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唐!”那人站起身来。
“许岚心,你可知你在说些什么?”
“民女知道,求大人成全。”岚心当即跪下,头轻扣在地,不起身。
但看那人如何抉择。
“你这未出阁女子,若当真验尸,你这清白名誉将毁于旦夕。”
黑色皮质官靴行至眼前,素金带勾勒出他精瘦窄腰。
那人眼里有了不一样的颜色,是惊异,震惊里面带了一丝探究。
岚心毫不畏惧他的打探,抬头望着他,与他视线交缠在一起。
一个字一个字清晰的往外吐。
“大人,民女认为比起那看不见摸不着的清白,性命更为重要,若我就这么不明不白含冤而死,大人可心安?”
“大人若怕我作假,可安排仵作和衙役在一旁。”
那人回身坐回案桌前,看了她好一会儿。
“带她下去检验尸身,派仵作和衙役看守在一旁。”
岚心感激的施礼。
旁边那原告可不依,号丧似的,岚心撇了一眼,难得搭理,跟着衙役下去。
她知道他肯定能搞定。
岚心再次随着威武的伴奏,从容淡定的踏入公堂。
作证的丫鬟看了眼她,低眉看向地面,那妇人一心想要扑过来的架势,堂上细节尽收她眼底。
堂外的百姓已不见踪影,没想到这人还不赖。
“大人,民女已检验出结果,”岚心上前一步施礼。
“在公布结果前,能否准许我问几个问题。”
“准”
看向眼神略微闪动的丫鬟,虽然只有一瞬,却还是被她捕捉到了。
岚心走至她面前。
“小翠,我且问你,你到案发现场是何时辰?”
“戌时”
“我当时是正握着刀还是反握刀?”
岚心见她一脸茫然,心中了然。
快步走到那人的案桌前,抽了一根他的毛笔。
旁边侍卫说了句放肆,想出手阻止,却被他一手拦了下来。
岚心点头示意表示感谢。
转身就在案桌前,用毛笔示意握刀方向。
“小姐当时反握刀。”
“案发时,我身上可有血迹?”
“小姐衣裳,手上皆有。”
“脸上可有?”岚心快速追问道。
“好像没有。”
“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什么叫好像,到底有没有?”
“没,没有。”丫鬟慌乱得回了句。
岚心心里耻笑,就这胆量。
“李掌柜,你说我五日前去你那儿买刀,我当时穿什么颜色,款式的衣裳?可有戴帷帽?
和你说了什么话?除了我和我丫鬟,铺里可还有其他客人?”
我当时做了什么事,令你影响深刻记住我?”
一连串的追问,使他换乱的双手不停交握。
岚心继续上前:“你从何处知晓的这起命案?隔日大清早的跑来作证?那么巧合的知道是你家卖出的刀发生命案?”
掌柜慌乱不知所以,只得匍伏在前,对着那人磕磕巴巴地回道:“大,大人,草民所言,句句属实,绝不敢妄言啊!求人明鉴。”
“啪”那人惊堂木一拍。
“回答她的问题。”
“大人,时间太久,不,不太记得,草,草民正好,正好路过看见在审案来的,确实没人通知我前来。”
岚心嘲讽的轻笑,这演技真拙劣,还不如电视里来得精彩。
两张写满字的纸张,高举在她身前。
“大人,这是尸检报告。”
“这份报告根据我的口诉由衙役记下,仵作陪同在侧可作证虚伪。”
“根据尸体上致命伤,牛大是被一刀毙命,伤口在左胸前,刀口向下倾斜,致命伤乃是刺破心脏的主动脉,失血过多而亡。”
“若伤及主动脉,血液会呈喷射状外流。”
“而我除了背部,衣裳下摆及手上沾了血迹,这么近距离的刺杀,我脸上却一点血迹也没有。”
“根据牛大身高,刀口倾斜位置,及命案现场衙役口诉的喷射的位置,测出该凶手身高大致在六尺5寸。”
“敢问大人,您瞧我这高度像有六尺五寸吗?”
岚心来了一个手心盖顶,比划着自我调侃道。
“仵作在何处?许岚心的检验结果可属实。”
“回禀大人,小人汗颜,这验尸尽比不得闺阁女子,小姐所知范畴远超于小人。
但,我等寻了不同身高的衙役,按照许小姐所说做了几次演示,结果与许小姐所说吻合,凶手身高在6尺以上。”
“大人,能证明我无罪了吗?”
岚心走上前,一脸求表扬又夹杂着一丝期待的看着他。
那人嘴角微扬,极小的动作,不巧被她捕捉到了。
他倒是果决,当下惊堂木一拍:“经仵作验证,证人口供不足,许岚心无罪。”
“另,丫鬟小翠,铁铺李掌柜,有作假证嫌疑,先行收押!退堂!”
“啪”惊堂木一声响,结束了这场狗血官司。
大理寺门外,太阳快至正头。
温度炙人,热度穿透表皮层,驱散了这一夜的寒气,岚心这才倍感整个人都舒展开来。
“姑娘,姑娘。”
一声声急促的呼唤,迫使正在舒展手臂的岚心循声看了过去。
一个穿着湖绿色的女孩穿过人群,跑了过来,拉起她的手,满脸优色。
“姑娘,你没事吧?”
“我求了夫人,呜呜。”
还没说两句,豆大珍珠粒就往下落,哭唧唧。
岚心一时被她惊住,这嘤嘤怪谁啊?
怕问了,被发现与原身不符,封建迷信要不得。
“别哭了,我这不没事吗!”
一时心软,岚心用衣袖给她擦擦。
“回去吧!”
街道上热闹无比,店铺两侧林立,摊位上小贩大声吆喝,穿着格式服饰的人穿梭在其中。
衣裙下摆被人扯住,一个拿着花篮,头上扎倆团子的4.5岁女孩儿,一双水灵灵大眼向上望着。
“姐姐,买支花吧。”
岚心拉着那只扯裙子的小手,蹲了下来。
“小宝贝,你好可爱啊!”
光说不够,被小朋友萌到的她还上手,捏了捏小姑娘的脸。
一袭绯红色的身影闪动,被她眼角余光捕捉到,岚心站起身来,对视了过去。
点头示意后,在旁边丫鬟拿了银钱递给了小姑娘,并在她耳边附耳了几句。
小姑娘跑了过去,怯生生的拉了一下那人衣摆,面对萌物,堂上威严的大人尽有些手足无措。
见他愣神,小姑娘干脆把花篮甩他手中,直接跑开了。
突然觉得他很萌,怎么回事?
岚心用口型无声的说了声谢谢,带着丫鬟转身家去。
屋子朝北,采光极差,连正午的阳光也无法穿透,室内很是潮湿。
这间房和自己穿来时不同,相当简洁,一副桌椅,一架粗布帐子单人床,衣柜倒是有,可那门像是可怜她似得耷拉着。
据那个跟着自己的丫鬟小喜说,这是夫人安排的临时住处。
哦对,那晚那个艳色妇人不是这身体的母亲,自己母亲早早撒手人寰,父亲表面上守了三年丧才续弦,可那称为二小姐的妹妹却和她一般大。
若说没猫腻,谁信?
就她继母那晚白莲花级表演,她可是看得真真儿的。
躲在白莲花背后,面上伤心的便宜妹妹,那眼神里的得意劲儿,隔老远都能溢出来了,这事儿八成和她脱不了干系。
而原身大概就是古代女诫教条下模范女子,卑弱,顺从。
她现在还不能与原身太过不同。
昏睡间,耳边传来小喜唤她的声音。
“小姐,小姐,快醒醒,老爷差人来传话,请您去宜兰苑一趟。”
整个屋内已然暗了下来,看来是晚上了,父亲下值回家了。
最后一点夕阳余晖落在青瓦上,院内几棵寒碜的栾树,枝丫上要落不落得几片叶子,随夏季的晚风飘摇着。
穿过湖畔的回廊,几经月洞门,终于来到宜兰苑。
宜兰苑,白莲继母冯婉清的住所,和她那个破落小院相比,这里人间仙境不为过。
院内的各色名贵兰花被晚霞染成琥珀色,空气里弥漫着清雅的香甜。
造景精致,一看就是有专人打理。
几人的欢笑声随着她刚踏进门,戛然而止。
方才的温馨不再,各个换上了不同的面孔。
‘噔’茶杯硬磕在桌上。
“做了此等丑事,你倒有脸回来?”
父亲一脸怒容,身旁的继母倒是笑颜连连,几个莲步站到岚心身旁,状似亲热的挽着她胳膊,拉着她上前。
“官人,大姐儿能安然回家,您就原谅她吧。”说完,放开她手腕,走到许映山身旁,扯了扯他衣袖。
“大姐儿平日里规矩得体,就算犯错也是一些小事,这暗通曲款之事定是那泼皮引诱了大姐儿。
念她年少初犯,又值及笄之年,难免春心萌动,官人就原谅她这一次吧。”
又是蒙嘴,又是扯着袖子摇,一系列操作看得岚心胃里不适。
我谢谢您嘞,老阿姨。你能别作秀了吗?
果然被宠爱的人有持无恐,不被爱的人过得如履薄冰。
岚心暗暗掐了自己一把,逼出眼泪,跪了下来。
“父亲,女儿在家每每过得谨小慎微,做为长女,为给弟弟妹妹作出表率,无时无刻不谨言慎行,怎会去做那下等之事。”
一抹黄色身影疾步走了过来,与她并排跪着。
“父亲,您就原谅姐姐吧,姐姐不是故意的,女儿愿意替姐姐受罚。”
“你起来,她犯错,何须你跪。”
许映山指着岚心:“你今晚去祠堂跪着,明日就去妙月庵清心念经半年。等静心回来后,就让你母亲替你择婿。”
好你个大小白莲,且给姐等着,回来再收拾你倆!
现在多说无益,多说多错。
“是,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