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车水马龙,相比于王府后宅,不知热闹了多少倍。
南笙长舒一口气,回头见花楹苦着一张脸,不免疑惑:“出来玩还不开心啊?”
花楹却问:“殿下真的想好了吗?王爷那边······”
“不着急,等事情定下了,再说也不迟。”
云溪街是栎阳城的御街,展目望去,街道两旁茶楼酒肆林立,相比从前,多了好几个赌坊,沿街的叫卖声不绝如耳,行至长街尽头,再沿着河道右侧前行百米,便是南笙要去的竹里馆。
“确定帖子送到了?”
花楹点头:“奴婢一早就到沈府门口,亲眼看着递进去的,应当不会有错,不过······”
“不过?”
“奴婢是想,人家都说这沈家小侯爷喜怒无常,生来暴虐,不仅克死了弟弟,连亲生父亲都奈何不了,这样的鬼见愁,栎阳城的贵女们躲都来不及,殿下却如此主动相邀,可别叫人误会了,要不奴婢还是回去请王爷······”
南笙知晓此人的确不是什么善茬,但今时今日,也唯有他能帮自己破解此局,便沉默着,自顾自下了车:“每个人来这世上,都有自己该做的事,我不可能永远都赖着旁人,更何况,十一叔护我已经护得够久了。”
她本就是棵野草,长在牙石街的乌雀巷里,被一对寻常夫妇收养到了五六岁,有朝一日,幸得十一叔垂青,才成了南夏国的公主,应了那句乌鸦变凤凰的俗语。
说到底,江湛不欠她什么,前世是她执念深重,未能看清局势,还敢无视人心之微妙,这才一败再败,乃至冤死在后宅。
如今重来一世,她只想知道自己是谁,究竟来自哪里,又为何飘落街巷,寄人篱下到了今日。
“殿下,到了。”
竹里馆店如其名,目之所及,皆是竹影,南笙落座多时,左右不见人来,心下开始疑惑自己此举是否得当。
沈家人丁不算单薄,沈老爷前后娶过两房妻妾,嫡妻裴氏早已身死,留下长子,名唤沈轻尘,如今侧房柳氏被扶为正妻,膝下也有一双儿女。
沈轻尘身袭外族爵位,时任监察御史,实在算得上是位极人臣,风光无两,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人,却素来为人厌弃,无论是齐人还是南夏旧臣,皆将其视作洪水猛兽,无人敢接近。
前世即便到了最后,他也是独身一人,孤灯清影,未成过家。
南笙从孙寒英酒后三三两两的呓语中拼凑得知,沈轻尘被仇视,不光是因为他克死了亲弟弟,又与亲生父亲多生龃龉,担着大不孝的名头,还因他母亲一族曾出过一位叛臣,不但被齐王处以绞刑,且家里男丁也皆被屠戮,下场十分凄惨。
齐人看重血统,如此丑事,只要沈轻尘还活着,一辈子都挥之不去。
在魏王府的时候,南笙很少有机会出门自由行走,但凡在外与人闲谈几句,都会被孙寒英用马鞭抽打警告,见到外男的机会,更是少之又少,而这沈轻尘,则是她认识的人中最有权势的一个。
沈家与孙家是表亲,沈轻尘该唤孙寒英一声表兄,但这两人一向水火不容,话不投机不说,生起冲突也是家常便饭。
南笙想,既是看不上孙寒英的,必然与他殊途,想来做人的底子不算太糟,再者,那时她千幸万苦将七皇子找回,却不料被人察觉,朝臣中不乏有劝谏皇帝斩草除根,免留后患的言论,但沈轻尘是唯一一个为七皇子求情的齐人。
此三事在前,南笙便有了几分与他斡旋的底气,可等了大半日都不见人来,心里难免打起退堂鼓:“看来是我误判了,人家本就无意相商,还是先回去吧。”
花楹正要躬身扶她,余光却见一袭月白长衫,衣摆上翠竹隐现,抬眼一瞧,正撞上一双幽深的眉眼。
“看来殿下也并非十分诚心,怎的我刚来,你便要走了?”沈轻尘说着,悠然落座,丝毫不觉得让她等上半日有何不对。
南笙隐在帷帽下,轻呼一口气,无论他态度如何,至少人是到了,既有和谈的意愿,此事便已成了一半。
“若有唐突之处,还望侯爷见谅。”
沈轻尘打量着眼前人,浅饮一口茶,开门见山问:“你既是桓王的人,来找我,可是桓王授意?说吧,他打算如何与我赔礼?”
南笙这才想起他前几日遇刺一事。
说来也巧,桓王惩治污吏,得罪栎阳知府何文炳,害他受了廷杖,可谓奇耻大辱。两人自此结仇,何文炳放话说要报复。
几日后,恰逢沈家乔迁,宴上宾客盈门,不知哪里冲出来几个刺客,飞箭直指江湛,沈轻尘挺身而出,替他挡下一箭,但也因此未能随同圣上去往行宫。
南笙并不打算牵扯此事:“侯爷误会了,桓王一心为公,若是给侯爷说法,自然也是公事公办,何需借我一个女子的手。我今日前来,只是想为侯爷分忧,并无他念。”
她一边说着,一边要替他斟茶,可壶嘴刚到杯前,却被抵在半空,一寸都近不得。
窗外天色阴沉,藏在山后的那片黑云里,隐约传来滚滚雷声。
沈轻尘倾身上前,目光游走在眼前人身上,见到帷帽下时隐时现的脸,不由得思量这些话里的水分。
南笙亦在帷帽下打量着面前的人,只是这突如其来的停顿,将她原本就忐忑的心又颠得七上八下,错失了原来的律动,只觉手心微微出汗,隐隐有种不好的感觉。
他毕竟是齐人之后,即便对南夏臣子有所敬重,但也未必就能全然接受一个落寞的亡国公主。况且自己身后还有一个江湛,现下又成了齐人的众矢之的······
正踌躇着,指尖忽然一轻,半月壶已到了沈轻尘的手里。
“我乃一介臣子,怎敢劳烦殿下如此屈尊?闻说殿下唤桓王一声叔父,今日若不为他而来,却又是何故?”
南笙侧过头,花楹退到雅间外。
“我想······我有办法,让侯爷不费吹灰之力,保住爵位。”
小壶悬在半空,男人也顿住,南笙知道,此事稳了。
沈轻尘的爵位虽非父祖所授,可沈老爷一向心疼自己的小儿子沈度,如今沈度已在国子监做了一年贡生,他日便可入朝为官,与沈轻尘不相上下。
加之半年前沈轻尘被卷入青州之行,圣上遇刺一案,虽看起来平静无波,内里却早已穷途末路,荆棘遍地了。
沈轻尘轻笑一声,依旧云淡风轻:“殿下怎知,我就一定保不住?”
“侯爷年轻有为,若有心去争,定然也能如愿。”上一世他便保住了,不过也因此被逐出家门,脸面尽失,且蹲了大半年的牢狱,拼死才洗脱嫌疑。
“可若我说,我能给你更好的选择呢?”
······
天边黑云翻涌,几声雷鸣震下一片细雨,路上行人匆匆,檐下躲雨的人也不少,一袭墨色身影在侍卫的陪同下,一前一后穿过人群,径直往阁楼上来。
门口的花楹看清来人,满脸惊愕,正要开口,江湛眉头一皱,一个眼神便将她遣了过去。
他深吸一口气,勉力尝试着扬了下嘴角,调整好表情后,才轻轻敲门,怎知手指落下的一刻,屋内竟传来一阵惊呼:“花楹,快来帮我。”
江湛心中忽然一紧,来不及多想,一把撞开门冲了进去:“笙儿?”
等看清屋内情形,他跑到窗前一把捞起挂在窗边的人,又急又气:“怎么这么不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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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悉的苏合香云绕鼻尖,南笙回头,眸光中只有惊讶:“十一叔,你怎么也在这儿?”
江湛探出头去,看她在做什么,南笙解释:“我想听听雨声,不小心把手串弄丢了,十一叔来得正好,可否帮我捡回来?”
江湛不动声色,反倒先打量了下屋内,发现一切如常,又反复观察着南笙的神情,随后才探出窗外,拿回紫色珠串。
“十一叔可还记得这个?”
这是南笙十岁那年,他亲手送的记事珠。
虽然称他一声皇叔,可两人也不过差个八九岁而已,在南笙眼里,他好比一个永远会护着她的大哥哥。
但也不知从何时起,他们之间,又似乎不止于此。
就像此刻,他一手环着她的腰身,她也未曾推开,却没有人会觉得尴尬,仿佛这是再寻常不过的一件事。
他送过她很多东西,但只有这个被她珍藏的最好。
“记得,笙儿有心,这么多年都随身带着。”
南笙将珠子重新戴回腕上,低着头,并不看他:“十一叔送的,南笙不敢忘。”
江湛亦低着头,却是在看她。
今早之事,他心里有疑惑,倘若是傅云倾的药膏有问题,那既白得疯病的背后,可能是一场彻底的嫁祸。
自己身为男子,自然没必要被牵扯进这样的局里,那说到底,只可能是冲着南笙来的。
不过奇怪的是,既白已经找人看过,那药膏并没有异常。
所以这件事又变成了一场不明不白的误会。
“你,你不开心?”他问的很迟疑:“前日······前日我找傅女史,是与她商量把宸妃的尸骨重新安葬在梅陵,日后你若再思念她,可到那里去祭奠。”
这算什么?
余光绕了又绕,终于还是没抬起头,南笙心想:何必呢?
嘴上却依旧挂着淡漠的笑意:“那再好不过了,娘娘最爱青梅酒,来日我定要酿一壶青梅酒去看她。”
江湛心里像是忽然被刺了一下,放开了托着她的手:“我们回去吧。”
春雨如旧,回行的马车上,侍卫既白禀报:“尚将军来信,说孙寒英等人已经开拔,正在回城的路上,圣上似乎无意追究那件事,已答应将其封为魏王,赐予往日秦王府为其府邸,如此一来,王爷此前布局,恐怕又要被打乱了。”
南笙有一搭没一搭听着,却是抬起车帘,望着街边路过的人群,伸手去接飘落的雨滴。
耳边传来江湛低沉的嗓音:“圣上此举,自然也有深意,事已至此,暂且先观望观望,不必急于一时。”
南笙还不回头。
从小到大,只要是他跟娘娘聊起正事,她便一直如此乖巧,嫌少会插嘴多问。
等到侍卫拿了伞退下,江湛才开口问她为何在此。
“好不容易出来,带着花楹吃茶去了,本想着回程路上再买书,怎料天公不作美,这雨一时也难停了。”
“为什么是竹里馆?”
南笙放帘扭头,才发现江湛眉头微蹙,正盯着自己,有种问不清楚不罢休的架势,已是万分小心的信号。
该坦白吗?亦或是跟他透露几分消息,让他有所准备?
想了想,她止住了这念头。
沈轻尘既是齐人,若非不得已,江湛绝不可能随意接近。
事情未成前,多说无益。
“竹里馆,竹里馆,不是很好听吗?许久未出门,一时兴起便进去瞧了瞧,十一叔这是······若是十一叔觉得不妥,日后我便不会再去了。”
良久,江湛轻叹一声:“无碍,无碍······”
只是,为何是沈轻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