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找到帝君的时候,他正在品酒看诗,好不惬意。说什么政务繁忙、魔界虎视眈眈,至他寝食难安都是假的!
他看到我竟也不意外,呷了口酒,慢慢站起,作揖,“襄職恭迎神女回归。”
“我什么时候说我回归?”
“不管神女为何回来,那都是值得庆贺之事。何况,这天界,神女已有万年未归。”襄職提起这事也是很无奈,若不是神女余威仍在,这天庭怕是无秩可寻。他看了眼一直安静的阿祁,讷讷道,“原来这万年神女就在地府吗?”
万年么?原来这么久了么?等了他万年了啊,可真久啊!原以为等个几千年就可以,却是……原来她当这孟婆都已上万年了。
“……你不是知道了么?又何必多此一举来问我。”
“哈哈哈哈,神女一如当年的傲娇啊。若是上神在,你定不是如此模样。”襄職笑了笑,继而给我二人各自倒了一杯酒,“这位……鬼兄?坐下来一道饮一杯如何?”
“酒?我娘说酒不是个好东西,我……我不喝!”阿祁义正词严,摆手远离,生怕别人逼他。
这世间什么是好什么是坏怎能如此轻易定夺?
“阿祁,这可是这天界五大佳酿里的楠溪酒,喝了有益修行。”我拿起酒杯,轻嗅酒香,啜了口,双眼忍不住微眯,随即道,“襄木,你能猜到我来此的目的。”
襄木!襄職想,他当这帝君近万年,几乎无人记起他本名襄木,而非襄職。
可偏偏这个看着他长大的神女,什么都知道!他最讨厌有人叫他襄木!一点也不符合他帝君的身份!纵然生气,可偏偏对方是他打不过、气不过、动也动不得的长辈!!!!
是的,长辈。
“神女,要不咱商量商量,您不叫我襄木,我就都告诉你可好?”
“说说看?”
“这个,”提到正事,襄職一改纨绔,严肃道,“其实襄職也不太清楚上神是个什么样的人,连他相貌……天界也无人可知。对了,这是上神留下的唯一的一张画像!”说着挥一挥衣袖递了一幅字画与我。
“你……确定这个跟他的容貌有关?”我看了眼画,眉心忍不住发痛,强忍怒气。
“额,那是因为上神他不喜人……画他,也不许人多看他。虽说这只不过是一张背影,可绝对是唯一的一幅画了。”襄職自知理亏,说话都弱弱的。
“那……他叫什么?”从来没有人告诉我,他到底姓甚名谁,何其凄凉。
襄職想了想,一脸纠结道,“好像是祁辞上神,”说着他突然发病,一脸痴汉样,“我我竟然叫了上神的名讳!!!好激动!以前都不敢的!啊啊啊,神女快打我一下,我看看这是不是梦。”
也不怪襄職一高高在上的帝君也如此神经,主要是祁辞生前是整个天界的偶像,他们自然是不敢直呼他的名讳。尽管他已经不在了,在天界,也是无人胆敢直呼祁辞名讳,他始终都是天界的神。更何况祁辞是为了守护天界才陨落,更是无人胆敢直呼他的名讳。
“啪。”我直接伸手甩了一巴掌过去,“那……我与他……又是何关系?”怎么让我心甘情愿的等了这么久。
“这个……”襄職顿时噎住,迟疑着不敢开口。
“说!”
“仙逝的莺寻帝君曾说……说……你们已经是成了亲的夫妻。”语气越来越弱,明显怕被打的缩着身子,躲得远远的。
“夫、夫妻?”怎么会是夫妻呢?我怎么可能是个成了亲的人?
还未等我消化完这个消息,襄職就接着说下去,“以以前,您也曾有过一子。”
“以前的神女……并不是这样没什么表情的,您以前性子也是很活跃的,只不过上神与神子一道陨落后,您……就成了这样。”
所以……我不但成过亲,还有过孩子,而且他们都死了?若不是知道襄職没有骗我,我早就弄死了他。
我怎么也接受不了,这个事实。看了眼那副画,眉毛忍不住皱了皱,他们都不在了,我怎么会一个人还活着?怎么……会呢?
当年的事再问襄職也问不出什么,毕竟他当年也不过是个仍不记事的孩童罢了,我拿着画卷带着啊祁请辞。
回到浮生殿看到阎王在门口恭候,我以为是又出了什么解决不了的事,绷着脸理也没理径直进去。
门外阿祁拦下阎王说了几句,门就被推开了,进来的是阎王。
我当是他有求于我,直到见人直直坐到我对面,头埋得低低地,许久才看着我,恳请道:“再过一月我这阎王也就期满,到时也能入轮回……今日叨扰也是想顺了心愿,恳请神女海涵。”
阎王是前生罪大恶极入过十八层地狱的鬼魂用来还罪的,每位任职需满千年,如今这位阎王今年已经是最后一年了。
宋奕是观前山一带最大的土匪头子,此人仇富更仇官。
观前山下有一官道,来往非富即官,宋奕每天都在官道上埋伏,每遇一车当劫,百金抵一命。
官府多次围剿,偏偏此人天资聪颖,战无不胜,长久下来官府也耐不了他何,偏偏此道连接多省,是出入京城的必经之路,每日马车不断,行路人只能以钱抵命,乞求自己能遇上宋奕心情好的时候,不至落得个人财两空。
如此常年累积下来,宋奕手上人命多如牛毛。
这天他如常蹲在草丛埋伏,前方正缓缓行来两驾马车,随从约三四十人,架势不小,不是哪位官家就是哪家富豪。
随着马车的接近,宋奕一声令下,呼啦近百位土匪便把马车团团围住。
宋奕原只想劫财不杀生,直到轿子里一位小姐掀开帘子出来时,他就动了歪心思。
这小姐长得自当是美,比他见过的任何一位都美。
宋奕摸着下巴,站在远处观望,看着那妙人淡定自若的拿着钱赎人,仿若早有准备,有恃无恐。他邪邪笑了,眯着眼算计着什么。
随即他跟旁边的手下耳语一番,头也不回地上了山,对身后妇人男人惊恐的叫声视若无睹,高高束起的马尾一摆一摆,彰显主人的好心情。
曹苑目睹身边一众随从在自己眼前丧命、被绑上山的时候还是没回过神,她不知道为什么她明明给够了钱财还是让随从丧了命,也不知道为何不杀她而是绑了上来。
直到关着她的黑屋的门被推开,她的疑问迎刃而解了。她这是土匪头子被看上了。
宋奕踏着光进来,把她抱了出去。宋奕把人放到了矮榻上,拿着一个手帕轻轻擦拭着曹苑脸上的污垢,眼神缠绻:“这帮小崽子手脚不知轻重,惊扰了美人,我当赔个不是。”
曹苑一阵战栗,偏过脸不让他碰。
宋奕没当回事,脸擦不到他的手顺势滑下来,轻轻抚摸曹苑的锁骨,感受到佳人身体战栗轻笑一声:“他们真是不懂得体贴,竟让你亲眼目睹那极为凶残的画面,若是我,自然是先把美人带上来再做其他,你说是与不是?”
曹苑当然不可能回复他。
“瞧把人吓的,定不肯与我圆房了。”宋奕直起身,俯视着毫无还手之力的曹苑,仿若哄自己的心爱之人。
曹苑已经被圆房两字镇住,躺在矮榻上闭眼做无声地反抗。
这人把自己抱出来时,土匪们头都不敢抬,她就知道此人必是土匪头子——宋奕。他杀了自己三十多名随从还不为过,竟然还想占她便宜,在她眼睁睁看着三十几人在自己面前死后还想毁她清白,可见此人是个疯子。
宋奕见佳人身上干净的衣裙上已经沾满了血迹,满意的又坐下来,手指轻抚曹苑妙曼的身体,余光见佳人想咬舌自尽,手疾眼快把她下巴卸了,随后把人扶起,额头相抵,仿若一对恋人缠绻:“归宁真是调皮,你若是去了我定是不知如何与你父亲交代的。”
画外音是,她若是死了,城里的家人怕也是要陪葬。
曹苑,字归宁,京都第二富人曹公幼女。
曹苑忍着下巴的剧痛,认命的随宋奕操控。她知道,微风丧胆的宋奕说到做到,能在短短一个时辰里查出她的身份,能力远不止官府口中的“有点脑子的莽夫”。
宋奕见人不再反抗,满意的轻轻吻了一下佳人朱唇,感受到地方僵直的身体,侧头唤人:“扶夫人下去梳洗一番,叫人打扮一下,换上前阵子搜刮来的嫁衣,今晚把堂拜了。”
曹苑随后被几位女侍戴了下去,一番梳洗后换上新衣重新绑了带到了大堂。非常简陋的大堂,堂前连椅子都没有,只有墙上挂着数个牌位,若是堂中不站上几个人定会阴森至极。
宋奕站在大堂的正中间,仿若在等自己的新娘,又仿佛是在悼念墙上的牌位。
他也换了一身衣裳,不过不是红色,而是一身白,显得他身型格外修长,配上俊朗的容貌,任谁也想不到这是令人微风丧胆的土匪头子,反倒更像哪位官家的翩翩公子。
“公子,新娘来了。”女仆把她带到宋奕身边便退下。
宋奕闻声转身看了一眼一身嫁衣的曹苑,不知是真开心还是装出来的,粲然一笑。随后他解开了绑在她手上的绳子,温柔的执起她的一只手,看向墙上的牌位,在一个男声唱出“一拜天地”中微微一拜。
曹苑也外人的按压下随着宋奕拜了三下,听着那男声高唱“礼成”她闭上眼不再看。她能清楚地感受到宋奕牵着她缓步回了房间,这场婚礼竟简陋至连酒宴都没设下。
此后半月里,她竟是连房间都未曾出去过,只除了宋奕每每归来时,她手上的绑才能松开。然后她听着宋奕温柔地告诉自己,今天他又劫了多少人,有没有杀人,语气温绻得仿佛两人真是一对新婚宴尔的夫妻。
曹苑从不回话,只揉着手腕沉默着,不知有没有听进去。
宋奕对曹苑很温柔,有两人情到浓时他也会抱着曹苑说一番情话,更会在曹苑昏昏欲睡后拿着药抹在她手腕的红痕上,然后把玩了一阵她的手,十指相握再沉沉睡去。
他是真的喜欢她的手,这话不止一次在她面前说过。
但也有粗暴的时候,比如他跟曹苑说话始终得不到回应的时候,不时会生气地把她绑着行床笫之事,然后饿上她一顿。结果第二天又心疼的边道歉边哄她吃饭,可谓是喜怒无常。
曹苑第一次得以出房门的时候,是宋奕抱着她出去的。在山上视野最好的地方,早早放了一张躺椅,他把她放上去,替她调整好坐姿,好让她看得清楚山下发生的一切。
她在里面甚至看到了自己的兄长和弟弟,她知道,她要获救了。
山下官兵和土匪正在厮杀,叫声不绝于耳。宋奕置若未闻,调好遮阳顶确认太阳不会晒到她他才在她身边坐下,“夫人且在这等着,太阳下山前我来带你回家。”
宋奕牵着她的手看了好一阵,他才离开。很快他就出现在山下土匪群里,曹苑能看到在她面前温柔无限的人仿佛变成了疯狗,大杀四方,她甚至看到自己的至亲倒在了宋奕的手下,不一会儿宋奕便把官府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优势压了下去。
曹苑不敢再看。
土匪们虽凶猛,也不过几千人,架不住官府两万人马轮番上阵。加上官府仿佛很清楚土匪的招式和地势,一个时辰下来土匪们节节败退,不多时人已经所剩无几。
宋奕就是在这时候回到曹苑身边的。此时的他几乎体无完肤,他随性席地坐在曹苑的脚边,在衣裳上擦去手上的血迹,这才轻轻执起她的手,“早跟他们说离开避一阵子,这帮崽子赢多了竟不以为意。”
虚虚咳了一声,随后又笑,“拜堂这么久以来,我竟还没听你说过一句完整的话。”
曹苑什么反应他也没想抬头看,过了一会儿他才接着说:“我倒是看出来了,夫人就是来克我的。今天我的命怕是就到这里了。”
“这一生竟是没听到你一声夫君。”说着他把她身上的绳索都解开,牵着她的手坐了一会儿,从靴子里拔出一把短匕放到她手里。
“我这一生害人无数,到底竟是栽在自己夫人手里。”说着他颤颤巍巍站起来,把刃尖抵着自己的心脏,他轻轻抚着曹苑的手,让她拿着刀柄,语气缠绻:“你这双手很好看,就是不太适合拿剑,养了半月茧竟是没消下去。”
“今后还是不要再拿剑了吧,我那么喜欢。”说着笑了一声,“喜欢它抓着我随我一起缠绵、更喜欢它缠着我脖子生怕掉下去。”
“你自小便是如此,怎么逗逗不理我,如今大了,更是连话都不与我说了。”
“你这冷冰冰的样子,我实在是不知如何暖你了。”
“来吧,刺下去。你也就真的可以回家了。”
“归宁、郡主。”
曹苑就真的直直把刃刺下去了,温热的液体瞬间浸湿她的手。
宋奕神志即将消散的时候,喃喃念着“归宁、夫人”的字眼,就这么倒在了曹苑的怀里死死地看着她,仿佛要把她刻在心上、脑海里。他想,幸好不是死在那些王八羔子的手里,幸好。
曹苑结结实实的接住了宋奕,直到官兵完全取胜来到她面前请命才回过神。她嘴唇张了张,半晌才吐出几个字:“子青、夫君。”半月未说话,声音沙哑得没人听清她说了什么。
冷冰冰的人最终还是暖了。
“想问什么?”我给自己倒了杯茶,冷冷地看着阎王。他身上已经没了那匪里匪气的气质,更多的是在阎王殿打磨出来的沉稳。
“小官,能否知道她下一世可过得好。”阎王马上就要去转世,不能再管着曹苑的轮回,自然最想知道。
“有一痴心人,待她极好。”我看着茶杯里冉冉的水雾,悠悠道。
“那便好,那便好。”阎王一连说了几句好,才请辞。
我看着他的背影,诧异他竟没靠着阎王这关系紧着问那人是谁,我便没与他说,目送他离去,想来怕是以后再见就是下一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