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法案(虫族)》 第1章 第 1 章 首都星。 上午十点,雄虫内塞尔·德·弗洛雷斯就来到中央法庭。 “早安,亲爱的阁下,”豪华舒适的休息室里,几个系着领结,穿着配有金色装饰条法官袍的雌虫立刻站起来迎接他,为首的雌虫仪容威严但也尽力摆出慈爱的微笑:“您用过早餐吗,我们这里有今天刚送过来的新鲜水果和一些特供食材,您看上去需要休息一下吗……” “谢谢,我都不需要,执行官!”内塞尔头痛的打断了这些问候,看向这里唯一一个认识的面孔——雄虫协会执行官爱德华·德维尔:“这里就是法庭吗?我记得是十点钟开庭。” “是的,阁下”爱德华也关切的看着他:“但是您可以先休息一下,根据雄虫保护法,法院不可以在雄虫疲乏的时候开庭,我们随时可以开始。” 是吗,那我真是越努力越不幸。熬夜研究法律法规的内塞尔漫无天际的想着,只能勉强答应:“那我需要单独休息。” “理所应当,阁下,请跟我来。” 感觉自己和这个星际始终格格不入的内塞尔一头栽进柔软的天鹅绒被褥里,困倦而烦躁的想着:至少我要先离婚。 是的,离婚,来自地球的宁梦泽即内塞尔,在莫名其妙的来到这个虫族世界的一个月里,竟然已经完成热恋、结婚、感情破裂、要求离婚一系列的过程—在别虫眼里。 而在内塞尔看来,他还语言不通、是个学说话的宝宝,都没有了解这个世界,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变成已婚,因此不能去学校,甚至要由路易斯代为和外界交流,还有路易斯那些莫名其妙的见鬼的家族侍从寸步不离。 总之我一定要离婚,当然我尽可能不伤害路易斯,也不伤害我们之间的感情。内塞尔已经陷入沉睡之中,暗红色的天鹅绒之间,散乱的发丝之下,依稀可见他肤色雪白,浓眉秀鼻,眼下微青,原本丰润微粉的两颊如今略微消瘦苍白,柔软如花瓣的双唇即使在睡梦中也淡淡的抿着,使这位睡梦中的天使看上去天真又倔强。 一个小时后,内塞尔离开这间卧室,不出意料的在外间看到恭候已久的爱德华和之前为首的雌虫官员。 “不需要客气,您请坐。” 内塞尔抢先说到,自己也坐到对面的沙发上,黑曜石般的眼睛沉沉地看向雄虫协会执行官:“看来开庭之前,您有什么情况需要通知我,是吗?” “尊贵的阁下,您的面前我们岂敢谈通知,”爱德华据说也只是b级雄虫,但他久居高位,常年代表雄虫利益与各方势力周旋,此刻连在同族面前,也显得冷静克制,不动声色,面对内塞尔带着求助的眼神,他垂下了眼睛“请允许我为您介绍,这位是达蒙庭长,由他为您参谋您所提的申请。” 达蒙庭长也慈爱地笑着:“日安,阁下,请允许我直接问您,请问您了解《玫瑰法则》吗?” 内塞尔想起那份虽然他十分不赞成,但其中利益丰厚到他一直以为是开玩笑的条约,不由得软下语气:“我大致了解内容,但我之前对他的权威性确实缺乏认知,我很感激路易斯.瓦卢亚的深情厚谊和无微不至的照顾,但我并不想要要路易斯·瓦卢亚的个虫财产和权力,总之我现在想解除这份合约。” “请问是什么原因呢?法庭也看过这份合约,财产方面并没有太大错漏,那么是对方有什么失礼的行为吗?要知道雄虫的权利高于一切,即使是瓦卢亚家族也不能有所冒犯,请您放心,只要您提出指控,我们可以立刻逮捕路易斯·瓦卢亚……” 内塞尔怀疑对方在以退为进,也只能再次重申:“谢谢您,庭长,没有什么原因,我只想解除合约。” “但是根据《玫瑰法则》,您应该完全拥有路易斯·瓦卢亚的全部财产和个虫意志,您完全可以不经过法庭,自行处置。”达蒙庭长不由得严肃起来:“您却脱离瓦卢亚家族,通过雄虫保护协会向法庭寻求解决,因此我们有理由怀疑瓦卢亚违背了《玫瑰法则》的初衷,甚至违反了《雄虫保护法》。” 内塞尔无言以对,只能尽力回想昨晚在星网上查到的各种离婚案例,勉强道:“没有其他原因,庭长,根据《雄虫保护法》,我现在是在要求无理由解除婚约。” “希望您是真的了解《雄虫保护法》和《玫瑰法则》,也许有虫在假装照顾您的过程中已经刻意误导了您,”达蒙庭长意有所指:“要知道雄虫的感情和陪伴是无价之宝,您的慷慨给予和一番热情,是不能被一笔勾销的。” 内塞尔毫无准备,讷讷无言。庭长又宣布道:“阁下,根据我们的调查了解,路易斯·瓦卢亚甚至已经怀孕,雄虫是很难在没有感情的情况下使雌虫这么快怀孕的,这足以证明您的感情,而从他任由您脱离家族侍奉和您如今的脸色可以看出,路易斯·瓦卢亚不但没有回馈您相应的感情,甚至没有履行照顾爱护您的职责,使您如此疲惫,因此向雄虫保护协会和法庭求助。请您放心,法庭一定会保护您的合法权益。” “雄虫保护协会也是您永远的后盾。”爱德华这时候倒像找到了他那张该死的嘴,开始火上浇油:“您所提交的申请,协会里诸位兄弟已经自发互相传阅过了,大家都会站在您这边,之所以选在法庭,也是为了帮助您更好地了解和掌握您享有的权利,为了以儆效尤,这次由协会,法庭,军部三方对瓦卢亚的罪行进行裁决。” “不是……”内塞尔汗流浃背:“为什么要裁决?路易斯不是怀孕了吗?” 爱德华解释道:“热期形成的自然虫卵是可以取出,体外培养的,您可以自行选择是否抚养幼崽。” “等等,我的意思是不需要裁决,我的诉求是解除婚约。” 爱德华和达蒙对视一眼,同时露出痛心的表情,最终还是由同为雄虫,更为亲近的的爱德华道:“没有婚约,您被雌虫蒙蔽了,《玫瑰法则》又称为骑士法则、追求者法则,是雌虫无条件的全身心的奉予,是对雌虫单方面的约束,虽然在大多数情况下,《玫瑰法则》连同婚约一同签署,但并不是婚约。” 内塞尔大脑一片空白:那我昨天连夜查的案例又算什么,那你们该死的搜素引擎把《玫瑰法则》和结婚牢牢拴在一起又算是什么。 只听爱德华继续道:“尽管路易斯狡辩说,是为了尊重阁下的意愿再订婚约,但是先签《玫瑰法则》在事实上与阁下先建立联系,甚至隔绝外界,进而控制阁下,这种对于《玫瑰法则》的利用和践踏,实在是令虫发指!” “那就是我理解错了,”内塞尔努力解释:“路易斯没有误导过我,是我因为星网上的信息产生了一些误会,我对他的感情和照顾没有任何异议,只是希望解除我和他之间的关系,不对,解除我们之间的利益关系,恢复到开始的状态,我只是想解除我们之间的《玫瑰法则》。” “您何必解除?您可以直接由《玫瑰法则》处置路易斯·瓦卢亚,您的财产可以毫无损失,”达蒙庭长直接道:“但是您没有,甚至孤身求助,可见您对于这份合约的权利毫无应用,甚至因为您柔软善良的情感,导致您自身反而被这份本该完全利己的合约所束缚。请允许我再次问您,您了解《玫瑰法则》吗?在您签署之前,路易斯·瓦卢亚有向您充分解释吗?他是否主观或者客观上阻挠您对这份权利的使用?” 内塞尔的大脑有些混乱了,但他仍然强撑着坚持道:“他没有,如果他对我不是真心,他就不会让我签下这份毫不利己的协议,同样,如果您认为这原本是我的权利,那我也可以不使用,这是我和路易斯之间的事情,我……” 正好一阵敲门声响起,一身白色制服的书记官手持一封密函出现在门口:“瓦卢亚家族的正式授权书来了。” “来的正好,”像是早已安排好一样,达蒙庭长直接打开密函,只扫了一眼就双手捧着,展示给雄虫看:“您请看,这是由瓦卢亚家族的族长,也就是路易斯·瓦卢亚的雌父亲手签下的同意书,正式与路易斯·瓦卢亚割席,同意法庭的所有裁决,其实昨天他们已经经星网签署过一份同样的授权书……” “等等,”内塞尔已经不敢直视这一切了:“对不起,庭长,我想先休息一下,我,嗯,我想休息……” “可以,”爱德华嘴上答应着,手里却毫不留情地拿出另一份合约,内塞尔吓了一跳,那是他在意乱情迷中被路易斯哄着签下的《玫瑰法则》:“但是请您先把合约里的签字补完,因为按照您的权利限定,您现在已经获得瓦卢亚家族的权力财富和姓氏,请您把您的名字补完,您现在是内塞尔·德·弗洛雷斯阁下了。” “……” “请您现在就签,”爱德华平静的话语里难得泄露了些火气:“这已经不是您和他的私虫感情问题了,我活了这么多年,没有见过这么嚣张的雌虫,竟然能拿《玫瑰法则》来辖制雄虫,我代表雄虫协会,一定要在庄严的法庭,处理这对联盟奠基法的践踏!” 第2章 第 2 章 内塞尔被爱德华这突如其来的火气吓了一跳,一向对周围环境最敏锐的他,甚至都没有发现几个侍从官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默默搀扶住了已经气得有些发抖的会长,井然有序又无比熟练地为他解开领扣,喂水喂药,顺气抚背。 这些雄虫可真娇气,才说了两句话就喘不上气,内塞尔暗自腹诽着,已经全然忘记自己的性别了。 毕竟他这一激动,不但谈话被迫暂停,连达蒙庭长也像个做错事的小学生一样,低着头,手贴裤缝站着,恭恭敬敬又饱含不知道哪门子歉疚,还特么一眼又一眼,帕金森一样抖搂着关切地看着。 这帮子虫在沙发那头忙得热火朝天,内塞尔这个疑似始作俑者,也有些坐立难安了。 “对不起,我……呃!” 内塞尔刚开口,就被爱德华捕捉到了,被他几乎是心痛难言地看了一眼。他才发现爱德华眼睛红红的,似乎真的是因为刚才一时动气,把眼泪都气出来了。 所以雄虫真的都是这么脆弱吗?异地登录,开场就是a级雄虫的内塞尔不觉悚然。 幸好这时达蒙庭长解了围:“哦,会长,会长您要喘不过气来了,要不您先去医疗舱暂且恢复一下,这里由我来暂时接管,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以联盟奠基法发誓,请您相信我的虫品……” 谢天谢地,这些雌虫一阵风一样把可怜的会长安全送走了,可是他那发红的脖子上,冒汗的额角上,微微跳动的青筋还是给内塞尔一点小小的震撼,看来他所以为的只关乎私虫感情,最多掺点利益关系的申请也许没那么简单。 他有些发愁。达蒙庭长一边用丝绸手帕擦着额角的汗,一边还是极为和煦地对他笑道:“请您放心,我们所配置的医疗设备都是一流的,爱德华阁下也是出于对您的关心和爱护,您也不必害怕或者自责,等这次案件结束,您在雄虫协会呆久一点,就会知道爱德华阁下致力于让所有雄虫都美满安康,他的美德和工作能力是联盟最不可或缺的财富之一。” “案件?” 内塞尔很想顺着达蒙庭长的意思,表达一下感激之情,但他还是无法忽视其中一个重要词汇。 达蒙也愣住了,但是转瞬间,他就用自己的专业素养掩饰住了:“阁下,您的午餐时间差不多也到了,可否请您赏脸品鉴一下我们这里的餐食,亲爱的阁下,不必因此影响您的心情和胃口,以您非同一般的聪慧美德,我相信圣丹尼会保佑您,让您的一切困扰都迎刃而解。” 达蒙走过来,轻轻扶住内塞尔的手,像一个普通随从一样带着他走到一间凡尔赛宫风格的豪华餐厅。 满是浮雕彩绘的高高穹顶的餐厅里,巨大的水晶灯和餐桌上的烛火,一起在白色的骨瓷餐具上交融出一汪浅浅的金色,为长长的餐桌上,本就食材珍稀,烹饪得恰到好处,摆盘也错落有致的盛宴增添了富贵气息,让这间餐厅在落地窗外繁茂的绿树雨林之间,显得更加如同金屋一般,不过,这也是联盟法律的宗旨之一:让雄虫富有而安全。 内塞尔叉起一块黄油小肋排,只小小的咬了一口,就随着毫无灵魂的咀嚼动作发起呆来:睡觉,吃饭,简直毫无意义,还不如在家和路易斯大吵一架,如果他敢不听,就……算了,虽然他总是固执己见,喜欢用甜言蜜语来扰乱我们之间严肃的感情问题,但是正因为我们之间是有爱情的,我不能让事情稀里糊涂中变坏,也许路易斯和其他虫认为我最终会从中获利,但是在这个陌生的时空里,如果我不能捍卫自己的感情,留在这里又有什么意义。 看到内塞尔沉默不语,一直到上完主菜都食不甘味的模样,达蒙只能挥退侍从官,取下餐巾道:“也许您感觉法庭,雄虫协会,瓦卢亚家族都过分严苛了,是吗?” “我不知道,我一直在偏远星系,也许是我理解有误,但是裁决,案件,突然出现在我的私虫感情生活里,阁下,这听上去很可怕……” “对不起,我无意打断您,但是只有a级以上,和爱德华会长这样德高望重,又在雄虫协会身居高位的大虫物,才能被称为阁下。” “我忘了,对不起。” “是我们对不起您,”达蒙庭长眼里又饱含着无尽他看不懂的愧疚自责:“从您进法庭开始,我都不知道听到多少声谢谢和对不起,已经超过今天之前我在所有阁下那听到的谢谢和对不起,我真不知道您以前遭受了多少,对不起,是我失态了……” “庭长,对不起……不对,我的意思是说我平时也不是这么客气的,总之,这也不能说明,您放心,我绝没有受到任何虐待,我发誓。” 看到达蒙庭长强忍着,还是忍不住哭出来的模样,内塞尔也开始有些语无伦次了。 “您不必害怕,因为这是罪雌们本该为自己的罪行付出的代价,更何况瓦卢亚家族本就身负罪恶的血脉,让您陷入这种处心积虑的恶行当中,是雄虫保护协会的失职,请您相信我们,即使您当时没有向我们求助,协会对于瓦卢亚家族的婚约审查也是十分严苛的。” “为什么?”内塞尔忍不住追问:“是针对瓦卢亚家族吗?” “针对?哼,他们值得,您知道安德鲁王朝的丹尼尔皇后吗,也就是《玫瑰法则》的起源,他迷虫而聪慧,是当时许多大贵族的梦中情虫,大家都幻想如骑士般追随皇后,因此皇后也屈尊签下了好几份并非婚约的协议,也就是现在的《玫瑰法则》的雏形。” “我知道,当时瓦卢亚家族的继承虫是第一个和丹尼尔皇后签下《玫瑰法则》的,”内塞尔回想道:“路易斯和我说,那是他们家族求爱的传统,将一切奉与爱虫。” “不止如此,亲爱的阁下,”达蒙突然低声道:“其实当时安德鲁王朝是不允许皇后另有婚约的,因此这种另辟蹊径的行为也同时把丹尼尔皇后推到风口浪尖上,尽管这些合约使当时的皇朝空前繁盛,但是好几年后丹尼尔皇后就在外出修养中不幸遇刺身亡,王朝也因此混乱瓦解。” “您是说……但这也不能全怪瓦卢亚家族吧。” “这就是瓦卢亚家族的阴谋,他们像伊甸园的毒蛇一样引诱了丹尼尔皇后,使他在几方势力里挣扎,又在被刻意挑起的争风吃醋里消耗了精神力,到最后他们用他们许诺的所谓的爱情礼物,反而偷偷吸纳了更多的财富和势力,甚至因此颠覆了帝国,他们的卑劣,对神圣爱情的玷污,不但使曾经强大的安德鲁王朝瓦解冰消,也让丹尼尔皇后在愧疚中香消玉殒。” “……” “因此在近代,在联盟成立后,在您可能已经看过的感情案例里,《玫瑰法则》和婚约通常是同时存在的,这也是出于对阁下们的保护,因为雄虫与生俱来、柔软敏感的情感,可能会被疯狂的雌虫扰乱,利用甚至伤害,要知道单方面的付出有时候无异于迫害,我相信您也是心中有数的,是圣丹尼保佑您,让您先一步来向我们求助。” “等等,您说《玫瑰法则》和婚约通常同时存在,有什么特殊意义吗?” “其实主要是婚约,雄虫协会会对双方进行为期至少三个月的考察,对雌虫进行身体和精神力的检测,确保他能通过恶魔的考验,才会允许双方缔结婚约。” “那《玫瑰法则》其实并不是必须一起签订的,是吗?就我看来,那更像一份财产转移协议,一份单方面的卖身契。” “这就是他的可怕之处了,至少从您身上,我们已经能看到后果了,您已经对他心软了,不是吗?狡猾的瓦卢亚魔鬼跳过了雄虫协会的考验,利用法律的漏洞,诈骗了您珍贵的情感,已经和您达成了事实上的结合,甚至已经产生了果实。 魔鬼的血脉终究是魔鬼的血脉,路易斯·瓦卢亚想要复制他先祖的恶行,但我们绝不会允许丹尼尔皇后的悲剧再次产生!” 头发已经花白,面容严肃到刻板的达蒙庭长走到他面前,单膝跪下,左手抚着胸前徽章,右手轻轻执起内塞尔的手,如同宣誓一般:“请您相信我们,不要再被那个魔鬼蛊惑。” 内塞尔如坐针毡:“您的意思我明白了,我是说,多谢您的关怀,我会和路易斯好好谈谈的。” 在达蒙庭长的眼神变得痛心疾首之前,他又飞快地转移话题:“今天已经叨扰您了,我记得,不,是科学院的杰西·德维尔阁下约我去做基因检测好几天了,我想现在过去了。” 事关一位阁下赴另一位阁下的约,达蒙庭长只能暂且放下他的劝说,但送他出门时,还是意味深长的暗示道:“也许我古板过时,已经让虫厌烦,但是历史始终是历史,也许到拿到您基因检测报告的那一刻,我们会再次感慨命运的刻板和无常。” 第3章 第 3 章 好容易从法庭脱身出来,内塞尔坐到悬浮车,重重地喝了一口冰水,才发觉自己也喉咙发痒,控制不住一长串咳嗽喷涌而出。幸好他提前打开了隔音设备,才没让坐在驾驶座为他开车的丹特少校听到,也免得自己还要应付他的大惊小怪、一惊一乍。 内塞尔一边吐槽,一边忍不住把目光滑到丹特少校又呆又木的后脑勺上,这是他和路易斯唯一的共同朋友,也是第六军军长切萨雷的手下,同时切萨雷也是他和路易斯在绿森星系爱情的见证虫。 这个联想,让内塞尔咳到有些发疼的胸口奇妙的缓和起来,他打开手上的星网手环,从研究院那封邮件点进去,决定先了解一下那位向他发出邀约的杰西·德维尔阁下。 毕竟是用这个理由从中央法庭脱身,就算是为了尊老守信,他也该过去晃一趟,更何况他也很好奇路易斯为什么明里暗里阻挠他去做这个基因检测,如果是和法庭,雄虫协会相似的原因,那今天一起把脓疮捅破,也免得给以后留下什么隐患。 杰西·德维尔阁下,首度星科学院高级研究员,简介标明未婚,但是有两位意向婚约对象,分别是第一军军长和一位议员,正好是一军一政。内塞尔倒回去看了一下他的照片:深金色的及耳卷发,金棕色如猎豹一般冷静而具有进击性的眼睛,殷红的薄唇,淡淡勾起若有若无的礼貌性微笑。好典型的精英虫形象。从雄虫私网也只能搜出他曾经参加过一些活动,也看不出他的私虫态度甚至喜好,看来只能从同为雄虫入手,看看这位兄弟会不会给刚从偏远星系过来的新虫做一些好心的科普乃至带有私虫情绪的提示了。 内塞尔这次做足了准备,准备带着一副懵懂无知的新虫样去钓一钓其他雄虫的态度,如果势头不对,他就学爱德华会长晕倒的样子,立刻病遁。 没想到对方比他想象得友好的多,杰西·德维尔大概是午睡才醒,只松松地系着黑色丝绸睡袍就来见他,惺忪的睡眼对着他弯出一个友好的微笑:“久仰了,我亲爱的兄弟。” “久……呃,我是说,我久仰您了。” “行了行了,别把我当成那帮泥古不化的虫了,”杰西翻了个白眼,偏着金色的脑袋,像一只睡落枕的歪头小鸡仔一样,站在休息室的落地窗前伸了个懒腰就开始吟唱起来:“相信我,我明白你!协会,法庭,总是不遗余力的捍卫一切他们所能想到的我们该有的权力,但是我们真正想要什么呢?乏味的生活是短暂的,不断的重复就是不断的浪费生命,如果一次刺激能回味一生,那那次刺激就是一生,就像我每次做实验时,都想把玻片打碎,把试验台砸个稀烂一样,每次都会被我那该死的助手拦住,这见鬼的实验再做一百次也不会成功,但是,如果你觉得和魔鬼共舞快乐,暂且放纵自己,又有何不可呢?” “对不起……阁下,我是不是打搅您午睡了……” “完全没有,你来得正好!” 杰西转过身来,眼看休息室无虫,又去悄悄把门反锁好,才对着内塞尔露出一个带着讨好的笑容:“我的好兄弟,能不能给我一杯冰威士忌,酒柜在那里,但是他们把我的指纹录成了禁入,所以只能拜托你了。” “……” “没事,相信我,这种事不知者无罪,但是没有酒我就张不开嘴,给我半杯就好,我什么都告诉你,我们都是a级雄虫,你知道我没有那么脆弱的。” “……那你今天下午还去实验室吗?” “不去,我今天下午的任务就是和你在一起。” “……” 内塞尔无语,只能认命地打开酒柜,谨慎地只倒了三分之一杯威士忌,挤了点柠檬汁,又加了几块冰,凑成半杯多的模样。 杰西也丝毫不介意,像猫吸薄荷一样先猛吸了一口酒,再用舌头卷起一块冰,一边咀嚼,一边难得睁开了他那双似睡非睡的眼睛:“你真是大好虫,他们要么只给我一点酒,要么只给我冰水,自从加入实验组,体质测试降到c级以后,我都好久没喝过带冰的威士忌了,真是怀念啊。” 没想到自己浑水摸鱼的操作还歪打正着了,内塞尔也只能装作没听到,顺便提出来自己的问题。 杰西表情疑惑的听完,又思考了一会,才歪着头反问道:“我没弄懂你的意思,难道你是看到我和爱德华会长一个姓氏,以为我和他存在亲属关系,所以来找我了解他的态度和立场?” “不是吗?你们都姓德维尔,我以为你们是同一家族。” “不是,众所周知,雄虫的婚姻都是各方势力的利益角逐的战利品,但是感情淡漠又很难使雌虫怀孕,尤其是雄虫幼崽,都是忘乎所以之下才有的激情产物,所以一般都没有合法身份,更不方便冠以家族姓氏,所以我们一出生就有一个共同的尊贵的姓氏——德维尔。 但是大部分雄虫在成年前后,或者在进入社交场之前,为了方便活动,为了有虫提供巨额财富以供他们消遣,通常都会找一个保护虫,为了加入给他们提供庇佑的家族,那么他们也会顺便把姓氏改成他们雌君的家族姓氏,如果没那方面的需求,也可以不改,就像我和爱德华会长那样。” “那我呢?内塞尔·德·弗洛雷斯是什么意思?” 杰西看到内塞尔的脸青一阵白一阵,忍不住噗嗤一笑。 “对不起,我把您给忘了,弗洛雷斯是丹尼尔皇后的姓氏,德是德维尔的缩写,这也是一种特例,并不意味着你和某个弗洛雷斯雌虫结婚了,嗯,你可以把弗洛雷斯看做瓦卢亚家族的雄虫姓氏,或者说财富徽章之类的。” “为什么,是因为我未婚但是通过《玫瑰法则》获得财产,而自动冠有丹尼尔皇后的姓氏吗?但我依旧未婚啊。” “看来您在法庭上了一堂充满偏见的历史课,”杰西调皮地上下晃动着酒杯里的冰块,使之在不同角度发生折射:“他们当然不会主动告诉你,现在的瓦卢亚家族也是丹尼尔皇后唯一的血裔后代,是当年罪恶的种子,也是圣丹尼在这世间仅有的传承。” “唯一?” “当然,如果不是唯一,这个姓氏都会被当做莫大的耻辱,从虫族历史书上抹去的,虽然现在也会遭受排挤,但是雌虫家族之间的斗争本来就激烈,瓦卢亚家族有这么大一个污点,却能够保有巨大的家族财富,甚至屹立于首都星军政商三界,靠的就是圣丹尼最后的血脉。 有些事情,历史书是不会写的那么清楚的,我也是作为研究虫员和高级雄虫,才在雄虫协会的藏书室里偶然看到,当时丹尼尔皇后也是作为偏远星系的沧海遗珠被发现的,甚至也是当年的瓦卢亚家族继承虫找到的,但更不幸的是,那时也是安德鲁王朝统治最强盛的时期,因此在皇权之下,雄虫的意愿也得暂且靠后,不过即使是最铁血的帝王,也无法阻拦皇后的私情,据说两虫当年如胶似漆,片刻不能分离,甚至在皇帝饱受冷落时,瓦卢亚怀孕了,《玫瑰法则》也是这个时候被提出的,丹尼尔皇后的本意也许只是想让自己的孩子有一个正式的名分,但是皇帝的妒火和皇后众多心思叵测的追求者,种种原因,让这《玫瑰法则》变成一场集体活动,为了解决危机,也为了家族未来,瓦卢亚家族干脆利用《玫瑰法则》聚集了除了皇室之外几乎所有的大势力,意图推翻帝国,建立丹尼尔·弗洛雷斯王朝。 他们成功了,但是皇帝在垂死挣扎时,杀死了刚刚生产完,虚弱的瓦卢亚,不知道是出于愧疚,还是思念爱虫,丹尼尔皇后也在几天后心痛死去,甚至都没撑到自己的加冕礼,临死前,他留下遗言:吾来自虚空,更不必留后,那个被留下的遗孤虽然逃脱了对瓦卢亚家族的绞杀,甚至继承所有财产,也因此没有随丹尼尔皇后的姓氏,这就是现在瓦卢亚家族的起源。” “那个幼崽是……” 内塞尔还在字斟句酌,杰西已经飞快地接收到他的信号,痛快地接口道: “没错,看来你学得很快,是雌虫,这就是大家认为瓦卢亚卑劣无耻最重要的证据,如此大动干戈,甚至倾覆王朝的爱情,结果却是一只雌虫幼崽,是否有虫用心不纯,是否丹尼尔皇后也是因为感到背叛,才伤心早亡,最后都不愿意让唯一的血脉姓弗洛雷斯,种种推测,不一而足。” “那么,假如说,我是说假如,如果当年是雄虫幼崽的话……” “那我们可能现在是弗洛雷斯王朝了,哦,路易斯·瓦卢亚想娶你做皇后将没有任何阻拦。” 内塞尔被他天马行空的幻想逗得轻松了些许:“也不用想那么远,我是说,如果路易斯生下的是雄虫幼崽,是不是就能打消所有对我们感情的揣测,甚至重新考虑我们的婚约。” “啊?婚约?”杰西像是被噎住了,被内塞尔警告的看了一眼酒杯才慢吞吞的回答道:“恐怕不能。” 第4章 第 4 章 “不能?这么痛快吗?”这下轮到内塞尔被气得噎倒:“那可是雄虫幼崽,加上我,两个雄虫的意愿都不够吗?那算什么雄虫保护协会,挂羊头卖狗肉吧!” 杰西连忙把自己珍贵的,只剩下一点底的酒杯递过去:“别生气,别生气,喝口酒冷静一下。” 内塞尔翻了个白眼,咻的一下站起来。杰西被吓得一个仰倒,仰靠到沙发靠垫上,才发现原来内塞尔只是起身去酒柜,只见他一手抄起冰桶,一手夹了两瓶威士忌外带一个玻璃杯,一点都不带喘气的。 杰西的目光从他衬衣里隐约可见的肌肉,滑到他脖子上的雄虫颈环信息素刻度线那,看了又看,直到内塞尔咽下酒时,喉结滑动带着颈环微微一颤,才让杰西惊觉失礼般收回了目光。 内塞尔一口气干掉半杯酒,有些疑惑地看着他:“看我做什么,酒我都给你拿过来了,要喝多少自己倒!” 杰西连忙用手指着自己的颈环,用眼睛示意冰桶,解释道:“我是看你颈环上信息素刻度那几乎都没有动,就是你拿了那么一大桶冰过来,而且你还一口气喝了半杯酒,等等,你喝酒之后,还是上涨了一点的,我还以为你刚刚生气,把颈环给弄坏,显示失灵了。” 内塞尔皱着眉扯了一下自己的颈环:“通过颈环可以推测一个虫有没有剧烈活动,情绪波动?你们可真厉害,难怪大家都把颈环藏起来,你也藏起来了。” “是啊……” 杰西缩了缩脖子,又听到内塞尔皱着眉问道:“我喝了酒,对我今天要做的基因检测有影响吗?” “不影响,而且你上次在雄虫协会其实也做过血统谱系检查,请您,请你到科学院大概是为了一份更正式的报告而已。” 内塞尔心里暗道要糟,果然下一秒就听到杰西解释道:“本来只是常规检查一下,毕竟雄雌婚配,还是要看一下信息素匹配和双方血统的,但是爱德华他们发现你的初检结果和协会数据库里任何一个雄虫都没有重叠,除了,丹尼尔皇后。” “那也可能我是某个瓦卢亚雌虫或者雄虫生在外面的。”内塞尔还是垂死挣扎了一下。 “不可能,从那以后,瓦卢亚家族再没有诞生过任何一个雄虫,这件事拖到现在,几乎已经被称为瓦卢亚诅咒了,协会和联盟一边痛恨厌恶瓦卢亚家族,一边不敢让他真的断了血脉,在这种严密监视下,不可能有遗漏在外的幼崽。” “如此崇拜,如果我也不是丹尼尔皇后的血裔呢?” “不可能!”杰西脱口而出:“你刚刚生气的样子就很圣丹尼,还有把酒撂到桌子上的霸气的样子,你等等,我找给你看。” 杰西打开展示柜旁的另一个描金彩柜,一边心虚的解释道:“本来这是我进入科学院特意订做,放在我的办公桌上激励我自己的,但是办公室虫来虫往,加上我研究也不顺利,不好意思面对圣丹尼的眼睛,我就把他放在柜子里了。” 内塞尔好奇的站起来,正好和那个石膏雕像的目光所及对上了。那是一个狩猎女神阿尔忒弥斯造型的雕像,左手持弓,右手揪着一只猎物,短发圆脸,目光坚毅,身姿矫健,体格健壮的青年身着希腊式的短袍,裙摆随动作轻盈飞舞,灵活又充满力量的动作,和他身上勇敢无畏的气度相得益彰。 看来这位丹尼尔皇后多半也是穿越过来的,难怪我们的基因谱系能够对得上,都是地球虫嘛。 “现在你相信了吧,”杰西小心翼翼地关上柜门,继续道:“而且你们都是纯黑的头发和眼睛,其实一直到现在,深色的发色肤色,还有瞳孔颜色,都是劣等虫族的象征,但是那种深色更像是杂质太多的混沌色,除了你和丹尼尔皇后这种,纯粹的黑色。” “所以这才是真正的原因,不管有没有《玫瑰法则》,单凭我的基因检测报告,协会和联盟都想让我去继承,或者说直接取代瓦卢亚家族,是这个意思吗?” “没错,你总结得非常到位,”杰西重重地点了一下头:“而且最好完全把瓦卢亚家族抛开,包括,如果路易斯·瓦卢亚生下的是雌虫幼崽,也都一起流放出首度星系,这些,他们称之为正本清源。” “难怪他们那么生气,”内塞尔若有所思:“这么看来,《玫瑰法则》反而是一道缓冲,暂时给双方留下余地,多谢你,杰西,从你这里,我学到很多。” “应该的,不过,看在圣丹尼的份上,别告诉别虫,尤其是爱德华,我今天和你说的话。” “当然,我们只是喝了点酒,说了点谁也不记得的醉话而已。” 杰西大惊失色:“那是你!我可没喝酒。” 内塞尔挠了挠头:“可是你颈环里的信息素,不是也会暴露吗?” “那个吗,我有办法,这种事情雄虫都会,不然怎么在雌君眼皮子底下偷情,下次有时间我再教给你。” “……” 内塞尔一时无语,而杰西不知道是因为分享了秘密,还是单纯只是喝了酒有些亢奋,做完检查,送他出门的时候,已经如同密友一样,挽着他的手臂,在他耳边说一些悄悄话:“来接你的,是切萨雷的手下吧,不错不错,切萨雷的长相身段在军部也是数一数二的,看来咱们的审美也很相投呢。” “不是,切萨雷是我和路易斯的共同朋友而已……” 内塞尔语气有些生硬地解释着,反而逗得杰西咯咯直笑:“共同朋友?雄虫,和雌虫的,雌虫共同朋友哈哈哈哈哈哈,你好幽默……” “别笑了,有那么好笑吗?这只能说明你少见多怪。” “是的是的,你说得对,是我说话太快了,他们都说我有时候说话不经过大脑,惹虫生气,不过我真的觉得你虫挺好的,因为至少现在你还没有对我翻白眼儿,嗯,我现在觉得你翻白眼也很可爱了,只要幻想一下,是圣丹尼对着我翻白眼耶~~” 内塞尔,内塞尔已经无力吐槽了,用力抽出杰西缠在他胳膊上的双手,决定立刻结束这次会面:“感谢您的招待,我就不打扰你工作了。” 大概是到了分别的时候,杰西已经完全没有掩饰自己近乎脑残粉模样的意思了:“是我感谢您,其实我也难得能做一次好虫呢,今天也感谢您教会了我很多。” “……” 大概是喝了点酒,内塞尔有些燥热,头发里发出热气,微微出汗,他伸手把粘在前额的的头发往后一捋时,感到发根立起来一样,一根一根都能数得分明。 他拿出杰西最后代表科学院送给他的,一个稍小,但是材质看上去更为名贵的黑色圣丹尼雕像,这次圣丹尼的姿势大概更合虫族社会普遍的审美,只见他穿着敞开胸膛的浴袍,盘腿而坐的姿势露出更多大腿上线条优美的肌肉,双手往后撑地,头微微仰起的姿势,不知道是在思考,还是在向某个虚空中的虫索吻。 他脑海里闪过达蒙庭长最后意味深长的话“历史始终是历史,也许到拿到基因检测报告的那一刻,我们会再次感慨命运的刻板和无常”。 什么是命运?如果他处在丹尼尔皇后的位置上,恐怕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推翻王朝,让爱虫堂堂正正地做自己的雌君,但凡有一点可能,为什么要坐以待毙? 如果历史重复,还是得不服就干,至少这次没有一个皇帝监狱长,甚至他暂时还可以用圣丹尼的余泽迷惑一下敌虫。 更何况我还有路易斯,他做了瓦卢亚家族22年的家族继承虫,对于那段往事,联盟和雄虫协会为什么这么推崇圣丹尼,他们又该如何利用这一点,他一定了解得更多,就他那迷宫一样的脑袋里,说不定早就藏了无数个备选方案,等着我像找藏宝图一样找出来。 可是,为什么是找出来呢?为什么不能直接告诉我,而是像等着我选择他一样,把我先推给他的敌虫。 内塞尔努力回想,他哄骗他签下《玫瑰法则》时说的话: “无论如何,求您不要抛下我…… 利益是最亲密的关系,求您签了他,就当是为了我。” 出于害怕被抛弃,干脆什么都不说,率先和他签好,看上去很有道理,但是签完之后呢?为什么还要瞒着他呢?外头这些虫的算计,可不是光靠一纸协议就能抵挡的,可他还是不肯说。内塞尔暗暗思忖:这里面一定有一个他无论如何也不能说出口的理由,既然他不能开口说,我可能更不能随便直接问别虫,不如,我先回去炸一炸他…… 这时,他被丢在一边的星网手环闪了一下,是杰西,还是一条被加密的私虫信息:其实我今天还有一条挺重要的信息忘了告诉你,雄虫协会曾经给路易斯·瓦卢亚介绍过雄虫加莱·德维尔,他们差点订了婚,就是在去绿森星系遇到你之前,据说没谈成是因为附加的《玫瑰法则》没谈好,路易斯·瓦卢亚不想把自己的家族权利分太多出去,他甚至因此和雄虫协会闹得很不愉快,以至于几乎是被变相流放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