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凌。
是季凌。
林晚几乎是下意识的本能的哆嗦了一下。
“林晚。”
林晚听到身后的声音，那熟悉的音色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曾经他一度很喜欢听季凌的声音，低沉且富有磁性，像大提琴一样优雅，随着年岁的增长，他的声音也越发醇厚。
杨经理立刻毕恭毕敬弯腰：“季总好。”
林晚听到身后的人说：“这里没你的事了，走吧。”
于是林晚就赶紧抬脚一起离开。
“林晚。”
见他也跟着杨经理走，头都不回一下，季凌耐着性子压下脾气，尽量让语气听起来温和：“我没叫你走。”
林晚硬生生停下脚步，手心不自觉冒汗。
过了片刻，林晚知道躲也没用，于是慢慢扭过头。
季凌又长高了，初中的时候身高就窜到一米八，现在大有一米九的架势。站在林晚面前像一座山。
他穿着质地极为柔软垂顺的午夜蓝色真丝衬衫，衣料勾勒出宽阔而紧实的背部线条，衬衫的领口随意敞开两颗纽扣，露出一段冷白而有力的脖颈，袖口被漫不经心的挽至结实的小臂中段。曾经的少年俨然褪去稚嫩变成了一个成熟的精英男人，反而是他，穿着洗过无数次的白衬衫和牛仔裤，穷酸的还是一副当年的样子。
季凌迈着修长笔直的腿不紧不慢的朝林晚走来，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声响，终于，他站在了林晚面前。
“林晚，好久不见。”
看着这张熟悉的脸，林晚只觉得一阵怯意涌上心头，他轻咬下唇，硬着头皮打招呼：“好…好久不见。”
季凌轻笑一声，从兜里摸出一只烟点上：“不介意我抽烟吧？”
林晚没吭声。
季凌吸了一口烟，侧身斜靠在墙壁上，一条长腿弯曲，姿态随性：“十一年了，你过的怎么样？”
林晚低着头，不敢看季凌：“我…还好。”
还好？他那里像还好的样子。
一如从前，是一个唯唯诺诺的穷光蛋。
季凌轻笑一声：“你怎么不问我过的怎么样？”
林晚心中发紧，觉得有些口干舌燥，稍稍抬起头看到他的目光后不觉又垂下头：“你过的怎么样？”
“你还真是….”季凌手指弹了一下烟灰：“我问你才问？”
“你过的应该不错。”林晚轻声说。
闻言，季凌眯起桃花眼，眼底闪过几丝不悦，但转瞬即逝，他抽完烟随手将烟头扔进垃圾桶。
林晚感到一只手挑起他瘦弱的下巴，季凌单手固定住他的下巴，动作有几分粗鲁的迫使他抬头看自己。
林晚觉得他情绪不太好，因为季凌不高兴时有一个明显的特点，他的桃花眼会危险的吊起来，他的目光肆意的、毫不保留的打量着林晚的脸。
林晚的眼睛最传神，就是这双大眼睛，看人时总带着几分无辜的湿意。像季凌小时候见过的幼鹿，当初他就是被这双眼睛给骗了，可即便是现在，再面对这双眼睛时，他还是会….想到这里，季凌心中一阵烦躁。
出乎林晚意料，季凌的口气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不满，反而温和的问：“怎么留头发了？”
被他抓着下巴，林晚觉得有些别扭，想别过头却发现他的手看似虚握却容不得他挣脱。
“季总，你先放开我。”
“林晚，我想你。”季凌空余的手环住林晚的腰将他拉近。
他的腰很细，季凌一只手环住还绰绰有余。
林晚的心猛地一痛，没想到阔别十一年的季凌，那个高高在上目中无人的季凌竟还会对他说这种话。
“我很想你，林晚，即使我去了美国，我还是很想你。”季凌低头，林晚仰头，他狭长的眸子对着林晚充满震惊的核桃仁眼睛，强势搂抱的姿势像极了狩猎成功的一头野狼。
“你呢？你想我吗？”
林晚从来没想过会跟季凌再见面，而且还是以雇主员工的身份见面，正如他们在学校见面的时候，时至今日仍旧是一个天一个地。季凌脾气不好，但是眼前的季凌嘴里却说着想念的话，况且事情都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季凌这样的人怎么会还记得他。
季凌见怀里的人不安分的想出来，也不再强迫，松开手后露出一个投降的姿势：“好，我不碰你，瞧你怕的，难不成我还能把你吃了？”
林晚不知道为什么季凌把他弄到游轮上来，他跟季凌….只是初中同学，即便那时的几句玩笑话，还发生了较为亲密的接触，而且自己是一个男人，把关系往那方面想简直太可笑了。
见林晚半天没一句话，季凌也不恼，双手随意插兜提议道：“快中午了，一起吃饭吧。”
林晚下意识拒绝：“多谢…季总邀请，我还得工作。”
“季总？”季凌挑眉：“林晚，没必要这么生疏，陪我去吃饭。”
陪我去吃饭。
季凌口气温柔却不许拒绝。就像以前一样的不许拒绝，只不过学会了伪装，用优雅的语态包裹住强硬的要求。
“季总。”林晚觉得自己手心都在冒汗：“我还要工作，要在客人来之前检查套房。”
“这艘轮船晚上才正式启航，7点之前检查完套房就好。”季凌上前一步，林晚后退一步。
季凌停下：“林晚，我想跟你一起吃饭，有这么难吗？”
“你是老板。”林晚找了个措辞：“不合适。”
“无论是以老板的身份命令你，还是以…同学的身份邀请你，于情于理，你都不该拒绝。”季凌微笑道。
看着季凌的笑，林晚心里更加没底。十一年的光阴改变了很多，曾经那个喜欢打架，脾气爆炸的季凌仿佛变得温文尔雅。
这让林晚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见他还愣神，季凌心里觉得好笑，伸手按了电梯：“走吧。”
林晚本以为会去一层，没想到电梯只升不降。
“季总，餐厅不是在游轮一层吗？”
电梯封闭狭隘，林晚闻到了季凌身上淡淡的木质香混杂着烟草的余韵。从他这个角度刚好能近距离看到季凌的宽肩窄腰，林晚才一米七多，虽然不高但不能谈得上侏儒，但此刻跟季凌比起来，他觉得自己有点像小矮人。
“老同学聚餐，怎么能在人多的地方，你说是吧林晚？”
季凌没有回头，林晚看不了他的表情。
电梯到了七层，季凌率先走出电梯，林晚跟在他身后穿过一条瓷白的甬道后到了一处宽敞的房间，落地玻璃窗外是一览无余的宽阔海景。
林晚看到一张尺寸惊人的黑曜石餐桌，桌面薄如刀刃，泛着幽冷的光泽。桌面中央倒是没有任何浮夸的修饰，只有一簇被低温玻璃罩封存的白色山茶花。
季凌拉开主位旁的黑色金属椅子，对林晚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林晚觉得好像有一把刀架在脖子上，眼前的季凌已褪去了浑身锋芒，但刻意的温柔让林晚心神不宁。
看着他入座，季凌才露出一抹满意的神色，坐在主位上。
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侍者端上来考究的餐盘随后就站到一边为季凌倒了一杯红酒。
林晚低头看着餐盘里放着切割完美的牛排，配着翠绿的芦笋和淋着浓郁酱汁的土豆泥。他心里不禁苦笑，他根本不会吃西餐。幸好盘子左边放着刀右边放着叉，他能顺势拿起不用显得那么窘迫。
“吃吧。”季凌说着动作优雅的开始切割牛排。
林晚不太会切，切下来的牛排形状难看，甚至有汤汁不小心溅出来。
季凌看他耳朵都红了，于是放下刀叉伸手：“给我。”
林晚一愣，不明白他的意思。
季凌：“我帮你切。”
不等林晚给他，季凌长臂一伸轻而易举的就将林晚面前的餐盘拿回来，将牛排切好后重新递给林晚。
“谢谢。”林晚急忙接过餐盘。
季凌慢条斯理的用餐，眼神时不时瞟到林晚身上，林晚却一直低着头小心吃饭，直到用餐结束，两人都没什么话。
季凌放下刀叉，后背靠在椅子上，顺手接过侍者递过来的湿巾擦拭手背：“林晚，你在害怕什么？”
林晚：“没有。”
季凌轻笑一声，也不拆穿。挥手示意侍者退下后，只剩下他们俩个。林晚想离开，季凌早看穿他那点老鼠见了猫的心思，不等林晚说借口就抢先一步说道：“其实我还挺意外，没想到会在S市碰见你，你不觉得是缘分吗？”
林晚沉默片刻后点头。
看他那股憋屈的样子，季凌觉得心里冒火，眼前这个人像个木头一样，就不能多说几句话，从小到大也就是林晚，面对他嘴巴里蹦不出几个字，别人都上赶着巴结他这个少爷，林晚倒好跟吃了哑药一样，还得他找话题聊。
好在季凌学会了忍耐。
“林晚，跟我说说话好吗？这些年你怎么过的，我曾想联系你，但是一直联系不上。”
季凌放缓语气：“不要跟我保持这么远的距离，我会难受。”
温声安抚还算对林晚有几分效果，林晚抬起头，大眼睛里流露出几分困惑试图理解他说找自己的意思。
季凌继续哄道：“说说吧。”
林晚想到那个夜晚，眸色暗了几分，但还是避重就轻的说：“我妈去世了，我爸他又下落不明，小跃又太小，我没有办法一边上学一边照顾小跃，所以….”
“所以初中后你就不念书了。”
季凌将湿巾放在桌上。
林晚点头，又陷入沉默。
季凌见林晚没了说话的意思，也不再问，自顾自说道：“我那时候去了美国，去年才回京，前两天刚过来S市发展。”
顿了顿季凌盯住林晚的眼睛，似乎在观察他的神色：“林晚，我后来遇见了很多人，谁都没有你带给我的那种感觉，你是我的初恋，直到我刚才见到你，我更确信我还是喜欢你，林晚，你知道我，向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我唯独在你这里栽了跟头，但是我不恨你，我还是喜欢你，你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