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下午苏家惠就回来了,刘淑萍看到她细瘦胳膊上的淤青,泪珠断了线一样掉下来。
孙大娘在院子里喂鸡,阴着脸念叨:“接家来,接家来多张嘴吃饭呐?”
苏天赐待在自己房间里,满脑子都是苏常德那句“白眼狼”,恼羞成怒地把试卷撕成了碎片。
苏向民回来的路上买了一大袋的凉拌猪头肉,要给每家送一点儿表示感谢。
他本来想喊苏天赐去跑个腿,但是话到嘴边,又怕耽误他看书,只好打算自己去。
苏家敏从堂屋出来,“爸,我跟你一块儿吧。”
苏向民露出笑容,“好。”
父女俩手里各端着两个海碗,一前一后地走。
自从女儿上初中以后,就再也没这么安静乖巧地跟在他身边了。
小时候家敏跟她姐姐一样,也爱扎着两个小羊角辫,小鸡崽儿似的追着他,喊“爸爸,爸爸”。
两只小辫子一翘一翘,别提多可爱了。
别人都说他没有儿子,可那时候他抱着两个女儿,觉得一样满足。
后来想着还是得要个儿子,以后老了腰杆儿能直一点,可是自从抱养了天赐,家敏就跟他不亲了,浑身上下都是刺。
“爸,我要是个男孩儿就好了,”苏家敏轻轻说,“我要是个男孩儿,就能好好保护我妈和我姐,我出去打工赚钱,让我姐一辈子不用出嫁。”
苏向民心中酸涩,“说什么傻话。”
“我说真的,为什么我不是男孩儿,这样咱们家也不用添个外人。”
苏向民张了张嘴,想说她不要把弟弟当外人,可是头一回卡在了嗓子眼里。
他忍不住想,是啊,要是家敏是个男孩就好了。
他一儿一女,得多美满啊。
如果家敏是男孩儿,她从小就有股犟劲儿,说不准真能闯出点儿名头呢。
如果家敏是男孩儿,她肯定不会让她亲姐受这个罪……
苏向民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赶紧把这些想法从脑海中赶走。
天赐不也挺好的么,懂事儿,知道上进。
家里条件不好,是他这个当爸的没用,不能怪孩子。
可是苏向民心里很清楚,如果换做家敏,她绝对不会让她姐姐嫁给黄西,来换她上梦溪的学费。
苏向民突然一滴浊泪滴到泥土里。
苏家敏跟在父亲身后,脑子里想着苏筱宝教她的那些话,该怎么说来着?
……
苏爷爷知道苏筱宝在别人家瞎搅合,说了她两句。
这回赵春阳难得没有煽风点火,反而说:“筱宝说得也没啥错,那家爷俩现在是把人缘都败干净了。”
苏爷爷摇着头:“唉,向民两口子,窝囊十几年,就是直不起腰杆。”
要说没儿子,没儿子又不是什么天大的罪,谁知道他们两口子怎么就跟着了魔一样,自己非觉得抬不起头。
苏筱宝倒隐隐约约猜出了点儿缘故。
向民叔在村里实在没有存在感,办年祭、娶亲嫁女、上坟祭祖,无论什么大事儿,好像都没人会想起他。
村里的劳壮力,人人都有些自己的本事,都有被人需要的时候。
苏常德就不说了,他是领导者;苏志栋呢,有一手好厨艺,谁家做菜杀猪都找他;苏志梁,有车队的人脉,跑南跑北也算见多识广;苏大壮,在县城做家具生意,谁家买个桌椅衣柜都去他店里,能打折……
只有苏向民,纯粹的农民,可以说一点儿副业都没有,二十一世纪了,还在靠最原始的播种收获谋口粮。
其实有个知农时识五谷的本领也很好,种地要靠土质、水源、种子、天气,学问也很多。有的人种大棚、养鸡鸭一样发家致富。
但是苏向民一根筋,什么都不会转换,只会埋头耕种。
他心里明白,别人家不大瞧得起他,所以才希望自己的儿子以后能有本事,靠读书出人头地。
杨爱芸说:“向民本来做的就不厚道,一分钱嫁妆没给家惠带,她到了婆家肯定受气。”
村里女孩子嫁人,无论彩礼要的多或少,父母都会给女儿出一部分嫁妆,以示礼尚往来。
苏向民家全给吞了,一分钱不往外吐,所以才会被大家议论卖女儿。
但这话赵春阳不赞同了,“彩礼本来就是给娘家的,出不出嫁妆是女方的事。”
杨爱芸笑着说:“那将来毛辉毛灿的对象也都不出嫁妆,你愿意?”
赵春阳:……
那当然不行!
她嫁女儿,可以不出嫁妆;要是娶儿媳妇,儿媳妇必须把彩礼全带回来,否则这婚就别结了!
苏筱宝啃着番茄,汁水在口齿间迸开。
人哪,双标哦。
苏爷爷又问她们生意怎么样,杨爱芸多了个心眼儿,把收入少说了一半。
但一家人还是蛮惊奇,“不少啊!都赶上人家打工的了!”
“这不也是刚开学嘛,过段时间估计人就没那么多了。”
苏爷爷挥挥手:“那也可以了,又不指望女人养家,你把筱宝照顾好就行了,赚钱有他们兄弟俩。”
吃完饭照旧是杨爱芸和赵春阳收拾碗筷,苏奶奶把剩的汤汤水水和着麦麸一起喂鸡。
苏莹莹正把脏衣服浸在水盆里。
苏盛在外面跑了一圈,回来以后直接在院子里,把裤衩子一脱,扔进了洗衣盆里。
苏筱宝看着他白白嫩嫩的两瓣屁股,幽幽喊道:“苏盛——”
苏盛一个激灵,忘记筱宝姐在家了!
他赶紧把干净裤子提上,撒腿就跑。
苏筱宝:……
“大伯娘,苏盛他在院子里脱裤子!”
“在自己家里,换个裤子咋了?”
苏筱宝指着自己双眼,“辣着我眼睛了!”
“辣你眼睛你就闭上。”
苏筱宝皱眉说:“他都多大了,男女有别懂不懂呀,好几年前人家澡堂老板都不让他进女间了,怎么在家还随便脱裤子呢。”
赵春阳不当回事儿,“平时你又不在家,就我们一家人,没事儿。”
“莹莹也是女孩儿啊!”
“莹莹是他亲姐。”赵春阳笑了一下。
莹莹确实不嫌弃那脏小子。
苏盛扔进去的贴身裤衩子,她往盆里按按,跟其他衣服一起洗了。
苏筱宝发现,一个月不见,苏盛变得比放暑假前还欠。
现在可是没人管他了,全家他最小,妈宝又姐宝。
再这么放任他下去,过不过继,他都得变成书里那个混账羔子!
所以苏筱宝决定,该吃的苦头,得让他尝尝。
“寄宿?”
苏爷爷听到她的提议,有点担忧,“毛盛太小了,他能行吗?”
苏筱宝说:“有什么不行的,我寄宿的时候也三年级,他现在正好上三年级了,该出去历练历练。”
她拿毛蛋妈说过的话当理由,“咱们镇上的小学太破了,什么都教不了,趁现在刚开学,转学还来得及。”
苏爷爷琢磨了一下,把这事儿跟苏志栋两口子说了。
大伯立马答应了,“我本来就想送毛盛去县城的,本来想在过两年,那既然人家毛蛋都去,就今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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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他一块儿去吧。”
正好俩孩子一起,还能有个照应。
赵春阳不舍得,她的宝贝蛋儿去了寄宿老师家,吃不好穿不好怎么办?
可是和苏爷爷一样,望子(孙)成龙的心还是占据了理智。
没准去了县城,孩子成绩就能提上来了呢?
苏志栋说办就办,当天就找朋友打听转学的手续,住宿正好就找苏筱宝当年那家老师,省事儿了不少。
苏盛还处在傻乎乎的状态中,就听爸妈说要把他打包丢到城里寄宿去。
“我不要!我不要!”
某个小妈宝原地打滚,但是这回没人理他,连苏爷爷都当没看见。
苏筱宝翘着二郎腿,支着下巴说:“别害怕,我有空了会去老师家看你的。”
苏盛呜咽着说:“筱宝姐,我再也不当你面脱裤子了,我不想去寄宿……”
苏筱宝笑着摇摇头。
不行~
小朋友明显是没意识到自己错在哪里,随便脱裤子当然不好,但是把脱完的脏裤子往姐姐手里一扔,更不好。
只有把他从大伯娘怀里踢出去,让他自己接受风吹雨打,才能有点儿人样儿。
寄宿的老师可不会跟幼儿园似的,把他当宝宝似的照顾,他们只提供吃和住,最多再管管孩子别打架,其他基本不会过问。
那个老校长家,就他和他老伴儿两个人,想管其他的也管不过来。
洗头洗脸、收拾书包、铺床、写作业,全得靠自己。
苏筱宝想着,怎么也能让他学会自理吧?
可是她还是低估了大伯娘对苏盛的宠溺程度。
“在老师家别洗头,回家来妈给你洗,要是抢不到水龙头,就拿毛巾擦擦脸,不刷牙也成。衣服到时候就背回来,拿回家洗。”
赵春阳给他带了五双袜子,一天穿一双。
她叮嘱着,“包里边儿给你装的好吃的,平时饿了自己吃,别拿给人家。要有人欺负你就找老师……”
苏盛挂着鼻涕,打着哭嗝点头。
毛蛋跟他一起去县城的时候,看他哭哭啼啼,还嘲笑了他好久。
苏筱宝开学回校,苏家敏偷偷找她,问接下来该怎么办。
苏筱宝:“什么怎么办?”
“我姐呀!然后呢,我姐回去再被黄西打怎么办?”
苏家敏一点儿不信她爸还有苏天赐那个软蛋会帮大姐出头揍黄西。
苏筱宝倚着门口的大槐树,啧啧摇头:“你们全家都是老实人啊。”
苏家敏踢她:“你别阴阳怪气的!”
她扭捏开口,“我姐能回来,得谢谢你……我以后肯定不跟你吵了,你让我干什么都行,帮我想想办法呀!”
苏筱宝理所当然地说:“这还用想吗,既然从黄家出来了,当然不可能再回去了!”
家惠姐就是不走,向民叔总不可能把她撵出去吧?
“只要你爸你奶奶提让家惠姐回去,你们娘仨就哭,”苏筱宝说,“你千万别跟他们吵架,哭就行。”
“光哭能行?”
她妈一哭,她奶奶就骂丧门星,苏家敏看多了她爸沉默不出声,从来不相信女人的眼泪有用。
苏筱宝嘿嘿一笑,“眼泪对他们没用,对左邻右舍肯定有用啊。”
左邻右舍的唾沫星子不淹死他们!
苏家敏恍然大悟,不禁给了她一个“真有你的”的表情。
要是问她对亲爹一点儿算计的愧疚都没有吗?
苏家敏只会回答,要是能把她姐救回来,把她爸和她奶奶全都卖到黄家她都不会说一个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