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良子推着轮椅，张扬在她旁侧，停下等电梯。
在此期间，轮椅里的老人，眼睛望向虚无的一处，很安静，也不言语。
电梯还没来，李良子率先开口：“我爷爷一年前复发脑梗，主要是心脏疾病导致的，形成了挂壁血栓，脱落后，阻塞了一部分的脑动脉。”
“他现在一直需要按时吃药，有基础病，血压、血糖、每分钟心跳，这些都需要定时测量的。”
李泰的情况，王桂芬已经跟张扬说了个大概。
老人是脑梗死引发的偏袒，已经康复了一年多，现在说话挺溜的，可以扶着走，总体恢复的还行，但是生活仍然无法自理，离不开人。
电梯来了，李良子推着轮椅进去，按了21层，电梯门关上，良子继续说：“爷爷的康复一直在坚持，他很努力，效果也很好，但是也需要你的配合……”
接着良子把怎么辅助医生做复健，每天什么时间吃什么药，定点测血压血糖等情况俱都告知张扬。
电梯到了，推着轮椅快到家门口了，良子让张扬把一天照顾老人的事情都重复一遍。
其实之前王桂芬早就交代过了，良子说的更详细一些。
张扬记忆力极好，几乎是一字不落的的重复了一遍。
李良子放下心来，点点头。
房子是一梯两户的，指纹密码锁，良子打开门，顺便把密码告诉了张扬。
一进门，就是玄关，旁边是个鞋柜，地毯上只有两双拖鞋，非常的干净整洁。
良子先换了鞋，然后从鞋柜里拿出了一双新的男士拖鞋，对张扬道：“鞋子不要摆在地上。”说着把脱下的鞋放到鞋柜里。
张扬换好拖鞋，进屋，触目可及的客厅很大，能有五六十平。
有落地窗，楼层又高，采光非常好。
房子装修风格是原木自然风，墙壁刷的很淡很淡的米灰色。
客厅没有吊顶，偏日式的装修，台面上几乎没有杂物。
这个房子过于简约，倒显得空间格外的大，宽敞的带了些孤独意味。
张扬看了看住的房间，房子的面积大概一百六七十平，有四个卧室。
主卧带一个卫生间，是他和李泰住的地方。
主卧的旁边是侧卧，李良子住这，对面另有一间当作书房。
靠近厨房还有一个保姆间，好像是放杂物的地方，有个柜子上了锁。靠墙堆了些纸箱子，旁边放的扫帚、拖布、吸尘器等用品。
张扬回到客厅，把李泰从轮椅上搀扶到沙发上坐好，转身去拿血压仪。
回来的时候，看到李良子坐在她爷爷的身边，一边轻柔的帮他按摩腿，一边非常温和的询问：“晚上炒个上海青？再做个鱼，上次拿来的老鼠斑还没吃呢，或者您想吃肉么？”
李泰点点头：“都行。”
小时工在家打扫卫生，良子把食材拿出来，嘱咐了几句，然后回到书房工作。
小时工开始做晚饭。
李泰是左边偏瘫，右边还好，能灵活点，张扬测完血压就扶着爷爷上厕所，然后给他倒了杯温水，转身拿降压药。
趁着张扬拿药片的功夫，老人不小心把杯子打碎了。
张扬不以为忤，人上了年纪不小心很正常的，他蹲在地上仔细的把玻璃碎片都收拾干净，重新给李泰倒了一杯温水，服侍他把药吃了。
晚上，餐桌。
白色的仿瓷盘子，饭菜跟这个家里的装修一样的寡淡，不是很有食欲的样子。
小时工已经走了，就他们三人，开始吃晚餐。
期间很安静，冷清寡语的家庭氛围和几乎空无一物的房子，一切都是绝配。
良子吃了两口，突然问：“下午有个杯子打碎了？”
张扬：“对”
良子想了想：“是玻璃的？”
张扬不知道她为什么一直问这个，不以为意的说：“嗯，我都收拾好了。”
李良子开始定定的看着爷爷李泰。
李泰被李良子寒潭一样的双眸看的发了慌，不敢直视他孙女。
过了片刻，李良子淡淡道：“您老没藏什么东西吧？”
李泰显得有些生气，立即否认：“我能藏什么？”
然后低下头，闷声干饭。
李良子看到爷爷的态度，猜的更是**不离十了。
她把碗放下了，直直的注视着老头。
老头明显慌了！
李良子站起身，走到李泰身旁，冷静从容的从老人身上搜出了一块锋利的玻璃碎片。
期间老头极力的反抗，但是他一边偏瘫，生活都不能自理，藏东西也是藏得很笨拙。
李泰东西被搜走，不由得很激动，他抖着手，把碗重重的摔在桌子上，嘴里嚼着饭，一边大声喘气。
李良子半垂眸，拿出手机，淡淡的说：“看来您这是逼我把家里的一切都换成塑料的，成，我现在就在网上下单。”
张扬顾不得吃饭，他一脸震惊的看着这爷孙俩。
原来平静的湖面下，其实早就已经是惊涛骇浪了。
李良子半垂眼睑：“我知道您其实也挺矛盾的，活着觉的没劲，死了又舍不得我，但是只要你在这个世界上活一天，我就有个家，我就有个牵挂……”
“我就不用知道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在这个世界上是什么滋味？”
李良子低着头用最平静的语气说着这些话，但是说到最后那句的时候，声音不易察觉的轻颤。
张扬转头看她，那姑娘低着头扒饭，恰好有一滴泪，径直从这她点漆般的眸中掉落。
泪水掉落在桌子上摔成了两半。
她哭了，无声无息的！
良子小口的嚼着饭，没有拭泪的动作，情绪都是无声无息的，好像根本就没有情绪。
李泰瞬间慌了手脚，他眼眶也红了，急于解释说：“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你误会了…”
他强辩道：“你就说这个玻璃吧，它也有些用途的，我舍不得扔而已。”
李良子：……
这谎言拙略的让人沉默。
沉默片刻，良子夹了一块鱼放到爷爷碗里，问道：“鱼怎么样？合不合胃口？”
李泰赶紧把鱼塞嘴里，味同嚼蜡，但没等咽下去，就含糊着急忙说：“鱼好吃。”
他说完小心翼翼的观察着良子的神色。
张扬无语，骗鬼的吧！
张扬也爱吃鱼，况且这鱼看着就挺贵的样子，可是尝了一口，除了鱼本身的味道之外，几乎一点咸味道都没有，可惜了这么好鱼。
良子情绪缓和了一些，柔声道：“我吃是淡了一点，但是大夫说了一定要清单饮食！”
李泰点头说：“蛮好的。”
李良子安慰说：“您把心放宽些，坚持康复，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到了晚上睡觉的时间，张扬反而有些隐约的不安。
张扬出来到书房，看着良子挠挠头说：“那个，我不会去张斌的…那个什么东西南北的公司……”
良子抬头：“我知道。”
“哦…”张扬挠挠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良子眉间微蹙：“还有事？”
张扬漆黑的眼仁看向李良子，带着探究。
这个姑娘看过他动粗两次，张扬知道自己打架的时候什么样，呃……肯定是有点吓人的那种。
所以…自己在她的印象里应该是挺可怕的吧！也不知道她是不是不敢撵他走！
张扬于是说道：“我不知道王姨介绍的护工是你家…”
言外之意，他知道就拒了。
“你也知道……”他挠了挠眼下的皮肤，锐利的丹凤眼看向良子：“我是个男的，你要是觉的男护工不方便，我……”
良子不等他说完：“方便。”
这话说得，李良子心想，她难道此时此刻才发现他是个男的？
张扬：“哦”
李良子想起什么，嘱咐道：“爷爷晚上一般会起夜两三次，他不用纸尿裤，他大小便知道叫人，不会弄脏床铺。晚上麻烦你扶他上厕所，如果他有不舒服你随时叫我，我住这一间。”
“我知道。”张扬说完走回房间。
时间一晃，已经快凌晨一点了，李泰睡了一觉醒了，张扬扶着老爷子去卫生间，李泰上完厕所躺下，不一会又有轻微的鼾声响起。
张扬认床，这会却睡不着，他双手交叠放在脑后，却发现门缝里仍然透过隐隐约约的灯光。
他鬼使神差的悄悄的打开房门，望过去，走廊尽头的书房内，李良子托着腮在工作。
她眼睛漆黑的瞳仁似乎和夜色混在一起，她有一双漂亮的杏眼，同时在台灯的照射下，显出了很深的双眼皮。
她人看上去很疲惫，但是却依然敏锐，似乎是突然察觉到那边的目光，她抬头看向张扬的方向。
张扬不知为何，心虚的很！他立刻缩回房间，悄无声息的把门带上。
心没来由的狂跳了两下，也不知道他在紧张些什么。
老人的睡眠不多，凌晨五点多就醒了，他挣扎着坐在床边，天黑沉沉的，却已经隐隐有一轮旭日东升，李泰静静的看着朝阳。
张扬换地方第一天睡眠很差，天隐隐有点光亮的时候，他便迷迷糊糊的醒了。
他第一时间给李泰测了血糖，然后亲手把药喂给他吃了。
张扬还没洗漱，他打了个大哈欠问道：“一般早上吃什么？”
李泰静静的看着窗外，沉默。
张扬又问了一遍
李泰说：“就那样。”
“那样啊？”
李泰不在意的语调：“那样啊~”
这老头明显不想跟别人说话，一般人就直接不问了，可张扬却不是。
“我是说你早上吃什么？”
“随便。”
张扬很无语：“我不是问你想吃什么，我的意思是，你孙女一般早上都做啥给你吃？”
老头这才转头探究的看着张扬，这小子似乎有什么毛病？一大早聒噪的很。
李泰被他烦的有了些脾气，没好气的反问：“吃什么跟你有关系么？”
张扬理直气壮的说：“当然有关系，我怕我嘴里淡出个鸟！”
李泰不耐烦的跟他说了。
跟张扬的预判有点偏差，他以为这家人的早饭就是白粥，馒头之类，但其实人家早上吃的都是杂粮馒头和杂粮粥。
嗯，低gi饮食，对患者身体好。
据说如果李良子心情好的时候，会拌个小凉菜，但是看她昨天晚上点灯熬油的工作，今天估计心情一般。
五点半的时候，天就已经大亮了，张扬伺候李泰洗漱完，悄无声息的推着老人出门了。
溜溜达达了一圈，还不多早上六点半，张扬的手机响了。
接起电话，李良子的声音急切的很，带着惊慌，这很不像她：“我爷爷跟你在一起？”
张扬脑袋夹着电话，一手扶着轮椅，一手指着油锅里翻滚的炸元宵，说道：“对啊，哎，这个你给我拿一份。”
李良子沉默了一会，带着情绪道：“你为什么不跟我打声招呼？你知不知道我一睡醒，看到家里没人，我吓的要死。”
张扬接过炸元宵，不是很在意的说：“对不起，看你在睡觉就没吵你。我早上出去买早餐，老爷子醒得早，他想出去逛逛，我就顺便把他推出来，看看光景。”
李良子不依不饶：“好，就算这样，你难道就不能留个字条么？也用不了你多少时间。”
张扬从来没想到她话居然这么多，显得难缠。
又不由得觉的她的想法有点好笑：“呵，不是，你在担心什么？他一残疾老头，我还能拐卖他不成，关键也没人要啊！”
李良子愣了三秒，气的啪的把电话挂了。
张扬把早餐挂在轮椅上，溜溜达达的往小区走。
李泰憋了半天，有些不忿的说：“我没残疾，我这是偏瘫。”
张扬懒懒散散的笑道：反正都差不多。
李良子开门，张扬的早餐买的五花八样的，有豆腐脑，油条，小笼包等等。
但是这些都微不足道，最让良子震惊的是她爷爷手上抱着的，是一个鸟笼！
张扬给老头买了一只鸟，一只翠绿色的小鹦鹉。
老头饶有兴致的举着鸟笼，献宝一样的给良子看，一边逗鸟说道：“说你好，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