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料峭,日头才刚升起没多久,靠山村东头郑寡妇家门口又有人在说闲话了。
“小叔子死了两天了还不下葬,怕不是要臭了。”
“听说是还有一口气,没死透呢。”
“郑寡妇连着克死原家两兄弟,这命格也太邪乎了。”
原野耳边传来嘈杂的声音,感觉有什么湿漉漉的东西在摸他的脸。
“不会是丧尸吧……”心里一阵恶心,原野猛地睁开眼,对上一张脏兮兮的小脸。
一个约莫七八岁的男孩蹲在他面前,正在伸手摸他的鼻息。
“救命呀!诈尸啦!”周围正嚼舌根的村妇们吓得一拥而散,小男孩也往后一仰,摔了个四脚朝天。
原野想笑,但喉咙干得冒烟。他这才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小院里,远处是几间茅草屋,炊烟袅袅、蓝天白云,怎么看都不是末世该有的景象。
“水……”他嘶哑道。
小男孩战战兢兢地递来一个破陶碗,里面的水有些浑浊。原野也不嫌弃,大口灌了下去。
“小叔,你真的活过来了吗?”男孩凑过来地盯着他看,眼里满是疑惑。
原野差点呛到,“我之前死了?”
“是啊。你都躺了两天了,村医说没得救了。”小男孩叹气,“我阿娘说你还有口气,硬是不让人挖坑把你埋了。”
原野心说那可真是太谢谢你们了,要不自己还得再死一回。
是的,原野重生了。
上辈子他觉得自己死的很不体面。
作为人类最后的S级水、木双系异能者,他本该像基地宣传片里那样逼格拉满、脚踏祥云,在漫天霞光中与丧尸王同归于尽,留给世界一个潇洒的背影。而不是被狂暴的丧尸王扯掉半边身子,肠子都挂露在外头,破布条似的在风中晃荡。
“真他妈恶心啊……”原野大口大口往外吐着血沫,看着自己被扯掉的半边手臂。
同伴们死的死、伤的伤,丧尸王也没好到哪去,那颗长满腐肉的脑袋被原野用高压水刃削掉半边,剩下的一只眼睛死死瞪着他,腐烂的声带像是破风箱一般发出嘶吼。
“老子死也要拉你一起。”原野笑着咧开染血的嘴唇,引爆了埋在丧尸王体内的植物种子。
“轰……”
爆炸的瞬间,原野眼前一片黑暗。心想着,如果可以重来,他不想当什么救世主了,只愿平平淡淡地过一生。
没想到他还真重开了,也不知这是什么年代,还会不会有末世。
“现在是什么年份?”他试探着问。
“天启十二年呀。”男孩歪着头,“小叔你傻了?”
没听过……原野深吸一口气,哑着嗓子问道:“这是哪?”
“这是咱们家呀。”男孩眨巴着眼摸摸他的额头,“不烧呀。”
原野忽然听见自己肚子咕噜咕噜直打鼓,喉咙口一阵阵往外冒酸水。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这具少年的身体瘦得肋骨根根分明,身上只套着件打满了补丁的破麻布衣,脚上的草鞋还露着脚趾。
好家伙,他这是重生到了一个农家小穷鬼身上了?
忽然一阵剧烈的头痛袭来,原野脑海中被灌注了一段属于原身的记忆。这具身体的原主也叫原野,今年刚十五岁,自小父母双亡跟着比自己大十来岁的哥哥长大。
原老大家里穷,三十岁了才说上亲,娶的是外头逃难过来的郑寡妇,还带了个前夫的孩子。本来一家人日子过的虽然紧巴但还能勉强糊口,可原老大进山打猎的时候遇上泥石流被活埋了。
原主觉得是新嫂子看不上她们家穷,逼着他哥上山才出的事故,自此没给过郑寡妇母子好脸色。郑寡妇性格泼辣,也不惯着小叔子,平日里一家人生活在一起鸡飞狗跳,倒像是仇人一样。
说来原主死的也是冤,因为跟嫂子怄气不吃饭,一个人上山摘野果,结果被毒蜂蛰了一下就这么晕过去不省人事了,被原野这个同名同姓的异世孤魂占了躯壳。
救他的小男孩就是郑寡妇带来的那个小拖油瓶,叫小宝,今年都十岁了,看上去还跟个六七岁的孩子似的,瘦的让人心疼。
这下真的不太妙,开局就是刻薄嫂子、病秧子侄子和原身这叛逆的倒霉孩子。
“阿娘说你是讨债鬼。”郑小宝扶着他的胳膊坐起来,“但她还是让我守着你,怕你真死了。”
原野心里还挺感动。
结果下一秒,郑小宝补了一句,“她说你要是死了,村里人又要说闲话了。”
一个死了男人的寡妇,带着拖油瓶改嫁,结果又死了一个男人。这还不算,便宜小叔子要是也莫名其妙死了算是怎么回事?
原野想摸摸孩子的头,刚一伸手郑小宝就灵敏地躲开了,看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戒备。
原野:……你熟练躲我的样子让人心疼。
郑小宝大大的眼睛里满是疑惑,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不是要打我?”
原野无语,“我以前揍过你?”
郑小宝忍不住白了他一眼,把裤腿挽起来,露出一截细骨伶仃的脚腕,上面还有半个青紫的鞋印,一看就是被人用力踹出来的。
“我踢的?”原野心虚,暗道原主可真不是个东西,这么丁点大的孩子都能下得去手,“你没跟你娘告状吧?”
郑小宝叹气,面上表情是不属于孩童的沉重,“说了会让阿娘更为难的。”
原野的良心可太痛了,他赶紧举手发誓说今后绝不动郑小宝一根手指头。
郑小宝没懂他为什么要举手,原野解释说这是给老天爷看的,要是他食言就让老天爷把他的手劈断。郑小宝听了之后很高兴,红着脸含蓄地表示倒也不用劈断,劈折了动不了就行。
原野觉得这孩子还挺可爱,又伸手摸他脑袋,这回没躲。
“你说这是咱们家?”原野好奇地打量四周。
原野在末世见过最惨的居住环境,漏雨的防空洞、挤满难民的集装箱、甚至丧尸横行的废墟地下室。
但他环顾自己这个“家”的时候,还是被眼前的贫穷震惊到了。
说是有个院子,其实不过是一圈歪歪扭扭的篱笆围出来的空地。角落里堆着几捆干柴,上面趴着只瘦骨嶙峋的老母鸡,见到人连跑都懒得跑,只是掀了掀眼皮,又继续蔫蔫地趴着。
正中央是两间低矮的茅草屋,泥坯裂开的缝隙里塞着碎布条挡风。屋顶的茅草稀稀拉拉,原野甚至能透过窟窿看见里面的房梁,那木头都压弯了,仿佛随时会断。
“吱呀……”
一个荆钗布裙的年轻妇人推开摇摇欲坠的木门,轻声唤了句:“宝儿?你在跟谁说话呢?”
这便是原主的嫂子,郑寡妇了。她看上去三十出头的年纪,肤色暗黄,瘦削的脸庞还留着几分年轻时秀丽的轮廓,只是两颊深深凹陷下去,颧骨高高支棱着,衬得那双原本水盈盈的杏眼大得有些骇人,眼下泛着不健康的青灰。
原野还没开口,肚子先“咕噜”一声,响得惊天动地。
郑嫂子瞥他一眼,“哟,你还真活了?”
原野讪笑,“大嫂,给您添麻烦了,有没有什么吃的先让我对付两口。”
郑嫂子哼了一声,“小宝,去灶上把粥端来。”
郑小宝应了一声走进厨房,不一会儿又捧出那个豁口的陶碗,这回里面盛的是稀得能数清楚米粒子的野菜粥。
原野接过碗,感动得差点落泪。他狼吞虎咽地喝完,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碗底。
郑嫂子看得直皱眉,“你不是说宁肯饿死也不吃我做的一口饭了?这会儿不怕我给你下药了?”
原野厚着脸皮笑,“是吗?那肯定不能是我说的。”
“还学会耍赖了。”郑嫂子白了他一眼,一把夺过碗,转身往厨房走,嘴里却轻声说,“灶上锅里还有半个饼子。”
原野心里一软。
这妇人嘴上刻薄,心肠倒是还不错。
吃了个半饱,郑小宝扶着原野进屋里歇着。
这哪里是房子,简直就是窝棚,还是被丧尸挠过的那种。怪不得外头大门上都没上锁,里面家徒四壁,一个稻草编成的地垫上铺了块麻布就算是床铺了。
原野无奈,想要收拾一下都无从下手。等郑小宝出去之后试着调动异能,却发现体内空空如也。水、木双系异能倒是还在,不过这会儿像是彻底休眠了,用尽了全部的精神力连一滴水都凝不出来。
他叹了口气,这具身体实在太虚弱了,根本不足以负荷异能觉醒所需要的能量。看来得先养好身子,再看看异能还能不能恢复吧。
倒头睡了一觉,第二天一大早是被郑小宝叫醒的,小孩手里拿了两块黑乎乎野菜饼子,里面还掺了点豆渣。
饼子硬的有点扎喉咙,但原野还是一点不浪费地吃完了。
郑小宝坐在旁边安安静静地看着他,人小鬼大地说道:“小叔,阿娘说你吃完饭要干活。家里没有米养闲人,你不能再耍脾气了。”
“知道了。”原野一口答应,“家里如今就我一个大男人,我不干活谁干?”
“你不骂我跟我阿娘了吗?”郑小宝有些困惑,觉得这个小叔好像跟以前有点不一样了。
“……”原野尴尬地笑笑,“我这不是改好了么。”
郑小宝垂下脑袋,小声嗫喏道:“你别怪我阿娘了,新爹爹没了我阿娘心里可伤心呢。不是阿娘逼着他进山的,是爹想要找草药给我治病。是我没用,拖累了这个家。小叔,你要生气就还是打我吧。”
这孩子懂事的让人心疼,原野心里酸溜溜的,“别说傻话。我大哥娶了你阿娘就有照顾你们母子的责任,他愿意为了你进山,跟你没有关系。”
郑小宝眼里噙着一汪泪,“是我把新爹爹克死的,我要是不生病就好了。你打我吧,我不躲。”
“傻孩子。”原野心酸的不行,赶紧把人抱起来哄,“发生那样的意外谁都不想的,不是你的错。我以前是伤心糊涂了,说了让你不好受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真的不打我了吗?”郑小宝也不知道以前在原主这儿受了多少委屈,这会儿小声抽泣着,睫毛上都挂满了小水珠,看着可怜极了。
“我昨天不是跟你发过誓了么?”原野再三保证,“我改好了,真的。”
郑小宝眨了眨眼睛,从他怀里下来,“行吧,我信你一回。”
要不是原野从前混过末世,这会儿说不定就被郑小宝无辜的模样给骗过去了,“臭小子,你考验我呢?”
郑小宝哼了一声,小脸上满是傲娇,“算你过关吧。”
原野心说你这小拖油瓶,看着可怜兮兮软绵绵的,原来还是个黑心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