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江湛刚到通往内宅的月洞门处,侍卫既白早已等候多时:“王爷,查到了。”
天空下着淅淅沥沥的雨,伞下的人停住脚,没有丝毫波动。
“冯玉十一岁入宫,后来在张美人宫里当值,永康二十五年,张美人违反宫规被废,冯玉也因此受牵,之后便一直在冷宫,如今被提上来,是受李少监相助,应当与宸妃宫里的人无关。”
“另一个呢?”
既白摇头:“除了每年的嘉奖和晋升女史的记录,再无其他。”
江湛继续往前走,既白则像往日一样,留在外头等候。
三月的天,夜里的风还是有些凉,穿过最后一进院门,不远处的隐芳阁才缓缓映入眼帘,脑海中闪过皇后为亲弟弟求娶南笙的话,不知怎的,脚下变得愈加沉重起来。
江湛并非不愿放人,也不是不信南笙,只是她还太小,实在没到繁衍子嗣,与人为妻的时候。
此事虽难,倒也有办法应对,唯有她的身世,才最让他头疼。
将她长久留在身边,的确比任何方式都更稳妥,可她总归会有自己的心仪之人,年纪一到,必然会疑惑自己为何无法成亲。
说不定到时候还会牵着另一个男子的手,亲自求到他面前,说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荒唐话来,到了那时,他又该如何面对?
······
屋内,南笙坐在灯下,随手捡起一本书来看,花楹奇怪:“殿下不是说这些戏折子太过无聊,叫奴婢送去给云倾姑娘吗,怎么现下又爱看了,一坐就是好几个时辰,可别累着了。”
南笙轻叹:“从前的确不明白,总觉得这些书不过是过往之人卖弄的酸腐词句,现下看着,的确大有不同。”
“殿下昨日还说这些故事大同小异,不是才子佳人幽会于梧桐树下,便是颂扬女子守节为夫求死,怎么才过了一日,就觉得不同了呢?”
南笙用手支着头:“这话倒也无错,可就是这些并不起眼的俗事,才叫咱们知道女子在后宅中的不易。
从古至今,女子只有相夫教子,恪守规矩,才能为人敬重,方有一寸立足之地。
但这世间男子大多无才无德,庸碌无为,不但自己攀不上功名,还会反过来与内宅之人争锋相对。
我就是在想,难道咱们女子,只有把自己的身心全都交付出去,终身依附在一个可能都不如自己的男人身上,才能得到想要的安宁吗?”
屋内突然静下来,没人回应她的话,想是花楹出去了,南笙并未抬头。
也不知过了多久,眼前出现一抹墨色,在烛光下晃了晃,她这才惊觉,江湛已站在身前。
“笙儿如今也能静下心来读书了,不错,身子可好些了?”
他在私下里,从来这样柔和。
递来的糕点,是香积堂独有的单笼金乳酥。
南笙放下书,看着眼前既熟悉又陌生的人:“王爷可是才回来?”她拿过东西,像往常一样挤出一个笑:“多谢。”
江湛:“听傅女史说你这几日心绪不大安稳?”
南笙心头一动:“就是有些闷,我正想问十一叔,可否允我出门走走?
上巳节刚过,我跟花楹本打算那日就去踏青的,想着你不在,就没敢再添乱。
如今沈家小侯爷遇刺的事也已平息,应当无碍吧?”
见他有些犹豫,南笙刻意地挽过他的手,请他坐下,微躬着身,弯起眉眼一笑:“就是买些话本子,一定不乱跑,我戴着帷帽,保准连十一叔见了都认不出来。”
一缕熟悉的幽香缭绕着心弦,江湛只是抿抿唇:“不要紧。”
随后拿下腰牌给她,踌躇许久,还是没能把皇后提亲的事说出口。
南笙倒是递给他一个瓷瓶,说是傅云倾所赠,睡前涂抹在脖颈处,有安神之效。
送走江湛,南笙还立在门口,花楹提醒:“王爷待殿下上心,可奴婢瞧着殿下这几日都不大高兴,可是因为云倾姑娘?”
“为何这么说?”
花楹:“府里人人都说,云倾姑娘像极了已故的桓王妃,还说······还说王爷待她,总是与旁人不同些。”
那位王妃,南笙从未见过,只知道她曾为了江湛,冒死装成士兵,随军去了前线,只为多陪陪江湛。却不料在江湛得胜回朝之际,死在了回程的路上。
想来也是个有胆气的姑娘。
如此,自然也能明白江湛为何会欣赏傅云倾了。
“王妃去世多年,十一叔身边是该有个人了。”她幽幽道。
但这个人,绝不能是傅云倾。
花楹听说明日要出门,便早早把箱子里的帷帽拿出来挂上,用香炉熏着香。
南笙靠在门沿,此刻正回过头看着屋内,忽而道:“就穿那件海棠红。”
花楹奇怪:“殿下不是嫌那件太艳了吗?”
“我才十八岁,当然艳一点才好看。”
花楹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拿出来备上了。
隔日一早,刚用完早饭,静思堂上一片肃穆。
江湛阴沉着脸,看向门口的一抹红,眉心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
“今日怎么这样热闹?想必这就是冯玉公公了,公公好。”
南笙朝着那位坐在堂上,穿着灰色贴里的太监,点了下头。
冯玉果然受宠若惊,应和着要站起来行礼,南笙忙抬手:“公公不必客气,你我都是王爷的客,说你们的事,不必顾念我。”
傅云倾看了她一眼,又转头看江湛。
南笙望着侍卫既白灰头土脸,立在一侧,又见江湛容色有异,觉出不对。
“这是怎么了?”
傅云倾回:“公公与既白兄弟有些误会。”
误会?
南笙轻笑:“什么误会,值得如此郑重其事,还得王爷亲自定夺?”
一旁的既白憋红着脸,跪了下去:“回公主的话,昨日······昨日夜里我不知道怎么的,忽然身子不适,误入栖水阁,撞见了冯公公,闹出了点误会,可冯公公非说小的是故意的,小的实在冤枉。”
“你给我闭嘴。”冯玉亦是满脸通红,指着既白怒骂:“身子不适?身子不适你就闯进咱家的屋,翻咱家的被子,还·····还对咱家动手?”
“我没有······”
南笙奇怪:“公公可是误会了,这小兄弟向来为人踏实,公公是宫里人,他怎么敢轻易得罪?”
南笙说完看向傅云倾,傅云倾会意,问既白:“不知既白兄弟昨日是否饮过酒,这才不小心冲撞了公公?”
“没有。”既白斩钉截铁:“照规矩,当值那日我们是绝不能饮酒的,昨日恰好就是我当值,我发誓我真的一口酒都没喝过。”
江湛此时才插了句嘴:“这话不假,他跟了我十几年,不是轻率的人。”
冯玉却尴尬了:“王爷,那这事怎么算?咱家虽然不是什么要紧的人物,可也是给宫里的娘娘们当差的。
让我留在府上的人,可是这位傅女史。
眼下闹出这么大的误会,你们把自己人摘出去了,不就成了咱家·····咱家在无理取闹了吗?桓王殿下,你看这······”
冯玉自不敢对着江湛太过厉声责问,但这事自己占着理,虽难堪了些,也得分说清楚。
“咱家在别的府上,可从未受过这么大的委屈,且咱家昨日来,是奉陛下的旨意。
出了这么一档子事,不知道的,还以为谁要打陛下的脸······”
此话一出,众人神色皆是一凛,江湛更是脸都黑了。
南笙知道已经够了,便道:“公公莫恼,你是宫里的贵人,亦是王府的贵客,你心里觉着委屈,当然是我们怠慢了你,怎么会是你的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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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湛看着她。
“既是误会,大家说清楚了,也就了了,但若非说算计不算计,可就言重了。
王府虽不比宫里,但也是要脸的,若照公公所说,王府成了什么地方了。”
前一句南笙说的很客气,但到最后却多了几分威胁。
冯玉这才回道:“公主的话自然不错,可这事总有个说法吧。”
南笙看向既白,既白听了这些话,瞬间领会:“冯玉公公,此事是在下不对,与王府无关,还请公公大人不记小人过,放过在下吧。”
“哼!蛮横东西,仗着王爷的势就不知道天高地厚······”
身后的江湛猛咳一声,冯玉的声音立马低了下去,脸一下白了,才道:“当然了,咱家知道,你肯定是背着王爷才敢如此放肆,要是被人知道······”
江湛又是一阵轻咳,冯玉赶忙回身看他。
江湛才起身:“公公,你说,这种事能传出去吗?”
“自然······自然是不能。”冯玉吞吞吐吐应着,心里却恨极了,可偏偏又什么都做不了。
他在宫里苦熬多年,方才冒出点头,绝不敢在这等小事上栽跟头,见江湛有意护着自己人,只能借几句说辞,小事化了,及早脱身去了。
等没了外人,既白才涨红着脸:“王爷,方才那些,并非出自属下真心。
属下当真什么都不知道,只觉得前面有东西一直勾着我,似在梦中,又绝非是梦。
王爷,属下跟你这么多年,怎么可能对男子·······况且,冯玉还是个公公······王爷,我······”
南笙也看明白了,昨日送给江湛的那盒药膏,是落在既白手上了。
上一世,南笙用了傅云倾的那盒药膏,才迷迷糊糊进了栖水阁,误把冯玉看成十一叔。
等到衣物早已敞开,人都倒在了床上,才猛然醒悟过来,可惜已经太迟了。
后来她才知道,傅云倾用的,是个名叫萤月蛾的蛊毒,通常以子母蛾为引。
用药时,将母蛾置于烈火之中炙烤,则会让触碰过子蛾的人瞬时煎熬难耐,浑身燥热,神识迷乱,一路寻到母蛾所在之处。
这也是为何既白会说,有什么东西一直勾着自己了。
江湛把目光移向了角落里的红色身影,若有所思。
南笙感受到被打量的目光:“莫非,冯玉是故意的?”
江湛摇头:“不可能。”
屋内一时安静下来,江湛沉吟半晌,对傅云倾:“冯玉不是圣上身边的人,与王府也没多少干系,傅女史体恤他身有病痛,为他诊治,本是好意,但如此兴师动众,只怕热切太过,反而自降身份,有失体统。且宫里有宫里的规矩,冯玉这样的人,还是少沾惹些为好。”
江湛没有追究下去。
等众人都离开了,既白还跪在那里。
“王爷······”
他一开腔,便知委屈极了。
“好了,一个大男人,哭哭啼啼做什么,昨夜给你的东西呢,叫人去看看有什么问题。”
“王爷是怀疑这合药膏的原因?”
江湛点点头,又吩咐:“这冯玉不是个善茬,跟长史说一声,宫里那么多太监,日后别再叫他来了。”
既白微微一愣:“可他毕竟是皇后那边的人,这样会不会······”
“无碍,徐长史有分寸。”
既白终于松了口气,手里握着那东西,匆匆离开。却在拐过长廊时,与傅云倾撞了个满怀,手里的瓷瓶掉出去,傅云倾转身送还给他。
“傅女史得罪,没伤着吧?”
傅云倾一手捂着肩膀处,微红着脸颊摇头:“没事。”
既白也没多想,拿着东西就离开了。
却不知傅云倾手里,已多了一个一模一样的瓷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