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项目评审会上，火药味十足。运德团队提交了对严泰生物的最新评估报告，建议大幅减仓。
"根据我们的财务模型，"赵总监指着幻灯片，"严泰的研发投入产出比已低于行业平均水平，应该将资金转向更具''确定性''的项目。"
苏毅冷眼旁观，直到对方讲完才开口："秦博士，请展示你的分析。"
秦澜调出自己准备的幻灯片："从医学角度看，严泰的佐剂技术平台正在产生突破性进展。他们下个季度的带状疱疹疫苗如果获批，将填补国内空白。"
"如果？"林薇嗤笑，"投资不能建立在假设上。"
"所有创新都始于假设。"苏毅平静反驳，"秦博士，继续。"
秦澜展示了一组临床数据："更重要的是，他们的阿尔茨海默症疫苗已在小鼠实验中显示出独特机制。虽然早期阶段，但潜在市场是百亿级别。"
运德的赵总监不耐烦地打断："这些都是三五年后的事，我们需要的是当季报表好看！"
会议室鸦雀无声。程雪峰清了清嗓子："两份分析都有道理。这样吧，我们折中处理——保留现有仓位，但不追加投资。"
散会后，苏毅被程雪峰留下。秦澜收拾文件时，听到林薇对运德的人说："别担心，科学顾问委员会很快就是摆设了..."
傍晚，秦澜在咖啡馆等来了苏毅。他看起来疲惫不堪，右手无名指上多了一枚古朴的银戒——秦澜认出那是他父亲遗物照片中的戒指。
"周韵安全吗？"他直奔主题。
"暂时安全。"秦澜犹豫了一下，"她说...查到些关于您父亲的事。"
苏毅眼神骤然锐利："什么事？"
"似乎与任重药业有关..."
苏毅的拳头无意识攥紧，戒指在灯光下泛着冷光："一年前，任重药业创始人陈岩——我父亲最得意的学生，在药物临床试验失败后自杀。我父亲接到消息时正在做一台手术...突发脑溢血。"
秦澜屏住呼吸。苏毅从未如此直白地谈及父亲去世细节。
"那个药本来可以成功的，"苏毅声音嘶哑，"但运德做空导致资金链断裂，陈岩被迫缩减试验规模，最终数据不足..."
"所以您资助那些研究..."
"只是完成父亲未竟之事。"苏毅突然抬头，"周韵现在在哪？我需要见她。"
周韵坚持在公共场合见面——市中心一家24小时营业的书店。当秦澜和苏毅到达时，她正躲在心理学书架后，警惕地观察四周。
"苏总..."周韵紧张地递过一个U盘，"这是我查到的全部资料。任重药业的药其实二期数据很好，但运德买通了一名统计师，夸大了不良反应率。"
苏毅插入笔记本电脑快速浏览，秦澜看到他额头青筋隐约跳动。
"这个统计师现在在哪？"
"新加坡，运德安排的。"周韵咬了咬嘴唇，"还有件事...您父亲去世前，曾经给CFDA写过信质疑评审结果？"
苏毅身体微微一震："你怎么知道？"
"我联系到了陈岩的遗孀。她说陈岩自杀前收到您父亲的信，提到有人操纵数据...第二天您父亲就..."周韵说不下去了。
秦澜轻轻握住苏毅颤抖的手。那只戴着银戒的手冰冷如铁。
"我们需要原版数据。"苏毅最终开口，声音异常冷静，"周记者，你能联系到任重前员工吗？"
"可以试试，但很危险..."
"不用她冒险。"秦澜突然想到，"科学顾问委员会下周正式成立，我们可以邀请那位统计师作为海外专家视频参会。"
苏毅眼中闪过一丝赞许："用官方渠道接触...聪明。但需要绝对保密。"
三人低声商讨细节时，秦澜注意到书店门口有个熟悉的身影——林薇正和一名男子交谈，而那男子分明是运德的赵总监。
"我们被跟踪了。"她小声警告。
苏毅不动声色地合上电脑："分开走。周记者，你的材料我收下了，明天按计划联系。秦澜，你送周记者去安全地方。"
"您呢？"
"我引开他们。"苏毅站起身，突然俯身在秦澜耳边低语，"如果我父亲还活着，他会喜欢你这样的学生。"
这句话让秦澜心头一热。她看着苏毅大步走向书店前台，故意引起林薇的注意，然后从侧门离开。
"学姐，"周韵小声说，"苏总和他父亲真像...陈太太给我看过照片，那种倔强的神情一模一样。"
秦澜和周韵从后门溜出，拦了辆出租车。夜色已深，城市灯火阑珊。秦澜的手机震动，是苏毅发来的定位——城郊一家小医院。
"改变计划，"她告诉司机，"去这个地方。"
医院值班医生见到秦澜，明显松了口气："秦博士？苏先生说你会带病人来。"
"什么病人？"
医生疑惑："不是说有位需要保护的记者吗？我们这里有安全病房。"
秦澜这才明白苏毅的安排——用他父亲生前的关系网保护周韵。这家不起眼的社区医院，或许正是苏教授曾经工作过的地方。
安顿好周韵后，秦澜收到苏毅第二条信息：「明早七点，医学院图书馆见。带父亲的书。」
秦澜摩挲着手机屏幕，突然意识到：在这场越来越复杂的斗争中，她已不仅仅是为职业理想而战，更是为一个男人未竟的家族使命而战——一个关于医者仁心与资本黑暗较量的宿命。
清晨六点半，秦澜抱着苏毅父亲的医学专著《神经退行性病变研究进展》来到医学院图书馆。晨雾中的校园静谧安详，让她恍惚回到学生时代。
苏毅已在小会议室等候，面前摊开一堆资料。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他身上，软化了一贯冷峻的轮廓。看到秦澜，他微微点头："周韵安全？"
"在医院很安全。"秦澜放下书，"您找到线索了？"
苏毅翻开父亲著作的某一章："看这段关于临床试验数据解读的内容。"
秦澜凑近阅读，那是苏教授对数据操纵手法的专业分析，几乎预见了任重药业遭遇的情况。
"您父亲...早就警告过这种风险？"
"不仅如此。"苏毅调出电脑上的文件，"对比一下任重药业的原始数据和最终公布版本。"
两小时后，他们拼凑出完整图景：运德资本利用统计方法上的灰色地带，夸大了任重药物的不良反应率。而苏教授在去世前一周，已经完成了专业反驳报告。
"这份报告如果当时公开..."秦澜轻声说。
"会被淹没在运德操控的媒体声浪中。"苏毅合上电脑，"现在不同了，我们有科学顾问委员会这个正式渠道。"
秦澜突然想到："下周委员会首次会议，能否加入''临床试验数据解读''这个议题？以学术讨论形式引入您父亲的观点。"
苏毅眼中闪过赞许："很好的切入点。但要做得更巧妙..."他快速敲击键盘，"我们可以邀请几位统计学家加入讨论，自然引出这个话题。"
离开图书馆时，苏毅突然停下脚步："谢谢你...为周韵做的一切。"
阳光穿过树叶间隙，在他脸上投下斑驳光影。秦澜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到这个男人眼中的温度——不再是那个冷血的投资总监，而是一个为父亲遗志奋斗的儿子。
"这是正确的事。"她轻声回答。
"在职场上，正确的事往往最难。"苏毅递给她一个U盘，"这是我整理的父亲笔记，对你理解神经退行性病变药物研发有帮助。"
U盘标签上写着"给阿澜"，字迹新鲜——显然是苏毅刚写上不久。这个亲昵的称呼让秦澜心跳加速，脸上也不由地现出了红晕。
科学顾问委员会成立大会在今望基金最大的会议室举行。秦澜提前两小时到场调试设备，确保海外专家的视频连线畅通。
"紧张吗？"程雪峰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听说你们准备了特别议题？"
秦澜保持微笑："只是常规学术交流。程总亲自参会？"
"当然要支持。"程雪峰意味深长地说，"毕竟这是苏毅的心血。"
参会者陆续到场。秦澜注意到运德的赵总监和林薇坐在后排，不时交头接耳。当周韵的哥哥周明教授入场时，赵总监明显坐直了身体。
会议开始，苏毅简短致辞后进入学术环节。前几位专家分享完最新研究进展后，秦澜引入精心设计的议题："今天我们特别荣幸邀请到新加坡国立大学统计系主任梁教授，探讨临床试验数据解读中的常见误区。"
视频中的梁教授正是当年被运德利用的统计师。他专业而克制地分析了各种数据操纵手法，全程未提具体案例，但每个观点都直指任重事件要害。
"...正如已故苏怀仁教授在其著作中指出的，"梁教授推了推眼镜，"对不良反应率的片面强调，可能导致有前景的药物被错误放弃。"
会场一片寂静。秦澜看到赵总监脸色发青，而程雪峰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
讨论环节，周明教授突然提问："梁教授，如果发现这类数据误读，学界该如何应对？"
"通过专业渠道发表纠正分析，就像苏教授生前所做的那样。"梁教授顿了顿，"当然，现在有了像贵委员会这样的平台，能更及时地发出专业声音。"
会议结束后，程雪峰将苏毅叫到一旁。秦澜远远看到两人表情严肃地交谈，最后程雪峰拍了拍苏毅的肩膀，说了句什么。
"他说什么？"秦澜在走廊追上苏毅。
"''你父亲会为你骄傲''。"苏毅嘴角微扬，"程总同意将科学顾问委员会的报告直接呈送证监会相关部门。"
"我们赢了？"
"只是第一局。"苏毅看了看表，"周韵那边情况如何？"
"医院说今早有陌生人打听，但护士长按您交代的应付过去了。"
苏毅眉头微蹙："得给她换个更安全的地方。我记得你提过张明远实验室有空置宿舍？"
秦澜眼前一亮："对！师兄一直想报答您的投资之恩。"
"不要告诉他是为了周韵。"苏毅思索道，"就说...我们需要临时存放一些医学资料。"
这个小小的谎言让秦澜看到苏毅不为人知的一面——在原则范围内的灵活，为保护他人而做出的变通。这与她想象中的冷血金融精英形象相去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