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嫌疑人逃生指南》 第1章 (01) 四周传来嘈杂声,像一群被端了老巢的蜜蜂在嗡嗡嗡。 毕鸣从眩晕中恢复神志,耳边传来更加清晰地敲玻璃声音。 她扭头看去,外面是一个男人在敲打她的车窗,五大三粗,眼神不善,手中还夹着一根烟,嘴巴一张一合间露出被焦油腌渍过量的大黄牙。 莫名惹人厌烦。 毕鸣单手支在方向盘上,汽车发出刺耳的鸣笛声,在喧嚣的人群中极度富有穿透力。 她四下看了看,车内只有自己一人,拽开中央扶手箱,在里面找到了一本驾驶证和行驶证,还有一包烟和打火机。 驾驶证的照片上是一个女人,名字叫——毕鸣。 竟然和自己同名同姓? 毕鸣下意思抬头,看向后视镜,里面映照出了一张完全陌生的脸,但和驾驶证上的一模一样。 她猛地扭头看去,后座空无一人。 冷汗瞬间就氤湿了她的后背。 毕鸣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再次鼓起勇气望向后视镜,还是那张陌生的脸。 毕鸣捂住自己的嘴巴,镜中的女人也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她不可置信再次捏捏自己的脸颊,镜中人也一样学她捏脸。 我滴妈呀! 毕鸣双手一起上,不停的揉搓自己的腮帮子,还时不时扯来扯去,甚至还使劲扒着鬓角和发际线细看。 想看看自己脸上是不是被贴了一张“二皮脸”,也就事影视剧中常出现的人皮面具。 可惜,什么都没发现。 这一系列举动很诡异,在外面的人看来,车内的女人似乎精神不太正常。 叩叩叩—— 车窗外的男人又开始敲击玻璃,叽叽歪歪,言词中夹杂着大量不可说。 毕鸣觉得自己的耳朵受到了荼毒,好想下去捂住那张喋喋不休的嘴。 还是不要了,他嘴那么臭,会弄脏自己的手。 毕鸣手指在中控上点点点,成功调出了事发前的一段行车记录,快速浏览过后,基本确定了两车相撞的前后始末。 她解开安全带往右侧弯腰,去够副驾驶前端的杂物箱,翻了翻没发现什么有用的东西,除了一个大号的游标卡尺。 毕鸣决定先下车,跟外面的男人“好好聊聊”。 真正的勇士就该有直面傻哔的勇气。 自己的脸都换成了另外一个人,她还有什么不敢面对的。 毕鸣拽了一下拉手……嗯? 没推开。 她鬼使神差地按下了车窗玻璃,外面那个男人见状像嗅到了商机的资本家,不由自主向前,把脑袋探进来打算继续哔哔。 长时间经受不文明语言的攻击,一定会对人类的大脑产生负面影响。 就比如现在,男人的脖子被车窗夹住,迅速涨红的脸颊代表着他的情绪很上头,喉咙里再次发出了令人“愉悦”的嚯嚯声。 他整个人像一只探出头的王八,自以为在探索新世界,其实是有人在引它露头。 男人的两只手死死的扒住车窗玻璃,龇牙咧嘴用力往下压,企图挣开桎梏。但那车窗玻璃就是顽强的坚守住了阵地,没有被入侵者的蛮力撼动分毫。 咦,没有防夹手功能吗? 那可太好了。 小日子的减配车型在此刻表现的堪称完美。 毕鸣欣赏够了男人的丑态,尽管她已经尽量离得远了一些,但还是被充满浊臭味儿的口气给熏到了。 像停尸河万年不变的死水,熏得人想吐。 真像往里面倒些消毒粉涮涮他的臭嘴。 不打算再让这个男人污染车内的狭小空间,毕鸣大发慈悲放下了车窗玻璃。 那张布满青筋的紫色猪头脸终于离自己远了一些。 “我X你X!” 毕鸣不再惯着他,在男人再次喷出污言秽语用手指着自己冲过来的时候,她猛然推开车门,用了很大的力气。 金属碰撞骨骼的声音显然取悦了毕鸣,她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弧度。 这对于一些自尊心特别强的人来说,就是赤果果的嘲讽。 “你特么有病吧!你刚才是不是故意的?你是不是想夹死我?你特么还笑!” 他每上前一步,毕鸣就后退一步,直到她后背抵在了车门上。 男人抬腿就踹了过来,毕鸣伸出手快速抓住他的裤管,迫使他的腿崩成了一条直线。 “哎我去,你给我松手!” 毕鸣不说话,而是默默拽着他的裤管开始移动。 “哎哎哎……”男人单腿支地,在那一蹦一蹦被毕鸣牵着走。 这一幕像极了一个童话故事——阿凡提和她的单腿驴。 可能是场面太过滑稽,围观的人发出一阵哄笑。 毕鸣玩够了,突然撒手,男人因重力不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摔得他哎呦哎呦。 等他爬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举着拳头打算再次冲上来的时候。 毕鸣突然伸出手,一把捏住了男人的手腕,扣住内侧的穴位,狠狠捏了下去,然后一脚踹在了他的腿弯处,迫使他单膝跪在地上。 “我艹疼疼疼,快给老子松手!” 毕鸣不撒手,反而暗中加重了力气。 男人终于忍不住开始求饶,“我艹,我错了行不,老妹儿你快松开!咱们都是熟人,不至于哈!” 这人认识“自己”? 毕鸣记忆中没有这号人,但也许这张脸的主人认识呢,她稍一思索就痛快地撒了手。 男人依旧跪在地上,不是他不想站起来,而是他……腿麻了。 他一边揉着手腕一边嘟嘟囔囔:“手劲儿还挺大……” 毕仁不管他,打算直接绕到车后面查看情况。 此时后车的后车门突然打开,一只穿着皮鞋西裤的……小短腿迈出来,踩着踏板落在地上。 落地那一瞬间明显感觉这人顿了一下。 嗯,估计是腿长不够造成的吧。想要影视剧霸道总裁的那种效果,首先腿要够长。 像这种矮个子还偏喜欢开大车,上车得靠蹿,下车得靠蹦,落地被车门一挡就看不见头,何必呢,搞得跟灵异故事似的。 捂着手腕的男人从她身后站起来,自己不舒服还不忘一瘸一拐上前搀扶车上下来的小个子男人,那叫一个殷勤周到,嘴里还一口一个“老板您慢点。” 毕鸣好奇,这得是多大的老板,值得这狗腿子如此直白极尽谄媚。 自从大清亡了之后,奴隶制度又再度复兴了? 无头小短腿,哦不对,应该说是一名个子不高带着眼镜的装逼犯在高个“太监”搀扶下慢慢向毕鸣走来。 开口就是:“小毕呀,多大点事儿,都是误会,咱们也是老相识了,我看这事就算了吧。这样,咱们都各自把车开走,要不堵在这里也不好对吧,与人方便就是与己方便……” “对对,我说姑娘,我瞧着你们也没多大事儿,就是小刮小碰,都各让一步算了吧。”不远处的车上下来一男一女,带着金丝眼镜的男人张嘴就当和事佬,帮着搅混水。 女人虽是一言不发,但看样子倒是很认同眼镜男的话。 放眼望去出来看热闹的人还不少,估计都是提前下班溜出单位,打算先人一步上高速的大聪明。 可惜还是被堵在了路上。 毕鸣重新打量了一下面前杵着的大棒槌和小地缸,发出了灵魂质问。 “你谁?” 二人明显一愣,而后同时发问:“你不记得我了?” 毕鸣盯着他们的脸,在脑海里搜索一圈,还是没能对上号。 她走到“自己”这辆车的后面,弯腰仔细检查了一下,除了后保险杠上有些刮擦的痕迹之外,倒是没……嗯,那是什么? 后背箱处竟然压着一块布料,看上去像是……一截衣角,黑色,很小一块,跟车身的颜色一致,所以看起来并不显眼。 她伸手拽了拽,没拽动,卡得还挺紧。 那对胖瘦头陀也跟过来一起看,被司机称作老板的人无所谓地说道:“问题不大,就是掉了点漆,你这也不是新车,随便找个修配厂喷一下就行……” 毕鸣直起身,切入主题:“所以,你们是不打算赔钱了?” 抛开人情世故,直达事情本质。 也许本就没什么人情世故可言。 尴尬的神色在矮地缸脸上一闪而过,他再次发表无脑言论,“不是我说啊小毕,你这样就不太那啥了知道吧,咱们都相互认识,你在我那上班的时候我也没少照顾你,就这么一点点小伤不至于报保险了吧……” “你想私了,行啊。”毕鸣回答的十分爽快。 话音刚落,毕鸣终于在这具身体的记忆里把面前这俩人搜索了出来。 矮地缸是原身“毕鸣”的前前前寒假实习单位的老板,姓祝,有一家不大不小的物业公司,专门承包中低端小区物业,日常爱好装大款,欠薪专业户。 矮地缸:“不是,我的意思是大家都是熟人,没必要……对吧?” 对你个头。 毕鸣忍这俩二货很久了,她捏响自己手指,抬起头放大音量说道:“什么?你们竟然不打算赔钱?!” 矮地缸:“……哎哎,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大家都是熟人……” 毕鸣:“谁跟你是熟人,你有我微信吗?来,你给我打个视频通话证明一下。” “天呐不是吧!现在碰瓷的已经如此明目张胆了,撞了人家小姑娘的车还这么硬气,明明不认识还想攀关系赖账,这也太不要脸了吧!” “哎呀你少说两句,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这是路见不平,他们两个在车道上追尾了别人,轻轻松松就想揭过去,还把人家小姑娘堵在这里叽叽歪歪,你瞅瞅那司机膀大腰圆的,是不是在那欺负人呢。” “就是,俩老爷们出事太不敞亮了,哎我们这么多人可看见了袄,就是你们追尾撞的人小姑娘。” “还不是路滑没刹住……”司机想辩解几句。 “路滑你就提前预判,刹不住你就得认,在这逼逼赖赖算怎么回事儿?” 毕鸣看了眼四周为自己发声的好心人,对他们投去感激的目光。 此刻的毕鸣又变成了一个年轻不经事的小姑娘,软乎乎的,激起了一群大哥大姐叔叔阿姨的热心肠。 “换句话说,你要是不想赔钱你好好说话呀,让你这个五大三粗的司机下来就满嘴喷粪是几个意思?是撞了别人还想反咬一口吗?”路人逮着肇事司机持续输出。 毕鸣转过身,压低声音:“老娘告诉你,我这车全方位无死角360度行车记录仪,把你们违章的前因后果拍得一清二楚。” “不是,我们没违章,就是追尾。”司机赶忙解释。 毕鸣:“高速路实线变道不违法吗?用不用我给你们这俩法盲普及一下《道路交通安全法》第九十条规定。还有,你们刚才是不是故意别我车了?咋滴,脚踩油门里也跑不过我就故意撞上来呗,想引起我的注意?那不成,家里人对我交朋友的最低要求,至少得是个人类。” “嗐,你怎么说话呢!”高个司机有几分不服气,想上手比划比划,被旁边围观人群伸手拦住了。 “消消气,大家都消消气,大过年的都是为了回去吃口团圆饭,不至于。” 毕鸣还真就不怕他们,就这种脸色蜡黄眼底青黑的货,她一人能打仨。 一看司机这死出,毕鸣也被激起了倔性,索性懒得装了,开口就是挑衅:“别怂,有本事往姐们儿脸上招呼,我可真不是吓唬你,姐满脸都是高科技,比你那台不知几手的破吉普值钱多了,但凡你那巴掌挨到我的脸,至少轻微伤起线,看老娘不讹死你!” “顺便再给你普普法,轻微伤五日以上十日以下拘留。姐们儿别的本事没有,送你们这俩二比在局子里过大年是轻而易举。” 单唯和同事抵达事故现场的时候,听见的就是最后这句,他们带着几分好奇的往人群中望去,想看看是谁这么牛,竟敢口出狂言要让别人在局子里过年。 这一看,发现还真是个熟人。 第一次写这种题材,喜欢的宝宝点个收藏吧[比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01) 第2章 (02) 大家都堵在就这里,尽管外面寒风刺骨,但一直闷在车里烧油也不是个事儿,于是就有更多人听到动静下车,跺着脚看热闹。 毕鸣注意到,远处一个男人举着手机好像在拍视频,对着的方向就是自己这边。 还有一辆崭新的小白车,一看就是新提的,临时牌照杵在车窗上,没贴膜的前挡风映出一个正在对着化妆镜补妆的女孩子。 这一段路因为堵车和追尾,气氛倒是一点也不冷清,围观者叽叽喳喳,反到有了几分过年赶大集的架势。 追尾事故的责任显而易见,刚开始矮矬子老板与高个子司机还想就责任划分哔哔两句,在毕鸣表示自己有完整的行车记录视频后,俩人终于心不甘情不愿地闭了嘴。 姓祝的还想拖延一下,说一会儿把钱微信转给毕鸣, 毕鸣搜寻出的记忆已经完全揭示了此人的尿性——就是个老赖。 她断然拒绝:“不成,要不你现在就给我现金,要么你拿身上的东西抵,我看祝总你的手机就不错,要不……” “成成成,给你钱行了吧,还真是一点也不大气!”姓祝的一把扣住自己的大金表,给同伴使了一个眼色,“刚子……” 作为司机的阮刚心不甘情不愿地打开了自己的钱包…… 毕鸣嗤笑:“我说你这工打得有意思吗?大过年的出了事故还得自己搭钱。” 阮刚抬头就想回怼她,待看到毕鸣的眼神后识趣选择了闭嘴,刚才被踹的膝盖窝还疼着呢。他也是真没想到,这姑娘还有这么一手,当初来公司的时候也没看出来呀。但凡她当初能像现在这么硬气,也不至于被拖欠了一个月的实习工资。 也是,人家统共就上了一个月的班,自己对她不了解也正常。 毕鸣对阮刚充满怨念的眼神不予理会,拿到钱才是真格的,看在交警还在旁边的份上,自己也懒得与他们纠缠。 其实这点小刮碰根本就不算事,要不是这俩人一开始就出言不逊,后来看自己一个人还想动手比划,若是换做别人好商好量,毕鸣早就算了。 毕鸣心里还惦记着后备箱压着的那块布料,径直上了车,准备在前面就下高速找个服务区停一下。 前方的堵车似乎有了松动的迹象,围观的众人也纷纷上车,毕鸣正准备发动车子,车窗再次被人敲响,是那个年轻的交警。 他透过降下的车窗大致扫了一眼车内,而后嘱咐道:“我们这里才开始下小雪,前面下得更大,现在上高速也不安全,实在不行就上服务区停一会儿,看看情况再走。” 毕鸣点头:“谢谢,知道了。”她刚才就注意道这个交警不光嘱咐了自己,还嘱咐了其它几台车,尤其是那个挂临时牌照的小白车,估计是信不过司机小姑娘的驾驶技术吧。 交警刚要起身,又补充了一句:“你一个人在路上,遇事不要硬刚,像这种事故,你有行车记录仪,人家后车也有,他想耍赖也不好使,等交警来了自然会秉公执法。” 他说着还递进来一个小纸条,上面写了一串电话号码,“这我电话,遇到困难可以寻求帮助。”说完还隐晦瞟了后车一眼。 毕鸣看着上面龙飞凤舞的“单唯”两个字点点头,顺手把纸条揣进了兜里,然后关上了车窗。 此时她的脚下正踩着一个崭新瓦亮的游标卡尺,目测至少有30cm长,不锈钢材质,看着就坚固耐磨。 待交警离开后,毕鸣把它捡起,顺手放在了副驾驶座上。 另一个年纪大一些的交警,看到自己的同事与刚才的事故当事人在说话,也没上前,而是等两人说完话后才开口询问:“单唯,那姑娘你认识啊?” 被叫作单唯的交警颔首:“嗯,一个小区的,见过几次面。” …… 雪正如那个交警所说,越往前开下的越大,雪花落到前挡风玻璃上,立刻就凝结成了一个个小冰霜,车窗里面也开始起雾。这种情况下,呲再多的防冻玻璃水也不好使,只能把前挡风除雾打开。 即便是如此,也挡不住人们回家吃团圆饭的迫切心情。 除了毕鸣。 她打算在服务区里歇个脚,顺便再加点油,然后就往回开。毕竟自己不是这张脸真正的主人,真要是回去和“家人”团聚才是露了馅。 毕鸣想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换脸,是谁操纵了这一切,那人有什么目的? 她想起了后备箱压着的那截衣角,眉头轻皱,在看到前方的指示牌后迅速变道,往岔路驶去。 …… 服务区里车辆来来往往,显得很是热闹,毕鸣在里面转了好几圈才找到一个稍微隐蔽的角落,她把车停进车位,然后下车。 见四下无人,又抬头看了看四周的监控摄像头,嗯,这地方还成,算是个死角。 监控大概能照到车前,但照不到后备箱。 毕鸣绕到车后方打开后备箱,饶是她做足了准备,还是被里面的东西吓了一跳。 靠! 谁把死人放进自己后备箱里了?! 毕鸣猛得合上后备箱,然后四下看了看。 见没人注意到自己,她深吸了一口气,再次打开后备箱。 只见里面放着一只大号蛇皮袋,拉链半开,里面确确实实蜷缩着一个男人,毕鸣望着那张煞白的脸,打算伸手探探鼻息…… 算了,不用探了,这个温度活人呼吸还能不冒白气? 估计死的透透的了。 难道是这张脸的原主人杀了人,才故意换脸嫁祸给自己? 毕鸣举起手细看,感觉也和自己原来的手不一样。这双手骨节分明,不像自己的手光滑细腻。 毕鸣感觉就像自己的灵魂被控制在了一副陌生的皮囊之下,这种体验一点也不美好,想一想就寒毛直竖。 现在怎么办? 报警吗? 自己拉着这个死人不知不觉开了一路,报警怕是也解释不清。 再说,灵魂转换这种事说出去谁会相信? 万一进了局子,自己莫名占用了别人身份的事不就暴露了?毕鸣不认为自己扛得住帽子叔叔的审讯。 到时会不会把自己当成神经病,或者被抓去做切片研究? 可这人一直在后备箱放着也不是个事儿,她得想个办法才行。 毕鸣思索再三,打算来一出“嫁祸于人”。 至于人选么……毕鸣的目光落到不远处那辆刚刚和自己发生过刮碰的黑色吉普车,眼神锁定一高一矮的两个人。 冤家路窄,就他们了。 …… 毕鸣端着一杯热豆浆,靠在大厅的一根柱子旁慢悠悠喝着,旁边一对母女也在买东西,突然那个女人拔高了声音,带着不可置信的语气大叫:“你说这玩意多少钱?!” 售货员:“热豆浆十元一杯。” 女人忍不住质问:“就这么一个小纸杯就要十元钱,你怎么不去抢?” 售货员脸上略微带着一丝不耐烦:“平时五元一杯,今天人多,热水都供不应求,卖十元不过分吧?我说这位大姐,你要是舍不得这个钱就上旁边买两瓶矿泉水,不要挡在这里影响别人。” “嗐,你怎么说话呢?”女人还想与售货员理论,但售货员却一脸不耐烦转过头去,招待起了别人。 毕鸣注意到那个小女孩捂着自己的胃,瘦瘦小小的一只,看着有些可怜。 女人嘴里咕哝了几句,不知在说些什么,犹豫再三还是忍着气从随身携带的挎包里抽出了一张现金,“喏,一杯豆浆,再来一碗泡面。” 待女人把售货员找的零钱塞回包里,又忍不住开始嘟囔嘟囔:“这个鬼天气真是麻烦!要不是为了……算了不说了。”她带着一股子怒气端着泡面碗离开,小女孩在后面亦步亦趋地跟着。 毕鸣的视线调回祝总和司机阮刚那边,这俩人倒是会享受,一人一碗热汤面吃得是津津有味,桌上顺手摆放着一盒看不清牌子的香烟和打火机,没看见车钥匙。 出发时就是下午,此时外面天色已经越发昏暗,合着漫天风雪,估计路更难走了。 毕鸣眼看找不到机会进行嫁祸行动,只好暂时按耐住心中焦虑,打算去服务台那边问问前方有没有通知,是否已经封路。 这种情况下手机里的天气预报就没那么及时了,还得靠交通部门的实时监测。 结果过去后却看见很多人围在服务台那里,全都是来打听路况的。 一听说因气象部门通知未来一段时间降雪量加大,高速能见度降低,有可能封路,人群中顿时就爆发开了,议论声不绝于耳。 有人开始大声指责交管部门不作为,有人开始埋怨家里人不早点出发,有人开始对着服务人员发牢骚。 服务人员也很无奈,她扯着嗓门喊:“静静,都静一静,这种情况谁能事先预料到?天气预报那玩意也不是百分百准确不是。人气象局那边传来的消息说了,这场雪一时半会儿不能停。要我说各位,听我一句劝,赶紧在咱服务区订个房间,一家人定一间房差不多就够了,凑合一宿,至少晚上不遭罪能好好睡上一觉。休息好了明天看情况再上路也不迟。” “明天雪要是还不停呢?”有人问道。 服务人员:“不停你们就接着住呗,那还能咋整?” “你说的倒是容易,我们还要赶着回家呢!” “就是,我看你就是为了忽悠我们大家订房,好给你们服务区创收,哎我说,拉业务你是不是有提成啊?” 服务台大姐也不乐意了,反驳道:“嗐,瞧你这话说的,我只是好心提醒一句,你们爱订不订,反正我挣得是死工资,你们就是把这里的房间都定光了我也一分钱得不到。你们也别围在这了,消息我已经告诉大家了,该怎么着你们自己商量着办吧。” 服务台这边吵吵嚷嚷,毕鸣倒是觉得那位大姐说得有几分道理,她决定先去客房部那边看看情况,实在不行就先在这将就一晚,总比睡大厅强。 大厅人来人往,大门每次开关都带进来一股子冷风。能坐人的地方就那么一点,还都是凳子,连个靠着的地方都没有,实在不方便过夜。 有这种想法的人还不少,有先见之明的早就去了客房部,等毕鸣赶到时就被通知房间早已被定满了。 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一步。 毕鸣无奈之下只得另寻他法,思索之下她忽然想到一个人,她从兜里摸出那张写着电话号码的小纸条,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拨通了上面的电话。 那边听到她说的情况后,给出了自己的建议,“要不,你出了服务区找间民宿对付一晚吧,总比一直窝在服务区没地方住强。” 略微思考了一下,毕鸣觉得此法可行,她问道:“这附近有民宿?在哪?” 单唯:“地址我一会儿发给你。” “好的,谢谢。”毕鸣挂断电话长呼一口气,心道:幸好自己没扔了人家留的联系方式,这不就派上用场了。 等再次遇到那个同样定不到房,开白色新车的姑娘时,毕鸣把这个消息分享给了对方。 举手之劳的事,大家都是女孩子,出门在外要互相帮助嘛,毕鸣并没对此太当回事。 那姑娘却对毕鸣的分享很是感激,据她自我介绍是一名插画师,名叫梅梅,今年靠着约稿挣了点小钱,就奖励了自己一台新车,想着过年期间来个自驾游,顺道采采风。 梅梅也是一个人上路,本就寂寞,现在好不容易遇到了一个看着顺眼的同龄人,自然而然就与毕鸣产生了亲近。 两人互相加了好友,约着一块驾车赶往民宿,正好搭个伴。 第3章 (03) 毕鸣按照单唯给的地址,打开导航冒着风雪一路前行,梅梅的车跟在后面,二人都开了雾灯,一路上速度放到最低,摸索着前进。 因为她们按导航走的是条小路,本就没什么人,也不用担心车速过慢引起后面拥堵,二人顶着风雪小心翼翼,七拐八拐,终于在驶离服务区一小时后到达了目的地。 望着前面那座灰不溜秋的二层小楼,上面已经退了色的招牌一闪一闪,仅有的三个字体还亮着灯——黄、民、宿。 梅梅用不可置信的语气问道:“就这?” 黄什么民宿?该不会是黄泉民宿吧? 咦,想想就是一阵鸡皮疙瘩。 交警小哥哥的推荐也不是很靠谱嘛。 而且也太……古朴(老旧)了吧! “应该是‘黄氏民宿’,老板估计姓黄。’”毕鸣也跟着叹气,她指着手机导航说道:“嗯,应该是这里没错了,来都来了,咱们就别在外面杵着了。” 梅梅伸头看了一眼毕鸣手机上显示的定位,撇撇嘴,心道:这什么破地方,导航还得借用酸菜厂的地址才能找到,估计住宿条件也不乍地。 梅梅语气无奈:“成吧,这大雪天的又不能把车再开回去,只能将就一下喽。”她绕到车后,取出自己的行李箱,然后扭头看向毕鸣,问:“你行李呢,不拿下来嘛?用不用我帮你?” 毕鸣想到后备箱里那具不知名尸体,赶紧摇头拒绝,“我没带行李。” 想了想又添了一句:“按原计划说不定现在都到家了,所以就没带什么东西。” 梅梅点点头:“也是,家里啥都有,不像我是出来玩的,还准备了一大堆东西。” 二人边说着话边往民宿里边走,许是听见了她们的说话声,有人从里面迎了出来,是一个系着围裙的大妈。 大妈边走边招呼二人,还要上手帮忙提行李。 不过被梅梅婉言谢绝了。 大妈只当梅梅是客气,直接上手把行李箱提了起来,“哎还挺沉,不用跟大妈客气哈姑娘,你这行李箱是布面的,在雪地里骨碌一圈就埋汰(脏)了,到时候不好擦。” 梅梅笑笑,也就没再推辞,嘴上附和着:“您说的对,我下次买那种硬壳的,防水还防脏。” 大妈热情的自我介绍说自己姓赵,老伴儿姓黄,这民宿是她们老两口开的,主要经营项目就是农家院。 三人离门厅也没几步路,两句话的功夫就到了地方,早有一个男人挑着厚厚的棉门帘等在那里。 毕鸣一看,这人她有印象,不就是在车道上看热闹,还帮着搅浑水的那个眼镜男么。 果不其然,他的那个女伴也在屋里坐着呢。 大妈笑呵呵给毕鸣她们介绍:“这是我儿子和儿媳妇,他们俩一个是老师,一个在银行工作,这不放假了吗,孩子们孝顺,就一起回来陪我和他爸过年。” “你俩快别在门口杵着了,往里走,上炉子那边烤烤火暖和暖和。” 毕鸣与梅梅对视一眼,而后一起往炉子那边走去,大妈的儿媳妇连忙给两人腾出了一块地方。 大妈又端来了两盘瓜子花生,嘴上招呼着她们吃,自己也抓了一把在那慢慢悠悠嗑瓜子,“这大过年的你们咋找到这来的?” 梅梅疑惑抬头:“这不是民宿吗?” 大妈:“是民宿,我的意思是大过年的你俩咋不回家?” 戴眼镜的男人突然接话,“妈,我忘跟你说了,路上下大雪,车都困在前面那个服务区了,估计是里面房间不够住,人俩小姑娘才找到咱家来的。” “我就说嘛,咱这都多长时间不上人了,夏天还能体验体验农家乐,冬天死老冷谁爱来呀!”大妈一个瓜子皮吐在地上,猛一拍巴掌,给几人都吓了一跳。 “这服务区不够住,是不是一会还得上人呀?哎呀,我得赶紧告诉你爸,让他多准备点东西,等会儿人多了再不够吃。” 看着老妈火急火燎的样子,眼镜男劝了一句:“等人来了再说呗,万一没人来呢。” 大妈脚步不停,随便挥挥手就把儿子打发了,只留给大家一个风风火火的背影。 四人坐在一起无所事事也尴尬,索性就进行了一番自我介绍,互相认识一下。 眼镜男叫黄峰,是省内绥安市一所中学的教师,他老婆叫张佳丽,是一名银行职员。 梅梅和毕鸣也进行了自我介绍,梅梅说自己是画手,出来采风看看雪景,顺便感受一下风土人情。 毕鸣则介绍说自己是一个私企小职员,岗位是文职,就是一普通牛马。 四人正说话间,又有人推开了房门,进来的刚好是三个人,冷不丁一看以为是一家三口呢。 可毕鸣知道他们绝对不是一家子,因为那对母女她见过,就在服务区,和自己一样买过十元一杯的豆浆。 至于那个男人,不止毕鸣有印象,在坐的其它三人也有印象,不就是围观追尾事故时,拿着个手机在那不停拍拍拍的“摄影师”么。 三人瞧着也被冻得够呛,黄峰作为东道主热情的邀请他们过来坐,围着火炉烤火。 从聊天中得知,女人叫白莉莉,是从南方来这走亲戚的。从高铁站下车后她原本搭乘的是出租车,但因暴雪将至,司机死活也不愿意再往前开,就把人放在了服务区。 梅梅眉头紧皱,跟着声讨出租车司机:“什么人啊,也太没有契约精神了!他怎么能把你丢在服务区就不管了呢,就该打电话投诉他!” “算了,都不容易。”白莉莉摆摆手,“多亏遇到了贺兄弟,他人好不嫌麻烦,要不还不知道今天晚上怎么办呢。” 被她称作贺兄弟的人摆摆手,“互相帮助罢了,要不是你,我也找不着这处落脚地。” 黄峰好奇:“白姐以前来过这?” 白莉莉轻轻“嗯”了一声,“很多年以前来过,当初这里还是一片在建厂房呢。” 此话一出,黄峰的脸色微变,但很快收敛了起来。 这一番转变没有逃过毕鸣的眼睛。 端着一盘沙糖桔正打算凑过来的赵大妈,却突然顿住了脚步,她瞄着白莉莉的脸看了一会儿,才慢吞吞放下果盘,而后转身就回了后厨,这次她没有留下来与新来的客人寒暄。 黄峰与妻子张佳丽眼神交汇,而后又若无其事的分开,各自围着炉子扒橘子吃。 毕鸣也扒了一个橘子,尝了一瓣还挺甜,顺手放到了小女孩手里,冲她露出一个微笑。 小女孩抬头看了眼毕鸣,又看了看手里的橘子,同样回以一抹微笑。 再然后,就是祝泯和阮刚,他们竟也没订到房间,不知从何处得来了民宿的地址,也顶着风雪摸了过来。 见到二人,在场诸人的脸色都有点尴尬,毕竟这俩人不久之前才和毕鸣发生过龃龉,撞车事件刚刚过去不久,屋子里的人好巧不巧都算有过见证。 现在突然碰面,大家都有些许的不自然。 反倒是毕鸣一脸时过境迁的淡然。 阮刚脸皮厚,他才不管那个,把外面罩着的貂皮大衣一脱,随手搭在椅子上,露出了里面的黑色半袖和脖子上那条明晃晃的大金链子。 跟众人简单的打声招呼后,阮刚就拽过凳子一屁股挤在了大家中间。他块头本来就大,往里这么一挤,就衬得地方十分狭小,可怜的炉筒子杵在中间都显得不够用了。 毕鸣拍掉手上的细屑,慢慢起身,说道:“我去厨房搭把手。” “那我也……”梅梅刚要起身,就被毕鸣按着肩膀坐下,“不用,你在这烤烤火,我自己去就成。” 梅梅点点头,以为毕鸣是见了刚进来的这俩人不自在,才有意避开的,她也就没有再坚持跟着一起。 毕鸣刚起身,祝泯就一屁股坐在了她刚才坐的位置,这番举动惹得梅梅眉头微皱,扭过了头。 毕鸣抄着手,绕去了后厨,与赵大妈搭话,顺便也见到了她的老伴儿,一个老实巴交庄稼汉模样的男人。 毕鸣挽起袖子,想要帮忙洗菜,赵大妈连忙摆手拒绝:“不用不用,就十几个菜我们老两口一会儿就拾掇完了。” “哦,那成吧。”毕鸣也没再推辞,又自然地放下了袖子,厨房地方实在不算大,三个人忙活确实有点挤。 她眼神四处寻摸了一圈,问道:“都有什么菜啊?” 赵大妈伸手一指:“喏,酸菜血肠配上白肉做个锅子放中间,再来个小鸡炖蘑菇,溜肥肠,还有……一共十六个菜你看成不?” “那可太行了!”毕鸣举起大拇指,对着赵大妈一阵夸赞,末了转移了话题,问道:“大妈你家有铁锹吗?” 赵大妈纳闷:“有啊,你要那玩意干啥?” 毕鸣:“雪越下越大,我给车子周围的雪铲一铲,省得到时候陷在里面开不出来。”她随便找了个理由。 赵大妈:“哦,你上外面看看,就在屋檐下那旮瘩杵着呢,你出去就能看见。” 毕鸣道了谢,临走前还在放蘑菇的袋子里扒拉了一把,像是有些好奇。 赵大妈解释:“那是榛蘑,用来做小鸡炖蘑菇可好吃了。” …… 毕鸣从中央扶手箱里摸出一盒烟,用打火机点燃,深深吸了一口,那点微弱的红光在夜色中忽明忽暗。 她下车观察了一下,见四周无人悄悄绕到后面揭开后备箱,把蛇皮袋从里面拽出来,想扛起来走,结果差点给自己坠了一个屁墩。 “哎我去……” 这货看着不显,实际还挺有分量,比过年的猪都沉。 毕仁拖着蛇皮袋找了块地方,用铁锹随便刮了几下地皮,把附在地上的雪掸开,然后准备挖坑。 结果一锹下去,铁锹撞击地面发出“Duang”的一声。 毕仁皱眉,再次下锹,还是如此。 换了个地方,还特么DuangDuang个不停,再Duang下去就把人招来了。 她掏出手机,打算上网查一查这是什么情况,咋有种下面藏着大墓的感觉呢? 这是老天爷见自己大冬天埋尸太辛苦,给降了笔横财? 结果网络信号时断时续,半天才转完小圈圈,搜出来的结果是——季节性冻土。 哦,原来不是撞着大墓壳子了,纯属自己没有生活经验。 这特么……毕鸣深吸了一口烟,缓缓吐了个烟圈。 恰巧此时前厅那边传来动静,有人开门出来上厕所。 偏僻的地方就这点不方便,厕所不在里面,而是外面的旱厕。 毕仁见状赶忙隐在暗处,偷偷瞄着那人,待其回去才又从树后钻了出来,她伸脚踢了一下蛇皮袋子,喃喃自语。 “哥们儿,不是我办事不讲究,是天时地利人和都不给你入土为安的机会,这种情况怨不得我,多找找自己的原因哈,下辈子争取改过自新做个讨老天爷喜欢的人。” 说罢,毕鸣在院外随便找了个凹进去的地沟,给后备箱这哥们儿推了进去,还在上面铺了一层雪,算是个简易的埋骨之地。 要不是离民宿太近,毕仁都打算一把火烧了个干净,反正四周荒无人烟的,正好适合焚尸灭迹。 不成啊,一是汽油不好找,现抽汽车里的也麻烦。二是一旦起火怕引起民宿里的人注意。 先这么办吧,具体的等她半夜出来一趟再说,现在时间仓促,一会屋里就开饭了,自己要是不回去怕是会惹人怀疑。 在蛇皮袋上铺了一层雪,末了还顺手在雪壳子上面插上了三根烟,简约而不简单。 “还成,挺像那么回事儿。” 毕鸣把后备箱遗留的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拢吧拢吧,通通塞进一个运动包里。 消防斧、小锤子、锯子、麻绳、透明胶带……不是,原主到底是干啥的? 整这老些玩意看着跟作案工具似的,也太吓人了。 毕鸣把剩的那节烟屁股往身后随意一弹,而后拎着运动挎包进了民宿院子。 头顶上的灯牌在门扇开合间发生震动,那个“黄”字忽隐忽现,在轻微的“噼啪”声过后,彻底暗了下去。 与此同时,似乎有另一道沙沙声荡起于幽暗的夜色中。 第4章 (04) 大骨头熬制的汤底里盛放着满满当当的酸菜血肠,上面码放着切好片的五花肉、猪心、猪肝和小肠段……整个锅子往酒精炉为中心点的底座上那么一放,一道简易版杀猪菜作为开场白,民宿的第一顿晚饭就此拉开了序幕。 乎的烂糊的一整个大肘子,壳脆肉嫩的溜肉段,酸甜开胃的老式锅包肉,一大盘熏酱猪爪,油光锃亮的地三鲜。用双层托盘上菜的酱炖大河鱼,里面的冻豆腐吸满了汤汁还在咕嘟咕嘟冒着泡……最后才是铺满麻酱汁的大拉皮和皮冻香肠拼盘收尾。 毕鸣数了一下,小鸡炖蘑菇是第八道菜,后面除了那俩冷盘,还有六道菜,其中包括水煮大虾和干煸茧蛹。 可以说是非常用心了。 赵大妈热情的招呼着大家,“都动筷吧,来了都是客千万别客气,这都得趁热吃,凉了就不是那个味儿了。” “都别不好意思,大家既然来到我们家那就是缘分,你们……” 话音未落,突然传来一阵非常急促的敲门声。 ——砰砰砰,打断了赵大妈热情洋溢的迎客宣言。 黄峰起身,“我去看看怎么回事。” 赵大妈暗自嘀咕:这是又来客人了? “嘿,这倒是个有口福的,刚巧赶上饭点。” 一楼大厅通往外界的大门早就换上了双层玻璃,外冷内热,致使门玻璃蒙上了一层细密的水气。 黄峰拿手随意擦了两把,露出一块脸盘子大小的地方,他贴着玻璃往外看去,“这也没人啊……” “哎妈呀!” 一颗乱糟糟的大脑袋突然贴到玻璃上,与黄峰来了个脸对脸。 外面那人眼神直勾勾,透过玻璃死死盯着屋内的黄峰,一声不吭。 沉默,令人寒毛直竖的沉默。 就在黄峰犹豫着要不要打开门放人进来的时候,就听“扑通”一声,外面那人直挺挺往后仰,啪嚓一下倒在了地上。 脑袋磕到台阶,顺势还往下出溜了一米多远。 拖出一条长长的痕迹。 黄峰惊呆了,这这这……不是故意来碰瓷的吧。他们家是这周围唯一的民宿,春夏秋有不少去汤县泡温泉的人都会路过这,顺便也会来这住上一两天。这人来人往的,买卖不算大好,但也比周围人过得强多了,那都是摆在明面上的瞒不住人。 嫉妒,肯定是遭了人嫉妒。 这不,大年三十就有人特意上门碰瓷…… “小峰你站那干嘛呢?”赵大妈一个大嗓门就拉回了黄峰的思绪。 黄峰扭过头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大脑被突发情况搞得有点宕机,一时显得有些呆愣。 见他脸色不对劲,众人纷纷起身往门口走去,想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结果就见拉开的门外躺着一个直挺挺的人,脚在台阶上,头在台阶下,一身黑色羊绒大衣,与苍白的脸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冷风夹杂着飞雪卷入屋内,吹得众人一个激灵。 这场景透着几分诡异,众人把目光纷纷投向黄峰。 “儿子,你……”赵大妈欲言又止。 “不是我!”黄峰赶忙摆手撇清关系,“是他自己突然摔倒的,不关我的事,我碰都没碰到他。” 站在人群后方的毕鸣在看到那抹黑色身影的时候,心下就是一沉。 这是碰到灵异事件了? 亲手埋的人还特么能诈尸了不成? 毕鸣放在兜里的手指动了动,就在她考虑要不要找个机会让黑衣男子再死一次的时候,一个人率先冲了出去。 “顾驰?!” 是梅梅,她脚步带着几分焦急,三两步就奔到了黑衣男子的身边,俯下身去查看他的情况。 众人面面相觑,司机阮刚摸了摸他那剃着寸头的大脑袋,嘀咕着:“咋地呀,这人老妹儿你认识袄?” 梅梅捧起黑衣男子的头摇晃了两下,见他没反应,遂焦急的向众人求助,“嗯,他是我同一个学校的学长,大家过来搭把手,我一个人搬不动。” 见众人你看我我看你都没有动,梅梅把目光投向了前排的赵大妈,“大妈,麻烦您帮个忙吧,我保证,无论出现什么情况他都不会讹人的。” 赵大妈看得也是于心不忍,“嗐,这是怎么说的,再怎么着也不能就让人在屋外冻着,就这零下十几度的天气,一宿觉的功夫就能把人冻死。来来,大家搭把手把人抬屋里去。” 黄峰见自家老妈应下了,也驱步上前,还有那个司机阮刚,穿着个半袖就大咧咧跟了上去。 二人合力,一个抬头一个抬脚,没费多大功夫就把人搞到了屋里。 路过毕鸣的时候,她盯着黑衣男紧闭的双眼,缓缓松开了兜里的迷你美工刀,若无其事跟了上去。 见黑衣男依旧昏迷不醒,梅梅有点着急,“这怎么办,要不打盆水给他擦擦?” “嘿,老妹这你就不懂了吧,在雪地里动僵的人给他直接擦冷水无异于上刑,擦热水呢就会生冻疮。”阮刚直接反驳了梅梅的话。 梅梅:“那怎么办?” “要不……咱们报警吧?”张佳丽提议道。 “光报警也不行,顺便再打个120,他这个情况得让专业的大夫看看才行。”黄峰附和着妻子的话,也是在帮自家民宿撇清关系。 这人特意挑在黄氏民宿门口晕倒,不知是故意还是巧合,得多长个心眼防着点,以免被讹上。 别看那个叫梅梅的姑娘说的好听,可一旦出了事谁负责,这人要是真在民宿里有个三长两短,那话就得换一个说法了。 这年头大家都被“连带责任”“人道主义赔偿”之类的词搞怕了。 黄峰直接当着众人的面拨打了报警电话,可连拨了几次都没能接通。 他看着手机上方微弱的信号显示,皱着眉头看向张佳丽,“媳妇儿,你拿手机打个电话试试,我这没信号。” 张佳丽依言照做,结果都一样,也是没打出去。 见状在场之人纷纷掏出电话尝试报警,但都没好使。 阮刚甚至开始举着电话在屋里走来走去,也不见成效,“祝总,您不是还有一个卫星电话么,拿那个试试?” 矮个子祝总点点头,一摸外套口袋就又摇摇头,“卫星电话我放车里了,你去取一下吧。” 阮刚应了一声,从裤兜里摸出车钥匙,披上貂皮外套就向屋外走去。 毕鸣则是静静注视着这一切。 就在众人吵吵嚷嚷出主意的时候,白莉莉突然冒出一句,“要不……拿雪给他搓搓?” 搓?咋个搓? “对呀,拿雪搓搓好使!你看看我,忙来忙去都糊涂了,这冻僵的人呐,就得拿雪往身上搓,慢慢搓细细搓,多搓一会儿就能缓过来。”赵大妈一拍大腿,上去就要扒黑衣男子的衣裳。 “哎大妈你……”梅梅伸手阻拦。 赵大妈:“咋滴啦?姑娘你信我,这招准好使,以前我们家……”她的话说一半就打住了,就那么看着梅梅不说话,意思:是你自己拿注意吧。 梅梅犹豫不定,把目光投向毕鸣,仿佛想从她那得到一个正确的答案。 毕鸣耸耸肩,“这个……我也没什么经验。” 正说着话,司机阮刚从外面走了进来,手里正好提着一个袋子。 毕鸣紧紧盯着那个袋子,正盘算着如果警察来了发现这黑衣男子被埋过,进而查到自己身上,她该怎么狡辩时……就听阮刚来了一句:“车里没有卫星电话,祝总您是不是记错了?” “不过我把洗漱用品找出来了,咱们今晚不是得在这住么。”用自己的也方便些。 毕仁心下微松,她扭头瞥了一眼还在昏迷的黑衣男子,心道:只要他不能开口指认,自己就可以暂时摆脱嫌疑。 早知道把坑挖深一点好了。 啧,失算了。 此时此刻毕鸣还没有意识到,她已经完全把自己带入了行凶者的角色,从发现后备箱藏“尸”的那一刻起,她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怎样毁尸灭迹,摆脱警方追查,如何洗清嫌疑。 也或许,毕鸣从车内醒来的那一瞬,一切都在悄然之间发生了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