浸满雨水的凉风钻过老旧的窗户,吹动起床边围起来的帘子。
虞清的吐息合着风的节奏,缓缓穿过江念渝的病床,零碎的落在她的鼻尖。
江念渝失去了记忆,连带着有些常识也忘了。
不然她就会意识到,Beta根本不应该有味道,而不是贪婪的在空气中攫取。
那味道好干净,比起周遭吸饱了水汽的潮湿空气,虞清的味道更加干净,叫人望着窗外漆黑的夜色,仿佛能看到远处升起来的太阳。
蒙蒙亮的天,总是充满希望。
江念渝不动声色的总结着,随之滚了下喉咙。
比起Alpha和Omega能用现实中相应物品拟态的味道,这个Beta身上散发的气味虽然缥缈,却似乎更加可口。
“唔……”
一声微弱的哼唧突如其来,虞清唇上淡淡的粉色随着呼吸轻轻张合。
有好几次江念渝看向虞清,都觉得她丰盈饱满,毫无戒备的,仿佛很好欺负的样子。
真有那么好欺负吗?
江念渝眼瞳微眯,冷清的眼神里慢慢透出了Omega最原始的欲|望。
疏影缭绕,床边的影子一进一退,好像蜗牛的触角。
江念渝的手指悬在半空中,每朝虞清徐徐吐息的唇瓣近一寸,就要退回去半寸。
她想要触碰虞清的唇,却总在最后一秒被理智控制住。
那婴儿蓝的眼睛极具迷惑性,好像好奇的孩子在探索新世界,却又透着纠葛的贪婪。
循环往复,不知疲惫。
“为什么又让我加班啊,狗屎,都是狗屎!”
虞清的愤怒突如其来,字里行间全是对加班的憎恶。
江念渝明明知道虞清是在说梦话,可眼神还是顿时变得茫然无措,像只偷觑漏了馅的兔子,悬着的手指下意识的弹了一下。
没人会注意,那无限靠近的手指似乎有那么一瞬贴在了虞清的唇上。
高喊过的唇瓣沾了点唾液,温温凉凉的。
江念渝抬起另一只手握住自己的手背,清冷的瞳子罕见的表现出了木讷,就这样注视着像是被烙下什么印记的指腹。
她碰到了。
可是什么味道呢?
江念渝凑近了自己的手指嗅嗅,苍白的凉风下,她什么都没有感觉到。
明明上一秒还因为可能露馅而乱跳的心脏,这一秒又变得空落落的了。
江念渝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了,神色比意识到自己失忆了还要茫然。
她低垂着眼睫,空荡荡的掌心叫她失落的理智回来了。
当理智重新凌驾于Omega的原始本能上,江念渝再次转头看向虞清时,她的神情就恢复了冷清。
月夜寂静,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虞清睡得四仰八叉,丝毫不知道自己正被人觊觎着。
这人喊完了,就忘了,也没影响她的睡觉,咂摸咂摸嘴又睡了过去。
怕是明天醒来也不记得自己的嘴巴碰到了什么。
不知怎么的,江念渝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庆幸。
她将自己的手指收了收,像是藏起了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话说刚刚这个Beta在喊什么?
加班吗?
她很讨厌加班?
她在工作的地方都经历了什么,叫她做梦都还记得,并愤怒不已。
本来江念渝觉得自己该去睡了,可脑袋莫名随着虞清的梦话深入下去。
她有些好奇,又有些怅然。
——是啊,这里失去记忆没有过去的人只有她一个而已。
她现在拥有的记忆很少,起点是那把主动向她倾斜的伞。
这夜的雨砸的凌乱不堪,自那把伞起,却没有一滴落在她的身上。
好奇怪。
江念渝冷静的在心里庆幸这个人是个Beta。
却又接着失落于,她只是个Beta。
窗外的雨小了些,啪嗒啪嗒的打在窗户上。
江念渝侧身蜷起,下意识的朝虞清所在的那侧近了近。
虞清身上的味道似乎是什么令人放松的魔法,让江念渝嗅着,须臾便沉沉睡了过去。
.
昨晚睡得晚,醒的也晚。
倦怠的飞鸟略过窗户,江念渝才好似被打搅了清梦一般睁开了眼睛。
说来也奇怪,明明潜意识里她笃定自己这夜不会有好梦。
可是直到睁开眼睛,她才发现自己竟然一觉睡到了天亮。
她感觉自己很久都没有睡这样好了。
昨夜一场雨过后,洒进来的阳光都格外干净,叫人觉得放松。
江念渝正要舒一口气,她却猛地注意到一侧的陪护床消失了,连昨晚睡着的人也没有了。
前后不过两秒钟的时间,阳光就变了一种形状,太阳明晃晃的挂在天上,晒得人头脑发懵。
这种惊恐不知道从哪来的,江念渝只知道她心跳的飞快。
“吱呀。”
“早上好,不知名小姐,你起床了吗?”
就在江念渝要下床找人的前一秒,她面前的帘子被人从外面拉开了。
一颗毛茸茸的脑袋冒了出来,虞清笑眯眯的看着江念渝:“你醒啦,是不是昨天一天没吃东西,饿醒了?”
“医院食堂今天有八宝粥,还有小米粥,你看你想要吃哪个。医生说你要吃清淡点,不过医院自己腌的小咸菜没关系,我多要了几种来,你尝尝有没有你喜欢的。”
虞清一边说,一边把手里提着的食盒放到床头柜上。
她动作利落,给病床上的江念渝支起小桌板,高挑的身形在江念渝身上投下一道忙前忙后的阴影。
虞清看不到,江念渝紧张的神色正不动声色的平静下来。
失去记忆是件麻烦且痛苦的事情,刚刚那一瞬间江念渝感觉她好像漂泊在大海的孤舟。
她看不到前路,更没有归途。
直到清粥的香气飘过来,她看着给她忙前忙后的虞清,才好像看到了她的锚。
“有没有感觉身体哪里不舒服?”虞清掰开筷子,一边摩擦,一边问江念渝。
江念渝摇摇头,主动帮虞清归置堆在桌子上的各式各样的小咸菜。
“那脸颊的伤口会影响你吃东西吗?还有头呢?头还疼吗?”虞清接着又问。
江念渝听着,先是听话的寻上了自己覆着纱布的左脸,接着又感觉了一下脑袋,很快就又对虞清轻轻摇了下头。
这样的动作实在是太乖。
以至于当她垂下的碎发扫过包着纱布的脸,叫人觉得格外心疼。
虞清觉得,大概在失忆前江念渝就是个冷淡不喜欢说话的人,所以才这样用行动代替语言。
而且失忆的人本就对环境感到陌生,还是不要过多的打扰她,让她觉得自在最重要。
只是在这之前,虞清还有件事想稍微确定一下:“那个不知名小姐……你有没有想起点什么,比如你是谁?”
似乎是昨天的头疼,让江念渝对失去的记忆产生了抵触情绪。
她今天面对这个问题,想也没想,就冷淡又任性的回以了否定。
第三次摇头。
床帘围起的空间好安静,虞清的失落肉眼可见。
有的人二十五岁了,经历了社会的毒打,却还是会幻想自己能够拯救谁。
虞清偷偷叹了口气,在心里劝自己这种事情急不得,毕竟失忆是医院都没办法解决的病征。
还是着眼于眼下——
“你想吃哪个?”虞清将桌上的两碗粥推到江念渝面前,让她先选。
小米粥飘着层米油,看起来格外可口。
江念渝感觉自己失忆前对食物很挑剔,手一指就选了小米粥:“这个。”
虞清什么也不挑,在江念渝选完后,就拿走了八宝粥:“那我喝这个。”
窗外落下两只麻雀,你凑凑我,我凑凑你,接着就蹦跳着一起飞走了。
虞清是个嘴巴闲不住的主儿,咬了口包子,就跟江念渝聊天:“我跟你讲,幸好我醒了就往食堂跑,要是再晚一点这些东西就都没了。”
原来是这样。
江念渝咬了口腌渍的黄瓜,爽脆的声音回荡在她的唇齿。
她不动声色的放下心来,觉得今天的早餐是她吃过最好吃的一顿。
——虽然这是她有记忆以来的第一顿饭。
想到这里,江念渝就意识到什么,忽的一言不发的看向虞清,看的虞清心里打鼓,不自然的眨了眨眼:“怎,怎么了?”
“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江念渝轻声。
阳光落在她婴儿蓝的眼睛上,干净澄澈。
却也清冷薄情。
不知道是身为Omega的缘故,还是有什么别的原因,江念渝的身体里一直有种不安的危机感,尤其是她现在失忆了。
该说是谁都可以吗?
江念渝只希望她所处的环境永远稳定,她周围的人永远不要离开她。
可一早发生的插曲,让昨晚勉强稳定下来的江念渝又产生了动荡。
她这才注意到她还不知道这个Beta的名字。
如果再发生今天早上这样的事情,她甚至都知不知道该怎么找到她。
虞清闻言愣了一下:“我没给你说吗?”
江念渝坐在她对面,认真又执着的点点头:“没有。”
“啊昨天太忙了,我给忘了,不好意思啊。”虞清摸了下脑袋,不好意的笑笑。
接着她就放下手里的勺子,认真给江念渝自我介绍:“不知名小姐你好,我叫虞清,黄农虞夏的虞,冬温夏清的清。”
黄农虞夏,冬温夏清。
又是细细咀嚼的一个名字。
江念渝在心里轻念着这几个字,每一个发音都碾着她的喉咙。
日光微微偏斜,落在小桌板上。
上面残羹剩饭,悠闲的早餐时间就这样结束了。
看江念渝吃好在擦拭嘴巴了,虞清才开口跟她说:“那个……还有件事要跟你说。”
“昨天事故波及太多人,医院人手不够,待会儿我来给你换药,可以吗?”
听到这件事,江念渝冷淡平静的表情顿了一下。
她失去了记忆,醒来后就感觉浑身都在痛。虽然她还没有仔细检查过身体,但她感觉得到,自己的伤不止表面看到的这几处,她的后背、肩膀没有一处是好的。
……是她来给自己换药吗?
夏日明媚的阳光炽烤大地,晒红的却是藏在房间阴影里的少女。
“……可以。”
江念渝点过头后,虞清就主动收拾起了小桌板,好给待会换药腾空间。
而就在她收拾碗筷的同时,她耳边也传来一阵布料摩擦过肌肤的声音。
起先虞清没当回事。
直到她抬起头,就见江念渝手指利落,已经把身上的病号服脱了下来。
在虞清的认知里,女孩子的身体永远白皙,永远稚嫩。
江念渝婴儿蓝的眸子干净的不谙世事一般,好像春日里折下的白山茶。
可那厚厚的纱布贴在江念渝的锁骨,缠着她不盈一握的腰肢。
她神色清冷,像是高台上被人恶意磕破的石膏雕塑,又被人拙劣的用自己以为是的修补来修复。
虞清呼吸一滞,她感觉自己好像看到了神迹。
同时又因为另一种原因,心快从喉咙出来了。
她说的换药可不是……
好像是得这样。
但再,再怎么说也该循序渐进的来不是?
虞清眼睛不知道该看哪里,脑袋里语句乱飙。
这是她紧张焦虑时的毛病,甚至她还趁乱在想——也不知道江念渝是只对自己这样,还是说换做任何人都会。
而我们的神迹小姐似乎并不能理解虞清的反应。
她失去了记忆,好像一并也失去了些其他的东西。
比如对这个世界的感知,比如人与人之间的分寸感,比如布料之下的羞|耻感……
她表情平静,眼神冷淡,看着刻意回避自己的虞清,轻轻歪了下脑袋。
仿佛无声的审判,叫人觉得自己的面红耳热都是因为自己思想龌龊。
“你……”
“唰。”
江念渝刚要出声,接着就被忽然钻进来的风打断了。
帘子在动,一个梳着双马尾的小女孩笑嘻嘻的钻到了江念渝的病床前。
这小孩看起来天真无邪,眼睛却毫不避讳的看着江念渝,一幅稀奇打量的神态。
虞清顿时意识到了什么,一把将江念渝护在了身后。
没人听到刀子划过布料的声音,江念渝望着面前挡过的背影,转手将小刀藏了起来。
这动作自然的像是江念渝的本能,如果虞清晚来一步,刀子就会抹过小孩的手臂,或者脖颈。
而接下来的动作,江念渝也无法辨别,是不是也同样出于她的本能——
受到惊吓的Omega从后面揪住了虞清的衣角,她清冷柔弱的声音贴着虞清的耳朵,怯怯的跟她讲:“虞清……害怕。”
虞清:我那柔弱不能自理的Omeg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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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依旧评论红包[亲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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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鸽今天终于想起来把段评开啦ovo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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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