“是那天我帮你递书,你的手不小心碰到我,然后你说了句谢谢。”
“你那时候笑得……太好看了。”
他声音很低,带着一种湿润的、几近呢喃的音调。
“从那天起,我就想……如果你每天都能只对我笑,那该多好。”
我下意识后退,背脊贴到床柱。
他的眼神没有变恶,也没有动怒——只是深得像要将我整个人吞进去。
“王子,我可以……抱你吗?”
我摇头。
“只是抱一下也不行?”
他语气轻得像孩子,但我看得出他眼里那团东西——像火,不,是深海底部那种冰冷到极致的执念。
“无名,你……你冷静一点。”
“我很冷静啊。”他抬起手,落在我肩上,指尖颤抖。
“你是我唯一的神明,我这副躯体、这一切……都是为了你才存在的。我只想靠近你,守在你身边,不让你再感到孤单……不可以吗?”
“我不是谁的所有物。”
我嘶声说着,眼角湿润。
他却垂下眼,像受伤的兽般轻声说:“……但你对我笑了啊。那不是允许吗?”
我愣住。
他伸手,将手轻轻放在我肩头,只是一瞬,又收了回去。
那一刻我确信了一件事——他再也不是那个“乖巧的人鱼”了。
他正在变成我从没见过的东西,一个深海中的影子,有着无限的爱、无限的渴望,还有……无限的囚禁**。
我终于明白,
他不是想“和我在一起”。
他是想把我变成他的一部分。
**
我不记得最后一次离开这座寝宫,是什么时候了。
曾经我每日往返于军帐与议政厅,策马、练剑、指挥万军,而现在,我只能坐在这张柔软得过分的床上,看着阳光穿过窗棂,把尘埃照得闪亮。
无名说我病了,需要休息。他亲手替我封了门,撤了帐,连通往外殿的走廊都用金丝帘遮了起来。
“光太刺眼了,会让你头痛。”
“人太多了,会让你心乱。”
“你只要留在这里,让我照顾你就好了。”
我一开始还会反驳。
但反驳毫无用处,只会让他露出那种既温柔又让人发毛的笑容,然后再说一遍那句万用的:“王子只是太累了。”
我真的很累。
尤其是在那天晚上之后。
那晚,他轻轻地抱住了我。不是强硬的拥抱,而是那种像等了许久才终于得到的靠近。
我挣扎了。我骂他、推他——但他只是静静地抱着我,像安抚一只惊慌的鸟。
“你不是说,只要是我,就没关系吗?”
我从没说过那种话。可他说得那么笃定,好像……真的有过。
那晚我没睡着。他就坐在我身旁,手指轻轻梳理我的发。
我竟然没有推开他。
我甚至在他静坐时,偷偷转头看了他一眼。他的脸平静,呼吸有节奏,像一具安静等待命令的傀儡——而我,竟然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安全。
我疯了吧。
我对自己说,那是控制、是压迫,是我该拒绝的东西。
可我没拒绝。
我现在全身上下都是他的痕迹,语言、行动、习惯,甚至连喜恶都一点一点被改写。
我甚至开始……期待他靠近,期待他那句熟悉的“王子是我的”。
我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明明讨厌他,讨厌这一切……
但我现在却紧紧抓着他递来的水杯,不愿放开。甚至在他晚回来时,会焦躁、会乱想,是不是他厌倦了我。
是不是……我已经不再是他唯一的“王子”。
这太可笑了。
我是一个王子,一国之主,却在深宫之中患上了“失宠的情人病”。
我自以为在抵抗他,却早就在他搭好的囚笼中坐下了。
现在我终于明白,
这不是“我不爱他”,也不是“我在反抗他”。
是我从一开始,就被他的爱毒到了骨里。
【无名】
你哭了。
你终于哭了。
不是因为身体的痛,而是因为一种更深的东西。那种无处可逃的无力感,那种惊恐交杂依赖的眼神——我最爱你这样的表情了。
当你靠着床柱发抖,对我说“我不是你的东西”的时候,我只觉得你太天真。
你不是东西。但你是我的。
那是两回事。
我可以不让你受苦,不让你孤单、不让你困惑。你每天醒来都能看到我,我会替你梳理头发、送上温水、读你喜欢的书。
而你只需要答应我一件事——不要离开我。
为什么这么简单的事,你却总是抗拒我呢?
你说你不是可以被占有的物品,但你眼里映出的倒影,心跳的频率,你曾经无意间对我笑的瞬间……全都在向我靠近。
那天我靠近你,问“我可以抱你吗?”你摇头,我却看见你眼里的迷茫和动摇。
我没有拥抱你。我只是把手放在你肩上,像一场安静的告白。
“你是我唯一的神明。我只是想留在你身边,不可以吗?”
你没有回答,但你没有再退后。
那就是答案了,不是吗?
从那之后,你不再问我能不能出门,也不再与我争辩。你会静静坐着,偶尔依偎过来,像是被困久了的小兽,无意识地寻找熟悉的气味。
我给你的不是锁链,而是习惯。
我不急,我从不急。我要你在不知不觉中,把我的存在当成必需。像阳光一样自然,像呼吸一样无法割舍。
你说我像水——那我就一点一点渗进你心底,无声无息,却无可取代。
有一次你发烧,我守着你一夜。你睡得不安稳,紧握着我的手。清晨时,你低声呢喃:
“……你会一直在吧?”
我轻声回应:“一直都在。”
那句话,让你安心地沉入梦中。
我知道你还在抗拒,还在怀疑。但没关系。我会慢慢地让你明白:
你不需要爱我。
你只要需要我。
我每天替你洗头。你坐在椅上,我在身后,指尖穿梭于你发丝之中,动作轻柔、细致。你不说话,有时甚至会微微闭眼,露出松弛的神情。那样的你,就像完全交付给我。
我不会急着索取任何回应。我只需要你依赖我。
有时清晨你还未清醒,我会坐在床边,轻声呼唤你。你微微蹙眉,说:“……你来了啊。”
这样的语气,不是惊讶,不是防备,而是一种理所当然。
这就是我想要的。
当你已经习惯我为你铺好毯子、递来茶盏、轻声细语地说“该休息了”的时候,你就已经将我放进你生活的每一个缝隙里。
有一天,你会真正意识到:
你无法离开我。
就像潮汐无法离开月亮,就像花草无法离开雨露。
等那一天到来,你会轻声对我说:
“无名,我希望你一直在。”
我会轻轻拥住你,说:
“我一直都在。”
从此以后,你将每天都在我安排的节奏中醒来,习惯我的声音、我的影子、我的问候。你会在我不在场的时候,感到空荡与不安,在我靠近时,下意识地放松肩膀,因为你知道——我不会离开。
你也不会。
即使你有一天忘记了为什么开始依赖我,你的身体和心,也早就替你记住了答案。
你属于我,不是因为我强迫你,而是因为你早已,把我放进了最深的梦里。
**
他终于不再问我:“我可以出门吗?”
这是一个转折点。
过去他会挣扎、会发怒,会站在窗边看着远方,眼里带着离家的渴望。可现在——他只会坐在床沿,低头揉着手指,有时甚至会像被关得太久的猫一样,无意识地靠近我,寻找那份熟悉的温度。
我让他身边不再有杂音,让他只能听见我的声音。
我让他的日常节奏跟着我安排,让他不自觉在我的脚步声中安下心。
我在他生活中留下痕迹,不是为了占有,而是为了证明——我从未离开。
我希望他在照镜子时,看见自己的神情,不会说“这是我”,而是说:“这是他认可的我。”
有天清晨,他还没完全清醒,我坐在床边轻唤他名字。他下意识皱了皱眉,但没有睁眼,只是低声说:
“……好冰……”
我知道那不是拒绝。
那是一种已经“预设会发生”的语气。
我控制自己不笑出声,只轻轻把他拥进怀里。那具身体明明曾在我面前颤抖不已,现在却能毫无防备地依着我呼吸,呼出的气温热微湿。
这就是依赖的证明。
不是强迫,而是习惯。
我知道你还在挣扎,还会在镜子前发呆、在梦里掉眼泪,但你不会离开。因为我已经抓住了你最深的恐惧——孤独。
我从不打算只拥有你的身影。我要的是你连“做梦”都只能梦见我的程度。
你会记得我说过的每一句话,记得我安静守在你床前的那些夜晚,记得我在你低谷时唯一没有离开。
你会在沉默中想起我,在困顿中需要我,在每一次呼吸里依赖我。
我会让你彻底沉浸,直到你轻声对我说:
“无名,我想要你留下。”
我会温柔地回应:
“这句话,我等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