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鸣按照单唯给的地址,打开导航冒着风雪一路前行,梅梅的车跟在后面,二人都开了雾灯,一路上速度放到最低,摸索着前进。
因为她们按导航走的是条小路,本就没什么人,也不用担心车速过慢引起后面拥堵,二人顶着风雪小心翼翼,七拐八拐,终于在驶离服务区一小时后到达了目的地。
望着前面那座灰不溜秋的二层小楼,上面已经退了色的招牌一闪一闪,仅有的三个字体还亮着灯——黄、民、宿。
梅梅用不可置信的语气问道:“就这?”
黄什么民宿?该不会是黄泉民宿吧?
咦,想想就是一阵鸡皮疙瘩。
交警小哥哥的推荐也不是很靠谱嘛。
而且也太……古朴(老旧)了吧!
“应该是‘黄氏民宿’,老板估计姓黄。’”毕鸣也跟着叹气,她指着手机导航说道:“嗯,应该是这里没错了,来都来了,咱们就别在外面杵着了。”
梅梅伸头看了一眼毕鸣手机上显示的定位,撇撇嘴,心道:这什么破地方,导航还得借用酸菜厂的地址才能找到,估计住宿条件也不乍地。
梅梅语气无奈:“成吧,这大雪天的又不能把车再开回去,只能将就一下喽。”她绕到车后,取出自己的行李箱,然后扭头看向毕鸣,问:“你行李呢,不拿下来嘛?用不用我帮你?”
毕鸣想到后备箱里那具不知名尸体,赶紧摇头拒绝,“我没带行李。”
想了想又添了一句:“按原计划说不定现在都到家了,所以就没带什么东西。”
梅梅点点头:“也是,家里啥都有,不像我是出来玩的,还准备了一大堆东西。”
二人边说着话边往民宿里边走,许是听见了她们的说话声,有人从里面迎了出来,是一个系着围裙的大妈。
大妈边走边招呼二人,还要上手帮忙提行李。
不过被梅梅婉言谢绝了。
大妈只当梅梅是客气,直接上手把行李箱提了起来,“哎还挺沉,不用跟大妈客气哈姑娘,你这行李箱是布面的,在雪地里骨碌一圈就埋汰(脏)了,到时候不好擦。”
梅梅笑笑,也就没再推辞,嘴上附和着:“您说的对,我下次买那种硬壳的,防水还防脏。”
大妈热情的自我介绍说自己姓赵,老伴儿姓黄,这民宿是她们老两口开的,主要经营项目就是农家院。
三人离门厅也没几步路,两句话的功夫就到了地方,早有一个男人挑着厚厚的棉门帘等在那里。
毕鸣一看,这人她有印象,不就是在车道上看热闹,还帮着搅浑水的那个眼镜男么。
果不其然,他的那个女伴也在屋里坐着呢。
大妈笑呵呵给毕鸣她们介绍:“这是我儿子和儿媳妇,他们俩一个是老师,一个在银行工作,这不放假了吗,孩子们孝顺,就一起回来陪我和他爸过年。”
“你俩快别在门口杵着了,往里走,上炉子那边烤烤火暖和暖和。”
毕鸣与梅梅对视一眼,而后一起往炉子那边走去,大妈的儿媳妇连忙给两人腾出了一块地方。
大妈又端来了两盘瓜子花生,嘴上招呼着她们吃,自己也抓了一把在那慢慢悠悠嗑瓜子,“这大过年的你们咋找到这来的?”
梅梅疑惑抬头:“这不是民宿吗?”
大妈:“是民宿,我的意思是大过年的你俩咋不回家?”
戴眼镜的男人突然接话,“妈,我忘跟你说了,路上下大雪,车都困在前面那个服务区了,估计是里面房间不够住,人俩小姑娘才找到咱家来的。”
“我就说嘛,咱这都多长时间不上人了,夏天还能体验体验农家乐,冬天死老冷谁爱来呀!”大妈一个瓜子皮吐在地上,猛一拍巴掌,给几人都吓了一跳。
“这服务区不够住,是不是一会还得上人呀?哎呀,我得赶紧告诉你爸,让他多准备点东西,等会儿人多了再不够吃。”
看着老妈火急火燎的样子,眼镜男劝了一句:“等人来了再说呗,万一没人来呢。”
大妈脚步不停,随便挥挥手就把儿子打发了,只留给大家一个风风火火的背影。
四人坐在一起无所事事也尴尬,索性就进行了一番自我介绍,互相认识一下。
眼镜男叫黄峰,是省内绥安市一所中学的教师,他老婆叫张佳丽,是一名银行职员。
梅梅和毕鸣也进行了自我介绍,梅梅说自己是画手,出来采风看看雪景,顺便感受一下风土人情。
毕鸣则介绍说自己是一个私企小职员,岗位是文职,就是一普通牛马。
四人正说话间,又有人推开了房门,进来的刚好是三个人,冷不丁一看以为是一家三口呢。
可毕鸣知道他们绝对不是一家子,因为那对母女她见过,就在服务区,和自己一样买过十元一杯的豆浆。
至于那个男人,不止毕鸣有印象,在坐的其它三人也有印象,不就是围观追尾事故时,拿着个手机在那不停拍拍拍的“摄影师”么。
三人瞧着也被冻得够呛,黄峰作为东道主热情的邀请他们过来坐,围着火炉烤火。
从聊天中得知,女人叫白莉莉,是从南方来这走亲戚的。从高铁站下车后她原本搭乘的是出租车,但因暴雪将至,司机死活也不愿意再往前开,就把人放在了服务区。
梅梅眉头紧皱,跟着声讨出租车司机:“什么人啊,也太没有契约精神了!他怎么能把你丢在服务区就不管了呢,就该打电话投诉他!”
“算了,都不容易。”白莉莉摆摆手,“多亏遇到了贺兄弟,他人好不嫌麻烦,要不还不知道今天晚上怎么办呢。”
被她称作贺兄弟的人摆摆手,“互相帮助罢了,要不是你,我也找不着这处落脚地。”
黄峰好奇:“白姐以前来过这?”
白莉莉轻轻“嗯”了一声,“很多年以前来过,当初这里还是一片在建厂房呢。”
此话一出,黄峰的脸色微变,但很快收敛了起来。
这一番转变没有逃过毕鸣的眼睛。
端着一盘沙糖桔正打算凑过来的赵大妈,却突然顿住了脚步,她瞄着白莉莉的脸看了一会儿,才慢吞吞放下果盘,而后转身就回了后厨,这次她没有留下来与新来的客人寒暄。
黄峰与妻子张佳丽眼神交汇,而后又若无其事的分开,各自围着炉子扒橘子吃。
毕鸣也扒了一个橘子,尝了一瓣还挺甜,顺手放到了小女孩手里,冲她露出一个微笑。
小女孩抬头看了眼毕鸣,又看了看手里的橘子,同样回以一抹微笑。
再然后,就是祝泯和阮刚,他们竟也没订到房间,不知从何处得来了民宿的地址,也顶着风雪摸了过来。
见到二人,在场诸人的脸色都有点尴尬,毕竟这俩人不久之前才和毕鸣发生过龃龉,撞车事件刚刚过去不久,屋子里的人好巧不巧都算有过见证。
现在突然碰面,大家都有些许的不自然。
反倒是毕鸣一脸时过境迁的淡然。
阮刚脸皮厚,他才不管那个,把外面罩着的貂皮大衣一脱,随手搭在椅子上,露出了里面的黑色半袖和脖子上那条明晃晃的大金链子。
跟众人简单的打声招呼后,阮刚就拽过凳子一屁股挤在了大家中间。他块头本来就大,往里这么一挤,就衬得地方十分狭小,可怜的炉筒子杵在中间都显得不够用了。
毕鸣拍掉手上的细屑,慢慢起身,说道:“我去厨房搭把手。”
“那我也……”梅梅刚要起身,就被毕鸣按着肩膀坐下,“不用,你在这烤烤火,我自己去就成。”
梅梅点点头,以为毕鸣是见了刚进来的这俩人不自在,才有意避开的,她也就没有再坚持跟着一起。
毕鸣刚起身,祝泯就一屁股坐在了她刚才坐的位置,这番举动惹得梅梅眉头微皱,扭过了头。
毕鸣抄着手,绕去了后厨,与赵大妈搭话,顺便也见到了她的老伴儿,一个老实巴交庄稼汉模样的男人。
毕鸣挽起袖子,想要帮忙洗菜,赵大妈连忙摆手拒绝:“不用不用,就十几个菜我们老两口一会儿就拾掇完了。”
“哦,那成吧。”毕鸣也没再推辞,又自然地放下了袖子,厨房地方实在不算大,三个人忙活确实有点挤。
她眼神四处寻摸了一圈,问道:“都有什么菜啊?”
赵大妈伸手一指:“喏,酸菜血肠配上白肉做个锅子放中间,再来个小鸡炖蘑菇,溜肥肠,还有……一共十六个菜你看成不?”
“那可太行了!”毕鸣举起大拇指,对着赵大妈一阵夸赞,末了转移了话题,问道:“大妈你家有铁锹吗?”
赵大妈纳闷:“有啊,你要那玩意干啥?”
毕鸣:“雪越下越大,我给车子周围的雪铲一铲,省得到时候陷在里面开不出来。”她随便找了个理由。
赵大妈:“哦,你上外面看看,就在屋檐下那旮瘩杵着呢,你出去就能看见。”
毕鸣道了谢,临走前还在放蘑菇的袋子里扒拉了一把,像是有些好奇。
赵大妈解释:“那是榛蘑,用来做小鸡炖蘑菇可好吃了。”
……
毕鸣从中央扶手箱里摸出一盒烟,用打火机点燃,深深吸了一口,那点微弱的红光在夜色中忽明忽暗。
她下车观察了一下,见四周无人悄悄绕到后面揭开后备箱,把蛇皮袋从里面拽出来,想扛起来走,结果差点给自己坠了一个屁墩。
“哎我去……”
这货看着不显,实际还挺有分量,比过年的猪都沉。
毕仁拖着蛇皮袋找了块地方,用铁锹随便刮了几下地皮,把附在地上的雪掸开,然后准备挖坑。
结果一锹下去,铁锹撞击地面发出“Duang”的一声。
毕仁皱眉,再次下锹,还是如此。
换了个地方,还特么DuangDuang个不停,再Duang下去就把人招来了。
她掏出手机,打算上网查一查这是什么情况,咋有种下面藏着大墓的感觉呢?
这是老天爷见自己大冬天埋尸太辛苦,给降了笔横财?
结果网络信号时断时续,半天才转完小圈圈,搜出来的结果是——季节性冻土。
哦,原来不是撞着大墓壳子了,纯属自己没有生活经验。
这特么……毕鸣深吸了一口烟,缓缓吐了个烟圈。
恰巧此时前厅那边传来动静,有人开门出来上厕所。
偏僻的地方就这点不方便,厕所不在里面,而是外面的旱厕。
毕仁见状赶忙隐在暗处,偷偷瞄着那人,待其回去才又从树后钻了出来,她伸脚踢了一下蛇皮袋子,喃喃自语。
“哥们儿,不是我办事不讲究,是天时地利人和都不给你入土为安的机会,这种情况怨不得我,多找找自己的原因哈,下辈子争取改过自新做个讨老天爷喜欢的人。”
说罢,毕鸣在院外随便找了个凹进去的地沟,给后备箱这哥们儿推了进去,还在上面铺了一层雪,算是个简易的埋骨之地。
要不是离民宿太近,毕仁都打算一把火烧了个干净,反正四周荒无人烟的,正好适合焚尸灭迹。
不成啊,一是汽油不好找,现抽汽车里的也麻烦。二是一旦起火怕引起民宿里的人注意。
先这么办吧,具体的等她半夜出来一趟再说,现在时间仓促,一会屋里就开饭了,自己要是不回去怕是会惹人怀疑。
在蛇皮袋上铺了一层雪,末了还顺手在雪壳子上面插上了三根烟,简约而不简单。
“还成,挺像那么回事儿。”
毕鸣把后备箱遗留的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拢吧拢吧,通通塞进一个运动包里。
消防斧、小锤子、锯子、麻绳、透明胶带……不是,原主到底是干啥的?
整这老些玩意看着跟作案工具似的,也太吓人了。
毕鸣把剩的那节烟屁股往身后随意一弹,而后拎着运动挎包进了民宿院子。
头顶上的灯牌在门扇开合间发生震动,那个“黄”字忽隐忽现,在轻微的“噼啪”声过后,彻底暗了下去。
与此同时,似乎有另一道沙沙声荡起于幽暗的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