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小醉鬼
江千舟醒来时, 是在一片黑暗中,身上锁着沉重的寒铁镣铐,身处冰冷的寒潭之中。
没有灵力护体, 他冷得全身都在打颤。
盛昭将他锁在了寒潭?这是惩罚吗?江千舟想, 他走在冰冷彻骨的水潭之中,四处摸索, 溅起一片又一片寒凉的水花。
一遍又一遍地喊:“盛昭?盛昭!”
没有人。
随着江千舟继续往前走,铐住四肢的锁链骤然绷紧,他一个踉跄, 摔在了潭水之中。
痛呼声只发出了一点,就被潭水夹冰淹住了口鼻, 狼狈不堪。
又因四肢被冻得僵硬,挣扎了好一番, 才从潭底爬起,差点就被淹死。
江千舟终于意识到, 他没了灵力, 就像一介废物,若是继续被关下去,他一定会被冻死。
可他不信,盛昭不会这么对自己。
秘境之中,盛昭舍身救自己, 这是做不得假的,做不得假的。江千舟想,方才他们还亲密地抱在一起, 他还要同盛昭做一对道侣。
他又镇定下来。
人在死亡面前, 总是不肯放弃那丁点的希望, 所以江千舟刻意忽略了, 是盛昭骗他吃下了灵药,是盛昭打晕的他,还有那句“一辈子都不会原谅”。
江千舟不信,小狐狸虽然调皮了一些,但到底是懂分寸的,想必生气了,爱玩爱闹地关他一会儿,也就放他出来了。
于是江千舟就抱着这渺茫的希望守了五天,被无尽的黑暗与冷冽彻骨的冰活生生折磨了五天,奄奄一息,只剩下一**气。
他伏在岸边,神智不清。
一股尖锐地刺痛却从搭在岸边的手上猛地传来,江千舟发出一身闷哼,被疼痛拉回了神智,抬眸却见一股刺眼的光亮。
他眼角被光刺出泪,才看见提灯的盛昭。
盛昭扬着笑:“不好意思,这里太黑了,我没看清,踩着剑尊的手了。”
江千舟蜷缩起手指:“盛昭。”
他心中快要灭绝的希望又如被风吹过的火苗般盛势起来:“别闹了,放我出去。”
盛昭摇首:“还没到时间哦。”
他盘腿坐在地上,撑着下颔,灯罩就放在身旁。
灯光照亮了盛昭全身。
而江千舟却身处黑暗,他触手可及那光亮,却被身后的锁链拉住,碰不到盛昭分毫。
盛昭端详着江千舟现在的模样。
先前威风凛凛的元清剑尊,此时犹如囚犯般被锁住四肢,冻得面色发青,唇色苍白,向来一丝不苟地墨发像个疯子般凌乱不堪。
眼中满是红血丝的模样就像是一条疯狗。
盛昭啧了声:“剑尊,你现在好生狼狈。”
“你知道吗?我最讨厌你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见着就想作呕,现在瞧着舒服多了。”
江千舟瞳孔紧缩,他死死盯着盛昭,不敢置信:“你说什么?”
盛昭勾着唇:“我说,剑尊现在像一条落魄的疯狗,下一刻就要乱吠着来咬我了。”
盛昭一语成谶,江千舟果然忍受不了地拼命地想去碰盛昭,可无论怎么伸手,他连半分布料都摸不到,明明是触手可及的距离。
耻辱感袭卷上江千舟的心头,他语气带怒:“盛昭,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盛昭笑:“我神智比剑尊清醒得多了,不劳剑尊担心。”
他慵懒地撑着下颔,满足地微眯眸:“我们接着说,我最厌恶的就是你先前蔑视芸芸众生,仗着天资好,便随意欺压普通人的作态。”
“剑尊,你如同凡人般在寒潭这待了五日,懂得他们的难受了吗?”
江千舟不知晓盛昭为何突然说这番话,在脑中搜寻半响,才翻出他跟盛昭第一次见面时那次争执的记忆,是为了他将弟子关在寒潭才起的争吵。
他觉得有些可笑:“你就为这点小事,将我关在这五日?甚至在心中记了这么久?”
盛昭好笑:“剑尊觉得那么多人的性命是小事?”
江千舟冷嗤:“关个几天而已,怎么会死?”
盛昭“哦”了声:“那剑尊继续被关着吧,让我看看剑尊会不会死。”
江千舟永远不会去想被他关押的人不过筑基金丹罢了,比凡人也强不了多少,怎么可能不会死?盛昭恶心透了。
江千舟见盛昭不似在玩笑,心内恐慌蔓延,冷声威胁:“盛昭?!我们半月后还要召开道侣大典,你不要任性!”
盛昭轻笑出声:“剑尊不会还以为我真的喜欢你罢?道侣大典又是什么?我从未放在心上过。”
江千舟不肯信:“那你秘境中为何救我?为何愿意同我那般亲密?”
盛昭只笑了一下。
那轻浮一笑打碎了江千舟所有的心防,他彻底恐惧起来,失去所爱之人的感觉从未这般强烈过,他抓狂起来,疯狂的伸手想去碰盛昭。
手骨被冰冷的镣铐磨出了血肉,他依旧不肯停手。
而盛昭就这么漠然般瞧着江千舟发疯。
江千舟的手腕磨得见骨了,才堪堪碰到盛昭的指尖,他用尽全力收紧手。
盛昭这才施舍般伸出了手,顺着江千舟的力道,向前弯了腰身,按在了江千舟的心口处。
江千舟眼眸发红:“盛昭,你不要吓我,别吓我。”
“玩一玩,闹一闹就算了。”江千舟感受着心口处的温暖,闭了下眸,疲惫道:“有些话不能乱说。”
他的嗓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哀求:“盛昭,你放我出去,我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我们回到从前,好不好?”
盛昭收回手,半蹲在江千舟面前,似笑非笑地抚上江千舟的侧脸,残忍地道:“剑尊,一切都是假的。”
“救你是假的,与你亲密也是假的,说喜欢你,想做你的道侣也全都是我演的,你怎么就不肯信呢?”
江千舟抓着盛昭的手,仿佛在抓着最后的救命稻草:“本尊,不信。”
盛昭贴着江千舟的面,容颜妖冶,呵气如兰,说得话却字字句句都扎在江千舟的心上。
“剑尊,我从始至终都喜欢的是我师尊。”
江千舟目呲欲裂,心脏痛到近乎要喘不过气来,他看着近在咫尺的盛昭,仍旧为那份逼人的美而痴迷。
他情不自禁,又疼痛万分,哀求着:“别骗我了,盛昭。”
求你,不要这么对我。
盛昭心中叹了声,觉着邬钰这个工具人甚是好用,脑中又生出一计。
他低声笑着:“你不信?那我明日便让剑尊开开眼。”
江千舟心中生出不安:“什么?”
盛昭轻声:“让你看看,我师尊平日是怎么弄我的,他会抱我,也会亲我,还会摸着我的腰身,将我压在床榻上,温柔地褪去我的衣服,吻着我的喉结,肆意地把玩揉弄我身上所有的地方。”
他顿了下:“剑尊,你想看吗?”
江千舟“嗬嗬”地吸着气,光是想象,就气到不能自已,又妒又恨。
他一字一句:“我不准!”
江千舟想去抓盛昭,可盛昭在他动作前便起身退了开来。
江千舟死死看着他:“盛昭!你敢?你敢让他碰你?!”
盛昭丝毫不惧:“我如何不敢,剑尊现在可手无缚鸡之力,你能奈我何?”
江千舟被盛昭那段言语刺激地疯狂挣扎着锁链。
盛昭却觉着逗弄够了,他算了一下时间。
五天了,药效也快过了。
他倒出两粒药便塞进江千舟的嘴里,还差点就被这条疯狗咬到了手。
盛昭嫌恶地拿起手帕擦手,边对江千舟道:“一粒是继续封住你灵力的,一粒能保你不死,我劝剑尊不要吐出来,万一死在这了,可多扫兴。”
“毕竟,我还没玩够呢。”
盛昭将手帕丢到地上,提着灯罩转身就走。
而江千舟在他身后疯狂挣扎,吼着求着让盛昭别走,却无能地看着那丁点光亮消失不见。
——
盛昭出了禁闭室,除了江千舟这个神经病会突然发疯将人关进寒潭,平日这里还真没什么人会来,他也不用怕被发现。
他刚将灯盏放进芥子空间,下一瞬就被谢琮传唤。
谢琮头疼,问跟前刚赶来的盛昭:“还有十几日了,脚程快的都拿着喜帖到了。”
“你也知晓这事到最后能闹得多大,真的想好了?”
盛昭颔首:“想好了。”
谢琮叹了口气:“行行行,他要是欺负你,你就同我们说。”
不怪谢琮担心,江千舟与盛昭实在差的太多,一个渡劫,一个金丹,若是真出了什么事,盛昭甚至反抗不得。
盛昭应下:“好,但他不敢欺负我的,谢长老你放心。”
谢琮又问:“你的伤势如何了?晋升元婴可有望?”
盛昭感应了一下,只差一点他就能打破金丹与元婴间的界限,只是因为内伤未好,一直压着,他与谢琮说了此事。
谢琮拍了拍盛昭的肩:“你先把伤养好,不必着急。”
盛昭应了声:“那我玩去了?”
谢琮:“等等!这……你跟剑尊的道侣大典,你可有什么布置的想法。”
盛昭摇摇首:“没什么想法,先前他没同你说吗?”
谢琮:“说倒是说了,但——”
“那就按着他的想法来。”盛昭打断,又羞涩一笑:“我都听他的。”
谢琮心累地挥挥手,他看着盛昭离去的背影,忧心忡忡。
盛昭什么都听江千舟的性子,注定会吃亏的,谢琮叹了口气,他届时一定要好好看着这两人。
梨鸿在殿外的树上倚着,紫衣曳着枝干,他在等盛昭,方才梨鸿见盛昭急匆匆来见谢琮,就跟在后头了。
他一见盛昭出来,就挥着手:“盛昭!”
盛昭仰头看了一眼,也飞身上去:“来了。”
梨鸿:“我今天在宗门那看见了好多只听过没见过的大能,全都拿着你跟江千舟的喜帖。”
盛昭挑挑眉:“还挺大的场面。”
梨鸿:“那谁也来了,就那自诩上一代的天骄第一。”
盛昭眉心一跳:“谁?”
梨鸿:“齐家主少,齐桦。”
盛昭像是第一次听这个名,有些好奇,又觉得无聊,露了点兴趣便不再问:“哦。”
梨鸿见他兴致不高,也自觉无趣:“算了,我们吃酒去。”
“你在这等我,我去我那拿酒来。”
盛昭点了下头,看着梨鸿走远,才半阖眸躺在枝干上。
这个时辰太阳正烈,躺在树干上,躲在树荫下,才是最舒爽的,他与梨鸿也喜欢这般喝酒。
体内被酒烧着,但是并不热人。
而此时,人群从远处遥遥走来,为首是一袭月白色长袍的玉色人影,边走边温声同身旁人说着什么,脸上从始至终都挂着温润的浅笑。
他转眸便见树上那一角红衣,走进了才看清树上的人。
青年倚树,眉目慵懒地半阖,细碎的光影打在他精致的面容上,徒增几分明艳。
红衣垂下了一角,跟青年的唇一样红。
对方像是察觉了他的目光,轻轻抬眸,漫不经心地撇过来一眼,噙着艳色,如同黑暗里摇曳的火苗,危险又引人向往,摄人心魂般夺目。
那也是他所向往的。
可惜的是,青年只看了一眼,又毫不留情地收回去了。
齐桦在心中想,整个剑宗只有一人喜穿红衣,也只有一人敢胆大到在主殿前的树上酣睡。
那便是元清剑尊这次大婚的道侣,盛昭。
他刚出关时就听到盛昭的名声,这一代的天骄第一,他那时便想见一见谁这么胆大。
却不曾想,是真绝色。
齐桦不动声色地收敛回目光,迈进殿门。
盛昭将掐白了指尖才忍住翻涌的情绪,他看向齐桦的背影,眼底闪着深重的恨意。
好久不见,他的前未婚夫。
——
盛昭跟梨鸿吃完了酒,醉乎乎地跑回了天山,头脑晕眩,一头砸进了邬钰怀里。
邬钰闻着他一身的酒气,蹙眉:“怎么喝醉了?”
盛昭晕乎乎地抱着邬钰:“都怪梨鸿,梨鸿他灌我,他想套我的话。”
他哼唧着:“我偏不告诉他。”
邬钰心底好笑,他点了点盛昭的鼻尖:“小醉鬼。”
醉了还这么机灵。
盛昭鼻间留下了邬钰的清香,让他有些安心,他忍不住去闻,又埋进邬钰怀里:“但我,可以告诉师尊。”
邬钰搂着他:“告诉我什么?”
盛昭一下皱起了眉,他嗓音含糊,又委委屈屈:“告诉师尊,我好累。”
邬钰一怔:“什么?”
盛昭靠着他,像是年少时被邬钰一点一点教会所有的东西,雏鸟般寻求着抚慰:“师尊,我好累啊。”
“但是我又很高兴。”
盛昭想,每日都装着面上的笑,压制着心中的恨,太累了。
可是他今日瞧见仇人狼狈的模样,心中又快意极了。
邬钰拍着盛昭的背,心疼地低头轻吻了下怀里人的发顶,低声微叹:“师尊知道。”
盛昭又低声轻喃:“可师尊说得对,这是我自己选的,无论如何我也要撑下去。”
邬钰轻“嗯”了一声,慢慢听着盛昭的倾诉。
盛昭眼角沁出了泪,有些无措:“我也不想,不想气师尊的。”
他心中想着以后,醉意模糊了神智,让盛昭忍不住寻着依靠,将心中憋着的所有东西都发泄出来。
邬钰却否认了:“我没有生气。”
盛昭更加无措了:“你骗人,你不跟我一起用膳了,你也不每晚给我渡灵气,暖炉也不给我,这几日,你都不肯出来见我,明明就是生气了。”
盛昭说着桩桩件件,倒打一耙。
邬钰捏他的鼻尖,无奈:“不是你自己说不要的吗?”
盛昭不认:“我没有不要,我要的。”
“师尊不能不要我。”
盛昭好像又回到上一世临死前,他要疼死了,却没人一个人信他,满目过去,是声声唾弃,与周围无数厌恶的目光。
这一世,有人无理由地宠着护着他。
是邬钰将他从泥沼里拉了出来。
盛昭想,可自己却要将触手可及的天边月推远,他如愿以偿了,月光不再照耀他。
“不会的。”邬钰顺着盛昭的青丝,顺毛般将盛昭敏感的尖刺抚平:“师尊一直都在。”
盛昭被那轻柔力道哄地起了睡意,醉在了清冷又柔和的月光怀里。
迷迷糊糊说了一个“好”,便一身轻地昏死过去。
翌日盛昭是在一片暖烘烘中醒来的,他陷在绵软的被榻中,怀里还抱着一个正发热的暖炉,熟悉的灵力绕着他周身灵脉。
盛昭坐起身,嘴里还留着醒酒汤的味道。
奇异地是,他心中没有了那股沉甸甸的感觉,只觉一身轻松。
脑中却没有昨夜的记忆。
盛昭想破了脑袋都没有想起来,只能坐起身去洗漱,换好衣裳后便抱着暖炉去找邬钰。
邬钰在梅树下翻着玉简。
盛昭乖乖地坐在一旁,把暖炉还给了邬钰:“谢谢师尊昨夜将我送回房。”
邬钰将暖炉搁在一边:“嗯。”
盛昭沉默了好一会儿,出声试探:“师尊,我昨夜有说什么胡话吗?”
邬钰淡淡勾唇:“没有,你很乖。”
盛昭舒了一口气:“那就好。”
盛昭又沉默了好一会儿,他酝酿许久,才出声将自己囚禁江千舟的事说给了邬钰听。
邬钰眼中惊讶一闪而过,却没有多问,只道:“我知晓了,别把人弄死就好。”
盛昭等了一会儿,也没见邬钰问话,有些奇怪:“师尊不问我想做什么吗?”
邬钰摇首:“你不想说便不说。”
盛昭松了口气:“其实我是有一事,想请师尊帮忙,师尊不是同我在江千舟面前假扮道侣么,我想……”
——
盛昭这次提的不是灯盏,而是抱着一个拳头大的夜明珠。
身后跟着白氅玉冠,神色淡漠的邬钰。
而江千舟昏迷在岸边,磨得见骨的手血液已经干涸,盛昭指间发出一道剑气,便将江千舟扫落在寒潭中。
冰冷刺痛的水花将江千舟打醒,他挣扎着从潭底爬起,抬眸便见在看好戏的盛昭。
一日过去,足够江千舟心中的恨意滋生。
江千舟面色冰冷,一言不发地看着盛昭,却瞥到了一旁的白衣,那是神情毫无波动的邬钰。
他不敢置信地看向盛昭:“你怎么敢,你怎么敢?!你答应做我的道侣的,盛昭!”
盛昭勾着唇,微弯着眉眼:“你不是不信吗?那就好生瞧着。”
江千舟恐慌地踉跄向岸边走去,激起一阵阵响亮刺耳的水花:“我信,我信了,我信你还不行吗!”
江千舟终于走到岸边,却见到盛昭转身向邬钰吻了过去。
他心中爱恨交夹,疼痛到无以复加,竭尽全力想挣脱开锁链,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人,十几天后就要成为道侣的人,投向了别的男人的怀抱,献祭般向别人吻了过去。
江千舟发出无助的怒吼。
盛昭搭着邬钰的双肩,微微掂起脚尖,贴上了邬钰的唇,呼吸间全是邬钰身上清冷的雪香,夹着淡淡的梅花香。
让盛昭不由自主地红了面。
邬钰就瞧着那丁点的粉逐渐从盛昭的眼角扩散至颊侧,又羞又大胆的,贴着他的唇,技巧却是生疏的。
只会笨拙的贴着,去亲去揉,连伸舌头也不会。
邬钰闭了闭眸,身体僵直,他不知晓,他藏在发间的耳垂红得比盛昭的脸还厉害。
盛昭有些奇怪邬钰怎么一动不动,软着声去说:“师尊,师尊抱抱我。”
这一声不仅近在咫尺的邬钰听见了,江千舟也听见了,他恨得要死,却只能硬生生看着邬钰的手环上了江千舟不知晓肖想了多久的、盛昭的腰身。
腰身又细又软,触感极佳。
邬钰却被唇上的触感逼得要发疯,他终于按捺不住面上的淡漠,抬手便扣住盛昭的脖颈后,揉着那小巧的后颈骨,压着盛昭的脑袋,将那双薄唇压向自己。
他探舌出去,伸进了盛昭的口中。
盛昭僵住了,他有些接受不了邬钰突然撕下清冷,化被动为主动的举措。
口中却真真切切地被对方的舌在搅动。
抵死缠绵。
“啧啧”的水声不停地响起,再加上鼻间轻哼、舒服到极致的声音,彻底刺痛了江千舟的神经。
他不发一言,只狠命扯着锁链,想爬上岸。
他的剑在哪?!他要将他的妻抢回来,抢回来——
盛昭适应过后,便有些心疼他师尊竟然能为了演戏做到这个地步。
于是更加地配合。
又听见身后疯狂响着的锁链声跟水花声,故意地轻“嗯”出声,又微微后仰了下,让江千舟能够看清他跟邬钰交缠的唇舌跟拉扯出的银丝。
盛昭又凑上前,没有半分反抗的,张开唇露出了自己的柔软处,勾着那舌在唇间舔舐。
好似邬钰对他做什么都可以。
邬钰情难自禁,去揉盛昭的颈骨,脊背,腰身,力道虽然很轻,可到底是碰了,到底过了界。
盛昭被揉弄得酥酥麻麻,手一软,手中的夜明珠便掉了下来,砸在了地上,像寒潭滚去。
江千舟借着那光亮,将他们所有动作看得一清二楚,他看见邬钰将盛昭抱起,双手托着盛昭的大腿根,忍耐得青筋暴出。
而盛昭也乖顺地用双腿夹住了邬钰的腰。
第23章 三拜
硕大的夜明珠滚进了水中, 砸出阵阵水花,光掉进了寒潭深处,视野一下漆黑。
盛昭在黑暗中, 用双手圈住邬钰的脖颈, 夹着对方的腰,受不住地后仰, 小巧的喉结一下露在邬钰眼前。
盛昭低喘着气,眼神迷离,他被亲昏了头, 只会一下又一下舔着唇上黏黏糊糊的水液,胡乱地往下咽。
接个吻, 就好像爽到极点了一样。
邬钰想,夹着他的大腿都紧绷着。
他没有仗着黑暗的环境对盛昭做一下过分的举动, 只揉着盛昭的脊骨,力道轻柔。
正人君子般安抚对方激荡的情绪, 甚至气息都未动一下。
正经得让盛昭羞红了脸, 觉得自己过分到了极点,他实在太勉强邬钰了。
盛昭好一会儿才从漆黑中恢复意识,他知晓凭借大乘期的修为,邬钰一定能看得清。
他指尖点上自己的喉结,想了想, 又往下滑到锁骨,气息不稳又软着声,像在撒着娇求欢:“师尊, 师尊亲我这里。”
这里留下印子, 待会儿可以让江千舟看得更清楚。
盛昭又想, 他师尊这么温柔, 这么清高,亲也只是会轻轻地吻一下,别说印子了,红都不会红一下。
他有些头疼地贴近邬钰的耳侧,压低嗓音,不想让江千舟听见:“亲也可以,咬也可以,留下个印子就好了。”
黑暗中的邬钰依言低下了头,薄唇含住了盛昭那处的皮肉,又贴又磨,甚至嘬出了声响,看上去格外努力地想留下印子。
盛昭被他磨得酥麻,痒得厉害,不禁按住了邬钰的脑后,指尖发着颤,因为觉着僭越,不敢用力。
邬钰最后轻咬了下,才移开了唇,他嗓音还是淡漠的,微哑着问:“还要吗?”
盛昭眼尾红得厉害,双眸因为忍耐沁上了水意,摇着头:“不要了。”
他刚刚差点就忍不住夹着邬钰的腰去磨了。
盛昭伏在邬钰肩头,好好平复了一会儿。
而邬钰也抬手布下一个隔音罩,他顺着盛昭的三千青丝:“我布下了隔音罩,要师尊帮你吗?”
盛昭精神还在恍惚中,问:“帮什么?”
话音刚落,他就反应了过来,还能帮什么?
盛昭红着脸连忙摇头:“不用了!已经很麻烦师尊了。”
他松开腿落了地:“师尊我……我送你出去吧。”
——
自从视野变得黑暗之后,江千舟就不敢再发出半点声音,他恨不得将盛昭与邬钰二人发出的声响听得一清二楚。
他还是不信,不信他们能做到那等地步。
耳边的声响却在打江千舟的脸,低喘声,衣物摩擦声,还有盛昭撒着娇,乖顺地求亲的声音。
是这只小狐狸在他面前永远也不会露出的乖顺。
他妒,他恨。
恨到极致便是戳心的痛。
江千舟何尝不知晓盛昭是在报复自己,可他想不通,想不通盛昭为什么这么恨自己。
除了第一次见面的争执,江千舟扪心自问,他后面没有对不起盛昭过。
想不通,他跟盛昭为什么走到了这个地步?
难不成就因为那个可笑的理由,盛昭就能一直戏耍他到这个份上。
江千舟正想着,却突然发现周围的声响全然消失,他一瞬恐慌,他没有听见他们离开的动静,那就是邬钰开了隔音罩。
那盛昭跟邬钰现在在做什么?当着他的面苟合?
江千舟胸腔全是耻辱与愤恨,他蹲下身便在冰冷的潭底去找刚刚掉落的夜明珠。
他不信,他不信,他不信!
他忍着彻骨的寒冰,沉到了潭底,才捡回了那颗夜明珠。
江千舟死命攥着它,像方才他听到动静的地方狠狠砸了过去。
光亮一下照亮了岸边。
没有人。
江千舟骤然松下一口气,他又觉自己可笑至极,他到现在还爱着盛昭,他忘不了秘境中盛昭扑向自己的那一幕。
从来没有人为他舍命过,即使是假的,他也甘之如饴。
江千舟可悲地大声笑了起来,他栽得太狠了,太狠了。
他出不来了。
盛昭提着灯盏再回来时,看见的便是癫狂笑着的江千舟,心底琢磨,这人是被自己刺激疯了?
江千舟听见动静,却一瞬沉寂下来,他缓缓扭过头看向盛昭,目光阴鸷:“你跟他做完了?做得爽吗?”
只过去了片刻而已,他心中知道他们二人没有做,他这么说只是单纯为了出气。
盛昭好笑,他炫耀般勾了下唇:“我爽不爽,剑尊方才没听见吗?”
江千舟冷笑:“盛昭,你不要让我有出去的一天。”
盛昭笑:“放心,大典当日,我定会让剑尊出来的。”
江千舟却怔住,微眯眸:“什么意思?你不取消大典?还想同我结为道侣?”
江千舟明知不可能,却忍不住带着希冀去问,万一呢?
盛昭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剑尊,你还在想着同我结为道侣?”
他半蹲在江千舟面前,红衣松垮,大咧咧露出了锁骨处又红又破的牙印,想不通似地微歪着头:“剑尊,你好贱啊。”
江千舟气得额头青筋暴出,又被那个宣誓主权的牙印刺得双眸血红,可他没有去反驳。
他也第一次发现,自己有一日被羞辱到这个地步上,还死不知悔改。
足以惹天下人笑话。
江千舟狠狠闭了闭眸:“盛昭,本尊究竟怎么惹你了,让你这么恨我。”
盛昭托腮,笑弯了眼:“好啊,那我便一一告诉剑尊。”
江千舟内心突生不好的预感,他忍了下来,他想知道盛昭的理由。
他没有对不起盛昭过,为何要害怕去听?
“其实很久很久之前,我是嫉妒过郁安易的。”盛昭道。
江千舟:“你是因为我对郁安易好,因为我先前说得那句不可能只对你偏爱就这般待我?”
荒唐至极。
他分明说过,分明同盛昭说过以后眼中只会有他。
盛昭摇摇头,否认。
“我当时同现在的你一样,想不通为什么,为什么我跟郁安易都是你的徒弟,偏偏你对他万分偏爱,对我弃如敝屣。”
江千舟拧眉:“什么意思?什么同为我的徒弟?”
一个极为大胆的猜测却在他心中隐隐浮现。
盛昭倾身,他贴近江千舟,让自己的脸离江千舟的眼眸极近:“你不认得我了吗?”
他呵气如兰:“你再仔仔细细地,好好地看看我这张脸,当年可是你亲手拔得我灵骨呢。”
盛昭的话宛如一道响雷在江千舟心中炸响,他只拔过一个人的灵骨,那便是他第一个徒弟。
江千舟拼命回想着久远的记忆。
百年过去,早已物是人非,记忆更是模糊,之前若是没有盛昭提醒,江千舟他甚至永远不会记起他当年收的第一个徒弟。
也不记得他姓甚名谁,又是什么长相。
印象最深的只有对方那一双时刻恐惧的眼眸,盈满了泪水,麻木又害怕。
怎么可能呢?
现在的红衣青年张扬恣意,怎么可能是那个整日一身破烂白衣,乌发劈头盖脸,时刻哭哭啼啼在求饶的废物?
江千舟瞳孔紧缩:“不可能!你怎么可能是他?”
盛昭收敛起笑容,冷嗤一声:“是不可能,还是你不敢认?”
江千舟不敢认。
自从在脑海中开始比较后,那份似熟非熟之感愈加强烈,那双眼眸确实生得一模一样。
江千舟不敢置信地怔然往后退了两步,嗓音艰涩:“怎么可能是你,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你这么耀眼,怎么可能是那个藏在角落里的阴暗废物?
可江千舟狠狠闭上了眸,那个弟子过得有多惨他心里还是记得一清二楚的。
他想起来了,盛昭第一次住在元清峰时,他们在那座破败的小屋面前谈话。
他说这种地方不能住人。
可当年那个少年一个人在那里住了十几年。
不仅如此,他每个月都会将少年关进寒潭。
他心中知晓的,知晓凭借少年筑基期的修为在寒潭根本难以活下去,少年很有可能会被冻死在潭底深处。
不管怎么疯狂地哭喊,也不会有人来救他。
可江千舟不在乎他的死活。
对方死了他还更高兴一点,因为,这是他当年平生唯一的污点,一个废物徒弟。
每次看见郁安易的进步,他就会想起少年分毫不动的修为,这种人怎么能当他元清剑尊的首徒?
不如死了算了,一了百了。
“剑尊,你怎么闭上眼了,你不敢看我了吗?”盛昭故作不解。
江千舟身体抖了一下,瞬间泄下气,神色颓然。
是的,他不敢,不敢去看现在的盛昭。
半响,江千舟才睁眼,垂死挣扎道:“盛昭,你不能怪我,你当年那个模样,我讨厌你……”
不是理所应当吗?
盛昭笑了声,又冷下脸:“这就是你恨不得我死的理由?江千舟,这寒潭你只关了五天就受不了了。”
“可我当时每个月都会在这走一遭,有一次你将我忘了,我在这待了一个月,接近濒死。”
“你讨厌我,所以就要折磨我,想让我去死,江千舟,你不配为师。”盛昭一字一句。
江千舟猛地想起来盛昭说得那件事,他矢口否认:“不是的!不是的,我当时确实很忙,那个月……”
他哑了言,那个月,他在准备郁安易的生辰。
盛昭冷笑:“你偏爱郁安易,便不管我到底入没入魔——”
江千舟攥紧拳,出声打断:“别说了!”
他不敢去听,他知晓当时的盛昭有多么惨烈。
盛昭没停:“你将我拖到天下人面前,由着齐桦挑断了我的灵脉,又活生生剥下了我的灵骨。”
江千舟胸膛剧烈地起伏,眼中全是痛色:“别说了……”
盛昭笑:“可你知晓吗,我后来被你关进寒潭,郁安易私自将魔尊放了进来,他给我下了蛊虫。”
江千舟无法想象当时的盛昭是怎么活下来的,他深吸了口气,忍下心中的闷痛:“然后……是邬钰救了你?”
盛昭勾唇,否认:“不是哦,我已经死了一回,蛊虫吃空了我的心脏,我才终于死去。”
江千舟心中的痛楚骤然爆发开来,他的心脏疼到仿佛被生生活剜下来,盛昭的每个字将他扎了个千疮百孔。
疼到呼吸不能。
他还爱着盛昭,前不久还说过要护着盛昭一生,可早在百年前,他想永远娇养的少年就已偏体鳞伤,受遍痛苦。
死亡,甚至是一个解脱。
而这一切,是他的错。
盛昭从来都不矜贵,他怕黑、怕冷、怕疼都是有缘由的。
他错了。
江千舟一向挺直的脊背躬了下来,他用手撑着岸边才没让自己倒下去。
他甚至不想去问盛昭是怎么重活一世的。
江千舟承受不起再重的打击。
他伤势本就未好,又在寒潭关了许多天,情绪大起大伏之下,五脏六腑都在翻涌。
喉间不停地上涌着血腥味。
可盛昭依旧没停:“剑尊可得挺住啊,我还没说完呢。”
江千舟闭了下眸,眼角落下一滴泪:“还有什么,是我不知晓的?”
盛昭:“这具身体跟我上一世的身体是一模一样的,剑尊懂我的意思吗?”
江千舟全身都在发颤,从所未有的猜测在他心中生起,但是……
不会的,不会的!
江千舟求着盛昭:“别说了,别说了,我求你别说了。”
盛昭带着快意地说出最后一件事:“我的天赋从始至终都这么好,是你,有眼无珠。”
“也是你,错把鱼目当珍珠,你一直偏爱的郁安易偷得是我的天赋。”
“你若是早点发现,今日我喊师尊的人,一心孺慕的人,便不会是邬钰,而是你。”
江千舟再也止不住喉间涌上来的血腥味,他张嘴就吐出了一口血,腥红的血液里夹着内脏的碎片。
他全身都在发疼,心脏就好像空了一块。
疼痛到已经感觉不到了。
江千舟苦笑一声,泪流满面。
盛昭带着恶意去问他:“江千舟,你痛吗?痛就对了,我当时,可比你这痛千倍万倍。”
他出完最后一口恶气,起身就走,不想再跟江千舟牵扯半分。
江千舟却攥住了盛昭的衣角,低声哀求:“别走,别走。”
他没有再去妄想着能挽留下盛昭,纵使他心中后悔万分。
江千舟只想补偿。
“我把灵骨还给你,可好?”
盛昭转过身,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潭水里狼狈的江千舟,一言不发。
盛昭这丁点的施舍,江千舟却珍贵万分。
他没有去求让盛昭给他解了锁链,也没有让盛昭给自己拿一柄剑。
而是连忙在寒潭里找了一块锋利的冰片。
江千舟仰头看着盛昭,他的目光没有移开过半分,手下下了狠手,带着折磨自己的想法,活生生用冰片对着自己的皮肉割下。
划开一道长痕,取下了自己的灵骨。
剥皮剁骨。
一如当年他对盛昭所作。
江千舟怕盛昭嫌弃,将沾着血液与肉筋的灵骨在潭中洗净,双手捧着想递给盛昭。
盛昭却兴致了了地转身,边走边道:“江千舟,这种垃圾,我不稀罕。”
光亮无情消失。
江千舟攥紧灵骨,宛如疯子般边哭边笑。
——
盛昭提着灯盏站在禁闭室的门边,他站了许久,才推开门走了出去。
却没想到,抬眸便是并未离去的邬钰。
盛昭怔了下:“师尊在等我吗?”
邬钰点了下头,他容颜淡漠,眉目却是温柔的,淡声道:“嗯,等你一同归家。”
——
十几日后,道侣大典如期举行。
谢琮急得头上冒火。
两位正主全都不见了!换谁谁不急?!
更别说现在外边候着成百上千人等着这场道侣大典的举行。
梨鸿吊儿郎当:“哎师尊,您别急啊。”
他心里头高兴,不亏他天天在盛昭耳边念叨,说江千舟的坏话,盛昭总算想通了。
这婚逃得好!
谢琮气得一玉简砸了过去:“你这混小子,还在给我添乱!”
梨鸿连忙躲过。
谢琮:“平日就属你跟盛昭玩得最好,你去给我找找,让其他弟子一同去找!”
梨鸿只好点头。
谢琮起身,他准备先亲自去元清峰寻一趟,剑尊怎么这么儿戏?!
若是弟子们寻不到盛昭,他再去天山问问仙尊。
梨鸿当面应下,背地里却敷衍至极,只告诉了师兄们一声,就欢快地跑去吃酒了。
希望盛昭不要被找到。
剑宗寻人动作轰轰烈烈,没过多久,殿中喝着喜酒,等着新人到的一众宾客也听见消息了。
顿时纷扰声四起。
“啧,我就说元清剑尊怎么可能娶个小子当道侣,他那种人。”有人说,言语未尽,但听见的人都懂他言下之意。
顿时有人唏嘘:“我见过那个青年,倒是生得挺好看,据说天赋还很出奇,怎么就被剑尊给骗了呢?”
“就是就是,现在脸面全丢尽了。”
齐桦放下手中只抿过一口的酒,他听着周围的口舌,心底也自是赞同。
接下来这大典想必不会举行,他也没必要浪费时间。
齐桦站起身,微躬身拱手:“在下先告退了。”
众人纷纷起身恭送:“齐少主慢走。”
齐桦执着手中空白绢扇,颔首谢过,而后缓缓走远。
而就在齐桦走后不久,大典的主人公之一却出现在了殿门口。
江千舟执剑,一身白衣血迹斑斑,身后拖着一道长长的血水痕迹。
他眉目冰冷,身上剑气比之前更加让人觉得冰寒。
满座瞬间寂静。
江千舟一边走,身上的血一边流。
是个人都能看出来元清剑尊身受重伤,更别说满座皆是大能,他们甚至能瞧出江千舟气息微弱如同凡人。
传说中的渡劫期修为竟亏空近于无。
好端端的,剑尊怎么伤成这样?所有人心里暗道,怎么不赶紧去治伤,还要来这参加道侣大典?
再说,另一个主人公也没来。
江千舟只持剑,站在殿中央。
他在等。
良久。
所有人都有些躁动不安后,江千舟突然看向司仪:“吉时已到,为何不奏乐?”
司仪擦着头上的冷汗:“剑尊,剑尊这,另一位还未到呢。”
江千舟眼中死寂,只冷声:“不用等了,也不用找了,奏乐罢。”
他知晓,盛昭不会来。
是他奢望了。
喜乐霎时响彻整个大殿,却没有半分喜事的气氛,无一人敢出声恭贺。
江千舟灵骨已剥,现今等同凡人,他没有用修真界中结道侣大典的仪式。
而是如同凡间成亲一般。
江千舟平生最讨厌手无缚鸡之力的懦弱凡人,可如今他不仅变成了他最厌恶人。
甚至比先前厌恶凡人,更加地痛恨如今的自己。
江千舟对着天道,深深跪了下去。
这三拜,圆得是他永远无法实现的一个梦。
司仪硬着头皮,高声:“礼成——”
——
齐桦走在回房的路上,不经意转眸却在假山岩石后见到一角红衣。
他沉思片刻,轻声走了过去。
“道友?你怎么在这?剑宗的弟子好像在找你。”齐桦摇扇,好心提醒。
红衣青年被他吓到,轻声惊呼。
远处却突然传来弟子们搜寻的声音。
红衣青年被惊吓到,连忙扯着齐桦进来这假山岩石的夹缝中。
他捂住齐桦的嘴,微眯眸,轻声威胁:“我劝你最好别出声。”
夹缝中的位置很小。
齐桦同他紧紧贴在了一起,满鼻皆是对方身上的暗香,眼前就是那绝色容颜。
齐桦用眼神示意自己绝对不会出声后,青年才松开手。
齐桦放轻嗓音,温声问:“你在逃婚?”
盛昭颔首:“你要是敢报发我。”
齐桦笑:“道友,这就得看你能不能说服我了。”
盛昭想了想,突然凑近齐桦:“你觉得我长得好看吗?”
齐桦自然是惊艳的:“阁下生得很好看。”
盛昭叹了口气:“这婚我不想结的,是江千舟逼我的,他贪恋我的美色。”
他想起了什么,眼尾发红,不禁含泪,委屈道:“他先前,甚至,甚至还想强迫我。”
齐桦本是不信的,元清剑尊同他的道一样冰冷,怎么可能被**这等东西轻易左右?
可他看着青年的脸,却不禁信了,跟着唾弃:“剑尊怎会是这等人?再怎么样也不能强迫你。”
盛昭点点头,眼睛发亮:“道友,你人好好,我跟我们宗门的人说,他们都不信。”
他又委屈了:“只有你一个人信我。”
这时,搜寻的弟子却走近了。
盛昭提心吊胆,拉着齐桦更是往内挤了挤。
齐桦看着眼前的青年,对方屏息等待,很是紧张,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的红衣露出了一角。
他微眯起眸,在搜寻的弟子只差一瞬就能看到时,不动声色地将盛昭露出的红衣扯了进来。
面前的青年是真的没有发觉。
等弟子走后,盛昭松了口气,他没有意识到现在他跟齐桦靠得有多近。
那口气打在了齐桦的耳侧,酥酥麻麻。
盛昭犹犹豫豫:“道友,我实在不想失去自己的自由。”
“你帮帮我好不好?”
第24章 私奔【一】
修真世家中以齐家为首, 而齐家又与剑宗私交甚好,齐家小辈年少时也都是送往剑宗培养。
两家联烟甚至成为一个传统,而当时盛昭作为江千舟的首徒, 年纪与背景都分外合适。
便与齐桦定下婚约。
盛昭年幼时与齐桦也算青梅竹马, 是手拉手的玩伴,自从郁安易入宗, 他天赋渐失后。
齐桦的玩伴就变成了郁安易。
最初盛昭被江千舟关进寒潭后,孩提的齐桦也会红着眼关心着自己冻得嘴唇发紫的小童养媳。
懂事后,他也就视而不见。
纵使齐桦年纪小, 可他到底是齐家的继承人,盛昭成了一个废物, 没有利益可取,就不值得他继续投入感情。
于是, 盛昭眼睁睁看着自己最后一个玩伴也到了郁安易的身边,而他是躲在角落里, 偷偷羡慕的那一个。
没有人会喜欢孤零零的感觉。
但盛昭很乖, 懂事地学会去忍受。
他一个人,有住的地方,也有吃食,除了偶尔会被江千舟关进寒潭,盛昭一开始活得也并不是那么惨, 也算安稳地活到年少。
可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与齐桦的婚约传出去了。
先是一堆不认识的弟子好奇地来参观:“你就是少主的童养媳?”
盛昭有些害怕,瑟缩地点点头。
他就看见他们都在笑, 笑得很大声, 又在嘈杂地说着些什么, 然后过来拨自己的头发, 凑过来看他的脸,摸他的修为。
嘻嘻哈哈地,屋外栖息的鸟都被吓走了。
“什么嘛,我还以为多厉害呢,不过如此。”
“就是,连筑基的修为都没有,废物。”
“也就脸还配得上少主。”
“他哭了哎,哭得样子还挺好看的。”
“得了,他也配?哭哭啼啼怎么当齐家的主子?我看还是郁师弟适合。”
“就是,听说安易就比他晚一点入门,要是早一点,这位置怎么轮得到他。”
他踢了脚盛昭:“哎,你要脸吗?抢你师弟的男人?”
盛昭被他们围在角落里,挣扎着想跑又离不开,不停地哭着让他们走。
“我听不懂你们,你们在说什么。”
“装傻充愣?打一顿就听话了。”
“听话了就不会霸着这个位置不放了。”
“不好吧,万一他跟少主告状?”
“笑话,少主会屈尊搭理他?而且少主人这么好,知道我们在帮郁师弟,想必也不会说什么。”
他们不知晓,婚约是长辈定的。
齐家人个个温文尔雅,出了名的君子世家,联烟者落魄,他们就主动去提解除婚约,这等败坏名声一事,自不肯做。
而江千舟也不会落自己的脸面,主动说他的徒弟配不上齐少主,这婚就不结了。
于是拖了这么多年,一无所知的盛昭迎来这场横祸。
这群弟子离开后,盛昭全身淤青,头破血流,家也被砸了,弄得乱糟糟地住不了人。
这是第一次,也是之后无数次的开端。
所以,盛昭被指认入魔时,他被江千舟一路拖到宗门前,所有人的目光之下,齐桦第一次做了出格的举动。
他在人前一向似如玉公子,今日却用钝了的刀刃一点一点去磨盛昭的皮肉。
他活生生磨断了盛昭的灵脉。
灵脉一断,便再无可能修仙。
而齐家从来不认凡人为主。
齐桦用只有盛昭能听到的嗓音,轻声低语:“盛昭,你知道我多恶心你吗?”
“十几年了,我一听到别人说你是我的未来道侣,就觉难堪。”
“像死皮膏药一样扒着我不放,你明明知道自己是一个废物,还妄想着高攀齐家,被他们打骂、折磨了这么多年也不肯放手。”
“半点都不识趣。”
齐桦一字一句:“一条虫也想登天,可笑。”
盛昭疼得甚至喊不出声,他浑身抽搐,待到最后一下割断,那一瞬,他丹田灵气全部消散在空气中,彻底变成了一个凡人。
盛昭瘫在地上无声哭了出来。
他明明差一点就能晋升金丹,差一点点就能离开剑宗了。
齐桦勾起浅笑,他站起身,温声又带着谦意:“没注意,拿了把坏的剑,倒是苦了他了。”
“可我是齐家少主,到底是要帮齐家清理门户的。”
郁安易轻叹:“不怪你,我知晓你一向最讨厌血腥,你也身不由己。”
齐桦摇摇首,他丢下剑,躬身拱手:“到剑尊你来清理门户了,在下先告退。”
江千舟“嗯”了声,提剑上前。
——
齐桦看着面前的红衣青年,对方眼尾发红,好不可怜地求着自己帮忙。
他眼眸暗沉,垂下来沉思。
盛昭看齐桦不语,有些慌张:“你带我出去,我可以带你去吃好吃的,玩好玩的。”
他想到些什么,嘴角勾起笑,眉梢不皱着,便有了张扬恣意的感觉:“不是我骗人,剑宗的山脚下哪里有趣,就属我一清二楚。”
盛昭虽然没下过山,可他先前好玩又馋嘴,师兄们可怜他出不去,都会细细地与他讲。
他全记在了心里。
就等哪天去疯一遍。
齐桦看着他,眼底出现了些微艳羡。
他是齐家少主,偌大的一个世家全压在了他的肩头,将他压得喘不过来气。
所有人都只看得见他表面风光,见不到他背后的苦楚。
他生来便没有自由,一言一行都要照着齐家人的标准来做。
必须是个君子,执扇浅笑。
他听到青年那句“不想失去自由”,心底便有些触动,也是第一次有人敢说带他去玩。
齐桦心想,大不了玩完,再送回来给江千舟。
齐桦颔首:“你放心,虽然我与剑尊关系尚可,但我不是见死不救之人。”
“况且剑尊也实在过分。”
齐桦心底存疑,想问盛昭,他的师尊不是仙尊吗?怎么还能被别人强迫?
又想到仙尊那等仙人,即使收徒想必也不会放在心上,而且还是家门糗事,怎会去插手这等俗事?
齐桦便没再问。
盛昭笑:“我就知道你是个好人,谢了。”
齐桦面露难色:“不过,道友能同我先出去吗?”
盛昭也看了眼他们的处境,确实很挤,连忙从夹缝中出来:“来。”
盛昭朝齐桦伸出手。
齐桦看着那只手,根骨分明,关节泛粉,背上沾上了岩石的黑灰,但还是好看得要紧,他轻声道谢,搭上去。
盛昭将他拉出来,便松开了手,而齐桦还在回想着方才滑腻的触觉,他摩挲下指尖。
嫩得像个女子,长得还这么漂亮,像张白纸般好骗,也怪不得江千舟会出手。
齐桦掏出个帕子,递给盛昭:“你的手背脏了。”
“是吗?”盛昭抬手看了眼,还真的是。
他接过来,细细擦净,将脏了的帕子丢进芥子空间,准备什么时候再扔了。
盛昭:“谢谢啊,对了,我叫盛昭,道友你叫什么?”
齐桦摇着扇,浅笑:“在下姓齐,齐桦。”
盛昭“哦”了声,问:“齐桦,那我们什么时候离开剑宗?”
齐桦动作微僵,眉头轻皱:“你不认识我?”
盛昭微怔,试探地问:“你很有名吗?”
齐桦:“……”
他没有生气,毕竟他闭关了几十年,现在这一辈的年轻人不认识他也不算稀奇事。
倒是心底有些好笑,对盛昭有些清奇。
齐桦摇首:“不是什么有名人,道友比我有名多了,听过你天骄第一的名声。”
盛昭不好意思:“他们乱传的。”
他神色骄矜:“但我过不久就能晋升元婴了。”
齐桦思索一二,年纪轻轻便可至元婴,天赋着实是好,若是可以成长起来,也能挑剑宗大梁,是要好好结交的人之一。
他虚心夸道:“道友真厉害。”
可齐桦心中到底是有成见,天骄第一的名头,是属安易的。
他也打听过了,安易还未出关,恐怕出关之后,这个名头就能易主了。
他还未见过,比郁安易天赋还要好的人,甚至他自己,也要插那么半分。
盛昭不想再耽误下去,有些着急地又问了一遍:“我们什么时候走?”
他抬眸看了下日头:“宗门还没有关,近些人剑宗人来人往,看守也松懈,你让我藏好,一定轻易就能把我带出去。”
盛昭的着急再次打消了齐桦心中的不真实感,他道:“我方才已经同他们辞退,能即刻出发,道友莫急。”
“届时,你藏在我的灵舟内就可。”
盛昭重新扬起笑:“多谢道友。”
齐桦将人带到了自己的住处,便开始着手准备,反正这大典办不下去,早晚都是要走。
灵舟很快备好。
盛昭一脚踏上。
耳边突然传来熟悉的嗓音,对方语气淡淡,盛昭甚至能想象出对方平日淡漠的神情。
邬钰传声入耳,问:“在哪?”
跟盛昭的想象不同,邬钰的眉头是皱着的,些微的着急与担忧笼在他眉间。
第25章 分离【二】
盛昭身子一僵, 他的身后就是齐桦,耳边是邬钰的问话。
齐桦浅笑:“道友?”
时刻紧迫,盛昭知晓自己不该耽误, 可他今日离开剑宗, 就不知何时能够回来,邬钰平日照顾他的一举一措也都在他脑海里浮现。
他捏紧扶手。
盛昭, 你要狠心。
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不能心软,也不能后悔, 他回不了头。
今日一走,他也能将这些污浊的事带走邬钰身旁, 也不会再出现让邬钰假装道侣的事。
也有可能,是永远的分离。
盛昭指尖发白, 他转过身,将手搭在齐桦的肩上, 一把跳了下来。
红衣翻飞间, 他扬笑道:“齐道友,你在此处等我片刻,突然想起有些事还未处理。”
齐桦适时地露出好奇,却没多问,只摇扇:“好, 我在此处等道友回来。”
盛昭飞身至隐蔽处,这里从齐桦那是看不见的,他准备说一两句, 好好地道个别就赶紧回去。
若是还能回来, 他会学着怎么处理剑宗事务, 虽然谢琮的日常看起来非常累。
而此时, 邬钰淡淡地又问:“在哪?”
盛昭连忙接纳邬钰的灵力,回:“在招待宾客的地方。”
他边说,边将自己的灵力顺着那看不见的千里神识丝线遥遥送了过去,以免邬钰担心。
邬钰也知晓了他的具体位置,却不发一言。
盛昭等了一会儿,有些奇怪:“师尊?”
他的身后却传来清冷的嗓音:“回头。”
盛昭身体一僵,失策了,邬钰来了,他现在不知道走不走的了。
他转过身,垂下头:“师尊,对不起。”
邬钰静静地看他。
盛昭以为邬钰又要说教自己,毕竟他闹得整个剑宗的人都在找自己。
邬钰:“你要走?”
盛昭:“嗯。”
沉寂片刻后,盛昭突然感觉眉心温热,他抬眸,是邬钰伸手轻轻点在了他的额头正中间。
邬钰移开后,盛昭便见他指腹还残留着丁点血迹:“师尊?”
邬钰“嗯”了声,道:“我在你识海内结了一个契,能让我随时知道你在哪。”
盛昭摸了摸眉心,反应过来后,才明白邬钰的意思,霎时开心起来:“师尊同意了!”
邬钰无奈:“你胸口的灵玉还能作用两次,若是出事了,便用师徒契联系我。”
“你芥子空间里我放了瓶助你晋升元婴的丹药,莫要忘了。”
盛昭将他字字句句皆记在了心里,不知怎么,眼尾便有些酸涩:“好。”
邬钰轻叹:“走吧。”
不待盛昭回应,他便转身向远处走去。
白衣鹤氅,腰间别剑,清冷又孤寂。
没走几步,身影就消失在空气中。
盛昭怔然片刻,才回到了灵舟旁。
齐桦在灵舟上等他,见他来了,抬手相迎。
盛昭轻巧跃上:“好了,走吧。”
齐桦:“不知盛道友方才是?”
盛昭:“有样很重要的东西落下了,我去拿。”
而此时,灵舟起飞,缓缓驶出剑宗。
也无人注意,灵舟在剑宗山脚下丢下了两个人。
齐桦为了方便游玩,主动离开了灵舟,也挥退了想跟在身后的侍从。
等到灵舟驶远,盛昭见齐桦没有了回头路,才露出新奇的目光,打量着周围。
齐桦心生不好的预感,笑容僵硬:“你不会第一次下山——”
盛昭打断:“对啊,我就是第一次下山。”
“我年岁没到能出宗门的年龄,我以为道友听过我,应当知道的。”
齐桦眉头微抽:“在下以为道友平日会经常私自遛下山。”
任谁听到盛昭那些话,唯一能解释的理由只有这个,他心生后悔,怎么就迷了心,信了盛昭的空口之言。
盛昭挑眉:“放心吧,我把师兄们平日闲聊的内容都记住了,保证你玩得开心!”
齐桦:“……”
一个时辰后,他们成功迷路了。
盛昭身处人海之中,跟行人摩肩擦踵,眼神些微迷茫。
一旁的齐桦:“……”
他被行人挤来挤去,时不时这边撞一下,那边撞一下,尘埃不染的白裳都脏了许多。
齐桦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杂乱的场面,接触的人也从来没有这么没礼过,更别说还有一堆人在偷偷看着他跟盛昭的长相。
齐桦以为的游玩,是在山水之中,而不是市井闹巷。
他快忍受不了了。
盛昭将齐桦的举动都纳入眼底,装作没看见,他四处张望着,没走几步,就闻到一股桂花香。
浓郁,扑鼻。
盛昭回过头,却发现齐桦站在原地,眼神有些冷地看着他,他讪笑:“我闻到桂花的香味了,知道该怎么走了!”
正盘算将盛昭送回剑宗的齐桦想着怎么开口,猝不及防就被盛昭拉着衣袖往前走:“等等——”
齐桦的声音淹没在人群里。
盛昭:“嗯?你说什么?”
齐桦:“……”
该死的。
盛昭寻着桂花香,来到了那家糕点铺,深吸一口气:“好香啊。”
齐桦眉心微皱,眼睁睁看着盛昭买了一堆,他心底格外排斥。
这些东西能吃吗?随随便便地摆到铺口,没有东西遮盖,在齐桦眼里,这糕点脏得跟毒药没区别。
盛昭好心地问:“齐桦,你吃吗?”
齐桦:“我不——”
刚张嘴,就被盛昭塞进嘴里。
盛昭:“你尝尝嘛,很好吃的。”
齐桦的唇甚至碰到了盛昭的指腹,对方拿着精细好看的糕点,指节处跟糕点一样有粉又嫩。
盛昭眼神期待地看着他,琉璃瞳映着光,在人群喧嚣中,眸底只盛着他一人。
齐桦不知怎么,顺从地咬下一口,刚咬下就后悔了,他怎么就被鬼迷心窍到主动去吃毒药了?
他得赶紧将盛昭送走,见鬼的自由,若是自由是眼前这样,不要也罢。
但到底吃进了嘴里,在盛昭缩回手之后,齐桦只得嚼进了肚。
舌尖便尝到鲜香的甜,满嘴都是桂花香气,糕体又软又糯,薄薄的表层酥脆,只他咬了一小口,没吃几下,就全没了。
齐桦口中还在回味,竟是意外的好吃。
他眯起眸,看向盛昭手上的糕点。
糕点被他咬了一个小口,里头的白色流心便流了出来,还在散发着热气,粘稠地沾在了盛昭的指腹上。
他举着糕点,又凑在齐桦唇边:“好吃吧,你快吃,都流出来了。”
齐桦本想拒绝,又因口中留着那股清甜的味道,莫名其妙就又吃了一口。
欲罢不能地一口又一口,全吞进了肚。
还挺好吃。
甚至到最后,含住了盛昭的指腹,舔进了上面的流心跟酥碎,直直盯着盛昭,吞进腹。
齐桦吃完又像没事人一样,餍足地微眯眸。
盛昭有些怔,看看手,又看看齐桦,沉思片刻,拿出帕子擦净手,自己也拿出一块糕点,吃了起来。
齐桦:“多谢盛道友。”
他心道,盛昭果然好骗,看见自己没有当回事,也就不好意思再说出口。
还年轻,但也太好糊弄了。
他不知晓的是,盛昭虽然恶心,但心底却有一种快意,他知晓齐桦最好面子,尊卑时刻都放在心里头。
而如今却躬下身,将他手上的污秽舔净。
盛昭勾唇,将打开的油纸包递到齐桦手上,他嘴里吃着,没空说话,简洁道:“吃。”
齐桦也不排斥了,拿出一块吃了起来。
他们二人一边吃着糕点,一边并排走着,没多久,拥挤的人群便稀疏下来。
些微惬意涌上齐桦心头,他第一次这般不合礼,在人来人往中便吃着东西,却没有越界的忐忑,而是轻松。
齐桦眼中出现了真实的笑意,他微微侧眸,看着旁边的盛昭,对方塞满了嘴,双颊鼓起,倒是有些可爱。
看见了什么好吃的,便会买回来跟齐桦一起吃,一边走一边跟齐桦说些趣事。
满是糖渍的葫芦串,油滋滋的烤鸡……
舞动的木偶戏,小巷中各种样式的酒……
人群之中,没有人会在意你是何人,又会做出什么举措,齐桦甚至觉着他一直以来的假面都有些许松动。
他瞧着笑语晏晏的盛昭,心想,这人,还是有些意思的。
他再玩久一些,再送还给剑宗。
不急。
黄昏时分,他们歇到一处酒楼里。
底堂人声鼎沸,就连厢房里的盛昭与齐桦都听见底下的谈话声。
盛昭拿出刚刚特地买的竹酒,放到桌子上:“这坛酒我跟我师兄们都喜欢吃,给道友也尝尝。”
齐桦颔首:“好。”
盛昭倒酒,有些好奇地看着齐桦手中的折扇,问:“齐道友,你这捐扇为何一片空白?不作画,也不提字。”
齐桦微勾唇:“自有用处,以后你就知晓了。”
他话音刚落,底堂便有人高声惊道:“什么?元清剑尊修为尽失?!”
齐桦听罢,他缓缓抬眸,直视面前瞬间僵硬的盛昭,轻声道:“你骗我?”
第26章 道歉【三】
底堂的交谈声一瞬沉寂, 又霎时比先前更加吵闹,一开始出声的人还在说着些什么。
“剑尊还受了伤,满身是血!”
“而且听人说, 剑尊当时硬撑着来那什么道侣大典, 将仪式全做完了,才倒过去。”
……
众人惊叹, 叽叽喳喳的喧闹声越发的大,所有声音交叠,竟再也听不出清晰的话语。
而厢房内的二人听完。
盛昭头脑发懵, 有些怔,他突然站起来。
齐桦反应迅速, 他站起的同时,手中折扇瞬间大张, 扇尖戳出利刃划破空气,绢面也一瞬四分五裂。
他上一刻还在与盛昭说, 用处以后就能见到, 结果下一刻,就对盛昭展示出。
盛昭被吓住,抬眼看齐桦:“你干嘛?为何对我出剑?”
齐桦温声道:“盛道友,在下生平最讨厌有人愚弄于我,你竟然骗了我, 就必须留下代价。”
盛昭没反应过来:“什么愚弄?什么骗了你?你在说什么?”
他轻轻皱眉,抬手覆上腰间剑柄,眼神戒备。
二人对峙, 场面一触即发。
齐桦笑容未变, 神色故作犹疑:“那为何道友急着想走?”
盛昭一下嗫喏起来, 犹豫半响, 还是将事情道清:“江千舟虽然想对我……,但是他先前对我还是挺好的,他出了事,我想回宗看看。”
“况且——”
齐桦眉头微皱,意识到自己误会了什么,他主动收起折扇,问:“况且什么?”
若是盛昭骗他,将江千舟弄成那副模样,便不会敢回剑宗,他压下心中存疑与被人欺骗的阴郁。
盛昭有些不好意思,双耳都染上了粉:“他昨晚想……咳,我提前有准备,给他下了药,他便没有强迫我的能力了。”
齐桦心中阴郁慢慢消去:“然后?”
盛昭认真道:“然后我便走了,一直在躲着,就怕被他们抓去,让我去那什么道侣大典。”
他眼神困惑:“可我当时没有伤他。”
齐桦手上捏着折扇,继续问:“你心中难道不愤恨?他那般强迫你,气上心头之下,盛道友还能控制住自己吗?”
“换做是我,若有人对我有这般恶欲,千刀万剐都不为过,更别说,盛道友性子可比我急多了。”
齐桦心中还是不肯相信,话也说得格外过分,他带着恶意,步步紧逼。
盛昭反应过来之后,气得眼尾发红:“你不信我?!”
齐桦也不知怎么,瞧着面前被他逼至分外委屈,又分外气氛的青年,温声道:“我没有不信你,我心中也为道友感到气愤。”
他面带怜惜,语中却恶意满满:“可在旁人碰你、摸你、亲你、抱你之下,你反抗不得,好不容易逃脱困境,当真不会报仇吗?”
“我都说了我没有!”盛昭气得拔剑,他将剑丢至桌上:“我的剑,没有染过人血。”
“你姓齐,齐家人不是最会看这个了吗?你大可以查看!”
齐家以起死回生出名,代代都出神医。
而药修对血腥也最是敏感,更别说还是齐家少主的齐桦。
齐桦垂眸,他只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这剑实在太干净了,只轻微一撇,就能得知答案。
青年的确未沾染过半分血腥。
他有些稀奇,修真界没杀过人的修士实在太少,可以说是凤毛麟角。
一点都不想他,齐桦想,他的折扇之所以空无一片,全因杀人太过频繁。
齐家表面风光,背地里维持这风光的阴暗手段却不在少数。
杀一人便溅一次血,久而久之,齐桦也懒得去寻上好的字画做扇面
盛昭见他一言不发,心中冷笑,他口中说得也无错,江千舟身上的伤,不都是江千舟自己自愿弄伤的?跟他有何关系?
表面却怒意也渐起,他憋得眼中都沾上了水意:“我也没有用别的利器去伤他。”
“他当时还没来得及碰我,就被我药倒了。”
“你若是还不信,需要我脱衣自证清白吗?”盛昭一字一句。
齐桦也回过神来,听到盛昭的问话,又瞧见面前人眼角含泪,气得粉面含春,跟那糕点一样糯,忍不住意动。
他强自压下。
经过这么一出,齐桦心中对盛昭的怀疑彻底消失,他歉意道:“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实在对盛道友感到抱歉。”
他躬身拱手,主动道歉。
齐桦弯了腰,自然没看见盛昭那一刻脸上唇角轻勾。
盛昭心道,成了,没浪费他特意带齐桦来酒楼这种人多口杂之地。
齐桦城府极深,这也是为何他三番五次去尝试打消对方心中疑虑,只有取得信任才好展开下一步。
齐桦再起身,就看见盛昭冷着脸:“尤延,走。”
桌上的剑听到主人唤,便立刻回到剑鞘里。
盛昭转身就走,一副气得要命的样。
齐桦不知为何,有一瞬心慌,他拉住盛昭的手腕,缓缓攥紧:“盛道友?”
盛昭冷眼瞥他:“干什么?松手。”
齐桦头疼,有些不好受,青年一直笑容喃喃地对着自己,如今是头一次对他冷下脸。
他心中后悔,方才的话确实说得有些过分了。
“我向道友道歉,你想要什么补偿?”齐桦道,“我都能给你。”
盛昭更气了,一把甩开齐桦的手:“齐桦,你拿钱来打发我?你觉得我缺吗?”
“我当你是好友,可你心中对我无半分信任,出了事,便将刀刃指向我,下一刻就开始咄咄逼人。”
齐桦看向手中骨扇,那刀刃还未收回。
盛昭吸了口气,又道:“愚弄我的人是你才对罢,你竟然心中从未将我视为友,我们二人不如分道扬镳。”
他话说得决绝,没留半分余地,语罢,当即抬脚。
齐桦看着青年的背影,红衣张扬。
年轻人果然恣意妄为,行事真果断,说走就走。
他不想去拦。
出手一次已经够了,齐桦不会去第二次落自己的面子。
但他心中莫名发闷,桌上还摆着那坛酒,他们还一口都未喝,其余的一堆零嘴也还未吃完。
齐桦想,盛昭如此好骗,不排除江千舟故意放出信息,钓盛昭这条鱼主动游回鱼钩上,不然在剑宗里,有谁敢伤江千舟至如此之重?
而盛昭回到剑宗,就真不好说能不能再逃出来了。
毕竟有了一次,江千舟就不会再允许第二次发生。
莫名地,一想到盛昭真的被江千舟压在身下,齐桦眼神便愈发晦暗。
他朝窗外垂眸一看,盛昭果然朝回剑宗的方向走去。
齐桦静静看着,眼见盛昭快要走远,他微叹一口气,带着那坛酒,翻身下楼。
足尖轻点,便落至盛昭面前。
齐桦打眼一看,却见盛昭正抬手擦着泪,被突然出现的他吓了一跳,慌慌张张地放下手,冷哼一声:“你追来干什么?”
齐桦心底好笑,他以为果敢的青年,居然在偷偷一个人哭着鼻子,心中也是有几分在意自己的吧?
不然,怎么会落泪呢?
他又觉有几分可爱。
到底是年轻,以为自己冷哼一声,语气硬邦邦一点,便能让人忽略那双眼眶发红的黑瞳,忽略嗓音里的哭腔。
齐桦再一次道歉:“道友,我并未有拿钱消事之心,只因我一向如此,下意识便……”
他苦笑着摇首:“算了,终究是我的错。”
齐桦抬起折扇:“这扇子吓到了你,便将他毁了罢。”
“别——”盛昭还未来得及阻止。
齐桦双手一折,轻松便折断骨扇,他瞧着面前发怔的青年,已不在冷着脸,倒是好哄。
左右不过一把扇子,折了还有无数把,他想。
“道友不是想吃酒吗?”齐桦笑:“我自罚三杯,向你赔罪如何?”
盛昭又哼了一声,但也软下面色,应了:“行罢。”
盛昭又想到什么,犹疑:“可是我想回剑宗看看江千舟的伤势,如果不是我迷昏了他,他也不会被人所伤。”
齐桦心底轻嗤,天真。
面上却认真同盛昭说清:“依在下看,剑尊是在布饵,他没有大肆宣扬,叫人来抓你,是怕你逃得更远。”
“如今则是他的苦肉计,他要你生出愧疚之心,自投罗网。”
盛昭皱眉:“江千舟也太坏了。”
齐桦颔首:“道友莫要上当。”
盛昭眉间还是有着担忧,思索片刻,才下决断:“那我们吃酒去罢。”
他们二人便又恢复到之前相伴而行。
走了许久,齐桦见盛昭又开始新奇地望着周围,问:“道友原谅我了吗?”
盛昭不甚在意,笑:“原谅了,我不是那种小气之人。”
齐桦见到他的笑,有一瞬庆幸。
庆幸他去将盛昭拦住了,也幸好将人留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好的,齐渣他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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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姜太公”:江千舟
第27章 醉酒【一】
或许是氛围正好, 月下对酌,微风徐徐。
或许是面前人大口吃酒,有一搭没一搭说着些不重要的话语, 让齐桦不用像从前那般, 在心底琢磨每一句话背地里的意思,分外惬意。
又或许是盛昭笑得太过好看, 灯下红裳,粉面秾艳。
齐桦喝得很厉害,他似醉非醉, 勾着唇,听着盛昭聊他在剑宗里遇到的趣事, 时不时温声附和几句,又是一杯酒入肚。
最后盛昭醉倒在桌上, 嘟囔着什么,眼睑半阖间沁出水意。
齐桦轻声:“盛昭?”
盛昭迷迷瞪瞪撑起来, 轻哼:“嗯?”
他哼完, 又倒了下去。
齐桦将酒杯放下,眼神清醒,面上无半分醉酒后的酡红。
他垂眼静静看着盛昭,没有了伪装,双眸里是一片的冷然, 漆黑似深渊的瞳孔却比平日少了很多晦暗与阴翳。
虫鸣鸟叫声此起彼伏,酒馆里的厢房处沉寂得过分。
齐桦看着盛昭,一错不错。
他想, 这便是属于盛昭的生活吗?没有杀人于无形的言语陷进, 没有各种样式的斤斤计较, 简单得可怜, 却也过分得快乐。
齐桦尝到了其中的甜意,终年沉寂的心竟有些发热般得滚烫。
他发觉到,眼中暗沉便愈发深。
不得不说,这人是有些意思。
齐桦心中又开始比较,是贪恋一时之快?还是早日将盛昭送回剑宗,不要耽误时辰。
不若就趁此时盛昭醉酒,意识不清之时,将他送回剑宗?届时不仅江千舟承他一个人情,就连那九天之上的无妄仙尊也承他一个人情。
齐桦意动,又有些纠结,这么有意思的人,他还没玩够,就要送到江千舟的床榻之上?
凭什么呢?郁安易是江千舟的,凭什么盛昭也是江千舟的?
他站起身,动了动腿,去踢伏在桌上的盛昭,用力不大,却让盛昭后仰倒至席间。
后者迷迷糊糊睁开眼,仰躺在坐席上,去看站着的齐桦。
被那双眼盯着的时候,齐桦甚至僵了一瞬,有一刹那,他以为盛昭一直都是醒着的。
下一刻盛昭的反应却让他松了一口气,前者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被酒醉软的嗓音黏黏糊糊地抱怨:“你是不是,踢我了?”
齐桦微眯眸,眼神审视。
盛昭却抬手,猝不及防将齐桦一拉。
太过突然,齐桦踉跄着半跪在地,而盛昭也借力起身勾住齐桦的脖颈。
红衣缠着白衣,他们乌发逶迤一地。
盛昭眼尾红得厉害,眯起眸时艳得让人呼吸一窒,酒息醉人,呵气如兰。
贴在齐桦的耳畔,轻声:“你个,坏人,我记住你了。”
齐桦转脸看他:“盛道友醉得也太厉害了,看花眼了吧。”
若不是盛昭眼神迷离,齐桦会以为盛昭是在装醉。
盛昭一听,认认真真地去瞧齐桦的脸,半颗眼都不舍得眨,瞧了半响,笑:“我醉了?”
“好像是醉了。”
齐桦的手却搭在了盛昭的后脖颈,勾住对方的衣领。
青年红衣松垮,轻轻一拉,便露出大片被酒浸得骨节发粉的皮肉。
上面干干净净,白皙嫩滑,没有一个红印。
齐桦眼神一暗,盛昭说得是真的。
盛昭没有意识到齐桦在对着自己做什么,他忽然道:“齐桦才不是坏人,他救了我,是好人。”
齐桦手一顿,目光如炬,他看着盛昭认真的脸庞,明明双眸茫然,却像是盛着光。
齐桦看了半响,才轻笑一声:“好。”
他将盛昭的衣裳合上。
算了,齐桦心中道,再陪盛昭玩个几天。
——
盛昭一觉睡醒,因为昨夜饮酒,头有些闷痛,但他没喝醉,痛意也没那么强烈。
揉着太阳穴,便看四周的一片狼藉。
齐桦走了之后,他等了很久才睡过去,怕齐桦发觉,也懒得再换一个干净得房间。
盛昭整理一二,刚打开门便是一声温润的“盛道友”。
齐桦昨夜就睡在对门,盛昭看向他身后的里边的厢房干干净净,而自己这间则酒气冲天,酒壶倒了一地。
“昨夜道友喝醉后,在下也醉得厉害,实在没办法再去照料盛道友了。”齐桦解释,眼神带着歉意。
盛昭笑笑:“没事,是我不听你劝,非要喝那么多。”
他话音一转,突地上前两步,抬袖罩住齐桦:“不过,齐桦你不厚道,该罚。”
盛昭以为沾上酒液,又放了一夜的衣袖铁定不好闻,但竹酒清香醇厚,修仙之人又不会沾染污秽,更别说他的红裳也是难得一见的法器。
这一罩,齐桦闻到的倒是酒香与盛昭身上暗香的混合,他忍不住嗅了几口,才反应过来盛昭的心思,闷声笑出来。
这一笑,盛昭也反应过来,羞恼地收回手:“有什么好笑的。”
他气冲冲转身就走。
而齐桦摇着新换上的折扇,慢慢跟上。
盛昭边走边思索着,回头去问齐桦:“你知晓附近有什么适合渡劫的地方吗?”
齐桦眼底有些讶异,他以为盛昭会委婉或者模糊一点问自己,毕竟渡劫这么重要的事,若是不成,必元气大伤。
这么信任自己吗?
齐桦想了想:“剑宗门外那片林子。”
不待盛昭反驳,他又道:“不过你肯定不能去。”
齐桦:“城郊罢,我来的时候看见远处有座无人烟的青山。”
盛昭:“那等下我们去那吧。”
齐桦问:“渡劫?你要晋升元婴?”
盛昭颔首:“我拖得够久了,是时候找个时间晋升元婴了,免得江千舟的人追过来,我对付不过。”
齐桦一句“有我”在脱口而出的边缘又猛地收回,温声:“盛道友的天赋实在惹人羡煞,晋升元婴说得像吃饭喝水般简单。”
盛昭摇首:“并非如此,我先前在金丹与元婴之界也卡了一段时日。”
“是因为在藏林秘境中得了一段机遇,体内的灵气才能积攒足够。”
齐桦想起手下报备,藏林秘境被元清剑尊一剑破了,似乎出了什么大事,但无人知晓。
他一时起了好奇心,问:“什么机遇?”
盛昭笑:“是秘密,不过硬要说,是一段馈赠。”
齐桦眼底阴鸷又起,他心道,是跟江千舟的秘密罢?这段馈赠是否就是江千舟给的?所以盛昭才会对江千舟仍留心软。
这个虚假的故事,在齐桦的猜想中愈发完善,甚至自发填补了许多漏洞。
而盛昭嘴角噙笑,悠闲地哼着小调。
齐桦啊齐桦,你也不过如此。
你自以为谋算天下人,心思诡秘,却不知你才是最好掌控的那枚棋。
他们脚下运满灵力,健步如飞,不到一个时辰,便到了齐桦所说的那片山林。
盛昭从芥子空间中拿出一堆灵符,贴在周边树上。
黄纸隐于虚空,血红朱砂入木三分,活生生附在树上,盛昭步法诡妙,转眼之间偌大的阵法自他脚上向四周蔓延。
白光刺眼,一霎后又消失不见。
齐桦静静地看着,原来不是信任他,而是早有准备。
盛昭张唇,好似同齐桦心有灵犀般,否认了齐桦的想法:“这个阵法能将雷劫的气息完全隐藏下来,否则这么近的距离,等我晋升元婴,江千舟早到了。”
盛昭站在阵中间:“齐桦,你试试。”
说罢,盛昭便出剑砍向树上枝叶。
齐桦站在阵外,却听不到半点枝叶震动的声响,他跨进阵内,声响又骤然出现。
他眼中微微讶异,目含赞许:“盛道友连阵法也精通一二,在下实在佩服。”
盛昭摆手:“偶尔得知罢了,我要渡劫了。”
齐桦依言退到阵外。
盛昭盘腿坐下,他体内灵气充裕,有三生镜的馈赠晋升简直易如反掌,不过片刻,大片乌云便聚集上空,雷劫将至。
雷电从九天云雨之上发出厚重的轰鸣声。
盛昭额头却出现了细密的冷汗,他有心结,他知晓,却不知对他影响能有这么大,以至于心境都开始不稳。
细细一想,又在情理之中。
当年将他修为毁为一旦之人就站在五尺之外,静静地看着他晋升。
盛昭怎能不感到深然的恐惧?
毕竟齐桦只用一动,就能重复上一世之景,而正在渡劫的盛昭没有半分反抗之力。
他忍不住去想,若是邬钰在这,会怎么样?
盛昭无意识地勾唇,那他一定会安心。
盛昭抚上心口上的玉,他紧紧攥着,慢慢才松下一口气,他对自己说——
盛昭,不要怕。
二重阵法一旦开启,阵外之人敢进入半步,雷劫劈得就不是盛昭,而是齐桦了。
此法,唯有邬钰一人知晓。
作者有话要说:
昭昭为什么会,懂得都懂叭
第28章 勾栏之地【二】
雷劫转瞬将至, 盛昭受下一击,喉腔血液弥漫,他闷哼一声。
晋升元婴的幻境也在此时冲击着他的心境。
盛昭仿佛又回到当年被万人所指的高台之上, 寒意彻骨, 疼痛入髓。
灵脉被割断,他的灵气在缓慢流失。
他那时只差一点就能晋升金丹, 而此时,他也只差一点就能晋升元婴。
又是一雷击穿云而下,声势浩大, 盛昭嘴角溢出一丝鲜血,他下意识感觉到不对劲。
雷劫的威力似乎并不大。
这一份不对劲让盛昭模糊的神智从幻境中勉强拉出, 他抬眸看天上乌云压顶,阵阵雷鸣似古朴的韵律。
他突然意识到这是天道对他的手下留情。
天道心中有愧, 自愿将雷劫降了一等。
盛昭没有比这一刻更清醒地认识到,他已然重活一世, 这一世他的师尊是百般护着他的邬钰。
幻境不攻自破。
盛昭从芥子空间中拿出分别时邬钰给他的那瓶丹药, 他嗅着瓶口,淡淡清香与药香混合。
闻不出是什么药。
盛昭咽下一颗,药力生效后,灵台霎时清明,本该庆幸邬钰准备的丹药救了急, 但盛昭却浑身僵硬。
他指尖发颤,瓷瓶滚落在地。
为什么不是巩固修为,补充灵力的药?而是, 而是安心神, 清心魔的灵药?
邬钰是怎么知晓他晋升元婴时, 遇到的难题在幻境这里?先前他晋升, 邬钰最不担心的就是他的心境如何了。
因为他这一世安逸顺畅,几乎没有遇到波折。
盛昭唇中又溢出一口血,他隐隐猜到了什么,却又不敢细想。
兴许……是邬钰看他最近行为反常,才特地准备的,这也不无可能。
盛昭受着雷击,脑子乱成一片,甚至分不出心去关注一旁心怀不轨的齐桦。
他将最近发生的事在脑中顺了一遍,最后得出一个结论,在邬钰眼中,他最近行为确实怪异极了,邬钰忧心他的心境出问题也是正常的。
盛昭这才松了口气,集中注意力将剩下的雷劫给渡了。
丹田处的金丹幻化成一个透明、泛着金光的小盛昭,身着白衣,玉雪可爱。
盛昭看了一眼,觉得有点怪,为什么他的元婴穿着鹤氅?他有这么怕冷吗?
盛昭收回视线,他站起身,因雷劫而气息不稳,面色苍白。
齐桦见一切事了,走进阵内。
盛昭即使出逃,也是剑宗宝贝着的天骄弟子,就算齐桦有心,也不敢下手。
况且他并没想伤害盛昭的心思,方才一直细心为阵中人护法。
齐桦注意到盛昭嘴角的血迹,他拿出帕子:“盛道友渡劫可还顺利?”
盛昭伸手,虚弱道:“还算顺利。”
齐桦:“我来罢。”
渡劫后的修士会因雷劫而有一段虚弱期,需要时间来静心巩固修为。
盛昭唇色苍白,平日的张扬劲儿都消失不见,红衣都黯淡几分。
齐桦不知怎么,给盛昭擦血迹的力度轻柔许多。
盛昭乖乖仰着头任他下手,擦完了,又很有礼貌地道谢:“多谢齐道友。”
齐桦“嗯”了声,心底道,倒是也有乖的时候。
盛昭继续道谢:“谢谢你为我护法。”
齐桦笑:“怎么突然与我这么生疏?”
盛昭弯起眉眼,笑了笑不说话。
他们往来时的路走,这次不再急匆匆的,悠闲惬意得像是在游赏山水。
只是盛昭因虚弱走得不稳,气息急促。
齐桦伸出手:“我扶着道友罢。”
盛昭勾唇,顺从地牵上去,低声道谢。
齐桦见他这般乖顺,眼中神色愈发地柔。
很乖。
他喜欢这份乖巧。
他们在城中客栈处滞留了几日,等盛昭巩固元婴。
而江千舟修为尽失、身受重伤的传言也愈演愈烈,而剑宗的人也从未出面澄清过,可再多的消息却不知晓了。
齐桦执扇,若有所思地品着茶。
盛昭坐在他身旁,倚窗看着街上的行人,他撑着脸,底堂的言语传到他耳中。
厢房中二人皆未发一言。
盛昭突然转眸看齐桦:“你信吗?”
盛昭问的是传言中,导致江千舟出事的是逃婚离开的他,而江千舟当日的三拜更是坐实了前者对盛昭的一往情深。
现下,盛昭不仅背了个畏罪潜逃的名声,还有负心汉的名头,到处都是可怜元清剑尊的人。
齐桦却问:“你要回去解释吗?”
盛昭沉默许久,才摇摇首:“不了吧。”
他神色有丝落寞,很少见的低情绪,也是盛昭很少露出的真实。
他眼睑又垂下,看着底下嘈杂的人群,夕阳的光影透过盛昭的乌发,映得他整个人白皙得透明,也掩去了盛昭眼底的轻嘲。
他早该习惯的,这种万人所指、百口莫辩、无一人信他口中所言的场景。
盛昭又在心底轻声否认,还是有一人信的,比如……他的师尊。
他又庆幸,早在很久之前,就做出割舍一切的决定。
盛昭笑了笑,他去看齐桦,眼底有光:“他们信不信与我何干?齐桦你信我就好了。”
“他们早晚会知道那些不是我干的。”
盛昭伸出手。
齐桦放下茶盏,将人搂在怀中,轻声:“嗯,那就不去解释了。”
“我信你,盛昭。”
这是一个不带任何**的怀抱,单纯友人间的抚慰,齐桦很贴心地没有出声,留给盛昭整理情绪的时间。
因为盛昭的虚弱期,这几日齐桦有心照顾他,他们间的关系也亲密许多。
齐桦抱着人,眼神玩味,带着恶意地想,盛昭,你只有我了。
你只能,依附我了。
他忍不住去想,现在全心全意信任自己的盛昭,被自己亲手交还给剑宗的场面了。
会很难过罢?
会哭吗?
理智告诉齐桦,若是被剑宗得知是他窝藏的盛昭,两家关系会有交恶的可能。
但齐桦心里却突然有些舍不得了,舍不得这么乖的盛昭同自己反目。
也不想盛昭离开自己。
他当初放盛昭离开剑宗,是因为齐桦想要盛昭带给自己自由感,现在他享受够了,可却莫名的,他暂时不想放盛昭离开。
可待事情平息,早晚有一天,盛昭会离开自己。
而齐桦最喜欢的,向来都是将人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就算是一时的玩物,他也不允许对方脱离他的掌握。
他还没玩够,盛昭怎么能走?
他该怎么办才好?齐桦闻着盛昭身上的暗香,有些苦恼。
盛昭深呼吸一口气,才直起身,笑起来:“总归也不是所有人都认识我。”
“等我带你玩完,我就去历练,等事情平息了……”
盛昭顿了下:“江千舟对我没兴趣了,我再回剑宗。”
齐桦温声应下:“好。”
他眼底阴鸷,看,盛昭计划好了,包括离开他这一环。
盛昭仔细想了想:“有处地方你肯定没去过。”
齐桦:“哪?”
——
月落星沉时,有一处却灯火通明。
盛昭带着齐桦走了进去。
齐桦环视一周,眉头微皱:“青楼?”
盛昭点头:“对啊。”
齐桦转身便走,这等污秽之地他一刻都不想待。
盛昭见他生气了,连忙去拉:“你走什么?”
穿着暴蓝男不分露地女子们环了上来,莺莺燕燕一群,娇笑着:“就是,仙长走什么?”
齐桦忍着恶心,温润一笑:“劳烦姑娘们不要碰在下。”
齐桦虽一身白衣似玉,温声细语着,但眼神却冷得让她们发悚。
纷纷瑟缩着停了手。
她们只是凡间烟尘女子,任何一位修真者都得罪不起。
而盛昭被她们在身上乱碰,早已红了面,强撑着笑道:“姐姐们给我们开一个厢房可好?”
齐桦想走,但盛昭硬是拉着他。
二人近乎逃着匆匆进去了厢房内,一进去就立刻阖上门,将追过来的老鸨隔绝在外。
他们对视一眼,发觉对方的狼狈,忍不住笑出了声。
盛昭:“齐道友怎么逃命似的?”
齐桦:“盛道友不也如此?”
盛昭解释:“我之前看话本,一直对这里有些好奇,忍不住将你也拉来看看,谁能想到齐桦你也没见过。”
齐桦拿扇骨轻轻一敲他,忍住心中嫌恶,温声同他说笑:“我不喜勾栏之地,今日确实第一次见这世面。”
盛昭:“你放心,一会儿就走。”
齐桦松了口气。
盛昭从门内探出一个脑袋,跟老鸨说:“那什么,你给我们送些酒跟吃食来。”
老鸨:“不要女人?”
盛昭羞红了面,吞吞吐吐:“不,不要。”
老鸨轻嗤:“两个雏。”
盛昭羞愤:“你说谁是,是那个?!”
齐桦拉他:“好了,进来。”
盛昭气呼呼地把门大力一阖。
盛昭有些好奇:“齐桦,你是吗?”
齐桦怔了下:“什么?”
盛昭不好意思:“就,刚刚她说得那个。”
齐桦沉默半响,才犹疑道:“是。”
齐家在外风范一直很好,在内却混乱不堪,齐桦见多了院内那等污秽之事,心中也极为厌恶,格外洁身自好。
他年轻时对郁安易心动一二,二人甚至定下了婚约,可齐桦隐隐察觉对方心思却不在他身上。
齐桦心寒,可他对郁安易珍重万分,他当年不忍强迫,现下闭关百年,那份心悸也消去许多。
可如今对着盛昭承认,却不由有些耻辱,应下后就不忍再说。
盛昭嫌他无趣,倚栏去看底下高台的演绎。
舞女踩着鼓,寸寸金莲,她们身轻如燕,舞动间露出许多风光,格外婀娜多姿,引人**。
而琴女吟着淫词艳语,将气氛推到极点。
盛昭瞧着面红,却觉新鲜,轻声说:“那些姐姐们好好看。”
齐桦瞧了眼,只觉无趣,他莫名生气,眼神有些冷:“你喜欢?”
盛昭刚想说,酒食却送了上来。
盛昭倒酒,新奇地尝了口:“这酒有些烈。”
他给齐桦倒了一杯。
齐桦却没有喝,他重复一遍:“你喜欢?”
盛昭笑:“喜欢啊。”
齐桦叫住没有走的老鸨:“劳烦将底下跳舞的姑娘都唤上来,我好友喜欢。”
边道,边扔了一地的灵石。
老鸨咽口水,立马道:“好咧!”
盛昭惊恐拦住,他瞪齐桦:“你干什么!”
齐桦抿了口酒,浅笑:“你不是喜欢?”
盛昭头疼:“我只是喜欢她们跳得舞,你不觉得那只鼓那么小,可她们却跳得这么好看,很厉害吗?”
齐桦手一顿:“只是喜欢跳舞?”
盛昭点头:“对。”
齐桦看向老鸨:“灵石我照给,让她们继续跳罢。”
老鸨面色一喜,觉着自己遇上了冤大头:“好好好。”
等她退下去后,盛昭面色古怪地看着齐桦:“你怎么了?”
齐桦只笑:“你不是喜欢?虽然我不喜,但总归要让你开心。”
盛昭再一次感概出声“齐道友是个好人”后,就吃着酒,去看底下的舞乐。
喝得愈多,便觉热得厉害。
齐桦只饮了几口,也觉有些热意,他心知应当是这酒加了料的缘故。
齐桦喊了声“盛昭”,对方转过头,眼神迷离,显然醉了。
他心底好笑,就这等酒量,怎么还这么爱吃酒?
盛昭含含糊糊地问:“你怎么不看?”
齐桦依言看了眼那场舞乐:“我不喜。”
盛昭凑过来,他醉得厉害,身子也摇晃着,一个不稳就倒在齐桦身上,又强撑着爬起来,伏在对方肩头。
粉着面,红了眼尾,琉璃瞳水润地似乎一眨就能掉出泪,偏又勾着唇,艳色逼人。
松垮地领口露出半截锁骨,骨节也是粉的。
齐桦忽地意识到,盛昭已然被那酒热得全身泛粉了。
盛昭软着声,像是在撒娇:“那你喜欢什么?”
齐桦闻着盛昭扑过来时,留在他鼻间的暗香,他似乎也酒意上头,胸腔发热,开始神志不清。
齐桦低声回盛昭:“我想看你跳。”
第29章 剑舞【一】
盛昭懵里懵懂, 没反应过来:“什么?”
齐桦眸底晦涩一片,一字一句地重复:“我喜欢看你跳。”
盛昭看了看高台,又看了看齐桦, 抿了下粉嫩的唇, 觉着有些不公平,很是委屈:“可是, 没人给我抚琴。”
齐桦想都未想便应下:“我来,我来抚琴。”
齐桦舍不得放下怀中的盛昭,大手一张, 以一个不雅的姿势从背后的小台上拿来了古琴。
他将桌上的酒推到一边,琴随手放置在桌上, 丢下折扇,试了下音。
不是什么上好的琴, 但也还能过得去。
齐桦忍下嫌弃,低声哄着盛昭:“勉强能用, 委屈你了。”
盛昭跪坐起来, 好奇地去抚那琴丝:“你会弹?”
“偶然学过。”齐桦勾着琴丝,用指腹缓慢地去揉弄,偏生他技巧精湛,暧昧地玩弄之下,弹出的音也是好听的。
只音调萎靡。
盛昭摇摇晃晃地站起身, 他又看了看高台:“我不会跳,跳她们那种舞。”
他拔剑:“舞一场剑却是绰绰有余。”
尤延被盛昭玉白的手攥在其中,骨节分明, 白绒剑穗搭在他泛粉的腕骨之上, 绒毛刮蹭着, 就好似蹭在了齐桦心底, 留下一股痒意。
盛昭一身红衣松垮,长至臀部的乌发垂落,凌乱无章,却又美得窒息,他轻轻垂眸,勾唇一笑。
勾在齐桦中的琴丝便停了,紧紧地绷在他手中,就像他脑子里那根理智的弦。
盛昭腕骨一抬,挥剑而出,红衣轻盈灵动起来,像一只展翅的蝶,他张着柔弱的蝶翼,绽放着属于自己的艳丽。
琴音愈发地急促而不可控,也愈发杂乱不堪,嘈杂难听,可至始至终,盛昭的剑都未停过。
在极其刺耳得“铮”一声响起后,琴丝断了,琴音骤停,齐桦脑海中的那根理智的弦也断了。
它被酒意侵染,被美色所获,突然之间,吞噬了主人的全部理智,只留下了如雷震耳的心跳鼓鸣。
齐桦心悸得厉害,他想,想将这只蝶紧紧锁在手心,囚在他的园林之中,只舞给他一人看。
盛昭的剑舞被这一声打断,他有些困惑,不解地歪了歪头,看向本应弹着琴的齐桦。
却不曾想,对上了一双将深渊的恐怖与漆黑全都释放出的双眸,阴鸷、吓人,没有半分平时的温润。
盛昭手一僵,酒醉的他被轻易吓到,退后了半步。
就这半步,却惹恼了心绪不平的齐桦。
齐桦大手一堆,将整张琴都掀了,猛地站起身。
盛昭再次被吓到,蹭蹭蹭退后了好几步,小声地问:“齐道友?”
他醉得可怜,甚至晕乎乎地晃了晃脑袋,认为自己应是看错了。
浑然不知面前的野兽确确实实对着他张开了獠牙。
齐桦阖了下眸,眉眼又恢复至温柔,温声道:“这琴不好,竟然在你舞剑时断了弦,让我好生气愤。”
“一时没控制住力道,让盛道友见笑了。”
盛昭看了眼桌上四分五裂的琴,认认真真地想了会儿,点点头:“哦。”
他松了口气,身体也不再僵硬。
齐桦见他将人哄好,又得寸进尺地温声哄问:“盛昭,过来我这里,可好?”
他张开手,想迎接着即将会飞扑过来的蝶。
明明几步的距离,齐桦却偏要盛昭主动朝自己走来。
盛昭犹疑着,先前齐桦那一眼给他留下的阴影太重,但还是乖顺地向前走了几步。
但也仅此而已,没有像齐桦想象的抱住自己,乖顺地伏在自己肩头。
齐桦梗在胸口中的气,仅松了半下,他面色未变,仍旧温温和和地笑着。
他放下手,只是眼神有些冷:“为何不过来?”
跟醉酒的人是没办法讲道理的,盛昭只是不明白:“过去干什么?”
“你想抱我?”
齐桦轻声应下:“嗯,我想抱你。”
盛昭“哼”了一声,无理取闹地,又娇又气:“凭什么?你说想我就抱?我可不想。”
齐桦皱了下眉,忍着心中悸动与不停冲撞理智的那股热血,轻声问:“为什么?”
盛昭执着剑,骄矜地微仰头:“我的剑舞跳得不好吗?”
齐桦由他:“很好。”
盛昭又语带嫌弃:“可你刚刚琴弹得难听死了,琴弦还弹断了,一点都没有高台的姐姐们弹得好听。”
盛昭用随便一人就能玩赏的妓子跟堂堂齐家少主作比,若是之前,这等明晃晃的耻辱,齐桦早一杀了之,让人拖下去埋了。
可现在他垂下头,温声道歉,生怕惹着人不高兴,又哄不好了:“我琴艺确实不精湛,下次,下次换了好琴再弹给你听。”
齐桦现在满脑子只想将盛昭搂在怀里,揉着对方的腰身,蹭一下,弄一下。
哪来的心思计较那些别的?
盛昭听着,这才有些满意,又哼唧着:“我跳完了,你也没有第一时间就夸我。”
“也没说你喜欢。”
“你刚刚还吓我。”
“好凶。”
齐桦从善如流:“我欢喜得过了头,忘了同你说,方才也没凶你,是盛道友看错了。”
盛昭歪了下头,若有所思:“是吗?”
齐桦斩钉截铁:“是。”
盛昭这才彻彻底底舒了心,他随手丢下剑,不再去看齐桦,他跪坐在木栏边,任凭栏边的纱质帷幔笼罩周身,影影绰绰。
手中勾过来个碧玉酒杯,饶有兴致地看着高台的舞娘们。
好似浑然没有发觉一旁的齐桦已经忍到了理智边缘,一点即爆。
他终于还是没能控住手,扯过了盛昭的衣袖,又夺过对方的酒杯:“舒心了?”
盛昭只觉莫名其妙,被酒液润湿的红唇不满地一抿:“嗯。”
齐桦无奈:“可以抱我了吗?”
于是醉酒的反倒过来指控没醉的那个,盛昭抬眸看齐桦:“齐道友,你好黏人。”
盛昭只好倾身去搂他,一边抱一边说:“你低下一点,坐下身。”
齐桦也总算如愿地抱到了人,他由着盛昭口中的指挥,坐下身,靠着桌,一脚支起。
至始至终没放过抱住怀里人的手,等一切都调整好了,他才喟叹一声:“娇气。”
齐桦抵在盛昭的肩头,不满地蹭开对方地衣领,让盛昭露出了大半肩胛跟锁骨。
也没在意他们一旁就是栏杆,即使有些厚重的帷幔,底下的人也能轻而易举透过这纱,看到背后曼妙的人影。
只是像条狗般,不停嗅闻,用鼻尖,用薄唇,去蹭、去揉、去弄……
直至那片白如玉、又嫩又滑的肌肤红了一片。
盛昭抚着齐桦的乌发,唇间勾起的却是不屑的笑意,嘲讽又嫌恶。
啧,一招手就上勾了,怎么这么不禁玩?
齐桦蹭够了,方才停手。
他也想到了背后的纱帷,很克制地抱着盛昭,也很规矩地只蹭那一点地方。
盛昭轻呼了口气,他们搂抱在一起,那口气便呼在了齐桦的耳下,酥酥麻麻地,痒到了齐桦心底,又让那股心悸更加激烈了。
齐桦只觉自从盛昭挥起剑,他胸口的心跳便愈发剧烈,想安抚都安抚不下来。
只能紧紧抱着盛昭,想求一点抚慰。
盛昭也的确摸狗般顺着齐桦的毛,口中却不满:“别弄了,疼。”
齐桦听着,乖顺地抬起了头,温声笑:“昭昭好生娇气。”
“可以叫你昭昭吗?”
盛昭沉默了半响,语气满不在乎:“随你,想叫什么叫什么。”
他语气不好,但因醉了,嗓子也黏糊得紧,轻声说话的时候,就像是在撒娇。
齐桦也受了,又低声喊:“昭昭。”
盛昭没应,道:“抱好了吗?我还想去看姐姐们跳舞呢,酒也还没喝完。”
“抱好了就松开我。”
齐桦没松开,只收紧了手,强硬道:“不松,酒可以喝,人不准看。”
“在我怀里喝,不行吗?”
盛昭不愿,但强硬不过齐桦,只能被他锁在怀里,闷闷地喝酒。
喝了许久,眼尾半阖着,似是要睡着了般。
齐桦在心中打好了算盘,等的就是这时刻,困得睁不开眼,半睡半醒,才最好哄骗。
他眉眼温润,轻声问:“昭昭,跟我回齐家,好不好?”
盛昭迟钝地看了齐桦一眼:“齐家?”
齐桦“嗯”了声:“对,跟我回去。”
盛昭问:“是去你那里吗?”
齐桦温声:“嗯,你跟我回去,齐家能很好地掩藏你的踪迹,我保证,江千舟永远都找不到你。”
“包括剑宗的人,你安安心心地在我那玩,想去哪都可以。”
“你要什么,我给什么——”
齐桦的话骤然被打断,盛昭一字一句:“我不要。”
“我不跟你回齐家,我不走。”
齐桦满腔热血,都被盛昭这两句话浇灭了,寒意彻骨,他眼神一瞬阴郁。
作者有话要说:
好的,我知道我迟到了,我抓昭昭过来给你们香一口
第30章 逼迫
齐桦沉默良久, 才问:“为什么?”
他不再装着的时候,嗓音不带笑,阴冷极似深夜里埋伏的危机。
顿了下, 怕盛昭被吓到, 强忍着怒意轻声补充:“有些好奇,你若是不想, 我不会强迫你。”
骗人的,他绑都会将人绑回去。
索性盛昭对他很信任,只困意未消, 含含糊糊地回:“齐家离剑宗很远。”
“我虽然离家出走,但到底是要归家的。”
盛昭想到些什么, 突地跪坐起身,意识模糊间, 诱过帷幔去看天边,眼神空茫。
他低声道:“太远了, 不好回去。”
盛昭先前跟梨鸿日日吃酒, 吃出了个千杯不醉的铁胃,但热酒入肚,酒意总会侵蚀神智,诱引平日藏在心底深处的情絮表露在外。
他有些扛不住,提到“归家”二字, 便平白生出几分落寞。
他闭了闭眸,不再去想。
愁思尚可表露一二,但若是他压在心底的仇恨露出, 齐桦必定会察觉不对劲。
盛昭再睁眼, 又是酒意朦胧的样子, 困乏极了, 慢吞吞地爬起身,想找个地方睡下。
他手中还抓着酒杯,撇了一眼,不甚在意地扔了。
酒液洒在齐桦一尘不染的白衣上,留下一道黄渍,那酒杯甚至砸在了他手上。
齐桦却看都不看一眼,紧攥着五指,眼睑深深垂下:“你舍不得剑宗的什么?物还是人?”
他顾忌着盛昭仅是醉酒,一觉醒来后恐怕不会丢失记忆,拼命忍耐着:“若是物,齐家什么都能给你备全。”
“若是人……”
他心底一字一句,便让你永远都见不到。
齐桦等了许久,也没等到动静,再抬眸看去,是盛昭的睡容。
对方倒在榻边,蜷缩着身子趴伏着,乌黑的发与殷红的衣逶迤在地,嘴角轻勾,安恬得像做了什么美梦。
齐桦不再出声,他面无表情地瞧了盛昭许久,直到人声鼎沸渐渐变成悄无声息。
心底的悸动也慢慢平复,残留着的余韵却叫他想撕碎披着的表皮。
他忍下了。
虫鸣鸟叫渐起时,齐桦才起身轻柔将盛昭抱上了床榻。
给青年盖上了被,与他十指相扣。
齐桦坐在床榻边,盯了盛昭一整夜的睡容。
待到左胸的热血冷下,他才彻底想好要怎么才能一路悄无声息地将盛昭带回齐家。
——
盛昭装了一夜,清晨睁眼时脑子都在闷痛,他慢悠悠打了个哈欠,眼神逐渐清醒,侧眸就是瞧着他的齐桦。
双眸瞬间睁大了,被吓到似地后仰:“你怎么在这?!”
齐桦弯着眉眼,亲昵地屈指点了下盛昭的鼻尖,温声:“瞧见你醒了,就过来看看。”
“谁知你这么晚才发现。”
盛昭心底道,真以为我不知道你像个鬼一样坐在我床头看了我整夜?
真能装。
害得他连个好觉都不能睡。
盛昭面上却摸了摸鼻尖,没反应过来为何齐桦对自己这般亲近,红了耳尖怔住。
回想着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
齐桦饶有兴致地等了他一会儿:“想起来了吗?”
想起昨夜那个紧到似要拥进骨髓的怀抱了吗?
盛昭有些难堪地避过眼,疲惫地揉着额角:“那什么,我们两个人都喝醉了,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罢。”
“抱一下而已,不用当真。”
齐桦眼底晦暗又显,盛昭刚逃出江千舟的手中,对这种事排斥在所难免。
算了,慢慢来。
齐桦:“好。”
他体贴地问:“头疼吗?”
盛昭抱怨:“有点,这里的酒劲儿太猛了。”
“而且肯定加了什么东西,我昨夜觉得热极。”
齐桦站起身,去拿桌上的折扇:“这种地方的酒能加什么?”
“我去唤人上一碗醒酒汤。”
盛昭摆手:“不用,我用灵力调整一二就可。”
他掀被盘腿,闭眸调整片刻,周身霎时神清气爽。
他们二人用了早膳,离开此处。
齐桦临走时,将沾上酒渍的折扇留在桌上。
——
剑宗。
谢琮面色发愁:“这都几日了,怎么盛昭还没回来?”
梨鸿一屁股坐在桌子上:“师尊你就别愁了,而且剑尊跟仙尊都没着急。”
“再说,盛昭性子一向那样,他都在山上被关了这么久了,下去玩个几天又怎么着。”
谢琮更愁了,暂且不提剑尊在大典后,留下一句“不用去找盛昭”便昏迷不醒,现在药君还在日夜诊治,生怕命没吊住,剑尊就去了。
当日发生了什么无人知晓,若不是仙尊力排众议……
哎,再说,仙尊是那等着急的人吗?
谁着急,仙尊都不会着急。
谢琮急得心头火气,他们剑宗的好苗苗,下一代的希望,万一出个好歹就不好了。
而且现下流言四起,事情的真相到底如何,总要有个人说清。
他一打眼就见梨鸿吊儿郎当,谢琮一巴掌把梨鸿拍下桌:“没大没小。”
梨鸿踉跄几步:“不是我说,这有什么好急的。”
“盛昭无论如何都不会是罪魁祸首,若是真的是,他跟江千舟结为道侣一事定有隐情。”梨鸿摊手:“现下整个宗门都在揣测小师弟,师尊你也不去阻止一二。”
谢琮青衣一挥:“流言蜚语也好,能逼盛昭回来就行。”
梨鸿诡异地沉默下来:“那这么说,齐家子弟不是师尊你指使的?”
谢琮一怔:“关齐家什么事?”
梨鸿老老实实招出:“我今日偷摸下山去玩——”
谢琮叩梨鸿脑门儿:“又给我偷跑下山!”
梨鸿急忙避开:“师尊你别打!我不下山还不知道呢。”
梨鸿娓娓道来:“齐家这一代在我们宗门修习的子弟自发组建起来,在山下大肆搜寻盛昭的踪迹。”
“说是齐家听闻此事,特意为剑尊分忧。”
谢琮面色一沉。
梨鸿摆手:“你先前同我说,百年前齐家少主齐桦与剑尊也有几分交情,我以为你们串通好的了,就没放心上。”
谢琮不语。
梨鸿也着急起来:“那师尊我现在就下山让他们停手?”
谢琮抬手示意:“不,不用管。”
“随他们去。”
盛昭垂眸,从窗边看向街道上四处奔波的白衣剑修们,他们手持玉石,见一人便将他活灵活现的影像展露出来。
有些面孔他也认识,是给他买过桂花糕的师兄们。
齐家子弟甚少出没,住处离主峰也远,若是盛昭性子不那么张扬,恐怕不会与这些师兄们结识。
他侧眸看向齐桦。
若是他真不认识,现下就真的中了齐桦的计,以为这是长老会发下的命令,而不是齐家发下命令。
盛昭适时地露出几分伤心与怔然:“他们……在找我?”
齐桦慢慢晃着新换的绢扇,低声:“对,现在满大街都是在搜寻你的剑宗弟子。”
盛昭沉默下来,不说话。
齐桦面露沉重:“剑宗山脚下是不能待了,否则迟早会被他们找到。”
“你想好去哪躲了吗?我们得立即离开此地。”
盛昭捏紧了窗木,用力到指间发白,薄唇也紧抿着,好一会儿,才小声道:“我不想走,回去就回去罢。”
“把事情说开也好。”
齐桦自然注意到他的情绪,抬手抚上盛昭的肩:“盛昭,你先冷静。”
“若是回去了,你真的愿意屈居江千舟身下?”
盛昭咬了下唇,垂下眼睑:“我不愿,可我……可我不想走。”
“我也不知道去哪躲。”
齐桦环住盛昭的双肩,搂住人,轻柔下嗓音:“昭昭,莫要任性。”
“剑宗这片地带想必都不能待了,不若你同我走?”
“同我回齐家,他们进不来齐家的地盘,只要一路掩藏好你的踪迹,谁也不会发现你在我这。”齐桦慢慢道。
他一字一句:“我将你藏起来,护着你,等日后我去探剑宗的口风,你再回去。”
齐桦:“可好?”
盛昭不语。
齐桦一下又一下抚着盛昭身后的如瀑青丝,他小心翼翼地抱住那纤细的腰身。
温声细语地哄骗着怀里迷茫的蝶:“你也晋升元婴了,也快到下山历练的年纪,总是要离宗的。”
“不妨就当做历练的远行,安下心便可。”齐桦在心里搜刮着一切能当做筹码的话语:“齐家与剑宗是世交,你把它另一个家便可。”
他面上不动声色:“况且我是齐家少主,定能护你安然无恙,让你舒心如意。”
齐桦等了许久,才等来盛昭顺从地抱住自己,十指紧紧攥住自己身后的白裳,像是支撑不住,颤颤巍巍地收紧。
又因骄矜的性子,极力掩盖委屈跟狼狈,装作若无其事地应下:“好。”
可齐桦听出了,这一声里带着的微弱哭腔。
他餍足地勾起唇。
瞧,总是要吃点苦头,才晓得懂事的。【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