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气温已经飙升到了38摄氏度,又一个早起打工的日子,说实话,我早已受够了这种如牛马般辛苦耕耘的日子,转眼,已经是我来到北京的第三年了。
但这三年在我看来和白过没有什么区别,三年前,我蜗居在一个40平米的小屋内,三年过后的今天,依旧如此。似乎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理解我的迷茫,我本身期待着自己可以在这个繁华的大都市闯出一番天地,不过现实中还是不尽人意的。但现在显然不是我思考人生的时间,今天的采访马上就要迟到了。
说着,甚至来不及思考,我的身体已经拿起了公文包飞快地跑下了楼,作为一名不是很知名的小记者,哦,不对,是很不知名的小记者,我能做的唯一的事情就是不迟到老实本分的撰稿干活发表,得到一点儿甚至养活不了我自己的收入。
柳枝垂落在河岸边,随着微风轻轻浮动,此时的河堤早已披上了青翠的外衣,小区花坛的牡丹开得正艳,因为是周末所以已经围满了上前拍照的人,我不禁在心中感叹:“牡丹之爱,宜乎众矣。”
当然,我也知道现在并不是感叹的时候,随即以飞快的速度冲上了拥挤的公交车,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拼命抱住我的笔记本和电脑包,如果它们俩出了什么闪失我就完蛋了。等我到达采访地点时候,她已经等在那里了。不得不说,在进去之前,领导嗔怪地瞪了我一眼,那一眼让我遍体生寒,不禁打了个哆嗦,希望今天采访的对象不是个不好惹的主。
“恩熙小姐,久等了。”我轻轻抚了抚被风吹得凌乱的头发,勉强露出一个还算得体的微笑,原本对着窗外风景发呆的少女回眸看向我,随即莞尔一笑道:“并没有很久,请坐吧,今天我们要聊点什么?”
听到这话,我微微一愣,请坐这个词一般是我对采访对象说的,她似是看出了我的疑惑有些尴尬道:“抱歉,工作让我习惯了这样说。”这也并不难理解,毕竟她是一名小有名气的青少年心理治疗师,就在北京安宁医院工作。
“那么,在采访开始之前,我需要告诉你,采访的整个过程,我们将会全程录像,当然是否公开是遵循你的意愿的。”我公事公办的态度在她看来似乎有些有趣,李恩熙笑了笑道:“当然,我早就了解过这些,在医院安排我参加这次健康宣教的时候就已经说过了。”
没错,这是一场健康宣教,也是安宁医院历年来的传统,每一位优秀的心理治疗师都会用真实案例帮助更多患者走出内心阴影,而今天的情况有所不同,眼前的这个人将要讲述是她如云雾般飘渺的曾经。
“恩熙小姐,如果你什么时候准备好,随时可以开始。”我拿出本子和笔做好了记录的准备,但她抱有歉意的朝我笑了笑:“我要讲的东西似乎有很多,或许你完成工作会很辛苦。”我倒是乐在其中,毕竟这位财神爷不知道自己在讲述的东西是在为我升职加薪铺路,如果这篇稿件爆了的话我就能沾光打出些知名度来了。
“从哪说起好呢…”她习惯性的从桌面上的纸巾中抽取了一张,擦了擦手,可以看得出来,她手心此时布满了冷汗,这是她紧张的表现。“恩熙小姐,放轻松一点。”我小声地安抚着她。
“Well,那个时候我还是一个普通的初中生…”李恩熙似是陷入了回忆之中,我的笔尖也在这一刻落在了纸上。
“你与其在这里伤春悲秋,不如花这些时间去好好学习,你这些手段陈乐早在小学五六年级的时候都已经使出来了,你这样根本对不起你的父母,不要再自私自利下去了。”女老师在电话里的斥责声不断,李恩熙尴尬地坐在桌前有些不知所措,她看着自己手臂上层叠的伤疤内心难免感到悲凉。
女老师似乎认为这样不足以让她迷途知返,随后又补了一句:“你这种做法真的伤透了他们的心。”李恩熙说了句感谢后一言不发地挂断了电话,眼眸中的光随机暗沉了下去。永远都是这样,恩熙感觉自己始终被淹没在各种大道理之中。
她似乎一直活在自己的小世界里,没有人能理解她,她也不能理解别人。接了这个电话后,李恩熙沉默地走出了自己的房间,看着父母和祖父母复杂的神情,只是淡漠地摇了摇头,随后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举起了手中的东西。
当时他们的表情甚是精彩,因为那分明是一把沾血的裁纸刀。因为女老师的电话,李恩熙的内心几乎被愧疚淹没,于是,她当着他们的面掰断了这把刀丢进了垃圾桶。薄唇翕动,最后只说出一句:“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
李恩熙想要选择忘记前一天他们因着急而说出的伤人的话,但她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唯有哥哥的表情格外平静,我想起他在手术室和她说的唯一一句话:“别害怕,熙熙,这都是经历。”大概是吧,或许这就是人生,恩熙不太明白,她摇了摇晕乎乎的脑袋,目光落在了手腕处游走的针线上。
第二次进入手术室的情况差不多,只不过李恩熙是被救护车拉走的,从围满了人的地铁站。如果不是工作人员听到了她崩溃的哭喊声大概故事早就告一段落了。
这一次,亲人给出了截然不同的反应,让她心中的希望之火缓缓被点燃…
李恩熙讲到这儿的时候,低头抿了一口杯中的茶水,采访的时间差不多要结束了,她对着镜头莞尔一笑道:“似乎值得说的就只有这么多了,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离开了。”我微微一愣,看着机器被关停,李恩熙也离开了座位准备回家,我又看看自己桌面上凌乱的笔迹抿了抿唇道:“恩熙小姐,有时间陪我喝杯咖啡吗?”不得不说,我还是比较敬业的,我真的很想完善一下这份稿件。
她没有丝毫犹豫的点了点头,我们两个无言的走到了楼下的咖啡厅,她点了一杯抹茶燕麦拿铁,而我选择了北冰洋美式。我很好奇她为什么这么干脆的接受了我的邀请,毕竟我们只是初见的陌生人。这时,她笑着对我说:“有些故事不便于在镜头面前多讲,我知道你很好奇,那么,请允许我带你重现我的人生。”
我望着窗外的喧嚣郑重的点了点头,她轻轻摇晃着杯子,目光投向远方不知在思考些什么。
突然,她的声音在我的耳畔响起:“那是一个蝉鸣聒噪的燥热午后,没错,就是像现在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