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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作者:杳杳一言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黄师傅说后面有毯子,可温颂找不到,又不想进进出出吵醒先生,于是脱下自己的外套,正准备盖到先生的身上。


    周宴之就醒了。


    微垂着眼,眉心蹙起小小的“川”字,对胸前这件焦糖色灯芯绒外套感到困惑。


    “……”温颂僵在原处,两只手还捏着外套的肩线,悬在半空无处着落。


    半晌才憋出一句:“先生你冷不冷?”


    周宴之从他手里接过外套,往前倾身,把外套重新披在了温颂的肩上,“抬手。”


    温颂愣了一愣,慢半拍地抬起胳膊,钻进了袖管。


    周宴之帮他合拢衣领,视线垂落到他的腰上,他只穿了一件紧身毛衣,把本就单薄的身板缚得更消瘦了。


    周宴之有些不悦:“穿厚一点。”


    “里面有秋衣。”温颂急忙翻起毛衣下摆,露出里面的加绒秋衣,“好厚的。”


    周宴之用手捻了捻,确实是厚的,可他更不悦了。这说明温颂该有多瘦啊,裹了两层衣服还是一手就能掐住的细腰,怎么尽心尽力地喂了将近两个月,还是喂不胖温颂?


    温颂看着周宴之的脸色发沉,心里打起了鼓,凑过去小声央求:“先生别生气,我明天再加一件羽绒马甲,可不可以?”


    周宴之看他低眉顺眼的可怜模样,哪里还能生气。顺势将他揽近了,一颗一颗地扣上外套纽扣,又摘下自己的围巾,“介意吗?”


    温颂蒙了几秒,“不、不介意。”


    话音刚落,带着松木香信息素味道的绵软围巾就圈在了他的脖子上。温颂像被施了定术,很不争气地、控制不住地红了脸。


    周宴之看了眼手表,抬头问温颂:“可以带我上去,见一见你的朋友们吗?”


    这不是周宴之第一次问了,领证前后他问过好几遍,温颂都拒绝了。


    温颂觉得他的朋友们都很好,但他的认可是一回事,世俗的眼光又是一回事。


    可是这一次,周宴之帮了他和鹏鹏这么大一个忙,温颂没有拒绝的理由了,他说“好”,又小声说:“鹏鹏还很虚弱,没法讲话。”


    “没关系,我看看他,”周宴之拨开温颂额前落下的碎发,“以后会经常陪你过来。”


    温颂大概生了一种“在先生面前容易丢魂”的病,只要周宴之一开口,他就变得迷迷瞪瞪,只知道望着先生的后背当跟屁虫了。


    他惊讶于先生知道鹏鹏的病房号,进门的时候,乔繁和小铃正在整理陪护床,还以为是护士进来了,说了声:“尿袋好像满了。”


    一转头,看到了周宴之。


    乔繁其实见过周宴之,躲在远处偷偷的,他总要知道温颂嫁给了一个怎样的男人。


    他停下来,下意识往右侧了侧身,不想让周宴之看到他右腿空荡荡的裤管。


    周宴之帮他们按了呼叫铃,护士很快赶来,帮鹏鹏更换了一只新的尿袋。


    门关上,他才正式打招呼,走过来朝乔繁伸出手,笑着说:“我如果没认错,你是乔繁吧,小颂经常把你挂在嘴边的。”


    乔繁生疏地伸手与他相握。


    “我是周宴之。”


    他又走近小铃,在温颂的介绍下打了招呼,小铃很害羞,低着头两手背在身后。


    最后就是鹏鹏了,鹏鹏还不能说话,只能眨眨眼,张张嘴,用眼神表达感激。


    周宴之俯身看他,轻声说:“不着急,慢慢养病。”


    鹏鹏直直地望着周宴之。


    这双澄澈的眼睛让周宴之想起幼年的温颂,第一次见面,温颂怯怯躲在院长身后,听到资助金额后,探出一个小脑袋,仰起头呆呆地望向他的时候,也是这样的眼神。


    周宴之莞尔,起身对温颂说:“我找了一位很专业的护工,他照顾过很多做过脊柱手术的患者,在这方面很有经验。”


    温颂和乔繁对视一眼,都有些蒙。


    乔繁先反应过来,“不用的,周先生,不用请护工,我已经请假了,我可以在这边照顾鹏鹏半个月,我们已经麻烦你很多了。”


    温颂跟着说:“我也请假了!”


    小家伙们的独立是一脉相承的,周宴之以一敌二:“可是鹏鹏需要更专业的照顾。”


    鹏鹏刚做完脊柱矫正手术,脆弱如一碰即碎的花瓶,经过他身边都需要小心谨慎。


    周宴之此话一出,两个小家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无措地揪住袖口,没话说了。


    乔繁比起温颂胆子大些,站出来说:“周先生,不管怎么说,您这次帮了我们大忙,费用方面,手术费住院费护工费,我们一定会还的。我和温颂向来一人出一半,他那部分我不管,我这部分,我先跟您打张欠条行吗?”


    温颂跟着说:“我……我也打欠条。”


    周宴之看着一旁的小铃也张了张嘴,两手握拳,仿佛也在跟着说,我也要打欠条。


    三个人就像三只小工鼠。


    他忍俊不禁,又不想拂了小家伙们的面子,只能说:“好啊,但是单人病房和护工费是我擅自做的主,不需要你们负责,剩下的花费等鹏鹏出院了再统一核算,可以吗?”


    周宴之做惯了老板,又是高等级的alpha,语气再温柔还是透出了一不二的压迫感,温颂和乔繁自然不敢违逆。乔繁已经弱了气势,完全没了之前在电话里的嚣张气焰,只小声说:“那您不要忘了,我们一定会还的。”


    护工很快就来了,是个中年女人,背着沉甸甸的行李包,一进门就问患者情况。


    “真是可怜孩子,”女人看了看鹏鹏的脸,心疼得叹气,又转头对温颂笑,“我叫谢兰,做了十二年护工了。你们放心吧,我一定把这孩子照顾得干干净净,舒舒服服。”


    谢兰长了一张天生笑脸,一说话,眼睛就变成弯月牙,和秦玉华完全是两个面相。


    “我这边是24小时看护,有特殊情况,我同事会过来和我轮班,你们有空就来,没空就不用来,反正这儿交给我了,别担心。”


    谢兰这番话,直接把三个人心头的重担卸下来了。


    三个人,一个腿疾,一个眼盲,一个怀孕,谁都不能二十四小时贴身看护鹏鹏,现在有了护工,最大的难题也迎刃而解了。


    离开医院的时候,温颂已经热泪盈眶了,又不好意思哭,只能用袖子偷偷抹掉眼泪。


    周宴之把乔繁和小铃分别送回去,还让黄师傅把他提前买好的礼品分给了两人。


    给乔繁的,是两盒进口补品,补充钙和维生素,还有一套价格不菲的智能按摩仪。


    给小铃的,是一套软硅胶材质的触觉积木玩具,和一只轻便的盲文手表。


    两个人百般推拒,都拗不过周宴之,温颂在一旁傻傻地望着,也不知道该帮谁。


    回家的路上,车里安静下来。


    温颂和周宴之并肩坐在后排,车窗外夜色深沉。回到市区,车速慢下来了,路灯一闪一闪,把周宴之的侧脸也映得忽明忽暗。


    “先生。”


    温颂的声音夹杂在车载音乐里,几乎听不清,但周宴之还是捕捉到了,缓缓抬眼。


    “今天——”


    “别说谢谢了,”周宴之轻笑,“实在听了太多遍,除此之外,还想说什么?”


    温颂哑然。


    那就没的说了。


    他缩了回去,鼓起嘴巴苦思冥想。


    许久,他又转过身,憋出一句:“先生,你真厉害。”


    周宴之眉梢还没扬起来,前排的黄师傅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温颂羞红了脸,闷声咕哝:“我认真的,先生真的好厉害。”


    “有钱,事情就好解决了。”周宴之淡淡道。


    温颂一个劲摇头:“不是的,很多事情有钱也解决不了,需要人脉,需要统筹,需要耐心和细心,先生什么都有,就是好厉害。”


    他说得认真,认真到听不出半点逢迎,仿佛就只是陈述事实。


    他整个人都转过来了,两只手搭在扶手箱上,用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望着周宴之。


    温颂比起小时候,从模样到身形,变化还是有的,但那双漂亮可爱的杏圆眼始终没变,眼头微微下垂,又以一个圆润的弧度扬到眼尾,小鹿似的懵懂又稚气,还总是含着泪意,头顶灯一照,就变成两盏小小的玻璃灯。


    周宴之嗓音低沉:“小颂和朋友们把自己照顾到这么大,这么好,也很厉害。”


    这话不知道戳中了温颂哪根神经,两盏小玻璃灯瞬间变得雾蒙蒙。他慢吞吞地缩回去,半晌才瓮声说:“我不厉害,我很幸运。”


    有健康的身体,还有资助人供他读书。


    比起鹏鹏,他简直是幸运儿。


    他感觉到有一只修长又温暖的手搭在他的头顶,顺着他的头发,轻轻地抚摸。


    “先生。”


    “嗯?”


    温颂想说谢谢,话到嘴边及时刹住,顶着周宴之促狭的目光,硬生生改成:“一想到明天要和先生一起去上班,我就好开心呐。”


    周宴之勾唇笑,“我也开心。”


    ·


    温颂终于能重新投入云途的工作了。


    前两个星期频频请假,为表歉意,他特意给余正凡和谢柏宇买了咖啡和蛋糕。


    两人倒是无所谓,尤其是谢柏宇,大咧咧玩着游戏说:“没事,余哥一个顶俩。”


    可是数据部的副经理却有意见,他敲门进来,拿出温颂上星期的考勤纪录,面色冷沉,“没一天准点打卡的,像话吗?”


    温颂吓得立即站了起来。


    “这就是你们培胜的工作态度?”副经理尾调一扬,公共办公区的人纷纷看了过来。


    温颂无地自容,埋着头,小声解释:“对不起,肖经理,我实在有特殊情况。”


    “什么特殊情况,你病了?”


    温颂摇头。


    “你父母病了?”


    温颂还是摇头,“是我一个朋——”


    副经理冷声打断他:“我工作这么久了,还没遇到过你这样的实习生,全勤先扣了,另外,还要按缺勤时间扣减当天的工资。”


    温颂大惊失色,扣工资!


    “吓唬他什么?”谢柏宇站出来,直接和经理叫板:“他就是一大四实习生,具体工作还没安排给他,而且他每天都是十一点才走,下午两点立即赶回来,特殊情况才早退,我俩都没意见,有什么大不了的?”


    “你——”肖经理气得脸红脖子粗。


    余正凡赶忙拉架,“肖经理,他不会说话,您别生气。”


    “哪里来的野鸡公司,之后别想再和云途合作了,众吕绝不可能出现你们这样的外派员工,连最起码的职业素养都没有!”


    话音一落,外面窸窸窣窣的议论声明显变大了,温颂听到“工资”“一万五”“凭什么啊”之类的话,他的心也跟着沉到谷底。


    此刻他只有一个念头:幸好没人知道他和先生的关系。


    他不想让先生因他受到议论纷纷。


    他当着所有人的面主动向肖经理道歉,签了缺勤违纪告知书,接受了扣工资的处罚。


    算下来差不多扣了三千多,本来就很穷的温颂心痛如割肉,中午到了员工餐厅也食不下咽,捧着手机计算器一个劲地叹气。


    谁想,这还不是最惨的。


    喝汤的时候身边忽然传来窃窃私语,他耳尖,捕捉到了“周总的老婆”几个字,吓得他浑身一激灵,汤碗差点脱手。


    “真的,我就说他是周总老婆。”


    “周总真结婚了?”


    “不是早公布了吗?你断网了?”


    温颂已经如坐针毡,整个人就像一只奓毛的猫,紧绷着,下一秒就要弹出座位。


    “好般配啊,我预想中周总的伴侣就该长这样,高等级的omega看着就是不一般。”


    温颂:?


    他用求助的眼神望向谢柏宇,想知道隔壁桌在聊什么,谢柏宇惊讶地笑:“你什么时候对八卦感兴趣了?”但还是帮他套到了消息。


    他把手机递到温颂面前,“喏,我还以为什么大事呢,有人拍到总裁和他老婆了。”


    温颂惊慌望去,看到周宴之和方思镜并肩站在电梯口,方思镜一只手翻包,另一只手把外套递到周宴之怀里,动作自然熟稔。


    他怔怔望了许久,直到谢柏宇推他胳膊,才回过神来。


    “你怎么了?”谢柏宇问。


    温颂摇摇头。


    只是童话片放到一半,广告插播进来,他才惊醒,原来他所触及到的,并不真实。


    可他不能怨先生,先生对他太好太好。


    他只能怨自己。


    为什么不能高一点、脖子再长一点,肩膀再宽一点,脸更有棱角一点?


    进电梯回办公室的时候,他借着电梯壁打量自己,忽然问谢柏宇:“学长,你说……我如果穿照片左边那个人的衣服,会好看吗?”


    “开什么玩笑,”谢柏宇眯起眼,“人家走的是西装革履的总裁风格。”


    “我呢?”


    “你是小萝卜头。”


    温颂嘴一扁,更沮丧了。


    下午去茶水间,他又一次碰上宋旸,宋旸看他低眉耷眼,贴心询问:“怎么了?”


    温颂不肯说,“没有。”


    宋旸表现出极大的关心,还说:“是不是有人欺负你啊,我去告诉周总,不如公开关系得了。”


    “没有没有,没有人欺负我!千万不要让别人知道!宋助理别冲动!”


    温颂诚恳解释完,又恢复了低眉耷眼的模样,像一条夹尾巴的小狗,灰溜溜地跑了。


    宋旸看着他的背影,脸色渐沉。【你现在阅读的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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