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氏引着赵桓他们往里屋去,赵桓明面上的身份是个家仆不好说什么,顾忱这个嚣张跋扈的大小姐肆无忌惮四处打量。
这屋子于一个有名的绣娘来说都可以算是破落了。
乐姑娘若是不给郑氏的地址,他们也想不到堂堂御前总管的母亲居然住在一条破落的小巷巷尾。
夏大虾是和家里有纠纷吗?抑或是他母亲压根不知道他现在的行当?
里屋昏暗,唯一光源小窗还糊着薄纸,桌上凌乱地放着针线。
她说自己在睡觉的借口压根站不住脚,小床上的被子还叠得整齐。赵桓坐在床边,压根感受不到人曾留下的体温。
“二位为何找上了我这个老婆子?”她驼着背去沏了一壶热茶,看着手里已经缺了口的茶杯,赵桓顾忱谁也没喝。
“你是夏至的母亲?”顾忱单刀直入,一双明亮锐利的柳叶眼直直盯上了对面的那双眼。
顾忱不比赵桓善揣摩人心,但她很懂“识人”。她很容易就能看出谁是什么样的人,只需一个照面,那双眼就能把你看个底裤都不剩。
朝中说远东王长得太有攻击性也是因为如此,心里有鬼的都怕正气凛然的顾大将军。
“是,这孩子离了家这么多年也没个音讯,我一直以为……”说到伤心处,郑氏以袖掩面而泣,哭得抽抽噎噎,“好哇,真好哇……”
赵桓没出声,眼带探寻地盯着她。郑氏哭了快一刻钟才勉强停下来,赵桓才终于移开眼,低头用茶杯上冒出的热气缓解眼睛的酸痛。
“我是京城顾家的九小姐,”顾忱说谎的技艺早已炉火纯青,“夏至很有才,我想招他进府。”
这话就能试探出郑氏的底细,因为京城并没有什么狗屁的顾家,全京城敢堂而皇之地说自己姓顾的也就只有远东王一个人。
“但是,他突然说要回家一趟,还要找什么女子先成了亲,之后杳无音讯,”顾忱话锋一转,“他和你提过这事吗?他回过这儿吗?”
郑氏错愕地抬头:“……啊?”
“你最好一次性把话说完,九小姐这次并不是专程为他而来,我们还有正事。”赵桓接上,话语间不带半点人情味,整个人活脱脱一个狗仗人势的小奴才。
演得越来越对味了啊,顾忱挑眉,赵桓给她一个羞涩的笑。
“我对他那点情情爱爱不感兴趣,我若招他入府,就不能坏了府上的名声。”顾忱不耐烦地解释,“从头说说,我还有一个钟头听你说。”
郑氏诚惶诚恐地点点头,述说起了夏至的人生。
郑氏没什么文化,说话又带点口音,顾忱听得费劲,赵桓就当起了翻译,一句一句地转述。郑氏这才明了这九小姐出行为什么带了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文弱奴才。
最初她甚至以为像顾忱这样嚣张跋扈不懂礼数的多半是那家公子养在身边得点宠爱的婢子,有自己主子撑腰才敢那样肆无忌惮。
可是事实恰恰相反,顾忱才是那个主子。
她带着满腔疑问——谁家会把正事交给一个不知礼数的九小姐?
但这九小姐又好死不死是夏至的主子,人家这么惜才千里迢迢追过来已经够给面子了,她只能以笑脸相待。
顾忱听得有点烦,这郑氏什么家长里短都往外扯,期间还输出了自己的大量无理取闹的观点。
她有点同情夏大虾了。
当太监都不在这儿留着做儿女。
终于到了最关键点,眼见着郑氏含含糊糊一笔带过夏至的婚事,顾忱开口了:“慢着,我打断一下,他可没提过这什么婚约。他在京城的难不成是新欢?这与他有婚约在身的女子又是何人?”
郑氏呆住了:“我滴乖乖……这孩子出息了哇。”
“出息个屁,赶紧的。”赵桓语气淡漠,忍着不适打断了郑氏的话。
夏大虾一太监玩得还挺花,有婚约在身居然还有外遇?
“是,是……”眼见二人面色都不好看,郑氏收了感叹,规规矩矩地交代起儿子的婚事来。
正如赵桓所知晓的,夏大虾的母亲早早就为他安排了门婚事。
只可惜对面的女孩子没有按部就班地来,她本该继承母亲的衣钵继续刺绣,但她没有。
顾忱没再出言打断,从这只言片语里拼起了一段往事。
那女子叫小桂。
她生在江州一个还算不错的家族,只可惜是旁系,早早就分了家,和后起的夏家也是门当户对。
小桂儿时天天不学那些女红,净往热热闹闹的戏台跑。锣鼓一敲,她竟也能和那台上的名角儿对几句,怪有模有样的。
时间一长,街坊邻居都知道了小桂喜欢唱戏,将来也多半是下贱的戏子。家里面子上挂不住,转身把她卖给了戏班。
好巧不巧,戏班暂留江州研究这边的戏种,小桂就没离了家,继续和夏至做着青梅竹马。
未过门的儿媳成了戏子,郑氏面子上也挂不住,好几次想把这婚事否了。
那次她已经准备上门,夏至苦苦阻拦,跪在地上的他把刀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娘,解了婚约,孩子便也不活了。”
郑氏本以为他是做做样子,满不在乎地拨开他的手,准备上门。
没成想的是刀是开了刃的,轻轻一划,就滚出殷红的血珠来。
郑氏被吓着了,慌忙跪下来哀求着他别再这么做。
她一五一十地交代了这些,已经泪如雨下。
顾忱赵桓对视一眼,没说什么。
但凡是活得太久的人都有个好习惯——不去掺和别人的家事。
玄妙点说,主动参与别人的因果是大忌,搞不好就影响自己什么。
正常点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夏至的故事虽然一言难尽,但他们也不好说点什么。
“嗯,”顾忱象征性地饮了一口茶,“天快黑了,先吃点东西吧。我请客,你说吃什么,江州美味。”
“就来点阳春面吧。”郑氏试探着看了一眼顾忱的神色。
她全然没有了在刚才外面近乎骂街的气势,沉默得有些无情。
好像刚才那些飞扬跋扈都是演出来的,冷静理智才是她的本性。
赵桓领了命自己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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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悄无声息,顾忱眼见着面前的郑氏腰更弯了一点。
顾忱能大概看出郑氏是个什么样的人——非常典型的旧式妇女,在家里伏低做小,在人前却是风风光光。
她换个位置,坐在郑氏的身边。她能感受到身边人微微颤抖的脊梁。
大将军哪个都无情,顾忱自然也不例外,还比他们更狠。
岁月磨人,少年人的那点血气被磨了大半,仅有的一点和这万里河山绑在一起,再无恣意妄为。
她学会了怎么去看人,怎么去利用对方的心态走出下一步。
这个故事和话本子里的大差不差,所谓艺术源自现实就是如此吧。
赵桓出去买阳春面了,屋子里只剩下两个不同年纪的女人。一个少年身心半老,一个身心俱半老。窗外昏星已出,这本就昏暗的屋子里黑得彻底。
顾忱的声音依旧是那么不近人情,只是这次的语调软了些:“你说吧,为什么夏至一直没回来过?”
“您怎么知道的?”郑氏猛地望向顾忱毫无表情的脸。
她老了,那双眼早已不复年轻时那么清澈动人,看人的时候难免让人觉得悲凉。
手中捧着的茶杯已经凉得彻底,顾忱心里冒出点感慨来。
有时候在远东还是不错的。京城的那些权势斗争她不必进去掺合一腿,在其中或是边上看他们斗得头破血流,直至物是人非。
夏至是哪一派,顾忱不太清楚。但有一点是非常明确的,那就是这个聪明冷酷又懂得适时退让的御前总管一直位于京城权利漩涡的中心。
赵桓查了人,她不可能毫无作为。只是夏大虾的一切关系在京城都太过单薄——起初的他没有权势没有世家,还真就是靠着赵涿妙不可言的“眼缘”一路爬到如今的位置上来的。
郑氏是夏大虾如今唯一在世的亲人了,他们只能从这里突破。
但是来了之后,这里的一切都和预想的不同。
甚至这郑氏都不知自己的儿子虽未能登科及第,却也靠着自己的能力在京城杀出了一片说不上光彩的天地。
她拔下发间别着的簪子,指指上面悬着的一串秋桂:“夏至最喜欢这种花吗?”
郑氏定睛一看,忙着称是:“嗯,这孩子最喜欢的就是桂花了,他说这花做成点心很甜,比单纯的蜜还美味……”
顾忱没头没尾地问了这么一句就不再提,望着指尖转来转去的簪子出神。
做戏做全套的理论他们贯彻到底,顾忱为此都卸了常年扎着的高马尾,用赵桓挑的簪子浅浅挽了个发髻。
御花园的秋桂花期最长,这个时候夏大虾似乎很常在那里走动。偶尔还会望着桂树出神,这都是赵涿命人盯出来的。
这位常弹小调弄些风月的文雅皇帝信奉什么样的人喜欢什么样的东西,关键的线索一时没有突破,只能从琐碎的日常下手了。
桂树,桂花,小桂……
夏大虾身上曾属于夏至的那部分,都和“桂”纠缠在一起。
可是那满树的金桂,在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夏至心里又代表着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