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睁开眼,亮光使她恍惚了片刻,迷迷糊糊间看向了前方,不远处立着一扇歪斜腐朽的木门,门的背上挂有一副白釉面具,此刻白岚终于清醒了,环顾四周,这里雾蒙蒙的,雾气似乎是白色絮状物一般充满了这个空间,在这个绝对冰冷静寂的领域中,她听到了自己咽血的声音。抹去嘴角的血渍,白岚踉跄起身靠近木门,绣鞋陷进雾气里的感觉就像踩是进了蓬松的动物内脏,眼前的门犹如钉死的标本,突兀的伫立着。她试着推拉门把,门纹丝未动,于是白岚将目光转向面具,就在指尖碰到面具一瞬间,一段不属于她的记忆涌入脑海,她忽有所感,整理好衣衫,带上面具后,只听“咔吱”一声,门开了。
跨入门扉的刹那,刺目白光骤然炸裂,随之而来的又是一阵眩晕感,待视野恢复清明时,门里的景象令白岚猝不及防,只见面前草木青青,云雾缭绕,暮色裹着橘粉色的薄纱漫过山腰,风里浮动着松脂与炊烟的气息。白岚正立于悬崖的一处空地上,不远处,设有一台青苔斑驳的巨大石桌,十个戴着相同面具的人环桌而坐,白岚回头看了一眼,门已经消失了,她立即保持警惕,却惊恐发现自己的法力竟无法被调动出来。静静观察后,她径直走向了石桌,发现有两个相邻的雕花石凳是空着的,她没有过多思量,选择坐在了一位穿着青衫女子的旁边。青衫女子广袖垂落,袖口绣有几片竹叶,见此她冲白岚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除了青衫女子,其他人都没有说话或者做出多余的动作,她谨慎的打量起这些人,透过这些白釉色的面具,只能看到一双双黑色空洞的窟窿。她已经金丹修为,但是却感觉不到丝毫的活人气息,就如同这里围了一圈死人一样,此地天色渐晚,弥漫着一种说不出的诡异氛围。白岚心想道:“这面具的遮掩性真好。”查探无果后,她很有觉悟的跟其他人一样保持安静,闭上双眼,细细调息起内伤来。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吱呀”一声打破了安静的环境,所有人的目光都向着声音响起的方向看去,一位穿着黄色袍子老者正佝偻着背大步流星的向着众人走来,他脖颈间的兽骨串叮当作响,只听他嘴里骂骂咧咧道:这是什么狗地方?敢把老子拉到这里,不想活了吗?”
过了一阵,他发觉没有人搭理他,又怒骂道:“喂,都哑巴了不成,有没有会说话的?” 一位黑衣男子起身,示意他先坐下,黄袍仙人虽然嘴里仍然振振有词,但到底还是坐在最后一个凳子上了。
这时,白岚身旁的那位青衫女子朝向了那位黑衣男子,沉静道:兄台,现下人齐了,你现在可以说了,究竟是何缘故,我们为何会被凭空拉到这里来呢?”
黑衣男子:“我也不知道。”
众人:“……”
黄袍仙人气急了,道:“你不知道搁那里装什么呢?”
大家对黄袍仙人观感不是很好,但无比认同他这句话。
此时,黑衣男子右边的女子微微侧身,她衣领上银色的流云纹在黄昏下泛起涟漪,白岚认识那是水云宗的道服,而且从领口来看,此人级别应是金丹,要不然就是水云宗嫡系人物,她毫无情绪地说道:“之前你说是第一个来这里的,也是你让大家等待,说好凑齐人数再一同与我们道明原因,现如今怎么改口了?”
男子不紧不慢地回答:“我虽然不知道你们为了什么才来这里,但是诸位心里清楚。”
黑衣男子未掩盖原本音色,白岚刚开始有所怀疑,现下却确定了这个人的身份,似乎是心有灵犀一般,黑衣男子说罢便向着白岚微微抬手,手上戴有一只白玉色的细镯。白岚会意,抬手默念,一个一模一样的镯子出现在手腕上,黄袍仙人见此道:好啊,原来你们二人认识,说!你们俩个把我们拉来到底是何居心?“
黑衣男子开口回道:难道众人在此,就没有自己认识的人吗?”
又是一阵沉默,天渐渐黑了,气氛逐渐变得紧张起来,终于,一道清脆的女声响起:“呵呵,装腔作势,你以为谁怕你啊?”
说话的是一个身着金色锦衣的女子,串有十二颗明珠的剑穗儿随着女子的站起而一摇一晃,珠子波光灵动,一看就价值不菲,紧接着女子身边的蓝衣男子抬手拉住她,示意她保持冷静,女子见状忍不住说道:“卿哥,要不然一起合力杀了他,看看能不能破除此境,我们被困在这里已经很久了,难不成要一直呆这里吗?”蓝衣男子拉着女子的手安抚道:“嫣然,我也很想这样做,但是此处诡异,你我修为皆被莫名压制,还是再看看吧。”听到男人这样说,女子气呼呼坐下,隔着面具瞪向了黑衣男子。
一个手持折扇男子阴阳怪气的问道:“嫣然?哪个嫣然?你莫不是那金陵宗的怜妙仙子?”
金衣女子:“阁下是何高人?”
折扇男子没好声没好气的说:“我是一阶散修,不足挂齿。”
黄袍仙人此刻目不转睛地盯向了折扇男子,试探性问道:可是老弟?”
折扇男面朝向黄袍仙人,解释道:“兄长可莫提我名讳,我仇家多到自己都分不清了,此处谜团尚多,我可不想还没出去就先死在这里。”
黄袍仙人回道:我懂你。
折扇男子将折扇收好,又问道:兄长,我们一同被拉入此处,按理来说也是一并来到此处,为何你来的那样晚,是发生了什么吗?”
黄袍仙人回复道:我被拉入此界之时,看到了一扇古门,木门年代久远,那上面的木头一看就不是凡品,我用凿子刮了数月,可惜才刮下来些许粉末,不过但那也值了!”
一个扎了俩发髻的花衣稚童听完黄袍仙人的话后,咯咯咯不断地笑着,道:“那门上的东西是此间之物,你带不走的。”
“什么,那我岂不是白费劲了!?”
青衫女子没有心思去同情黄袍仙人悲惨的经历,她赶紧提出问题:“阁下是如何得知此间之物无法被带走呢,可是你曾经成功出去过?”
那花衣道童就坐在黄袍仙人的旁边,听见此问后黄袍仙人还没等到那道童的回答,就已经手快的将那道童抱起,他恶狠狠地威胁说:小毛孩,你要是不回答清楚,我就把你从悬崖丢下去!”
花衣道童竟也不怕,依旧咯咯笑着,忽然一团彩虹光晕散开,一眨眼的功夫化作了一只翩跹蝴蝶,从黄大仙人的掌心中溜走了,不一会儿那蝴蝶儿便融化在了远处的花花草草之间,消失不见了。
大家看到此景,心里大惊:“他的修为没有被压制,那道童依旧可以使用道法。“此时黄大仙也反应过来,有些后怕,心道:“这什么情况?他跑了?”
其他人也同样疑惑不已,此时只听又是“吱呀”一声,众人纷纷看向声音来源,一个穿着朴素布衣的人正走过来,他手里握有一把古纹铁剑。
能看得出来他也正在细细打量众人,可能他同样也没看出什么名堂,于是就顺理成章的坐在了花衣童子刚空出来的位置上。
黑衣男子这时开口:嗯,人总算齐了,现在可以开始了。”
黄衣大仙指着远处花草问道:“刚刚那小孩是?”
黑衣男子笑而不答,侧身问左手边的灰衣僧人:“大师,准备好了吗?”
僧人是第二个来到此间的人,他手拿一串檀珠安静坐着,众人未曾听到他说过话。此时,除了刚来的那古剑男人,还有俩个人一直没有开口过,他们一男一女相邻坐着,从穿着上看不出什么明显的特征,只知道他们二人从同一扇门进入,是一起进来的,男子另一边是之前说话的怜妙仙子,女子身穿紫兰色衣裙,之前旁边挨着花衣道童,现下换成了刚刚来的古剑男子。
僧人作答道:“好了。”
听到僧人的回答后,黑衣男子对众人说道:“诸位不用惊慌,反正如今也出不去,不如大家互相认识一下,说一下到这里的原因,或许能找到一些头绪,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听了黑衣男子的建议,折扇男很是不高兴的说:“鬼知道怎么来的,我和兄长正喝着酒,醉意正浓时,莫名其妙的就被拉进了这个鬼地方。“
黄大仙人也随之肯定附和。
黑衣男子语调悠闲又意有所指道:“那不如说一说你与黄袍老兄在被拉入此间前都干了什么?”
黄大仙人怒道:都说了是喝酒了,喝酒懂吗?”
黑衣男子又问道:“那你们喝酒时说了什么话,聊了什么内容,或者是做了什么特别的事呢?不如分享出来让大家听一听,供大家参考一下。”
这时黄大仙人不说话了,嘴里小声嘟囔道:“喝酒能说什么特别的话”,谁都能看出来黄大仙人明显是不想回答男子的问题,过了一会,他似乎想起来了什么,他怒气冲冲的反问道:“你倒是质问起我来了,你与那僧人说话不清不楚,又与那受伤女子有牵扯,那道童恐怕你也识得,你认识那么多人,做了这么个局,说吧,你究竟有何目的?”
黑衣男子语气欠欠的,道:“我就不告诉你。”
黄大仙人:“……”
众人有些想笑,但还是忍住了。诸门与丹妙宗都有些交情,就算是没有交情,也少不得与丹修来往去购买一些丹药,这黄道人浑身药草气味,虽不知道修为如何,但明显脾气不大好,众人不想弄的太难看。
就在这时,一直不说话的紫衣女子开口说道:“我是通过宝器来这里的,听从师父遗嘱,来到这里归还宝器。”
黑衣男子:“交与我便是。”
与那紫衣女子同来的男子替她答复说:“阁下不如先报出名号,以免交错了人。”
黑衣男子旁边的僧人摇头叹息道:“好了,大家互相猜忌,相互有所保留,这样是不行的。我的神通未被此界压制,诸位生平记忆我都已获悉,我……”
“什么,你…?”妙怜仙子出声打断了僧人的话语,“你修为没有被压?那…?”剩余的人尽量保持冷静,但是不免有些慌乱,这次连黄大仙和折扇人都难得没有开口,努力克制着。
黑衣男子出口制止道:“好了仙子,不如听大师把话说完。”
僧人继续道:按照秦道友的建议,我将各位的一些记忆编成了几个有意思的故事,诸位可想听吗?”
众人不敢乱答,要知道,修为高一级压死人,这空间本就诡异,如今这僧人能够随意窃取他人记忆,任谁也知道此乃心修道法,虽然不能直接确定他是否是真的神通依旧,但这根本就是一个没有意义的谎言,假使他说谎,只要一开口,与诸位的记忆对不上,那就是明显在骗人了,众人虽有心安慰自己,但也知道,僧人所言怕是**不离十。更可怕的是,此时此刻及时境界再高,那也是空有一身修为,而且,每个人早就都暗中试过了,打坐调息时,灵气在体内流转正常,但是使出法力却不行,之前以为所有人的修为都被压着,故而还能保持镇静,现如今知道了他们之间存在这么一个能随时取人性命的心修,这谁能不慌?
白岚不知道秦昭在搞什么名堂,但事出总有因,她只管配合就行,但配合归配合,到底秦昭没有提前和她交过底,她心里总归有些不大舒坦。
白岚语调缓慢,意味深长地道:“那就讲故事吧,大师。”说完她便面向黑衣男子道:“呵呵,不过既是秦道友提议的,不如就先讲讲秦道友的故事吧,想必秦道友应该不会拒绝吧。”
众人表示没有意见,反正记忆都被看光了,现如今打也打不过,出也出不去,除了听从安排别无办法,索性不如先听一听,看看他到底有什么名堂。在得到秦昭的肯定后,檀珠手串在僧人的手中被一颗一颗地拨弄,此刻天完全黑了,木珠发出微弱的红光,就像是一簇簇抖动的火苗,僧人轻轻开口,嗓音如空谷幽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