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塞尔被爱德华这突如其来的火气吓了一跳,一向对周围环境最敏锐的他,甚至都没有发现几个侍从官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默默搀扶住了已经气得有些发抖的会长,井然有序又无比熟练地为他解开领扣,喂水喂药,顺气抚背。
这些雄虫可真娇气,才说了两句话就喘不上气,内塞尔暗自腹诽着,已经全然忘记自己的性别了。
毕竟他这一激动,不但谈话被迫暂停,连达蒙庭长也像个做错事的小学生一样,低着头,手贴裤缝站着,恭恭敬敬又饱含不知道哪门子歉疚,还特么一眼又一眼,帕金森一样抖搂着关切地看着。
这帮子虫在沙发那头忙得热火朝天,内塞尔这个疑似始作俑者,也有些坐立难安了。
“对不起,我……呃!”
内塞尔刚开口,就被爱德华捕捉到了,被他几乎是心痛难言地看了一眼。他才发现爱德华眼睛红红的,似乎真的是因为刚才一时动气,把眼泪都气出来了。
所以雄虫真的都是这么脆弱吗?异地登录,开场就是a级雄虫的内塞尔不觉悚然。
幸好这时达蒙庭长解了围:“哦,会长,会长您要喘不过气来了,要不您先去医疗舱暂且恢复一下,这里由我来暂时接管,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以联盟奠基法发誓,请您相信我的虫品……”
谢天谢地,这些雌虫一阵风一样把可怜的会长安全送走了,可是他那发红的脖子上,冒汗的额角上,微微跳动的青筋还是给内塞尔一点小小的震撼,看来他所以为的只关乎私虫感情,最多掺点利益关系的申请也许没那么简单。
他有些发愁。达蒙庭长一边用丝绸手帕擦着额角的汗,一边还是极为和煦地对他笑道:“请您放心,我们所配置的医疗设备都是一流的,爱德华阁下也是出于对您的关心和爱护,您也不必害怕或者自责,等这次案件结束,您在雄虫协会呆久一点,就会知道爱德华阁下致力于让所有雄虫都美满安康,他的美德和工作能力是联盟最不可或缺的财富之一。”
“案件?”
内塞尔很想顺着达蒙庭长的意思,表达一下感激之情,但他还是无法忽视其中一个重要词汇。
达蒙也愣住了,但是转瞬间,他就用自己的专业素养掩饰住了:“阁下,您的午餐时间差不多也到了,可否请您赏脸品鉴一下我们这里的餐食,亲爱的阁下,不必因此影响您的心情和胃口,以您非同一般的聪慧美德,我相信圣丹尼会保佑您,让您的一切困扰都迎刃而解。”
达蒙走过来,轻轻扶住内塞尔的手,像一个普通随从一样带着他走到一间凡尔赛宫风格的豪华餐厅。
满是浮雕彩绘的高高穹顶的餐厅里,巨大的水晶灯和餐桌上的烛火,一起在白色的骨瓷餐具上交融出一汪浅浅的金色,为长长的餐桌上,本就食材珍稀,烹饪得恰到好处,摆盘也错落有致的盛宴增添了富贵气息,让这间餐厅在落地窗外繁茂的绿树雨林之间,显得更加如同金屋一般,不过,这也是联盟法律的宗旨之一:让雄虫富有而安全。
内塞尔叉起一块黄油小肋排,只小小的咬了一口,就随着毫无灵魂的咀嚼动作发起呆来:睡觉,吃饭,简直毫无意义,还不如在家和路易斯大吵一架,如果他敢不听,就……算了,虽然他总是固执己见,喜欢用甜言蜜语来扰乱我们之间严肃的感情问题,但是正因为我们之间是有爱情的,我不能让事情稀里糊涂中变坏,也许路易斯和其他虫认为我最终会从中获利,但是在这个陌生的时空里,如果我不能捍卫自己的感情,留在这里又有什么意义。
看到内塞尔沉默不语,一直到上完主菜都食不甘味的模样,达蒙只能挥退侍从官,取下餐巾道:“也许您感觉法庭,雄虫协会,瓦卢亚家族都过分严苛了,是吗?”
“我不知道,我一直在偏远星系,也许是我理解有误,但是裁决,案件,突然出现在我的私虫感情生活里,阁下,这听上去很可怕……”
“对不起,我无意打断您,但是只有a级以上,和爱德华会长这样德高望重,又在雄虫协会身居高位的大虫物,才能被称为阁下。”
“我忘了,对不起。”
“是我们对不起您,”达蒙庭长眼里又饱含着无尽他看不懂的愧疚自责:“从您进法庭开始,我都不知道听到多少声谢谢和对不起,已经超过今天之前我在所有阁下那听到的谢谢和对不起,我真不知道您以前遭受了多少,对不起,是我失态了……”
“庭长,对不起……不对,我的意思是说我平时也不是这么客气的,总之,这也不能说明,您放心,我绝没有受到任何虐待,我发誓。”
看到达蒙庭长强忍着,还是忍不住哭出来的模样,内塞尔也开始有些语无伦次了。
“您不必害怕,因为这是罪雌们本该为自己的罪行付出的代价,更何况瓦卢亚家族本就身负罪恶的血脉,让您陷入这种处心积虑的恶行当中,是雄虫保护协会的失职,请您相信我们,即使您当时没有向我们求助,协会对于瓦卢亚家族的婚约审查也是十分严苛的。”
“为什么?”内塞尔忍不住追问:“是针对瓦卢亚家族吗?”
“针对?哼,他们值得,您知道安德鲁王朝的丹尼尔皇后吗,也就是《玫瑰法则》的起源,他迷虫而聪慧,是当时许多大贵族的梦中情虫,大家都幻想如骑士般追随皇后,因此皇后也屈尊签下了好几份并非婚约的协议,也就是现在的《玫瑰法则》的雏形。”
“我知道,当时瓦卢亚家族的继承虫是第一个和丹尼尔皇后签下《玫瑰法则》的,”内塞尔回想道:“路易斯和我说,那是他们家族求爱的传统,将一切奉与爱虫。”
“不止如此,亲爱的阁下,”达蒙突然低声道:“其实当时安德鲁王朝是不允许皇后另有婚约的,因此这种另辟蹊径的行为也同时把丹尼尔皇后推到风口浪尖上,尽管这些合约使当时的皇朝空前繁盛,但是好几年后丹尼尔皇后就在外出修养中不幸遇刺身亡,王朝也因此混乱瓦解。”
“您是说……但这也不能全怪瓦卢亚家族吧。”
“这就是瓦卢亚家族的阴谋,他们像伊甸园的毒蛇一样引诱了丹尼尔皇后,使他在几方势力里挣扎,又在被刻意挑起的争风吃醋里消耗了精神力,到最后他们用他们许诺的所谓的爱情礼物,反而偷偷吸纳了更多的财富和势力,甚至因此颠覆了帝国,他们的卑劣,对神圣爱情的玷污,不但使曾经强大的安德鲁王朝瓦解冰消,也让丹尼尔皇后在愧疚中香消玉殒。”
“……”
“因此在近代,在联盟成立后,在您可能已经看过的感情案例里,《玫瑰法则》和婚约通常是同时存在的,这也是出于对阁下们的保护,因为雄虫与生俱来、柔软敏感的情感,可能会被疯狂的雌虫扰乱,利用甚至伤害,要知道单方面的付出有时候无异于迫害,我相信您也是心中有数的,是圣丹尼保佑您,让您先一步来向我们求助。”
“等等,您说《玫瑰法则》和婚约通常同时存在,有什么特殊意义吗?”
“其实主要是婚约,雄虫协会会对双方进行为期至少三个月的考察,对雌虫进行身体和精神力的检测,确保他能通过恶魔的考验,才会允许双方缔结婚约。”
“那《玫瑰法则》其实并不是必须一起签订的,是吗?就我看来,那更像一份财产转移协议,一份单方面的卖身契。”
“这就是他的可怕之处了,至少从您身上,我们已经能看到后果了,您已经对他心软了,不是吗?狡猾的瓦卢亚魔鬼跳过了雄虫协会的考验,利用法律的漏洞,诈骗了您珍贵的情感,已经和您达成了事实上的结合,甚至已经产生了果实。
魔鬼的血脉终究是魔鬼的血脉,路易斯·瓦卢亚想要复制他先祖的恶行,但我们绝不会允许丹尼尔皇后的悲剧再次产生!”
头发已经花白,面容严肃到刻板的达蒙庭长走到他面前,单膝跪下,左手抚着胸前徽章,右手轻轻执起内塞尔的手,如同宣誓一般:“请您相信我们,不要再被那个魔鬼蛊惑。”
内塞尔如坐针毡:“您的意思我明白了,我是说,多谢您的关怀,我会和路易斯好好谈谈的。”
在达蒙庭长的眼神变得痛心疾首之前,他又飞快地转移话题:“今天已经叨扰您了,我记得,不,是科学院的杰西·德维尔阁下约我去做基因检测好几天了,我想现在过去了。”
事关一位阁下赴另一位阁下的约,达蒙庭长只能暂且放下他的劝说,但送他出门时,还是意味深长的暗示道:“也许我古板过时,已经让虫厌烦,但是历史始终是历史,也许到拿到您基因检测报告的那一刻,我们会再次感慨命运的刻板和无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