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算了，说这些也没什么意思，也只会让人心里不痛快。”
楚明漪轻描淡写地带过话题，反正她本来也没指望楚耀声的回应，点到为止就足够了。
“对了，爹地你知道吗？”她话锋一转，语气轻快起来，“我今天还听令姨说，妈咪当年可厉害了，二十岁就能将茶餐厅经营得有声有色，连账目都算得分毫不差……可惜我连账本都看不懂，也不知道妈咪若是知道了，会不会对我很失望？”
楚耀声的嘴唇微微嗫嚅，可那句“没关系，爹地也看不懂”，终究是没敢说出口。
“然后我就忍不住想，如果我还一直躲在房间里的话，外人又会不会觉得楚家刚寻回的二小姐，根本不配这个姓氏呢？”
楚明漪缓慢地说着，又轻轻靠近他：“爹地你说，我是不是应该从现在开始学？妈咪已经离开了，我连让她知道我回来的机会都没有，我们甚至没能见最后一面，那至少……”
“从现在开始，我想离妈咪近一点，想要走她走过的路，看她看过的风景——爹地，你会帮我的，对吧？”
楚耀声：“——！”
随着那一句句不是声讨却胜似声讨的话，楚耀声眼底情绪翻涌得越发厉害，愧疚、难堪、逃避……甚至还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畏惧，统统混在一起，在胸腔里灼烧。
而那双与亡妻如出一辙的桃花眼依旧紧盯着他，目光中的渴望毫不掩饰地刺过来，男人根本不敢直视，只能略显狼狈地后退两步。
“嗯，嗯……对吧。”
他胡乱点了点头，却连自己都不清楚究竟应下了什么。
“我就知道爹地你会答应的，令姨说妈咪当年应该还留下了两间铺子，现在应该还在爹地名下吧？”楚明漪总算露出笑脸，语气亲昵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不如让我先从这两间铺子开始学起？”
楚耀声明显怔住了，眉头微蹙，像是在努力回忆着。
“这个，我对这些产业上的事不太……”他支支吾吾地说着，突然抬高声音朝楼上喊道，“美珍！美珍——！”
楼梯间很快传来脚步声。
林美珍刚安抚完正在发脾气的楚嘉豪，就听到丈夫难得回来的动静，脸上不由浮现出一丝喜色。
她快步下楼，又猛地刹住脚步——只见楚明漪正站在客厅中央，与楚耀声相对而立。
……他们父女怎么突然碰见，还站在一起？
林美珍迅速调整神色，声音温柔地询问：“阿声今天怎么有空回来了，还和阿漪……是出什么事了吗？”
楚明漪的目光在林美珍的睡衣上停留了一瞬，眉梢微不可察地挑起。
——又是绿色啊。
所以她的这位“好后妈”，到底是真心偏爱这个颜色，还是因为……叶青梧喜欢绿色？
明明在意楚耀声到甘愿模仿叶青梧，却又不妨碍背地里给他戴绿帽，那可真是扭曲的情感啊。
楚耀声的视线匆匆掠过林美珍，迫不及待地追问：“阿梧留下的那两间铺子，现在是谁在管？你知道吗？”
林美珍脸上的笑容几不可察地僵了一瞬。
他这么久没回来，找她的第一件事，就是……帮楚明漪询问叶青梧的产业？
她目光落在楚明漪唇边那抹似有若无的弧度上，眼底浮起一丝居高临下的冷意。
果然，她的预感没错。
十五年过去了，楚耀声心里装的还是叶青梧。
从前是叶青梧，如今是叶青梧的女儿……哈。
明明她花了那么长时间精心布局，不动声色地打压着楚明漪，这才终于让楚明漪对楚耀声彻底失望，不再奢望什么父女温情。即便日后楚耀某天幡然醒悟，想要弥补女儿，楚明漪也早就已经心冷，两人之间将永远横亘着无法消弭的隔阂。
而楚耀声也是要面子的，所以只要楚明漪不肯低头，这对父女这辈子就都别想和好。
可她的完美计划，却在今天被打破——
所以楚明漪到底受了什么刺激？居然突然开窍，甚至现在不仅学会利用楚耀声来牵制她，还盯上了叶青梧留下的产业……是江令仪告诉她的吗？
她们在霍家又究竟都聊了什么？
不过可惜，还是太嫩了啊。
林美珍在心里冷笑，楚明漪根本不知道她的这位爹地，从来不过问家业，整日只知道沉溺赌马、酗酒、夜不归宿吧。
指望他帮她？
呵，痴人说梦。
“阿漪怎么突然关心起铺面的事了，是不是觉得你二伯给你的零花钱不够用，又不好意思说？”林美珍唇角含笑，自然地走到楚耀声的身边，拉着他一起坐下，“哎呀，这些琐事哪需要你操心啊，想要什么，林姨给你买就是了。”
“怎么会呢林姨~我只是对妈咪留下的东西很好奇呀，反正早晚都是我的，那提前熟悉熟悉总没错吧？”楚明漪看似眉眼弯弯，说出的话却是令人心弦一紧，“我本来只是想和爹地商量，没想到……原来妈咪的东西，早就到了林姨手里呢。就是不知道这些年都经营得怎么样，用在了什么地方？”
“阿漪这话说的，倒像是我私吞了似的。你妈咪的产业自然都记在楚家名下，不过是你爹地不爱管这些琐事，我勉为其难帮着照看罢了。”
林美珍轻笑着摇摇头，侧首瞥了眼面露怔然的丈夫，声音忽然压低，带着为难的叹息：“况且，阿漪你也知道你爹地平日的喜好，这些钱自然都……”
没想到会突然提到自己，原本还有些坐立不安的楚耀声不由一怔。
他向来对账目一窍不通，反正家里有的是钱，他只需要签字就行。此刻发现自己居然动用了亡妻的遗产，声音不自觉地低了几分：“这事……我都不知道，你怎么……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我的账户，怎么会没钱？”
——他当然不知道。
他连自己名下有多少资产都记不清，更别提亡妻留下的那些铺子了。
林美珍唇角上扬，意有所指：“阿声你每月从家族基金支取的钱，老爷子可是卡得死死的。这两间铺面虽不是什么大进项，但胜在……现金流来得及时呀。”
楚耀声面色忽青忽白，果真开始自我怀疑起来。他茫然地望向女儿，又看了看妻子，嘴唇嚅嗫着却说不出辩解的话。
“你呀，这会儿在阿漪面前倒是知道紧张了。”林美珍伸手轻轻抚平他西装上的褶皱，唇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放心吧，这些年铺子的进项，早就补足你那时的亏空，甚至还够你包下明年赛马的VIP包厢呢。横竖都是楚家的产业，我不过顺手替你代管照看罢了。”
她又若有所指地看向楚明漪：“不过阿漪说得对，她现在既然已经回家了，该给的自然要给。我们现在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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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缺这两间铺子了，但对阿漪来说……想必是意义非凡的。”
楚明漪：“。”
好家伙，感情她这位好后妈，平时不仅pua继女，连自己丈夫都不放过啊。
就算的确很在意楚耀声，但并不妨碍拿捏他，看这话术一套套的……既撇清了自己的关系，又暗示铺子的钱都填了楚耀声的亏空，最后还要装出一副大度的模样，可真是滴水不漏。
她冷眼瞧着楚耀声神色渐渐松动，眼底甚至浮现出一丝愧疚，不由毫不掩饰地翻了个白眼。
虽然也没指望他能现在就立即起到作用，但这未免也太不堪一击了吧？
可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也难怪妈咪当年会对这个男人彻底失望。像这样耳根子软、毫无主见的性子，遇事只会逃避退缩，如何能指望他尽到一个丈夫、一个父亲的责任？
“林姨说得对，考虑得真周到呢。”
楚明漪毫不客气地点头，笑眯眯地向林美珍伸手：“那既然爹地也同意了，不如现在就把铺面的钥匙和账本交给我？明天我们再办理交接手续，还需要您多费心啦。”
林美珍：“……”
“阿漪可真是心急。”只是短暂的一噎，她转眼又展颜笑道，“不过你想学着管理产业是好事，林姨当然支持。我这就去取钥匙和账本……哎呀。”
林美珍突然轻呼一声，似是想起了什么要紧事：“瞧我这记性。弥敦道那两间铺面租给了谢氏表行，合约是谢老板亲自拟定的，条款格外严苛，还特意加了违约条款——若是业权人变更，他们不仅能立即解约，还要索赔三年租金外加五十万装修复原费呢。”
“阿声你应该对谢老板有印象吧？”见丈夫面露茫然，她不着痕迹地补了句，“就是阿漪回来那日，你不是还在马会遇着他了吗？他还有跟你夸他新得的百达翡丽呢。”
楚耀声浑身一抖，目光闪躲着不敢看女儿，只下意识应和：“啊……是吧，好像，是有这么个人。”
“谢家最讲究规矩，去年他们财务陈经理举家移民加拿大，新上任的足足等了八个月才拿到汇丰保险箱的授权书呢。所以要是突然换成阿漪你接手——”
林美珍对着楚明漪无奈地叹了口气，又话语一转：“倒是铜锣湾那间茶餐厅就简单多了，不仅没这些麻烦条款，地契还是你妈咪的名字。这些年我一直代管着，如今正好物归原主，明日我就让律师来办理交接，阿漪觉得怎么样？”
楚明漪指尖在膝头轻轻一点，并不怎么意外地哼笑了一声：“也行。那就希望真的像林姨你说得那样，比较简单了。”
看来这两间铺位平时确实赚了不少嘛，否则林美珍也不会如此煞费苦心，不仅提前在合约里埋下陷阱，还特意找谢家这样的“自己人”来做幌子了。
什么“谢老板非要加条款”，怕不是林美珍早与那位谢老板串通一气，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就为了把持住这两棵摇钱树吧？
不过没关系，她本来也没指望能这么顺利，几句话就让林美珍乖乖吐出嘴里的肥肉——那未免太小瞧这位后妈的手段了。
既然林美珍死攥着弥敦道的旺铺不放，硬要把铜锣湾那间茶餐厅塞给她……那就收下这份“薄礼”，先以此起步好了。
反正……只要是妈咪留下的产业，哪怕只剩个空壳子，她早晚也会连本带利，一寸寸讨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