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方刚揣着钱和图纸心里那团火烧得滚烫。
刚走出废厂区的大门身后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蒋哥,蒋哥您等等我!”
李狗子一溜小跑跟了上来那张精明的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和他先前那副警惕防备的模样判若两人。
“蒋哥您真是我的活财神爷啊!”
李狗子凑到跟前竖起大拇指满眼都是崇拜的光。
“那个破齿轮我自个儿拿去废品站顶天了也就卖个几分钱,您一出手就翻了十倍不止!”
“您是怎么瞧出来那玩意儿值钱的教教小弟呗?”
他搓着手一脸的期盼。
蒋方刚停下脚步瞥了他一眼。
这李狗子心思活泛但也仅限于投机取巧。
他想学的不是技术是空手套白狼的诀窍。
“想学?”蒋方刚的语气很平淡。
“想!做梦都想!”李狗子点头如捣蒜。
“行啊,”蒋方刚伸出两根手指。
“两块钱,我教你怎么看钢火怎么辨成色。”
“以后这种原厂的特种钢零件你自个儿就能分辨。”
李狗子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
他以为蒋方刚会为了显摆吹嘘几句就把诀窍说出来,哪晓得他竟然张口就要钱而且一要就是两块!
“蒋哥您这不是开玩笑吧?”
李狗子的声音都变了调。
“咱们这关系谈钱多伤感情啊,再说了不就一句话的事儿吗?”
“一句话的事也值这个价。”
蒋方刚把那张一块钱收了回去从兜里又摸出一张递给他。
“你那一块钱我也不要了这七块钱是我自个儿赚的。”
“道不同不相为谋。”
知识,尤其是能改变命运的知识在这个年代比金子还贵。
上辈子他吃了没文化的亏这辈子他比谁都清楚这一点。
李狗子看着递到眼前的钱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他觉得蒋方刚是在羞辱他。 “你!”
李狗子气得浑身发抖,一把抢过那块钱恶狠狠地瞪着蒋方刚。
“行!你蒋方刚现在是能耐了你给我等着!”
说完,他揣着那一块钱头也不回地朝另一个方向气冲冲地走了。
蒋方刚根本没把他的威胁放在心上。
跟这种人掰了正好。
他现在要走的路是堂堂正正的阳关道,跟李狗子的独木桥注定不是一个方向。
他揣着剩下的六块钱和那五块钱定金一共十一块,步子迈得更大径直奔向了市里的供销社。
供销社里人不多,售货员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妇女耷拉着眼皮爱答不理。
“同志买东西。”
蒋方刚先花钱买了五斤白面又称了半斤细盐。
为了翻译那张图纸他还特意买了一沓草稿纸和两根削好的铅笔。
付钱的时候,他忽然看到柜台玻璃底下放着一排花花绿绿的糖纸。
是大白兔奶糖。
他想起小圆子那渴望吃肉的小脸,心头一动。
“同志那糖怎么卖?”
售货员眼皮都没抬一下:“两块钱一斤要糖票。”
“我多出点钱不要票行不行?”
“不行!”
售货员终于抬起头不耐烦地白了他一眼。
“没票说啥都没用规定就是规定!下一个!”
蒋方刚看着那诱人的糖果心里涌上一阵无力感。
钱能解决吃饭问题却解决不了票证的门槛。
他攥了攥拳头在心里对女儿说:圆子,等着爸爸下回一定给你买回来。
提着买好的东西蒋方刚往家走。
寒风吹在脸上他却不觉得冷。
兜里有钱手上有粮心里有奔头,这日子就有了盼头。
回到家,屋里空荡荡的陈芳芳和小圆子还没回来。
他放下东西看着这间破败的小屋。
墙角还堆着没来得及洗的脏衣服,桌腿一高一低吃饭的时候还得用砖头垫着。 他想起以前夜深人静的时候,陈芳芳就着昏暗的煤油灯缝补他撕破的衣服。
一针一线,那双熬得通红的眼睛里藏着多少绝望和辛酸。
她其实是个很要强的女人,刚嫁过来的时脸上也总是带着笑。
是自己亲手把她脸上的光一点点磨没了。
蒋方刚心口堵得厉害,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不能再想了,想再多不如多干点实事。
他把新买的白面倒进盆里,又拿出早上剩下的一半槐花熟练地兑水和面。
他要做槐花饼。
多放点油烙得焦黄酥脆,让她们娘俩也尝尝荤腥之外的香甜。
他生了火,在破铁锅里倒上一点点油用布头抹匀。
等锅烧热了舀一勺掺着槐花的面糊倒进去,滋啦一声香气瞬间就起来了。
就在这时门开了。
陈芳芳牵着小圆子走了进一阵寒风也跟着灌了进来。
“好香啊……”
小圆子一进屋就使劲吸了吸小鼻子,眼睛一下子就亮了直勾勾地盯着灶台上的蒋方刚。
陈芳芳也愣住了她看着正在灶台前忙活的男人,还有锅里那滋滋作响的饼子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爸爸!爸爸在做香香!”
小圆子挣脱开陈芳芳的手迈着小短腿就往灶台边跑。
蒋方刚用锅铲将第一张烙得两面金黄的槐花饼铲起来热气腾腾。
他回过头正好对上女儿那双充满渴望的眼睛。
他把饼放在碗里用手扇了扇,吹去些热气,然后蹲下身递到小圆子面前。
“圆子,饿了吧?来尝尝爸爸烙的饼。”
小圆子看着那张金黄喷香的饼小馋猫似的咽了口唾沫。
她扭头看看陈芳芳见妈妈没出声,便不再犹豫伸出小手接了过来。
啊呜一大口,烫得她直哈气却舍不得吐出来。
“好吃!爸爸好香!”
小圆子含糊不清地喊着小脸上满是幸福。
这声爸爸,喊得蒋方刚心头发烫。
他把另一张饼递给陈芳芳:“芳芳你也快吃。”
陈芳芳迟疑地接过来饼还带着锅里的热度,槐花的甜香混着面香直往心里钻。 她小口咬下,外皮焦脆内里软糯,这滋味她都快忘了。
一家三口,头一回这样安安静静地围着桌子吃饭。
吃着吃着,陈芳芳还是忍不住问了。
“这白面还有钱是哪来的?”
蒋方刚咽下嘴里的饼把下午去废弃工厂的事儿简单说了。
他没提李狗子只说是用自己懂的技术,把一些没人要的废零件卖给了需要的还接了个翻译的活拿了定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