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要辞职。”
“你以后的日子还长的很,没必要因为这一点小事就折腾来折腾去,也不是不让你转正,就是单纯的想要再磨练你……”
闻祈又平静的重复一遍:“我要辞职。”
“反正我们都没有签合同,也不需要交接工作,很方便。”
坐在座位上的经理说话的声音一顿,他讪笑,又说:“你还太年轻,才刚刚出来工作呢,不知道工作的可贵,你需要抓紧这个机会,你知道现在市场上工作一年比一年不好找……”
“我们公司还是很欣赏人才的,你也别觉得埋没,你还年轻,几个月而已……”
听不懂人话的人很多,闻祈才毕业几个月,就发现这个世界上几乎全是这样的人,他只能无奈的又重复一遍:“我要辞职。”
和经理说了半天,闻祈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从公司回到租的房子。
两室一厅的房子空空荡荡,闻祈在决定辞职的那天,就把屋子里所有的东西就收拾好,能邮寄的全部邮寄回了老家,不能邮寄的送人或者挂在二手软件上卖了。
到了临走这一天,只有一个大箱子。
箱子还是闻祈刚考上大学那年爸爸给他买的,质量很好,好到闻祈家里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箱子还在。
闻祈曾经孤身北上,走的时候坐的火车,也一个人都没说。
在曾经颓废的日子里,闻祈几乎和所有朋友断了联系,到现在还在稳步联系的几乎一个都没有。
辞职是早就想好的事情,工作上的不顺心其实很简单,闻祈和同期同事一起进公司,同样的岗位,不同的是同事有背景,同样的工作,闻祈和同事一起做,但提成少了几乎三分之二。
这是其他人不小心泄露的,至于到底是不是不小心,闻祈没有追究。
反正都要离职了。
更多的时候,闻祈会想起已经去世的父母,他的父母很恩爱,几十年来如一次,闻祈是老来子,父母四十来岁的时候才怀上的。
头胎。
用农村人的话来说,是老蚌生珠。
六十多岁的年龄病逝,算不上好,这辈子也算不上差,只是闻祈迟迟走不出这个坎。
这次从北方离开,他选了火车。
闻父以前总说,在闻祈还没出生的时候,他就坐在绿皮火车上,和闻母辗转各个工地。
一直到怀上闻祈,两人才回了老家,在家里盘了地种水果,只是为了照顾闻祈。
闻祈知道自己的斤两,没有贸然买坐票,结果三天两夜的火车卧铺还是把闻祈折磨的够呛。
闻父说,火车卧铺最下铺总是有人走动或者坐下,不好,中间又空间狭小,闻祈就买了最上铺。
可父亲也没说最上铺不好下来,闻祈除了吃饭和上厕所,几乎都没下过床,最后一天甚至直接在床上啃干面包,干脆不下床了。
闻父和闻母曾经说什么一起靠在床上看风景,什么欣赏旅途的风光,闻祈是一点也没感受到。
坐到最后,闻祈脸都木了——他本身长得英俊,颇有几分帅哥的意思,只是脾气萎靡,看起来就不好惹,现在更是疲惫异常,脸上都起了黑眼圈。
终于离开火车站,闻祈出了站口,好久不见的大伯已经在门口等他了。
闻祈的大伯比爸爸大几岁,和身体不好的父亲不一样,大伯身体很好,今年快七十,还能骑车来接闻祈。
当然,是老年人可以开的老年车。
前几年大伯还是无驾照驾驶摩托车,实在危险,最后闻祈大哥把老人的摩托车收缴了,换成老年车。
闻祈刚坐上车,大伯就用家乡话关心闻祈:“怎么回来了?外面过的不顺心么?回家也行,你大娘做了你爱吃的香肠,你回来也可以继承你阿爸的果园。”
闻父去世之后,家里的果园没人照顾,大部分都荒废了,大伯偶尔会帮忙,但大伯也忙,只能照顾比较能活的一部分。
闻祈本来想自己打车,但他大哥说,闻大伯在家里闲着也是闲着,每天就算没事也要开老年车出去晃悠几圈,刚刚好来接闻祈。
大伯的热心让闻祈很暖心,只是长期不和人打交道,闻祈如今的语言系统还没重组好,只能微微笑了一下,哽出一句:“谢谢。”
大伯啧一声:“谢什么谢,你爸爸是我弟弟,你就是我半个儿子,我看着长大的。”
“回家了就好,你爸也是个恋家的,回家了你大娘给你做好吃的。”
大伯的热情让闻祈手足无措,他知道自己现在应该说点什么,不该是谢谢,或许是一些事迹拉进关系,可他着实也张不开口。
每当这个时候,闻祈就会感到害怕,比起热情,他更想要不认识的公事公办的司机,什么也不说,这样他可以直接付账下车,然后回到家里继续龟缩。
在生活的方方面面,闻祈都认为自己是败者。
闻祈迟钝的开始怀疑自己做的结论是否正确,他的确很怀念和父母在一起的时光,但一旦回到农村,交际又不可避免的产生。
和大城市关上房门就没人打扰不同,农村来来往往的人从前几代就互相认识,哪怕只是单纯在门口站两分钟,可能都有人找上门来说话。
闻祈心里焦躁,表现在躯体上,就是双手不停的摩挲安全带。
大伯在心中叹了口气,生死是一条不能跨越的鸿沟,他们这些上了年纪的人,自觉活的已经够久了,面对死亡依旧不能坦然,何况是从小感情就重的闻祈?
急不得,这些事总要慢慢来,除了闻祈,没人真正意义上的能帮助闻祈。
他开始告诉闻祈最近一年来发生的事情:“村里的路又烂了,上一条路还是在你刚出生的时候修的,也该修了。”
“有个工程队就住在我们村子附近,现在坐车不好坐,怕工程误工,现在都是只有一些车能过,公交车之类的都换了条道走。”
“你要是想上街就找我,我带你去,你骑你爸的摩托车也行,或者找你三堂哥,你三堂哥专门带小孩去读书,你要是想坐车,就提前一天给他打电话……”
闻祈双手更紧的抓住安全带,眉眼里是化不开的焦躁,这么说来,不管去哪都必须和认识的人打招呼,对半死不活的闻祈来说,这简直是折磨。
甚至已经分不清楚到底是回家更折磨,还是在北方面对傻逼领导更折磨。
也许他该像几年前一样,休学之后在某个大晚上回家,避免一切有关的探望。
不管好心还是坏心,对于闻祈来说都太压抑,太痛苦。
闻祈的难过表现的很明显,在他父母死后,闻祈姣好的脸总是灰暗,眉毛和眼睛像是常年抚不平的波浪,忧愁似乎生长在他身上的每一处,吸收闻祈的生气,让闻祈慢慢的枯萎。
他不制止,看人待事都比以前慢几分。
终于,车到了闻祈家,闻祈下了车,逃也似的把为大伯选的白酒塞在副驾驶,然后拖着行李箱头也不回的跑回家里关上院门。
闻祈家的院子从四分之三的地方截开做了栏杆,用泥土砌墙,只有中间留了可以供小车通过的区域,再用铁门分隔开。
家里的屋子门都开着,屋子久了不住人就会倒塌的特别快,所以大伯每天都会把家里可以打开的门全部打开通风,晚上再关上。
闻祈直接坐在了地上。
有院门的存在,其他几家养的鸡鸭没办法进来,加上大伯隔一段时间打扫一次,地上很干净。
家还是闻祈走的样子,门口种了好几颗不同的果树,光是李子就有两个品种,还有很难吃的橘子树。
居然也结了果。
再往院坝右边走过去,是柴房,柴房旁边野生的樱桃树还活着,甚至开了花结了小小的果子。
生机盎然。
闻家死气最重的人现在就坐在地上。
有点累,过了会儿,闻祈呈大字瘫倒在地上。
太阳快要落山,水泥地温度尚可,四月的天气一切都很好,等到了五月六月七月,再倒下去就能吃到新鲜的铁板烤肉。
路上一切的忧愁和对未来的担忧在此刻消失的无影无踪,闻祈甚至想就这样睡下去。
然后,公路上传来了工人收工的声音,无数工人交流的声音落在闻祈耳边,他听见大伯在喊人。
“沈栯,今天这么早就收工了吗?”
一个年轻的声音在路对面大喊:“今天收工的早。”
闻祈死机的眼睛转了一圈,眼珠子往公路上看。
沈栯又说:“您什么时候继续来做饭?”
闻家的人做饭都好吃。
闻大伯笑:“你什么时候又抓到鱼我就什么时候来。”
沈栯答好。
闻祈不知不觉的听完两个人说话,眼睛都亮起来。
沈栯的声音很好听,清冷自成一片,按理说高冷的人不会高声回答别人的问题,可沈栯不一样,配合起他的声音,多了几分呆萌。
比他这个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人好多了,闻祈想,这个世界上果然有很多能活的很好的人。
就像没人照顾也能结果的野樱桃,或者漫天遍野的野草。
而他,是一滴水。
落在土里就消失不见。
是一本初夏治愈文,很短。
四月有没有橘子我忘了,但很想写文里的某个桥段,如果没有的话,大家都当某个特殊品种吧~
下一更6.9晚上十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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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