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菲定律的意思是,任何可能出错的事情最终都会出错。
就像她主动招起的饭约,人到了门口却发现店门没开,准确点说,是倒闭了。
显眼的招租启示贴在紧闭的铁皮闸门上,令傅屿尴尬的原地抠脚。
“你准备请我吃西北风啊?”
许世城刚骂骂咧咧找到个停车位,左拐八拐的找到这家川菜馆,结果着急忙慌的赴了个空气。
“这家爆炒小黄牛真的很好吃,不知道怎么就......倒闭了。”她掩饰不住的窘迫,脸颊涨成个红苹果。
“苍蝇馆子倒闭不是很正常么,走吧。”
“去哪儿?”
“你请客,我出钱,老子够意思吧?”
“那怎么行!”
“我说行就行。”
他不由分说拽起她细长的手腕,牵着就闷头往停车场走,傅屿小身子板儿哪里拗的过他,老实巴交的跟着那双大长腿,心中懊恼着出门前没再盯一眼手机软件。
新的餐厅主打泰国菜,地段繁华,人均不菲。
“等一下,这个太贵了,我们换一家!”
傅屿扯着他衣角,死赖着不走,因为盘算着半路溜去结账,所以不想打肿脸充胖子,不然这个月生活费剩不下几个钢蹦子了。
“不用替我省钱!”
他拉耕牛似的拖着她胳膊肘就往里走,服务员立马上前引路。
两人找了个僻静的位置,左右都是空座,清净的很。
服务员递过来菜单,傅屿看都没看直接递给对面的许世城,“你点!”
“招牌菜都上一轮吧,另外,那个爆炒小黄牛多加点辣椒。”
傅屿闻言耳朵一提,惊奇的问对面:“这家店居然有这道菜吗?”
“不喜欢?”他故意逗她。
“当然不是,就是有点意外。”傅屿腼腆的眨了眨眼眸。
“我俩能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我也很意外,你不会挖了坑等着埋了我吧?”
“哈哈,你真幽默。”
谁埋谁还不知道呢,招牌菜都上一轮不得把她裤兜儿掏个底朝天啊。
“你是不是特别害怕欠人情啊?”
“啊?”傅屿微楞。
许世城眼眸微漾,“我知道你应该猜到了,其实那个见习岗就是巧合,公司缺人,你缺实习单位,这不就正好嘛。”
他嘴上说的轻佻,眼底却十分真诚,加上一改往日的浮夸穿搭,今天只是简单的白衬衫加浅色牛仔裤,发胶也没打,一副干净清爽的男大造型,瞧着格外的顺眼。
“许世城,我不太会讲话,总之谢谢你。”
傅屿极其认真的望向他,乌黑的瞳仁里落入两道感激的微光,两人眼神交汇,片刻沉静,有人心跳不已,有人沉着镇定。
“世城哥?”
耳后不合时宜的闯进一道熟悉的声线,原本端坐无声的两人几乎同时动身打量,顺着许世城抬眸的视线,她也转过身子朝背后声音传来的方向端量,猛的震住。
柳清颐挽着周映执,像朵秀雅的白莲,正巧笑嫣然的望着他们。
四人的修罗场在置换餐桌后正式拉开帷幕。
傅屿理所当然的与许世城并排而坐,僵硬的身子钉在格兰椅上,埋着头动也不动。
三个幼时玩伴,加上一个莫名其妙的外人,要不是柳清颐强烈挽留,她早就顶着锅盖溜了。
斜对面的沉默身影,此时就像一把潜伏的利刃,不小心瞥一眼便浑身刺痛,更不要说与之对视了,从先才撞见那道身影起,她的视线就没离开过桌板。
“看什么,菜我点了,不爱吃不关我事啊。”许世城臭着一张脸盯着柳清颐。
柳清颐也不恼,转而盯着埋头的身影,“原来你跟傅屿学妹认识啊?”
许世城扫了眼身侧,略有不满的回道,“不行么?”
柳清颐见状忍俊不禁,又道,“当然可以了,我第一次见她也觉得很可爱,她应该也还记得我吧?”
这末尾的话明显是对傅屿说的,可人正在走神中,哪里能反应过来。
“记得她做什么,找她算账啊?”许世城向来口无遮拦。
柳清颐眼皮一跳,默不作声的将眼底忽现的微凉掩盖,“世城哥的嘴还真是一点不饶人,我跟学妹无冤无仇的,我找她算账做什么?”
女人心果然海底针,傅屿追着周映执满学校蹦跶,她耳清目明的会一点都不知道?现在居然能和颜悦色的和她同桌而坐,不仅不生气,还主动示好,要不是见过柳清颐娇柔无理的一面,没准还真能被糊弄过去。
好在服务员上菜暂时打破了僵滞,招牌菜基本上全,额外加了一盘现烤的牛肋条,特意放在柳清颐面前,毕竟是她指明要尝的。
许世城也不客气,直接上手将那道爆炒黄牛肉丝推到傅屿的餐盘前,“卖相还行,吃吃看,不好吃我让他们重做。”
傅屿全程没吱声,直到此时才微微抬头,侧过脑袋朝他使眼色,示意他少管自己。
许世城明明对她的“警告”了然于心,却恶趣味十足的回道,“什么,想要我喂你?”
傅屿眼珠子一瞪,显然没意料到他如此欠揍,脑袋瞬间发懵,立马开口制止道,“我自己来!”
桌对面两人默不作声的看着,两道目光,各藏情绪。
“你们......在谈恋吗?”
柳清颐问出的一瞬,桌上三人皆怔,尤其是某人的骨节分明的手指,几乎要掐进玻璃水杯里。
傅屿慌张否认,抬头瞬间,余光避无可避的与对面那张冷峻面孔打了个照面,头皮顿时一紧,立马迅速收回。
“现在虽然不是,但以后可说不准,是吧?”
许世城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看向她,傅屿哪有心思揣摩那双黑眸背后藏有的深意,满脑袋都是刚刚无意瞥见的眼神,凌厉的仿佛能拆穿一切伪装。
“啊?”她神情恍然,又双目失神的点点头,“嗯。”
柳清颐见状表情玩味,似笑非笑,下意识朝身旁的人打量,却见他毫不避讳的盯着对面的傅屿,眼神又隐晦又露骨,那是一种她从未见到过的情绪,他甚至不惧被人察觉。
“刚刚看到菜单上有香槟。”她面色僵硬的将眼神从周映执身上挪开,极其刻意的朝傅屿挤出一抹友善的浅笑,“要不要试试?”
“酒就不用了,她不能喝。”许世城直截了当的拒绝。
周映执闻声眼波微颤,面上却无丝毫异样。
傅屿察觉他口吻过于亲昵,心中些许不自在,便多嘴接了话,“他开车过来的,不能喝酒。”
柳清颐讪讪的点点头,作罢。
一场各怀心思的饭局谁能顺畅的吃下,本不该聚到一处的四个人破天荒的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就算色香味再俱全的菜入口也是苦涩难奈。傅屿全程惜字如金,而被搅了场子的许世城脸色也没好到哪里去,唯独桌对面的两人极其沉得住气,偶尔视线交汇,两人也无丝毫异常。
“听我妈说你们已经见过家长了,准备订婚了?”
周映执手下动作微顿,又妥帖的将最后一块切好的牛肉默不作声的递到柳清颐的餐盘内,随后抬眸与他交涉,“管好你自己。”
“抱歉,我去一下洗手间。”
耳边不声不响的冒出一句,众人视线齐落,只见傅屿垂眸欠身,下一秒便径直离开了座位。
餐厅自带盥洗室,空间很宽阔,因为洗手台摆置了香薰,所以空气里基本没有异味。
傅屿坐在马桶盖上盯着门板发愣,双眸像被抽干了精神气,恍惚失神。
他们......要订婚了吗?
明明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了,可真的亲耳听见好像比想象中要难受,心底某处空落落的,像被人掏空了一样,生疼。
她曾经无比笃定的认为,喜欢和放弃本身并不冲突,享受过程摒弃结果,那这条注定无疾而终的路也会走的平坦些,她坚信自己拿的起放的下,并通过实际行动迷惑了所有人。
可夜深人静的时候,那些曾经生动热烈的画面就会无孔不入的钻进大脑的每一个细胞里,它们就像破碎的镜片,每一扇碎裂的角落都反复上演着那些记忆片段,它们忽远忽近,若即若离,在她深夜痛苦的挣扎里张牙舞爪,不愿消停。
洗手台的纸巾没了,她对着空气甩了甩潮湿的手,细密的水珠立马攀上镜面,正好模糊了那张苍白的脸。
往回走的路上会穿过一道狭长的走廊,光线调的很暗,快到出口时她忽然脚步停滞,不再往前。
周映执不知何时立在那处,昏暗光线将他遮掩的很好,傅屿几乎瞧不清他的表情。
两人彼此无声眺望,谁也不上前,谁也不吭声。
直到他转身离开,傅屿才微微启口,缓缓呼了口气,随后无力的扶住墙面,支撑着身体不至于瘫倒。
眼泪瞬间不争气的冒了出来,裹挟着她的委屈,落地无声。
“嘀嗒--”
许世城收到一条新信息,展开一看,脸色骤变。
“怎么了?”柳清颐察觉他脸色异样。
他烦躁的瞥了眼对面的默不作声的男人,“你刚才去哪儿了?”
周映执抬眉,神色淡漠的回道:“跟你无关。”
“你身边这个男人心猿意马,你看不出来么?”
许世城冷哼一声,转头朝柳清颐发问,因为言辞太过直白令她有些难堪。
周映执冷冰冰的盯着他,声色不动的执起一旁的玻璃杯,自顾自抿了口清水。
“世城哥,能别说这些了么......”她眼神黯然,声线有些颤抖。
许世城见她脸色灰白,意识到自己有些冲动,这才有所收敛情绪。
“抱歉,这顿饭我请,你们慢慢吃,我先走了。”
四个人不出所料的不欢而散,傅屿甚至连包都没拿就狼狈逃走,许世城去结账时发现已经结清,胸口瞬间无由来的发胀,径直原地深吸了口气。
“他说的话......是开玩笑的吧?”
人影散尽后,柳清颐忍耐再三,还是控制不住的朝身侧的人发问。
周映执一言不发的转头对上视线,没有丝毫的躲闪,但也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敷衍似的浅笑,令她捉摸不透。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太阳好像不再围绕着她转了。
不仅许世城如此,连周映执也是。
她破天荒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藏在桌下的手止不住的颤动,心跳就像脱缰的野马开始疯狂加速,那是一种窒息般的难受。
似乎曾经属于她的东西,正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从她的身体里悄然剥离......